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婚前夕,史官执笔记载长公主与驸马的初识。
赵骊娇“哦”了声:“驸马呀,是本宫去江南那年,在路上捡的…”
给她煮茶的驸马抬眼看她。
赵骊娇忙换了说辞:“驸马呀,是本宫去江南那年,遇上了贼寇,就在千钧一发时,驸马提着长剑救本宫于………”
史官不解:“殿下,驸马不是谋臣吗?”
赵骊娇嘶了声:“这还得从本宫去江南那年说起…那日夜黑风高……”
眼看人越说越离谱,驸马顺手拿了颗葡萄塞进赵骊娇嘴里,轻声道:“殿下,那天是白日。”
赵骊娇就着葡萄啃了啃那青葱如玉的手指,意犹未尽囫囵道:“是白…日…吗…”
驸马将手指藏在袖中低下头没再吭声,只隐约可见发红的耳尖。
*又怂又胆小的驸马,被公主宠的能上天窜地那种。
*捡回去,大约养了那么几年
*可能就是明明想养成小奶狗却养成了小狼狗的调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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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一抹暮色从那窗纸里透进来,朦朦胧胧,不清不楚的光线反而让那屋内的一盏灯火照得不太明亮,沈老夫人坐在软塌上,身后的药枕垫着她的腰,却托不起她虚弱无力的身子,整个脊梁驼下偎在那软塌之间,再也瞧不出往日的硬朗劲儿,面上的神色渐渐地黯然下来,似乎一瞬苍老了好几年。
“当年你们兄妹几人,也就你四妹妹能悟出来那单子,你父亲并非是不想留给你,也并非是掩人耳目,故意打破那传男不传女的说法,而是那单子即便是给了你也是白费,你们悟不出来。”沈老夫人顿了顿又才说道,“就连你父亲当年都没有悟出来。”
沈大爷面露诧色。
诧异那药单子当真还存在。
又诧异父亲为何没能悟出来。
“那药单子是药王顾老前辈留下来的东西,当年八个弟子也就你祖父能参透,后来才有我沈家继承顾先生衣钵之说,你祖父临死前将单子给了你父亲,你父亲钻研了一辈子,愁白了头,也没能练出来一粒丹药来,之后便将希望寄托在你们兄妹几人身上,当你四妹妹从中悟出来了些眉目时,你父亲高兴地几日都没合眼,便来同我商量,将四丫头留在沈家,招一个女婿上门,以保住我沈家基业。”
沈老夫人说到这,心口就是一阵酸胀,“谁知那年新皇登基不久,便同辽国打了一场硬仗,你四妹妹前去支援,竟就在那遇上了一段孽缘。”
沈大爷知道那孽缘说的是何人。
——江家二爷江将军。
当年四妹妹同江将军的这段婚事,可没少闹腾,江家派媒人过来时,沈家唯独就只有四妹妹同意。
父亲本已拒绝了江家好意,四妹妹也不知道同父亲说了什么,父亲派人连夜追上那媒人,将其拦了下来,应允了这门亲事。
后来四妹妹嫁进了江家,沈大爷知道的消息便有限,只知十年前四妹妹回来沈家的那日,跪在了母亲面前。
母亲质问她,“那心里要是个甜的,面儿上便能写出来,你瞅瞅你如今的模样,这些年当真就值得你当年的那一场义无反顾吗?既尝到了那滋味,为何就不能醒悟,非得要一根筋全都要往里搭?那沼姐儿,焕哥儿会如何,你可有想过?”
四妹妹落了泪,半晌才说道,“我不能不去。”
后来沈大爷便知,她同母亲闹的那一场,是铁了心地要去围城。
“结果就搭进去了自个儿的一辈子,连命都送给了他。”沈老夫人深吸了一口气,顿觉那心肺都跟着抖了起来,“那药单子到了她手上,还能给谁,除了焕哥儿就是沼姐儿。”
“当年她在沈家老屋里拿了江晖成来练药,死马当活马医,江晖成也是命里不该绝,竟被被她医好了,那药单子上的药材极为罕见,一共就两颗丹药,一颗在她去围城前喂给了沼姐儿,另一颗到底是她用了,还是给了江晖成,至今我都没弄明白,你三妹妹说两个人当时是死在了一块儿的,谁又能分得清。”
沈老夫人那眼里的泪终究是没有憋住,“这些话今儿我就当成遗言同你交代清楚了,你可得听好,无论那药单子在不在沼姐儿身上,那晚张二爷已经将四丫头给揪了出来,除夕夜那日世子一个冲动,又牵出来了江晖成,原本也算不得什么事儿,可如今不同,只要瘟疫的消息一放出来,人人都会想到当年的四丫头,沼姐儿是她的亲生女儿,她又怎可能跑不掉。”
沈大爷已是一身的凉汗。
“四丫头当年喂给沼姐儿的那药,无论沼姐儿清不清楚,你都得替她守了这秘密,不能让她去接触这场瘟疫,更不能让她知道我得了这病,若是被人暴了出去,她便是第二个四丫头,若是那样我就是死了心肝子也得继续痛。”
沈大爷从沈老夫人的屋里出来,天幕的几道晚霞,浸透了云层,将那天际映得血红,往儿个觉得美,今儿个便觉得猩。
刺骨的冷风刮在脸上,沈大爷的脚步往后趔趄了两步,顿在那台阶上半晌才恢复好了神色,往竹苑而去。
竹苑江沼正拨弄着手里的琵琶,那日瑞王送来的几根琴弦,倒是送得极为合适,素云帮她一道换了弦线,手指头刚在那上头波了一个音节出来,门外沈大爷就过来敲了门。
“沼姐儿还在奏琵琶呢。”沈大爷立在门边,瞧见跟前熟悉的房间,脑子里那久远的记忆浮上来,便说道,“你娘还是姑娘时,也喜欢凑琵琶,咱沈家满屋子的药草味,也就这琵琶声还有丝朝气,夏季夜里满天繁星,咱兄弟几个一面碾药,一面听那琵琶声,当时不觉得,如今这番一回忆起来,倒是一段弥足珍贵的往事,不过就是觉得久远得很。”
隔了个阴阳。
又怎不久远。
江沼手指头搁在那琵琶上,便再也没有拨动。
沈大爷的神色也顿了一会儿,才说了来意,“江家老夫人今儿来了信,来催沼姐儿了,若不是催得急,舅舅倒也想留你过个小年,如今趁着天色未黑,沼姐儿赶紧收拾一下行李,要忙不过来,我让你表姐们过来搭把手。”
今儿在沈家铺子里,江沼就听陈温说要送她回江陵,她没答应也没拒绝,本也打算了这几日就走,倒不是指望着他送她。
既然祖母来信催了,她也该回了。
江沼旁的倒是不担心,就担心外祖母的身子,“外祖母的身子如何了?”
沈大爷笑了笑说道,“我沈家就是个开药铺的,还能让你祖母害了病不成,你放心有你舅舅在呢,你祖母心里八成是舍不得你走,江家老夫人的信一到,就让人关了房门,明儿你也不用去她屋里辞别,免得又惹了她伤心。”
沈大爷一番话说的滴水不漏,江沼也信了去。
沈大爷刚离开不久,回头江家的大姑娘和二姑娘便赶过来了,听说了江沼明日就走,心头万般不舍,巴不得聊个通夜,将该说的都说完。
“三姐姐呢?”
江沼见沈霜没来便问了一句,二姑娘说,“今儿三妹妹同表妹从那铺子里回来,就跟着了魔似的,非得要给刘婆子那小孙女果子去买糖人,这会子人来没回来呢。”
沈霜曾经自个儿亲身体验过姨娘那些不受信用的承诺,深知那盼星星盼月亮的滋味,想着父亲今日随口答应的那话,八成也是诓了她,等到明儿他保准就得忘得干干净净。
再说这一夜,果子心头定是想着的。
沈霜越想心里越是不安,便又独自出了门,去街头给果子买糖人。
待回到沈家,已经灯火通明。
沈霜的一张脸被那昏黄的灯火一照,没有半点血色。
沈颂才刚收到江沼要回江陵的消息,正往竹苑赶,见到沈霜跟个游魂似的在那鹅暖石铺成的路上晃荡,便几个大步走上去唤回了她的神,“你怎的才回来,表妹明儿就得回江陵,赶紧去同她叙叙旧,这一别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见得着。”
沈霜愣了愣。
沈颂已经将手里的灯提在她前头,为她照了脚下的路。
到了门前,沈霜的脸色才恢复了些,素云替她开门时,见其嘴角轻轻勾了勾,并未异样。
沈颂和沈霜一来,沈家的几位哥儿姐儿,便算是齐聚到了江沼的竹苑,绕着那火盆硬是围了一圈。
“表妹一走,这竹苑又得冷清了。”沈颂叹了一声,勾出了几丝伤感来,这便各自都送了备好的礼,一一给了江沼,“往后也常来走动,可别一回江陵就再也不来了。”
江沼眼圈泛红,接了过来让素云都收好了。
唯独只有沈霜两手空空。
沈霜才从外头回来,还未来得及进屋就被沈颂带了过来,那礼早就备好了,瞧着大伙儿都送了,便也想急着起身回去取。
“三姐姐不用急,横竖我明儿才走,少不了你那份。”
沈家的几个哥儿先走,剩下了三个姐儿又陪着江沼坐了一会,眼瞅着灯盏里的灯芯就快要燃尽,三位姑娘才终于舍得从那椅子上起身。
“妹妹还是早些歇息,明儿还得赶路。”大姑娘嘱咐了一声,拉着二姑娘走在前面,沈霜走在了最后,瞧见就要出门了,江沼叫住了她,“三姐姐等等,有样东西我还未给你呢。”
沈霜便一人留了下来。
江沼知道沈霜爱美,东西给她的倒是多,除了她,大姑娘二姑娘她都留了不少,但江沼并非是为了这个而留下她,而是问她,“明儿我就回江陵了,三姐姐可想好了,是否要同我一起回。”
上回江沼也对沈霜说过这话,如今人要走了,便又来问她一回。“若是想跟着我回江陵,三姐姐今夜就得同舅舅说说,也好早些收拾东西。”
沈霜那双手捏在袖筒子里捏得死紧,面儿上却挂着一丝笑容,“多谢表妹的好意,只是姐姐想了想,江陵虽好,可我到底是在芙蓉城生活习惯了,等日后有机会我倒是可以去表妹那探探亲。”
江沼见她如此,也没再勉强。
沈霜出了屋子,那迎面的一口风袭来,再也没有忍住,眼里的泪珠子猛地往下掉,喉咙口里时不时冒出一声呜咽声来,哭得肝肠寸断。
她又何尝不想去江陵。
那是她的梦。
她心心念的秦将军,过不了几日也将会回到江陵。
这芙蓉城里终究是什么都不剩。
可她走不了,芙蓉城有了瘟疫,又要她如何能丢了自个儿的父母,丢了兄弟姐妹,独自一人走。
表妹姓江当归属于江陵,而她姓沈。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我准时了!我想求夸!嘤嘤嘤,好卑微。
第46章
一个夜里江沼都未曾闭过眼,待众人走后,江沼便从前厅到阁楼的栅栏来回几趟,几番顾盼,最后在院前的那片竹林前立了一阵,才回到屋里对素云说,“旁的东西也别捡了,拿了也是添重,哥哥姐姐们送的礼捎上,带上那木匣子琵琶弯刀和画卷便成。”
木匣子自去了沈家老屋之后,江沼再也没瞧过,种种事端一耽搁便也没功夫再去想沈烟冉,连同着从老屋管家那得来的画卷一并搁在了一起,也未曾展开。
这些东西都是沈烟冉留下来的。
她都带回江陵吧。
黎明前的那一阵江沼便坐在里屋圆桌前的木凳上,瞧着沈烟冉的丹青入了神。
搁楼底下的脚步声响起,由远而近,沈大爷说,“你宁家表哥来了,说是今儿正好有空送你一程,趁着这会子没下雪,路好走,舅舅也就不留你了。”
江沼下了楼,麻麻亮的天色,沈大爷手里还提了一盏灯,寂静的庭院,只闻得见这一处的积雪吱吱轻响,先前沈大爷之前交代了江沼不要去同沈老夫人辞别,江沼便也没去叫那道门,只立在那门前的庭阶阶上,提了提裙摆双膝跪地磕了一个头。
江沼离开沈家时,几乎是悄声无息。
宁庭安替她打了帘,刚登上车,身后一阵急促地脚步声,却是沈霜追了上来,“我送妹妹一程吧。”
昨儿那礼说到底她还未给。
上了马车沈霜才将手里的一包袱递给了江沼,“姐姐瞧瞧,可入得了眼。”江沼拆开,只见段青色的包袱里包了一双绣鞋,嫩粉色的缎子,针线走的很是细密,鞋尖处镶了几朵珠花,倒是同江沼脚上的有些相似。
“这珠子不如表妹脚上的好,表妹拿回去就当个换脚的穿。”沈霜见江沼盯着那绣鞋出了神,便说,“我见妹妹其他色儿都有,唯独缺了这粉,不知妹妹可还喜欢。”
江沼才醒了神,“多谢三姐姐,我喜欢。”
江沼将包袱拴好交给了素云,想了想最后还是告诉了沈霜,“秦将军已退了婚。”
那话就如巨石落进深潭,在沈霜心口猛地一击,然未来得及溅起水花又速速地沉入了水底。
沈霜侧过头,那苦涩从心底蔓延至了舌尖,“我同将军无缘,又岂能高攀。”
昨儿夜里出去,糖人她买了,没见着果子却见到了秦将军。
沈家铺子前一排官兵,沈霜一眼就认出了那道人影,沈霜埋着头从正门前绕过,生怕被他撞见,再忆起王府的那桩臊事。
然偏门今儿却没开,锁的死死的。
沈霜在外冲着里头唤了几声果子,没见回应,才转了身,一抬眸便见秦将军立在十步之远。
“沈姑娘不应来这。”秦将军瞧了一眼天色,眼里的意思沈霜明白,天幕已蒙了一层黑,她确实不该在这。
沈霜垂目对秦将军蹲了礼,脚步匆匆往他跟前而去,再匆匆从他身旁而过,那夜幕的黑影罩在他身上,像极了那个雪夜,她闻到的那股淡淡的薄荷香。
沈霜心口蓦地一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