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言恒回去之后便跪在了江老爷子跟前,提出了要纳罗姑娘为江家妾室。
江老爷子被气的大病了一场,罗姑娘再遇世子时,便说道,“爷于奴,等同再造之恩,爷让奴知道了这个世上除了琵琶,还有许多美好的事物,这等恩情早已抵过了那碗水,奴知道爷是想让奴争气,离开这沼泽之地,可爷不知,奴这辈子已经在里头扎了根,奴喜欢弹琵琶,奴喜欢这里。”
那话几近让江言恒绝望。
路再困难,他也能坚持,却抵不过她一句那并不是她想要的。
后来江二夫人再相劝,江言恒便说了一句好,且将那屋里所有的丹青全都烧了个精光。
同罗姑娘断绝来往前,江言恒让人将她的卖身契还给了罗姑娘。
罗姑娘本已是自由之身,也恢复了之前的生活。
直到一月前林家二房的六姑娘突然寻上了门,软语相劝,大意是劝罗姑娘别放弃了这门好事,江家是将士出身,并非书香门第,没那么多讲究,只要世子爷铁了心地要纳妾,这事倒也不难。
“多谢姑娘好意,奴只想弹琵琶。”
林芊沫笑了笑,“你当真以为自个儿还能奏一辈子的琵琶?既已沾上了江家世子,你这辈子就休想脱身,江家同虞家早已有了婚约,等到虞姑娘进门,岂能容得了你,如今你不趁早替自个儿做打算,莫不成还等着别人找上门。”
罗姑娘还是没动摇,“虞家姑娘知书达理,善解人意,岂是姑娘口中的小人。”
林芊沫气得语结,八成也没想到江世子看上的竟是个眼光短浅,油盐不进之人。
利诱相逼不成,林芊沫便耍起了手段,一番设计又将罗姑娘卖了身,本打算将她送给一户同江言恒有来往的世家子弟,当个无名无分的玩物,谁知被罗姑娘得知了消息,连夜出了江陵,逃到了芙蓉城。
却还是没能躲得掉。
“林六姑娘将卖身契给了林二爷,林二爷又卖给了张爷,如今罗姑娘人在张家。”宁庭安将罗姑娘的底细和同江言恒的恩怨都说了个清楚。
瑞王愣了好半晌,意外这背后的故事,但更让他意外的是,宁庭安为何能如此清楚江家之事。
“师爷是何时知道的?”瑞王揪住了重点。
宁庭安没答默认了,似是完成了一件差事,瑞王在他脸上找不出半点破绽来,正欲又提张二爷在沈家闹出来的那事,便见宁庭安退后了两步拱手道,“家母身子抱恙,属下斗胆向王爷告一日假。”
瑞王乜了他一眼,便也罢了,“正好明儿除夕,本王岂是那苛待属下之人。”
宁庭安谢过瑞王,出了王府后并未没回宁家,而是去了江陵来芙蓉城的那条路。
林家六姑娘能费心思设计罗姑娘,江言恒必定会知道。
宁庭安刚走,瑞王就对小三子说道,“跟着吧,本王好不容易寻了一个文武双全的师爷回来,总的关爱一二。”
**
陈温自那夜后就没出过房门,除了查看灾情的折子,便是砸核桃。
能耍得了刀枪,挥得了拳脚之人,并非就能剥核桃。
小小的一个果儿,砸开后还得从那细缝里挑出果肉好,陈温手掌生的宽大,手指头修长,此时要他捏着一个小果实,就显得尤其的笨拙,两日下来,跟前几上的那罐子里,也不过才满了大半。
每每屋子里那石头声一响,周顺心头都跟着一抽,“殿下,还是交给奴才吧。”
陈温没答,又是一声“嘭”地砸下来,周顺再也不敢出声。
骨核扎进指腹,刺的血眼子越多,陈温心里的那股难受就越是浓烈。
瑞王备好了马车,过来寻人一同前往除夕夜看灯会,谁知一进去就瞧见满屋子的狼藉,很是纳闷。
“皇兄怎的也砸起了核桃。”
前几日是宁庭安,已经够让他惊讶,如今再加上皇兄,瑞王百思不得其解。
陈温这才盖上了盖儿,将罐子收好,“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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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沈夫人将四个姑娘送上了马车,再三嘱咐三个哥儿,“可得照看好了,别往那人多的地方挤。”
三个哥儿齐声说好。
今年芙蓉城一场雪灾再加上风寒之症,除夕夜的灯火比起往年少了很多,但街头两边,阁楼上的栅栏之处,依旧可以看到人影窜动,人海如潮。
到了闹市,沈家的三位姑娘拂帘,往外瞧了一阵,直觉琳琅满目眼花缭乱,沈霜一回眸不经意地瞧见身后的江沼,见其神色有些心不在焉,立马缩回了身子,戳了她一下,“表妹想什么呢,外头可好看了,怎的不瞧瞧?”
江沼回神,抬头见三位姑娘的脸映在眼前,便道,“芙蓉不及美人妆,花容月貌,人比花娇。”
沈家三位姑娘多少识了点字,知道是被江沼打趣,一时都转过身,落了帘子在马车里边动起手来去挠她。
银铃的几声娇笑,混入络络不绝的人潮之中,平添了几丝灵气,待平复下来沈霜便对江沼说,今夜湖里的船只都会挂上油灯,星星点点地荡在湖面上,犹如浩瀚星辰,是除夕夜里不可不见的一道风景,表妹得去瞧瞧。
江沼说,“好。”
沈霜又才探出了头对沈家的几位公子说道,“咱今夜先去临风阁,让表妹瞧瞧那湖里的灯火。”
沈家的马车便在岔路口上选了临风阁的方向。
沈家除了两个姑娘定了亲,大公子和二公子也定了亲,几人一落地,眼睛就一直在人海里穿梭,寻找自己的心头之人,三公子喜欢看街头的新奇玩意儿,独自一人沉醉其中,这便就剩下了沈霜和江沼低头耳语。
“弟弟妹妹们,咱就在这附近瞧瞧,一个时辰之后,在阁楼前汇合,可行?”大公子沈鸿一句话可算是解脱了所有人。
前头答应沈夫人是一套,背地里出来,个个都藏了心思,只要不出事,按时辰回去,便也不会穿帮被训。
没人反驳都点了头。
大姑娘和二姑娘陪着江沼往那阁楼走了一段,二姑娘便扯了她衣袖,“表妹就跟着三妹妹逛逛,我和大姐去去就回。”江沼见两人脸上布了一层红晕,轻轻斜了斜身子往其身后瞟了一眼,便见不远处的雪地里站了两位公子,江沼目光投过去时,对方很是拘谨脚步轻转侧了个身,江沼便也懂了,“两位姐姐快去吧,可莫让人久等了。”
两人脸上的红晕更甚,这会子也顾不得还嘴,垂头匆匆地转了身。
“咱上去吧。”沈霜挽着江沼的胳膊登了楼,今儿夜里临风阁的人特别少,若是往年除夕那楼道之间免不得挤满人,岂能如此宽松。
江沼没见过往日的景象,便也没觉得有哪里不对。
直到上了顶层,瞧见那阁楼的栅栏处立着的一道鸦青色身影,便知自个儿今日真没挑好地头。
“江姑娘,倒是巧了。”周顺眼睛尖,还未等江沼往后退,侧过头先打了一声招呼,往儿个江沼在东宫少不得周顺的帮衬,如今只好硬着头皮顿住了脚跟。
周顺这声巧,也不过是个幌子。
实则昨儿周顺就已同沈霜通了信,今日保证会将江沼带到这阁楼上来,这处的景色美,两人在这碰上一面,说不定江姑娘就能念起往日的旧情,这番没有尽头的追逐,也该是个头了。
一声江姑娘传来,立在栅栏处已经吹了好一阵风的陈温回过头看着她。
银白色的斗篷将她里头的短袄襦裙挡了个结结实实,唯剩了个脑袋露出来,辫子的发尾处还是系着那根红丝发带,藏在斗篷帽檐里的那张脸莹白水润亮得生光,圆溜溜地一双眼睛扫过来时,陈温就只觉得心头被猛地一激,越来越软。
今儿这除夕虽未在东宫,可身边好在还是有她在。
自从江家二夫人去世之后,江沼每年的除夕都会在皇宫度过,这番算下来,她也同陈温共同度过了十个年头。
对面的江沼不过只是一眼就落下了眸子,伸手将斗篷帽檐取下来,对着陈温行了礼。
沈霜和周顺悄声无息地退下,两人出了那栅栏处,进了屋里周顺便对沈霜感谢了一番,沈霜低着头听得心不在焉。
今儿过来她也并非只是为了江沼。
自上回从素云口里得知秦将军的门第之后,沈霜那心就一直悬在半空里落不下来,几次欲开口再多问问素云关于秦将军之事,又怕穿了帮,昨日收到周公公的信,沈霜一夜都没睡好,眼巴巴地等着今日。
太子出来,秦将军必定会跟上。
那晚的夜色太浓,秦进军又走得急,沈霜还真没瞧清他是何模样,只记得那背影很是挺拔。
沈霜正想着,楼道口子上传来一阵脚步声,便听周顺说,“这会子三姑娘怕也是一人,天黑脚下的路不好走,就让秦将军送姑娘一程。”
沈霜忙地抬头往楼道上一望,一颗心顿时怦怦直跳。
沈家的几位公子在芙蓉城里也算得上是样貌出众的,可到底也只是在芙蓉城,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沈霜知道自己想去江陵的想法,定是没有错。
“沈姑娘请。”
秦将军让她走在了前头。
沈霜也不知道怎么下的楼,双脚就跟飘了起来似的,踩不踏实,到了底层的两段台阶,终究是踩虚了去,秦将军一个手疾眼快,及时地托住了她的胳膊。
如同那晚在雪地里她遛了枯木枝,稳稳地扶住了她。
“沈姑娘小心。”
沈霜脸色如火烧,待站稳了才低下头轻声地说道,“将军已救了民女两回,民女感谢将军。”
秦将军倒是愣了,并不记得那头一回是在何处。
“祖母那日寿宴,秦将军进来可扶过一个姑娘?”楼道上的一阵风将沈霜肩头的几缕发丝吹起,寒冬里的冷风都能解了风情,底下的那一阵凌乱的脚步声,却来得甚不是时候。
脚步一路往上,是沈家二公子沈颂。
“表妹可在?”沈颂的脸色被风吹的煞白。
**
阁楼上的视线是开阔,满湖的灯火也确实如沈霜所说,星星点点甚是好看,江沼站在屋里并没有出去,陈温便也跟着进来,立在那门槛上替她挡住了风口。
江沼今日出来本对这景色并无兴趣,如今眼前多了这么个人,更是意兴阑珊。
前日离开沈家老屋时,两人之间的关系更是恶化,并没如她所愿,好聚好散,既然同他说不通,江沼也没打算同他再去论理。
婚约是皇上所赐。
退婚由皇上退了便好。
“臣女不知殿下在此,扰了殿下。”江沼拢了拢斗篷领子,正欲转身,胳膊便被陈温一手擒住,“陪孤一会儿。”
江沼没应。
“这个孤赔给你。”陈温将那罐子捶好的核桃递给了她,“莫同孤再置气了成不?”
江沼没去接也没揭那盖儿,不过也猜到了那里头是什么,陈温往日虽对她淡薄了些,但也是一码归一码,她送的的那些礼,他皆是给了回报,论起礼来,陈温绝对不会失仪。
“那日那核桃是从臣女手中跌落,并非是殿下之过,殿下不必如此。”江沼的胳膊轻轻地动了动,想让他放手,殊不知一语落,那只手捏得更是紧了。
“孤给你你接着便是。”
江沼银牙一咬,心口的火气也窜了上来,“殿下这是不讲理了。”
江沼也并非是有意,不过是手肘用了些力,陈温刚好也松开了手,那一罐子核桃便别她挥在了地上。
零零散散满地都是。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本来明天的,今天先加更,有点短,明天再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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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那核桃仁儿比上回宁庭安给的还细碎,落在木板上,不少都被镶进了木缝儿里。
陈温没动,江沼也没动,两人皆是盯着满地的狼藉定了神。
过了几息,陈温的目光才慢慢地移到江沼的脸上,江沼亦愣愣地看着他。
沈颂的脚步便在这时而至,周顺一个回头,连看到了三人,沈颂还有适才刚下楼的秦将军和沈霜。
“江家世子出事了。”沈颂也没顾得及礼数,拱手对着太子和江沼的方向,一通说完作数。
沈颂这一语惊了众人。
陈温只觉跟前的人影一闪,回头便见那双镶珠绣鞋踩在满地的核桃仁上,踩得呲呲作响,陈温的手指藏在那袖子底下猛地一抽,在抬头见那人却是头也不回,直接往那楼道口冲去。
楼道口窜上来的风灌了几口进喉,江沼半点感觉都没,一面跟着沈颂往下走,一面听沈颂说经过。
“也不知世子是何时来的芙蓉城,等我闻到动静赶过去,就只见到世子爷一把剑直接将那张二爷刺了个对穿。”
江沼双脚软了软,却是半刻不敢怠慢,两只脚不停地往前迈,寒风呼呼扫在脸上,直觉心口一阵阵发凉。
“今夜张二爷领着罗姑娘又去了百花楼,公然在楼里叫起了价,楼里的人趁热闹撒了一把银子,竟就当众对罗姑娘.......”那污秽之词沈颂对江沼说不出来,“不成想就被世子撞了个正着,死的是张二爷,还有几人没死也没好到哪去,世子不让人上前,也不让救人。”就任其在那地上爬。
江沼一句话都说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