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苏母寝房,苏满娘一绕进屏风后,就看到半倚在床榻上、精神有些萎靡的苏母,她心情一下子酸楚了起来:“娘,我回来你了。”
苏母早早接到消息,喝完药后就没睡,见到她的小女儿姿态,忍不住笑骂:“都说了无事,不用过来,你非来。”
嘴上这样说着,手却牢牢地拉住苏满娘的手不松开。
苏满娘晃着苏母的手撒娇:“看娘您说的,您都生病了,我还能不来看您?!别说您只是来了一封信劝阻,就是您再来十封,女儿这趟也是要来的。”
苏母瞪她一眼,抬手摸了摸苏满娘的手,果真冰冰凉凉的,忙将怀中抱着桐花纹漆手炉分给她:“你这丫头,一到冬天就手脚冰凉不爱出门,娘这不也是为你着想吗?”
苏满娘忍不住用头在苏母肩头蹭了蹭,抬头看着她笑:“哎哟,娘您再瞪我两眼,多瞪两眼我手脚就会暖和了。”
苏母的脸没崩住,有些想笑。
苏晏娘在旁边一窜一窜的附和:“这个道理我懂,越冷就暖和,就像是我出去堆雪人一样,一开始是冷的,后来就是暖的,娘您快瞪她!”
这下子苏母彻底崩不住,一下子就笑了起来。
冯欣玉坐在一旁,看着言笑晏晏的母女三人,眼底滑过一抹羡慕。
她性情比较内敛,是绝对说不出大姐姐那般逗母亲笑的话的,也不知道母亲和她相处时,是否会感觉无趣。
看望过苏母,并陪着苏母聊了一段时间后,苏满娘就留下些补身子的药,赶在午时前匆匆离开了苏府。
外嫁的姑娘应该少回娘家,一般除非大事,即便回去也不应在娘家留饭。
上次大弟成亲前她回娘家待了一整日那次,已经是现在世道能够容忍的极限。
但即便如此,苏满娘也心满意足。
回家的路上,苏满娘摸着苏母给她亲手缝的荷包,眼角眉梢的喜意经久不绝。
六巧在旁边看着,突然开口:“夫人,老爷也快过生了,今年虽说不大办,但生辰礼您是不是该抓紧些?”
黎锐卿今年过的是二十五岁生辰,本就不算是整生日,再加上最近辛图城官场起起伏伏,有些乱,所以便没准备大办。
至于礼物,早在去年黎锐卿出门公干的两月间,她就已经准备起来。
是一件由她亲手缝制的靛蓝色斗篷,以银丝穿梭其中织就了繁复的缠枝莲底纹,正后方则被精心绣制了一幅以流云和蝙蝠为主基调的流云百福图。
这件斗篷现在已经基本完工,只剩下最后的毛领子一直没有缝上。
提及这件礼物,苏满娘的神情有些微妙,她抿了抿唇,半晌侧头看向窗外:“要不,我再换一样?”
当初选布料时,也不知是怎的,她突然想起曾经黎锐卿出现在她相看酒楼包厢中的影像,一身月白长衫,衬得他芝兰玉树,风姿逼人。
黎锐卿虽然五官艳丽,然眉梢英挺,面容俊逸,穿着大红能显得姿容昳丽,穿着冷色也能衬出姿仪风华。
也因此,当时她随心而动,选了一匹靛蓝色的料子。
现在眼见礼物将成,就差收尾,她却心生迟疑。
想想黎锐卿那一柜子的红色衣物,摆明了就是不喜欢除了红色之外的衣物,更遑论这种偏青的色泽。既如此,她又何必去讨人嫌,去试探他的底线。
六巧有些着急了:“夫人您都花费了这么长时间,眼见就要做好了,怎么能打退堂鼓?!”
苏满娘唇瓣轻抿,轻轻摇头:“不是退堂鼓,而是我觉得,他可能不喜靛蓝。”
六巧松出一口气,对此却不以为然:“就算老爷不喜欢,您也送出去,起码让老爷知晓您的心意。如果您实在不放心,咱就在礼物中再多添些别的。”
苏满娘垂眸斟酌了一会儿,半晌叹息:“也罢,我之前还另外做了几样东西,这几天也一起收收尾,不行就送别的。”
眼见苏润臧婚期临近,早几日,苏家便张灯挂彩,整个苏家都处于一片红彤彤的喜庆氛围。
由于最近苏母身子比较差,所以一整个婚事的最后检查与核对工作,都是冯欣玉一人挺下来。
苏润臧听闻后,还特地去首饰店买了一对同心玉佩送给苏润允,由衷感叹道:“当初看大哥你的婚事那般波折,我还对这位大嫂有些意见,现在看来,大嫂人确实不错,一开始是我以偏概全了。”
苏润允就拍着他肩膀笑:“你大嫂确实不错。”
“最近大嫂着实劳累,弟弟将会记在心里。”
之后,苏润允就带着那对玉佩回到了自己的小院,将苏润臧的话与冯欣玉说了一番,最后道:“夫人最近辛苦了。”
冯欣玉半垂下眼睑,掩饰住逐渐泛上酸涩的泪意:“并不辛苦。”
她喜欢苏家,便是因为苏家人是只要她对他们付出一分好,他们便会记在心底的实心人家,不会让她的好意打水漂。
这种氛围,让她的心格外踏实。
就仿若飘忽的浮萍,终于寻到了能够放心扎根的归属土地一般。
“二弟太客气了,是妾身应该做的。”她唇瓣微抿,强忍住泪意轻笑。
苏润允听她语气不对,躬身看了她一眼,被冯欣玉有些不好意思地用帕子半遮住脸躲过。
他忍不住叹息一声,伸手将人揽在怀中:“总会越来越好的,还以为你最近不会哭了,真是泪包。”
“夫君……”
第107章竭尽
二月二十二,苏润臧大喜。
苏润臧带着一群秀才同窗去未来岳家迎亲,黎川猛三兄弟跟着苏润兴一起去围观了个全程,好好凑了一番热闹。
黎家的三个兄弟,黎川智过年便已十三,黎川忱十一,黎川猛十岁。
三人中,除了黎川忱身高稍矮一些,黎川智和黎川猛都是个头窜起迅速,混在一群成年人中,都不十分突兀。
也因此,在前往迎亲的过程中,不时有人向兄弟三人凑过来,打听他们现在是否定亲,拐弯抹角说起家中尚有亲事未定的姐妹亲戚等。
对此,兄弟三人但凡被问到,都是父母做主,不敢擅专。
再被提起去对方家中做客,更是一句万金油的最近需在家里准备府试打发。
等到那些人都循着人声走远,兄弟三人寻了个清净落后几步。
黎川猛忍了又忍,实在没忍住哈哈大笑:“二哥我就说你该多吃点吧,成天吃那点猫食,个子都赶不上我高,结果大家都当我才是黎家老二,哈哈哈。”
黎川智一脸土色:“我现在好歹也通过县试了,你听听这都给我介绍了些什么人?!那个张家的,不就是上个月被六巧姑姑讲了好几天的扒灰张家风流韵事的那家吗?他是不是当我傻,介绍这样的人家给我当岳家。”
黎川忱抹了一把脸:“那有个孙家的,苟家的,丰家的……我发现大多数人家被他们一提出来,我虽然不知道他们家姑娘长什么样儿,但是他们家的各种八卦韵事我都能如数家珍,了解得一清二楚。再这样下去,我怀疑自己可能娶不到合心意的媳妇。”
黎川猛笑得差点岔气,他拍着两位兄长的肩膀给他们打气:“没事没事,应该还有几家安分没闹出过事,没有被六巧姑姑发掘的,咱们再看看。而且父亲不是说,咱们今年就可能会随着他的调职去其他地方了吗?到时总能遇到有合心意的。”
黎川智和黎川忱面面相觑,而后一脸无奈地叹息:“那还是算了,等六巧姑姑到新地方,把那里的八卦都发掘完了,我再考虑定亲。”
免得一不小心成为府里八卦来源的新笑话。
“而且,总还有母亲呢,有母亲和六巧姑姑把关,相信我们的亲事总不会出岔。”
想想辛图城中,多少人家都是表面上家风和正,背地里污糟破事一大堆。
这如果不是听到六巧姑姑像说书一样,一天一个大段子的在府里说,他们一天一次地磕着瓜子听,又怎能想到呢。
苏家,苏满娘坐在女眷的迎客处,与今日来参加婚宴的女眷搭着话,活跃着气氛。
如今她已是四品的在册恭人,在今日赴宴的女眷中属于品阶最高的一个,也因此在座的少有人会与她在言语间过不去,大多都是捧着她,根本不用担心会有气受。
期间也有人向苏满娘打听家中的养子养女,但都被她以先立业后成家的理由给拒绝了。
智哥儿暂时不着急定亲是一方面,黎锐卿今年可能会被调职到他地是另一方面,无论怎么说,现在都不是为孩子们相看亲事的最佳时机。
当天色将暗,新娘子随着唢呐声被敲敲打打地迎进苏府。
苏满娘站在大堂围观的人群中,看着上首昨日刚刚赶回辛图城的苏父,贪婪地注视着他的五官,心中又是满足又是不舍。
满足于久别相逢,不舍于苏父在家中待不了两天,就又要赶回京城。
而苏家这边,等二弟婚后,也要开始分批往京城搬运东西,只等苏润臧的府试一考完,就要全家迁往京城。
往后再见也不知是何年何日,想至此,苏满娘心中就是一阵的酸涩与怅惋。
苏父在上首,遥遥看向大女儿站着的方向,向她露出一抹熟悉的宠溺笑容,苏满娘心中一轻,心情又忽地好了起来。
等到一天的喧闹过去,苏府中的婚宴接近尾声。苏满娘与苏母和冯欣玉道别后,轻笑着用帕子揉了揉脸,感觉自己今天笑得有些多,腮颊都有些酸疼。
即将要离开时,她最后瞧了一眼苏家熟悉的大门,只觉得往日因为她而让两位弟弟晚定亲了这些年的愧疚,仿佛也在刚才一通笑闹洞房中烟消云散。
家中父母安好,大弟过得挺好,二弟也将会过得很好。
三弟的童生正在考取的途中,除了晏娘那圆润的小身板,她想,苏家已经没有什么需要她再去担心的了。
这样,真好。
走出苏家大门,就看到黎锐卿半靠在马车的车辕上。
见她出来,黎锐卿缓步向她走来,一身暗红衣衫的男子,在苏府门口火红的灯笼映射下,越显姿仪挺拔,五官艳丽。
他走至她身前,似是很随意地伸手帮她拢了拢披风,边带着人往马车旁走,边低头瞅着她两颊边的醉红低声沉笑:“又喝酒了?”
过于靠近的声音,让苏满娘耳畔一阵酥麻,连带着心跳都有些加快。
她不禁抬手揉了揉耳朵,笑得眯起了眼睛:“实在太开心,就多喝了两口,连半杯都不到,应是并未喝多。”
说罢,她又感受了下自己有些混乱地心跳,不自觉低语:“也或许稍微喝多了一些?”
黎锐卿眸光微闪,轻笑一声,将人扶上马车。
却在手离开苏满娘腰身时,忍不住又多感受了一下手感:“最近应该没瘦吧。”
“没有没有,绝对没有。”苏满娘叠声否认。
黎锐卿又疑惑地多看她腰身一眼,但苏满娘冬日里穿得实在多,将自己裹得特别严实,他现在也判断不出,只能等晚间再亲自测量一番。
回到黎府一通洗漱后,黎锐卿坐在床畔耐心地等苏满娘梳通头发,直到她忙完,才急不可耐地将人扯入帐中,把苏满娘压在身下。
见苏满娘还有些不明所以,黎锐卿不禁伸手在她的腰间摩挲,确认这人最近腰间肉肉并未清减多少,才满意地舒展开眉梢,肃色询问:“说罢,今晚可有何事要与为夫坦白?”
苏满娘不是很解其意,她努力地回想了一番,迟疑开口:“今晚有人询问智哥儿的亲事,被妾身给推了?”
“他那边不用着急,并非这件,还有呢?”
苏满娘拧眉再想,半晌缓缓摇头:“应该没了……吧。”今晚只是参加二弟的婚宴而已,除此之外,也并未发生什么大事,她还真想不出什么要与黎锐卿交代的。
黎锐卿认真瞧她一眼,似是气急,低头轻咬了一下她鼻尖,嗤笑:“你明日就要来月事了,为夫三日后生日,你不准备给为夫提前补上,还真准备等我生日那天,咱们并排躺一晚上?!”
苏满娘眨眨眼,感觉自己有些无辜。
月事这种事,如果不是特意去查,谁还会记得?!
为了这点事还要如此郑重其事地询问和坦白,恕她见识少,还未经历过。
黎锐卿见她这模样,差点被气笑了。他抓住她的手,放到了他的腰间,目光灼灼:“正月早就过了,现在二月都快过完了。”
说到这里,他的声音忍不住带上几分委屈,俯身将头探入她散发的幽香的颈窝。
是他特意选定的香脂味道,清幽的花香,略带了点软绵的奶味。熟悉的气味充斥鼻尖,让他的上半.身忍不住放松,下半.身却紧绷了起来。
他在她身上轻轻磨蹭,哑声低语:“闻筠,好闻筠,为夫想了。今晚的周公之礼,咱们都竭尽全力一些,嗯?”
苏满娘:……
她缓缓眨了眨眼,看着男子面上不自觉浮起的嫣红,眸光逐渐意味深长:“怎样的竭尽全力?让玉清声嘶力竭?还是青紫加身?”
黎锐卿瞬间呼吸急促:“为夫都要!”
于是当晚,在寝房外守夜的丫鬟们,再次听到了他们男主子久违的呻.吟声。
不得不说,只这音调,如果不是她们几个已经“久经沙场”,还真不一定能把持住。
夫人真是好福气。
三日后,黎锐卿生辰,这一天,黎府并未延请客人。
一大早,黎锐卿吃到了只有他自己能够吃到的生日面,苏满娘亲手抻的。
久违的劲道口感,让黎锐卿心头温暖。
自从入冬日后,手脚冰冷的苏满娘便越发不爱下厨,他虽偶尔嘴馋,也不舍得她总往厨房跑。
现下这面条一入口,也不知是否是他爱屋及乌的缘故,竟觉得口中的面条比之前吃过的还要更加劲道。
黎锐卿目光不动声色滑过苏满娘的嫩白手指,当然也可能是因为苏满娘这半年多在他身上诸多练习,手劲大有长进的缘故。
一碗面条慢条斯理吃完,黎锐卿感觉自己还不是很饱,直言开口:“为夫还想再来一碗。”
苏满娘:……
转头向身后的彩霞示意,不久又有小丫鬟端来一碗面,放到他面前。
黎锐卿眯起眼睛看她:“若是我不要,这一碗给谁吃?”
苏满娘瞧着他那严肃的模样,没忍住眨眼轻笑:“夫君若不要,那便等一会儿妾身自己煮了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