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u903();刘宝成站在高台上,心思没在演习中,全在晋王身上。见他面色初霁,连忙递上茶水。
他原以为晋王还得暴脾气几句,没想到对方露出赞赏之色,指着台下操练的士兵,问道:“这兵可是你训的?”
训兵的李准人在诏狱,就等着秋后问斩了。刘宝成虽有些心虚,但还是媚声说:“小的不才,还望王爷指点一二。”
晋王却道:“训得好。”说完,抬步下了高台。
左右立刻吩咐士兵熄火,免得伤到这位金贵的爷。
刘宝成正松了一口气,晋王突然抬手,指着一个小个子军士手里的兵器,问道:“这件倒是制式新颖,是什么门道?”
刘宝成一看,是件直楞楞的铁管,比其他人手里拿的更短粗些,口小膛大。他本来就对火器一窍不通,支吾起来:“是……是……”
“小碗火统。”好在军士自己开了口,替刘宝成解围。
“对,对。”刘宝成赶紧接到,“王爷您看,这火器形状像不像一只小碗?”
晋王疑惑道:“做成小碗作甚?”
刘宝成还没接上话来,晋王倒像是明白了什么,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如此一来,便能塞进更多火|药,拉长了填药间隔,属实聪明。”
刘宝成用袖子擦了擦冷汗,拼命点头。晋王表情淡漠,转身离去,走之前来了一句:“你跟我走。”
两人重新回到帐中,下人已经手脚机灵的收拾了满地狼藉,只是酒洒在地上不好擦,走起来鞋底粘黏。
“说吧,那人在哪?”晋王淡声道。
刘宝成心下一凛,自知骗不过他,可又不想说出实话,只能答道:“已死了。”
李准还没死,但和死了也没什么区别,这么说倒还让晋王忌惮自己几分,不敢卸磨杀驴。
刘宝成心里小算盘打的飞快,没想到晋王似乎对李准已死的消息十分满意:“也罢,这样的人留着反倒是祸害。”
他想了想,又问道:“此军已尽在你掌握?”
刘宝成忙不迭点头,他这几日没闲着,把领头的全部换过。实在换不了的,想来在威逼利诱之下也不敢造次了。
晋王思索了片刻,放弃了安插士卒的想法。此次为了速速来京,带来的多是轻便骑兵。
“很好,我明日入宫,你听命行事,可懂?”晋王脸色一板,现出凶恶颜色,“若有半分差池,提头来见。”
刘宝成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脖子,连忙应声。
晋王交代完了,便和刘宝成无话可说,挥手命他下去。
临走门帘前,刘宝成突然转身问道:“王爷明日可要带些兵马入城?”
晋王怒极反笑:“怎的,怕我信不过皇后娘娘?”
刘宝成慌忙道:“岂敢,岂敢。”
“既然不敢,还不快滚。”
眼见着刘宝成出去了,晋王挥散了身边人,一个人打马溜达往北骑。不多时,就到了无定河边。
河水汹涌奔腾,宛若脱缰猛兽。
而河对面,就是巍巍北京城了。
***
李准再见到师父时,心里有些许的别扭。
早上叶妙安还问,为何身边多了不少守卫,里里外外将小院围的水泄不通——那是李准说不出口的担忧。
小院里难得热闹,一众江湖人士聚在厅堂,等候分命。李准细细看去,少了三两个眼熟的身影。
有这疑惑的不止是他,歪脸猛汉粗声叫道:“怎的武弟、鲁兄都不在这边?”
师父一身白衣,面上带笑,容光焕发:“他们自有要任,不在近旁。”
说完他端起桌上的酒杯,扬声道:“成败在此一举,我先干为敬,诸位自便。”
众人簇拥到台前,杯子数刚好合上人头。
李准端起一杯,往杯中探去,触指滑腻粘稠,一股刺鼻腥味,液体暗红,是生鸡血。
“事成之后,诸位定能加官进爵,尽享无尽荣华富贵。谁人再敢笑我们草莽流寇?”师父说完,一仰头,把杯中物饮尽。
众人叫好,全都喝了下去。一番歃血为盟过后,挨个领命而去,走得干干净净。
李准留在最后,他刚要提步告辞,师父却出声叫住了他。
“你那药,是不是停了?”师父言语之中,言之凿凿。
李准一愣,不敢撒谎,迟疑了片刻,点了头。
师父了然地笑了:“我先前急躁了些,属实不该。其实当初没送你去净身房,怕的就是你长大了埋怨我。”
李准面上现出感激的神色。
师父走到棋桌旁,捻起一子:“对你,我是最上心的。当初遇见你时,你饿的肋骨条都凸出来,还要和那妇人打做一团,不让她吃怀里的死婴。我就知道你这孩子,不一般,有大善相。”
李准轻声说:“我不记得了。”
师父有些玩味道:“我还记得你当时说,\'没了全尸,投胎都投不了人道。哪有父母这般狠心,让亲生骨肉转世成畜生?\'”
李准沉默不语。
师父轻声说:“我早该悟到,你没有爹娘,心里有憾,总想着有个家。执念成魔,这是人之常情。我若是不允,反倒不通人情了。事成之后,我来想些法子,让你不用回宫。你带着带着新妇出去过,偶尔来看看我就好。”
“师父……”李准没想到自己还没请求,对方竟主动提了。他不由得有些感动,说到:“是我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您在我身上花的苦心,我就是肝脑涂地,也无以为报。”
男人听了,笑道:“来,再下一盘棋。不要因为旁枝末节,伤了你我师徒情谊,对么?”
第35章置之死地
“圣上抱恙,思念幼弟,诏晋王觐见,侍奉左右。”
上旨下来,宛若水滴溅进热油锅,引出噼啪作响声。
招藩王进京,是本朝大忌,不合理法。众臣群情激奋,不光文官出言阻止,左都督府都督,兵部尚书等人也纷纷上书谏言。
“后宫干政,其心可诛”——天刚亮,一封封言辞激烈的声讨就送到了乾清宫,而晋王的车队正凛凛作响,已从正阳门进来。
宫中一草一木,与晋王十多岁离京时别无二致。自打老太后宾天,他就再没回来过。
这一路有如热刀贴豆腐,意外的畅通无阻。不多时,人停在乾清宫外。
诵经的声音隔的远远就清晰可闻,烟火味冲鼻,想来是皇后礼佛,礼到乾清宫去了。
宫门外内侍宫女列成一排,见晋王后面跟着二十几个精壮汉子,伸手拦住,温声出言道:“皇后娘娘在殿中,不便有外男随行。”
晋王不疑有他,对随从说:“你们在此等候就好。”
说着,脚步愈发快了起来,抬步进宫。
……
刘宝成“啪”的一声往脖子上一拍,挪开时,掌心上一抹红。闹了一晚上的蚊子终于被打死了,痛快。
边上内侍温声道:“伺候老祖宗擦牙。”
他懒懒的起来,就着内侍的手擦了擦牙,拿茶缸子漱了口。他掂量着晋王这会应该进宫了,不知道会有什么风浪没有。
“嗡——”才打死一只,又有蚊子飞来了。
这地方草多,离水近,蚊虫也多的猖狂。营房睡着也闷热,真不知道李准那厮是怎么受过来的。
想到李准,刘宝成露出志得意满的笑,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内侍端了水出去,不多时又拎着扇子回来了,笑道:“校场上又在操练呢,老祖宗去瞅瞅么?”
刘宝成人胖,怕晒。昨儿个陪着晋王在太阳地底下站了半个时辰,人跟白蜡烛似的,晒软了,出一层油汗。
他摇摇头道:“有什么好看的?横竖有领兵的。许彬手下那个人叫什么来着?哦对,徐恒,让他盯着去吧。”
内侍领命,正待出门,刘宝成又叫住了他:“昨日那几个美人,可送回去了?”
内侍机灵,笑道:“哪儿能呀,我给老祖宗喊过来?”
刘宝成微微颔首,那内侍转身而去。营房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报——徐恒求见。”
这厢还没应声,对方已经没头苍蝇一般闯了进来,粗声粗气地说:“秉刘公公,正阳门外走水,我欲带兵前去围救。”
刚才说到他,这会儿就来了,身穿重甲,全副武装。
刘宝成奇道:“城外失火,自百姓扑灭,大不了上十二卫也可出城,你凑什么热闹?”
“火势漫天,护国将士岂有隔岸关火之理?”
刘宝成淡声说:“老老实实呆着,指不定今天还有什么变故。横竖火烧不到这里来。”
徐恒沉道:“如此说来,刘公公是不肯了?”
刘宝成听到这个语气,突然一愣。
对方厉声问:“说,是肯还是不肯!”
刘宝成突然醒过味来。他心觉不好,一个转身,就往门口跑去。
晚了。
银光一闪,苍啷啷宝剑出鞘,架在了他的脖颈之上!
刘宝成万万没想到会出现如此场景,扬声道:“大胆!你不是许彬心腹吗?竟敢叛主!若叫他知道,定将你千刀万剐。”这话一面是出言恐吓,一面也是大声呼喊,想引得帐外仆人注意。
他这一说不要紧,那剑往深处又押了一分,一道细细的血线顺着刀锋流下来。
徐恒淡声说:“公公声音真好听,再多叫两句,我好把你的割下来。”
“我不说了,不说了。”刘宝成把嘴紧闭成了老蚌。
徐恒斥道:“虎符呢?”
刘宝成眼珠转了一转,往帐外一瞥,接着指指自己的脖子。
徐恒冷笑一声,把剑略微往外撤了撤:“说吧。”
刘宝成猛喘两口气,说到:“徐大人,您找错人了,兵符还在李准身上。这人您得找许指挥史要,我这可不灵光。”
“是么。”徐恒若有所思。
刘宝成点头,见他一个没注意,立马往外面跑去。一边狂奔,一边大喊:“救命!”
跑到门外,眼前的一幕让他震惊。
他带来的内侍已经左一个、右一个,悉数被杀死了。十来个全副武装的卫兵把门,见他出来,利刃出鞘。
徐恒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看刘宝成一脸菜色,温声道:“刘公公不跑了?”
刘宝成哪敢再来硬的,求饶道:“徐大人若是对许彬那狗贼不满,想要什么,跟杂家说便是。金银细软,只要你开口,杂家一定全力去办。”
不过须臾功夫,许彬就从“许指挥史”变作了“狗贼”。见风使舵这一套,刘宝成从没输过。
徐恒眼睛一眯,说到:“我什么也不要,就想救个火。刘公公肯么?”
“肯,肯。”刘宝成一叠声说,从贴身衣里掏出虎符,“徐大人英明!”
他一边说,一边思量着:许彬这厮给他打下包票,徐恒这人忠心耿耿,是哪里出了错?
徐恒说到:“既然公公对徐某建议深以为然,就劳烦公公就跟着我们一起去了,出一份力也是好的。”
刘宝成吓了一跳,心眼子都顾不上耍了,连忙道:“救火我是外行,不如您自个儿挑些顺眼的人马,我留守营地,等您回来,好吃好喝伺候着。”
徐恒见刘宝成不动,收了剑,抽出不那么显眼的短刃,抵在他腰间:“废话少说,让你走,是抬举你。一会儿见了晋王的人,多说一句话,捅穿了你。”
说罢,扬起虎符,一声令下。不多时,精锐部队集结完毕,跨过横跨在河上的桥梁,洋洋洒洒北上而去。
晋王留下的骑兵面面相觑,不知是否该跟上。领帅听闻禁军是去救火,觉得甚是可疑,思虑许久,决定跟上前去。
***
叶妙安望着窗外层层叠叠的守卫,有些不自在的对红玉说:“倒像是坐牢似的。”
红玉端了杯茶过来,脆声说:“夫人且润润嗓子,横竖是老爷上心,怕咱们出事。再说多些人还不好么,就当赶大集、看西洋景了,热闹。”
“你倒是想的开。”叶妙安接过茶,往杯里望去,碧油油的茶梗在水中上下浮沉,煞是好看。她轻叹道:“真不知道会出什么事。”
“天塌下来,有的人是顶着。咱俩个儿矮,压不着。要我说,与其操这个心,不如想想中午吃什么。要不要我再去买点肉馒头?”
阿黄正蹲在桌角下,听见这个提议,爬起来猛摇尾巴。要是他有手,估计大拇指头都得翘起来。
叶妙安掌不住,噗的一声笑了。
“这就是同意了?”红玉笑道。
“你速去速回,我心里老觉得不安似的。”叶妙安轻声说。
“成,得令。”
红玉掂着小包袱,换了衣裳,脚步轻快地绕过守卫,临走前还冲叶妙安招了招手。
叶妙安立在垂花门前,含笑看着她走了出去。眼见着人消失不见,又立了半晌,看了看木头似的门神们,轻叹一声。
她正要转身回屋,突然听见“哐、哐、哐”的拍门声,急急回过头去看。
刚出门不久的红玉,竟然跑了回来。一边跑,还一边冲着守卫们大声喊:“快关门!”
轰隆一声,门被关上,半腰粗的木栓被栓了上去,从里面死死抵住。
叶妙安急着上前:“怎么了?”
红玉勉强笑道:“没什么,好像是城外走水了,阵仗不小。”
话音未落,门板猛地扇动,似是有人在外面撞门。
“你说实话。”叶妙安语气凝重起来。
红玉一边拉着叶妙安往里面走,一边急道:“许是有人受了惊吓,想闯私宅避火。夫人快跟我走!”
说话的功夫,大门撑不住,终究是被顶开了。一群手持兵刃的蒙面人闯了进来,与院中守卫打做一团。
顷刻间,银光挥舞,短兵相接。刀枪剑戟,斧钺钩叉。百般花样,齐齐上阵。
蒙面人身法了得,纵身一跃,跳到一个守卫身后,冲着他的脖子就是一划。只听“呲”的一声,血在空中喷出一道弧线,死者软口袋一样,沉重地倒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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