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二爷和江二夫人一死,悲伤的可不只是江家,还有沈家。
江老夫人也清楚,当年沈烟冉,对沈家老爷子来说就是一块心头肉,能嫁到江家,已是忍痛割爱,好在最后是走在了沈烟冉前头,不然还不知道会伤心成什么样。
留下来的两个孩子,江老夫人也想得开明,让其一直同沈家亲近,没让沈家寒了心,多少安慰了些沈家。
江沼见到江大爷问了外祖母的身子骨,又问了沈家药铺子,沈大爷皆是说,“都好。”
用完餐后,沈夫人便拉着江沼说了一阵话,“沼姐儿就别再惦记着沈家,我们都好着呢,好生当你的新娘子,待明儿出了这个门,舅母就当叫沼姐儿一声太子妃,这往后操心的事,怕是还多着呢。”沈夫人送了些压箱底的首饰给江沼,“舅母也没什好东西送给沼姐儿,就图个心意,沼姐儿莫要嫌弃了就好。”
“多谢舅母。”江沼便也接了过来,谢过了沈夫人。
“你外祖母也给你稍了东西。”沈夫人又拿了一个首饰盒子给她,“这些都是你母亲当年孝敬给你外祖母的,你外祖母说,留在她那里怕也瞧不上几年了,还不如拿给你,你自个儿留着也好,给焕哥儿也好,也能留个怀念。”沈夫人说完又拿出了一副画,交到了江沼手上,“你外祖母说,知道你喜欢这幅丹青,便也让我带了过来。”
正是沈家竹苑里屋床前挂着的那副沈烟冉的丹青。
在沈家时,江沼每日都会瞧见那丹青,起初还有些抵触,后来却是让素云每日去会扫一遍尘,保管得甚是好。
江沼走后,沈老夫人去过一回那屋子,回来时,便让人将那丹青取下来,将竹苑又上了锁。
“沈家屋里没人会作画,说起来,这丹青还是你爹替你娘描出来的,后来被你娘挂在了屋里,没成想这一挂就是十几年。”江沼愣了愣,伸手将画儿接了过来,沈夫人瞧着她,神色柔和地说道,“你外祖母还让我带了一句话给你,说都过去了,沼姐儿好好过自个儿的就成。”
沈老夫人的原话后头还有两句:两个孩子都过得好,她当安息了。
江沼心头突地就一酸,垂下了头,沈夫人便一把揽住她的肩,轻轻说道,“沼姐儿是个有福分的人。”
就当是小姑子积攒下来的福分,都给了沼姐儿。
小姑子没从那场磨难过挺过来。
沼姐儿挺了过来。
这往后,必定是一切都顺遂。
两人在里头叙了好一阵话才出来,沈夫人去寻了沈霜,江沼便跟着几个丫鬟回了院子,刚出来,迎面就撞见了从门口进来的宁庭安。
宁庭安的脚步一顿,愣了愣,便如往常那般对她温柔地笑了笑,唤道,“表妹。”
今日宁庭安听说沈家舅舅来了江家,便立马从宫里赶了过来,原本也没想到会碰上江沼,如今既然碰上了,便跟着她走了一段。
“表哥还是打算要走?”江沼也想借着这机会问他,在芙蓉城,起初表哥同陈温闹的并不愉快,可江沼知道,多半也是因为自个儿的原因,表哥是在为她出头,才处处同陈温做对,后来那场瘟疫,表哥替太子瞒着了所有人,将他隔离在了沈家老屋,之后又骗着瑞王撤离芙蓉城,;两人默契十足,与其说是瑞王的下属,倒不如说投靠了陈温,如今陈温归位,定也是邀请了他,问过他是否愿意留在江陵。
陈温也确实问过宁庭安,“以师爷的才能,因留在江陵。”
宁庭安拒绝了,“微臣已经习惯了芙蓉城。”
如今江沼问起来,宁庭安也没有瞒着她,“你三姨母身子不好,我又岂能远游。”
宁夫人是在芙蓉城同宁副将相识,定是不愿意离开那儿,宁庭安也一样,他自来是个不图富贵之人,比起江陵,芙蓉城的生活更适合他。
江沼多半也知道,他不会留下来,便也没再劝说。
宁庭安一路将江沼送到了她的院前,江沼才回头唤了他一声,“表哥。”宁庭安立在那看着她,江沼便微笑地对他说道,“谢谢表哥,为我和焕哥儿做的这些。”
宁庭安笑了笑没回答
“如今我们都好,表哥也该放下,父亲当年能有三姨夫这样的副将,是父亲的荣幸,无论当年三姨夫答应过父亲什么样的遗言,表哥这些年对我和焕哥儿所做的,皆是已经做到了,可说到底表哥并不欠我江家,如此保护了我和焕哥儿十来年,我和焕哥儿感激不尽,如今我和焕哥儿正如表哥所期盼的那样,熬了出来,表哥可曾有想过为自个儿所活?”
江焕那日领了赏请吴先生喝酒,吴先生醉了一回,什么都说了出来。
表哥这些年一直都在暗里保护她和焕哥儿。
那雪山下的那块板子,哪里是林芊沫的丫鬟心软,不过是被宁庭安的人暗里拦了下来,之后宁庭安才对陈温有了那么大的敌意。
不过都过去了。
在陈温替她拦了城中的百姓,瞒着自己的身体,央他势必要将江沼送出芙蓉城时,宁庭安便知道,她不再需要他的保护。
那个应该给予她保护的人,终是醒了过来。
在沈家老屋,当江沼推开对面陈温的那扇门时,宁庭安也才明白,她心里头,还是有他。
要说他对江沼完全只是责任,可在瞧见她进去之后,转身关上门的那一瞬,他的心却又明显的在痛。
也才知道,自己也并非圣人。
也会动心。
然他比谁都清楚,永远都不可能,是以,在发现自己内心的那一瞬,也是他对江沼感情结束的时候。
他告诉自己。
自己绝对是个理智之人。
这天底下,理智的人并不多,就算是帝王,也逃不出七情六欲,然他不同。
他这辈子,只想做个理智之人。
江沼说让他为自个儿而活,可她不知,这已经成了他自己的一部分。
不知从何时起,当年父亲留给他的那道遗言,就已经变成了他自己的抱负,为了天下,为了苍生,师傅对他说过,这世间有些事总得有人去做,那些被世人遗忘了的英雄,总得有人去记住。
作者有话要说:宝宝们二更来了,今天没有大肥章,明天继续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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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9章
“我是你表哥,力所能及照顾你们,本也是我应当做的,表妹无需挂在心上,且这些也不过是我举手之劳,将来等焕哥儿高中,将我那同师门的吴先生还回来便成。”宁庭安的笑容温润,如同江沼第一次见他那般,总是能让她心安。
“明儿表妹大婚后,我便要起身回芙蓉城,表妹有机会......”宁庭安想说,有机会再来芙蓉城玩,说到一半,便也顿住了,知道那不再可能。
别说是芙蓉城,这辈子他怕是也难再见到她。
“表哥若是有机会来江陵吧。”江沼知道他想说什么,便也笑着接了他的话,然两人都知道,不管是江沼去芙蓉城,还是宁庭安来江陵,都不太可能了。
今日一别,相见再无期,他不会再踏足江陵,而她也不再是江姑娘。
九岁那年两人见过一面,如今过了十年才得以再见,往后何时才能再见,谁也说不定。
江沼心里也明白,就如同这回来江家吃喜酒的那些远方亲戚,有几个与祖母相识于豆蔻之年,再会,却已是白发苍苍的老人,江沼不知下回相见,她和宁庭安会如何,亦或是,这辈子都不会再相见。
江沼眼眶微微有些红。
“望表哥万事顺遂。”江沼勉强地挤了一抹笑容出来。
宁庭安看着她,眼神里的那疼爱,是哥哥对妹妹的疼爱,“表妹明儿大婚,定是江陵最美的新娘子,愿表妹同太子能琴瑟和鸣,白头偕老。”
宁庭安说完,突地对着江沼作了一个揖,肃然地唤了一声,“太子妃娘娘。”再起身时,那神色又恢复如常,“表妹莫要见怪,我是怕没有机会当面同表妹行礼,今儿便提前唤一声。”
江沼眼里的终是没有忍住,溢了出来。
“表妹进去吧,外面日头晒。”宁庭安似是平常那般立在那对她扬了扬手,却是立在那里没走,江沼知道他的意思,笑了笑,轻声地说了声,“表哥保重。”便自个儿先转了身。
宁庭安目送着江沼的身影消失在了那丛竹之后,才回头朝着前院走去,脚步沉稳,面容温和,晚春初夏的日头照在他的脸庞上,那张脸愈发的眉清目秀。
江沼回到屋里,丫鬟们又是一阵忙乎,明儿就是正婚,按照时辰,天没亮太子就得来接人,屋前屋后谁也不敢怠慢了去,素云见江沼眼睛有些红,忙拿了热帕子来,“小姐赶紧敷了下眼睛,咱明儿可得当这江陵城里最美的新娘子。”
江沼正躺在那美人椅上眼睛上盖着一块热布,江嫣江芷和沈霜三个姑娘也到了,挨着她身旁坐下,“表妹这指甲总算是养起来了。”江嫣将她手握在手里瞧了一番,指甲上红红的蔻丹,艳丽得很,每个指甲盖都生的饱满,江嫣便笑了笑说道,“都说指甲盖生的饱满的人有福气,这话说的一点都没错,妹妹这福气可不就是冲天了吗。”
江芷和沈霜也一起凑过去瞧,江芷便瞧便笑着说,“能不有福气吗,皇后娘娘自来疼妹妹,太子心头更是惦记着,就那婚服,若不是提前就开始筹备,短短六七日哪里能赶出来,就单是身上的那错综复杂的祥云刺绣,怕是绣房局的人不吃不喝不眠不休,也得要四五个日子才能赶出来,更别说还有那上头镶嵌的珠宝,我瞧着,太子娶这太子妃,怕是蓄谋已久了。”
江芷说完,几个姑娘都笑了出声,江沼躺在那眼睛瞧不见,只能由着她们戏弄,“姐姐们可别欺负了我这会子动不得。”
江沼的一双眼睛被遮住,就只剩了个小巧的鼻尖和那樱桃似的小嘴儿,她一说话,几人就只见那小嘴儿在动,养了这几日唇脂,倒是将那唇瓣养的越是水润饱满,江嫣便一时看痴了去,“妹妹这嘴儿,当真就跟那三四月熟透的樱桃一般,惹人得很,别说是太子了,咱们见了这心头都痒的很。”
江沼这回再也坐不住了,脸色被臊的生出了一团红霞,一把扯了眼睛上那热布,起身羞愤地戳了江嫣,“大姐姐!”
也不知怎的,江嫣那话说出来,江沼脑子里突地就出现了被陈温压着那唇儿的画面。
上回被陈温找上门来,问她有没有念着他,江沼没有那个念头,这回隔了快十日没见到那人,心头却也是时不时地想着,空的很。
这一想,江沼的脸色就更是红的厉害。
屋头的几个姑娘就江嫣已经成了亲,江芷和沈霜都还是个姑娘,江嫣那话说的臊人,两人的神色也有了几分羞涩。
好在外头一阵吵闹,随着几声笑,有人走了进来,三个姑娘这才起身让了位儿。
过了正午,江沼的小院子里便陆续不断地有人进出,那门槛边上的几块石砖被磨得光亮了不少,来的人左右不过也就那几句话,太子妃模样生的好,有富贵相,这往后怕是有享不完的福。
虞夫人也来了。
上回在江燃婚礼上,虞家小公子找了江言恒那般一闹,这事当日虞家的人一回去虞夫人便听说了,那小公子一向是虞老爷的心头宝,别说是虞家的兄弟,就连虞夫人也是管不到他头上,虞夫人平日里都是睁只眼闭只眼,然这回他闹出来的这事,扫的却是她虞夫人的面子。
若真是为了锦姐儿好,她也不说什么了。
那小公子打的是什么主意,虞夫人还能不知,不外乎就是想虞家和江家的婚事就此黄了,让她的女儿嫁的不如他自个儿的亲姐姐好。
若锦姐儿当真不想要了这桩婚事,便也罢了,就随了那妾室一屋子人的意,重新择一门亲,嫁的好与不好,那都是命。
然锦姐儿却点了头。
虞夫人也只能依了她。
江言恒和那青楼女子的事,说到底欠的也是她锦姐儿,与他一个庶出的幼子又有何关系,虞夫人今儿亲自过来走一趟,也是怕那小公子再来搅合一通。
“往日我就听说江家四姑娘容貌出众,今儿瞧见了本人,果然是不俗。”虞夫人说话客套,江沼也能感觉得出来,亲手从素云手里接过茶盏,递到了虞夫人手上,“难为虞婶子今儿跑了这一趟。”
虞夫人见江沼脸色和悦,半点没端太子妃的架子,心头突地就不是滋味,原本江家这门亲,是她虞家高攀,无论是家世还是家风,江家本是挑不出来半点毛病,可偏偏那世子......
“锦姐姐可还好。”江沼见虞夫人失了神,便轻声问了她一句,虞夫人回过神来,点了点头,“多谢姑娘惦记,她好着呢。”虞夫人说完便起身没再留,“今儿姑娘大婚忙得很,我就不叨扰了。”
江沼起身送了她两步,到了门槛边上了,又叫住了虞夫人,回头让素云从那盘子里装了一袋子喜糖,交到了虞夫人手上,“还请虞夫人带回去给虞姐姐,沾沾喜气。”江沼垂下头突地说道,“无论怎么说,是我江家对不起虞姐姐,还请虞夫人放心,今后不管怎样,我都站虞姐姐,哥哥亏欠虞姐姐的,我虽不能代替偿还,然今日我便当着虞夫人的面,允下虞姐姐一桩事,不论那是什么,虞姐姐只要需得我了,开口便是。”
虞夫人愣了愣。
江沼今儿晚上那一身婚服一穿,便是太子妃,说的这话自然是有些分量。
虞夫人眼眶里又有了湿意,倒也没有想到,锦姐儿得了个这么好的小姑子。
今日没在她跟前替她自个儿的哥哥说话,已是意外,反而给了锦姐儿这么一句定心丸,有她这一句话,锦姐儿今后的日子,又能苦到哪里去。
虞夫人心头松了不少,对江沼说了声“多谢四姑娘。”才转身从素云手里接了那喜糖过来,跨出了门槛。
素云站在江沼身后,见她一直瞧着虞夫人离去的身影,发着呆,便也知道她心头在想着什么。
如今那虞姑娘,就是当初的她。
gu903();怕是比她当初还要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