谢云岫闻言眼眶微微发红,“多谢世子。”
面对蒋承弼还能从容应对,对上沉稳老道的蒋承瑾,还一口一个长辈,她也是满脸通红。
蒋承瑾想起一事,忽然问道,“对了,母亲在父亲生前,可与他见过?”
谢云岫茫然摇摇头,“我不曾识的凌王。”
说来她都很尴尬,她从未见过这位夫君,却被他如何护着,一时心情也很是复杂。
蒋承瑾微微有些讶异道,“你跟我父王不曾见过?”
“素不相识!”谢云岫摇着头道。
蒋承瑾也深感奇怪,刚刚见到谢云岫那一刻,他还当真以为父王是见过谢云岫,被她的美貌所动呢。
可他深知父王从来不是一个贪图美色之人,他每做一件事必然有缘故或深意。
不管怎么样,父王已经去世,这事或许永远找不到答案。
“算了,不管是何缘故,现在你是名正言顺的凌王夫人,你也不必有任何顾虑,踏踏实实的在府上歇着,其他事有我们兄弟,你且放心。”
谢云岫听了这话,眼泪簌簌扑下,万般感动。
随后蒋承瑾安排人送她回明熙堂,这一日她便再也没出去。
第5章
谢云岫身边有两个丫头,一个叫乔杉,一个叫木银,木银是她自小从金陵带来的,两个人亲如姐妹,乔杉跟金嬷嬷是祖母给她划拨的人,三人对她都忠心耿耿。
一回来,乔杉跟木银就把今日之事告诉了金嬷嬷。
金嬷嬷抹着眼泪直直点头,“真没想到凌王殿下跟几位爷是这样的好,咱们也算有着落了…”
谢云岫入京的五年,她的着落始终是王老夫人的心病。
木银兴致勃勃地说着二爷是如何咄咄逼人替谢云岫出气,又说世子是如何伟岸,明熙堂的气氛也好了不少。
“小姐,奴婢觉得呀,您完全可以想开一点。”木银亮晶晶地拉着谢云岫说话。
谢云岫不由好笑,“你这丫头又想什么呢?”
“小姐您看呀,这凌王殿下遗言将您安置的好好的,世子爷跟二爷又是如此维护您,尤其是世子爷,都敢冒着得罪贵妃的危险,把您从虎口夺回来,可见是真心待您的。”
“所以奴婢觉得,这凌王府的日子定然好过,您虽然年纪是轻,可一过来就当长辈,还有儿子媳妇孝顺您,孙儿孙子膝下承欢,这简直是神仙日子呀!别人出嫁都是当小媳妇,得看公婆脸色,你一来就做长辈,大家都得敬着您,这不是很好吗?”
“您还操心什么别的,只管享齐人之福!”
木银说完,谢云岫怔了好一会。
是呀,任何事换一面来看,是完全不同的,被木银这么一说,谢云岫发现这日子还真有奔头。
“你这小蹄子还真会寻开心!”谢云岫嘴上埋汰了一下木银,可心里着实宽泛了不少。
乔杉跟金嬷嬷也都笑着落了泪。
“不过嬷嬷,我很好奇这贵妃娘娘为何如此针对我,非得逼着我去死?”谢云岫想着金嬷嬷在京城几十年,见多识广,没准知道内情。
金嬷嬷苦笑道,“这里头自是有一番缘故。”
金嬷嬷细细讲了其中的缘故,谢云岫才知道,原来这位熹贵妃未嫁之前,曾属意于表哥凌王,可惜后来阴差阳错被选入宫中为妃,这件事鲜为人知。
只因当年王老夫人也曾入宫参加选妃,金嬷嬷跟随,是以知晓这些旧事。
“这都几十年过去了,莫非贵妃还耿耿于怀?”谢云岫也是吃惊的。
金嬷嬷叹息道,“谁知道呢?大抵自己没得到的,都不想别人得到吧,再说了,贵妃至今无所出,娘家也早已衰败,如今全靠凌王府撑着,才坐到贵妃的位置。凌王病逝,对她打击不小,恰恰谢家跟朝廷不合,估摸着想顺水推舟逼姑娘去当姑子,以解心头之恨!”
谢云岫苦笑一声,不再多言。
凌王都已经死了,这个名份哪里有这么重要。
不过今日蒋承瑾当着贵妃的面,说了那样的话,凌王又是如此看重她,不知道会不会激怒贵妃,倘若今后贵妃要为难她,那是轻而易举。
谢云岫心想自己是什么命,怎么总招来这些糟心事。
不过谢云岫心里还有一桩事,凌王为何会娶她?听着蒋家兄弟的话,似乎里头有里情。
那到底是何缘故呢?
可惜啊,他已经去世了,谢云岫想起今日看到那华丽恢弘的棺椁不由发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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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初的天气已经很热了,知了藏在枝窝里叽叽喳喳,叫的人心里有些闷。
至少隔着一坊之墙,端王府内的小明王就觉得很郁闷,他站在铜镜面前,幽深的眸子盯着那镶嵌在铜枝上的铜镜,里头映出一张俊美地近乎妖艳的脸。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下巴,发现没有胡渣,眉头微微一皱。
堂堂柱国大将军,掌握生杀予夺的凌王殿下,居然重生到了一个小白脸身上?
而且还是自己死对头的儿子!
是不是老天爷见他前世杀戮太过,所以惩罚于他?
他盯着铜镜看了很久,最后认命地转身,朝着外面唤了一声,
“来人。”
语气干脆而铿锵有力。
候在外面的小厮,冷不丁被这个声音也吓了一跳。
倒不是声音多大,而是总觉得跟往常不一样。
小厮弓着背麻溜地进了屋子,
“爷,您有啥吩咐?好些了么?”小厮瞄了一眼小明王的屁股。
小明王眉头顿时狠狠一皱,一股无形的威压下来,小厮不由地打了个寒颤。
他没跟小厮计较,而是淡淡问道,“凌王府现在是怎番摸样?”
一听这位主儿是要八卦,吓坏的小厮立马抬头起来,这可是他的长处哩!
“爷,凌王殿下昨晚儿去世了,今晨一大早各家就去奔丧了,咱们王爷也去了,哭的没鼻没眼回来的,这会儿还在书房里伤心呢,说他们那一辈的人,都是马背上厮杀过来的,如今就剩下他,他老人家心里难受着呢!”
小明王听了这话,有些没好气道,“他还活着那不是福大命大么,还难受什么呢,有本事跟着去!”
“呸呸呸!”小厮弹了弹手,“爷您这说的啥话呢,别咒我们王爷呀,嘿嘿!”
要被打死的!
昨个儿打的还不够么?
不就是当街调戏了吏部尚书裴家那位小姐,裴家告状告到了皇帝那,王爷回来拿着板子给抽了几十板子么!
这会儿屁股还疼着吧?
小厮忍不住又往他屁股瞄了一眼。
这会小明王没理会他,而是径直道,
“走,我去凌王府奔丧。”下意识地垮了一大步,屁股上撕心裂肺的痛意袭来,若不是上战场惯受伤,他还真忍不住要痛呼出声,
他扛得住,这具身体扛不住,当下额头冷汗连连。
小厮赶忙扶着他重新躺回去,又亲自给他上了药,
“爷,您咋这么想不开呢?您跟蒋家二爷三爷一贯过不去,这会儿受了伤过去奔丧,万一人家将您打回来,小的相信王爷跟圣上绝不会替您做主!”
奔丧把人打出去绝对不对,可这对象是他们小明王。
咱们这位明郡王可是京城出了名的小霸王。
能耐没几个,仗着自己的身份在京城无法无天,看到漂亮姑娘就调戏,跟京城少爷们打的架可比他识的字多。
怎奈小明王身份贵重,又是端王唯一的骨血,皇帝唯一的侄子,即便他恃强凌弱,无恶不作,皇帝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众人拿他奈何不得。
整个京城,唯独还能跟他硬碰硬的,只有凌王府那帮爷。
凌王殿下家的二爷可是逮着郡王一次,打一次。
郡王在这两位爷手里没少吃亏。
他这是得多想不开,才会去王府奔丧?
小厮这般痛心疾首,不料床上趴着的小明王问道,
“凌王府那个小媳妇怎么样了?”
“哦,她呀!嘿嘿…”小厮八卦的心又勾了起来,口若悬河道,
“咱们这个凌王都老成那样了,居然色心不改,娶了那美名远播的谢氏女为续弦,怎奈这谢氏实在是命不好,这一嫁过去,凌王就一命呜呼了,此时此刻,全京城暗地里都在笑话凌王呢!”
小明王每听一句,脸色就黑了一分。
第6章
小明王十分不快,
“笑话什么!”他冷着脸问道,“这凌王是旧伤复发而死,怎么怪到她头上?”
“爷,容小的跟您慢慢说来。”
于是就把这谢云岫自小的经历,曾跟庾家公子议婚,再到嫁到凌王府,面对一群比她还大的继子继女,该是处境如何尴尬之类的说的一清二楚。
小明王瞬间呆了呆,眸色也深了几分。
怎么会这样?
“不管怎么样,她嫁给了凌王,就是凌王的妻子,凌王府的人必须奉养她,就算再不济,她也随时可以改嫁不是?”小明王还是不肯信。
“哎呀,爷,您就是单纯了,您想想啊,这凌王死了,谢云岫就坐实了克夫的名声,这京城那些长舌妇哪里会饶了她,还想嫁人呢,除非是去当姑子…再说了,凌王死了,她就得守丧,这里头至少得三年吧…”
“这凌王府几个爷都是虎狼人物,尤其是蒋三爷,您又不是不清楚,他常日流连风花雪月之地,这么一个娇美的继母放在房里,哟哟,小的想一想,都替他心痒……”
小厮话还没说完,小明王一巴掌呼过去,把他给呼到了地上。
“爷….爷….”小厮捂着脸痛哭。
爷这是怎么了?平日谈起这些风流事,那不是眉飞色舞的!
“滚过来,继续说!”小明王黑着脸道,
小厮认命地爬过去,接着道,
“就算是等三年,还得看陛下的意思,万一届时谢家还不归附,陛下生气呢,那谢氏岂不困在凌王府一辈子?别说是凌王府那些个主子,就是只阿猫阿狗都敢欺负她,啧啧,想想这日子哟….怪可怜的!”
小厮发现自己越说,小明王脸色越差。
自己果真是害了她?
这么一想,心里就不太痛快。
不行,明日得去奔丧,无论如何先瞧瞧情形再说。
夜里睡前,小明王亲自给自己调制了一些药膏,前世什么伤没受过,后来也打军医处学了不少制药的方子来,用了这药膏后,第二日清晨,他的伤就好了不少。
“走,跟我去凌王府吊唁!”
“遵命!”小厮立马跑去梢间给小明王挑了几件衣裳过来,
“爷,您穿哪件?”
爷一出门,那是必须的打扮的跟个孔雀似的,衣裳不好看,他可是要挨揍的。
小明王深沉的目光扫了一眼那三身衣裳,眼神沉了沉。
瞅着这神色,小厮吓了一跳,“您不满意是吧,不急,小的还有招儿…”
于是麻溜地钻进里屋,又翻了几身更漂亮的衣服….
小明王:“…….”最后一脚踹开那小厮,自个儿进了里头,翻了半天,终于翻了一件打马球时穿的短褐,下身也绑了裤腿,看着十分利索地出了门。
小厮瞪大了眼睛,
爷这身打扮…莫非真的是去凌王府砸场子的?
就爷那三脚猫的功夫…..
得了,得先跟王爷打招呼,好让王爷待会去捞人。
凌王府跟端王府是当朝最显贵的家族,凌王乃陛下拜把子的兄弟,而端王乃是陛下的同胞亲弟弟,三人可谓是情同手足,即便凌王跟端王嘴皮子从来都不对付,可实则情谊还是很深的。
三个老子之间关系亲密无间,可儿子们关系不怎么样,尤其是小明王跟蒋家几个兄弟那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虽然二府只有一坊之隔,走正门还是得绕一大圈,即便是屁股疼,重生的小明王也不曾坐马车,而是骑着一匹高头大马,大马金刀地来到了凌王府。
门口家丁见小明王来吊唁,一时还难以置信,以至于那通报的调调都有些飘。
这个时候,蒋承瑾等兄弟也不全在,老大在书房办事,唯有来了客才去灵堂,老二呢,不知道去了哪,他一贯神龙见首不见尾,老三偷懒,总是以处理内务为名,不见踪影。
只有四爷蒋承睿乖乖巧巧守在灵堂。
小明王被下人迎到了灵堂,就看到蒋承睿一个人在那烧纸钱,他眼神微微一软。
还有两位夫人听说有人来吊唁,立马跪在这里哭哭啼啼。
一个十岁的孩子自然不适合迎客。
是以,小明王一抬眸,就看到蒋承瑾快步走了过来,蒋承瑾走的有些急,显然也是有些意外。
“郡王驾临,有失远迎!”
蒋承瑾不冷不热行了一礼。
这个明郡王一贯惹是生非,今日来此,不见得是真来吊唁的。
小明王瞅着他那冷淡并嫌弃的眼神,也是很无语,淡声道,“我打小得王爷指点武艺,得知王爷仙逝,特来祭拜!”
蒋承瑾对这一番说辞明显意外,于是抬眸上下打量了下小明王。
他跟小明王也算很熟,平日这位主站没站相,眯着一双狭长的眼眸看谁都透着一股轻挑的意味,白糟蹋了一副好皮囊。
反观今日,他负手而立,站如松,那眼神清定沉稳,有着一股历经世间沧桑的豁达和从容,大马金刀地立在这,似有一股泰山压顶的气魄,再细看一眼,这样的气质配上那如玉的相貌,竟是有一番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的神采。
蒋承瑾定了定神,想着自己肯定是没睡好,瞎了眼。
不管怎么样,这小子今日的话,说的顺耳。
“那请!”蒋承瑾抬手,示意小明王上前。
小明王从下人手里接过一炷香,往前走了几步,望着那令牌和高高的棺椁,小明王心情是复杂的。
他的目光定定落在那“凌王”二字上看了少许。
本朝第一个异姓王,世袭罔替,自己戎马一生,身后能得如此荣耀,也是不枉此生。
他深吸一口气,从容跟自己一拜,算是了结前世之缘。
哪只这一低头,他就瞧见了一人。
只见她披着麻衣,端着一双圆啾啾的大眼睛正望着他,那水灵灵的眸子是他见过的最纯澈的眼眸,仿佛世间一切尘埃都荡涤不了她的明净。
更重要的是,她跟个小猫儿似的,就那样蹲在那,面庞如珠似玉,眼神儿眨巴眨巴望着自己,这摸样儿,啧啧,别提多可人了!
这就是他的小媳妇么?
穿一身素衣,便是如此颜色,倘若是那大红喜服,岂不国色天香,倾国倾城了?
想着那就是自己娶进门的小媳妇,小明王不由多看了几眼。
这一看可就看出毛病来了!
“大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