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酒保终于将外套递给了路游游:“那您——”
话还没说完,路游游就发现自己长发被扯得生疼,她扭头——扭不动,头发被卡在拉链里了。她急匆匆伸手去扯,扯得脑瓜子疼不说还扯不出来。
小酒保连忙又弯下腰来,为她把卡住的头发取出来。
两人姿势更加亲密了。
小酒保还在继续笑着和她浪:“不要害羞,能为美丽的女士服务是我们的荣幸,您尽管调教我。”他朝路游游轻轻抛了个媚眼。
门口那道盯着路游游的视线一瞬间有如化成了实质。
路游游:“……”
路游游索性彻底放弃,死猪不怕开水烫,爱咋地咋地吧,她往酒水桌上一趴,非常咸鱼地等着小酒保给自己把头发从拉链里弄出来。
邴辞两条长腿一迈,已经走了过来。
路游游感受着落在自己脸上的那道越来越强烈的视线,努力镇定地用酒杯挡着脸。
小酒保刚要抬起头,对新来的客人打招呼,就发现新来的客人脸色不怎么好,当然也有可能是灯光的原因,令他眼底有些许的阴翳。新来的客人垂眸看了趴在酒水桌上的女士一眼,一声不吭地攥住他的手腕,将他手扔开。
小酒保顿时了然了这两人的关系,讪讪地舔了舔嘴唇,回到酒水桌后面。这么漂亮的东方女性,他的确是想勾搭来着。
邴辞低下头,略有些冰凉的修长手指帮路游游解开了卡在背后拉链里的长发。
他脸上神色叫人看不清。
“好了。”邴辞的声音从头顶响起,路游游不好继续装死,赶紧飞快地穿上外套。
邴辞在旁边坐下来,路游游装作这才看到他,惊讶地道:“你怎么也在这里,好巧。”
小酒保飞快给邴辞调了杯酒:“先生,尝尝这杯特制。”
“谢谢。”邴辞将酒拿过来,放在面前,看了路游游一眼,淡淡道:“我下午去找你,你说你早就睡下了,原来是睡到这里来了。”
路游游:“……”
路游游摸了摸鼻尖,心虚地道:“我这不是半夜睡不着,起来走走嘛。”
邴辞没吭声,他低着眸,盯着面前那杯酒。路游游也只好扭开头去,别扭地看向台上已经出场了的舞男秀,她其实就是眼睛没处放,加上以前没见过,忍不住多瞅了几眼。
还没瞅超过三秒钟,她就感觉身边的气压又低了低。
……
舞台上气氛热烈、光线颓靡。
到了午夜,整个酒吧都彻底high起来了。
等路游游视线从台上移开,发现邴辞面前的酒已经只剩下了一只空的玻璃杯。
“……他酒呢?!”她惊问。
小酒保一边擦着桌子一边道:“这位先生喝掉了呀。”
路游游去看了眼酒精浓度,整个人顿时傻掉了,四十二度的高度酒!
她立刻心道不好,赶紧看向身边的邴辞,从不沾酒精的邴辞此时安安静静的,垂着的眼仍盯着空了的酒杯,眼睫仿佛笼着一层雾气。不知道在想什么,他眉头皱着,仿佛熨不平。
看起来不太像醉了,但熟悉他酒量的路游游心里仍咯噔一声。
“你怎么说喝就喝,你有没有事啊?”路游游拍了拍他的背:“有没有什么想吐、或者看东西重影的感觉?这是几——?”
路游游伸出一根手指头,在邴辞面前晃了一下。
下一秒她的手指就被邴辞捏住,邴辞平日里翻书就习惯性地将卷起来的书页摁平整,做饭也习惯性地将被路游游弄得一团糟的厨房给收拾整齐,此时不知道是不是看到路游游翘起来的一根手指,就下意识地想给她摁回拳头里。
路游游愣了一下,又伸出两根手指头。
邴辞有点恼火,单手攥住她的手腕,然后用另一只手给她把两根细白的手指头摁了回去:“别动。”
是醉了,但原来喝醉了是这样子的。
路游游有点想笑,她拼命忍住。
摇晃的灯光下,邴辞立体的五官显得格外英俊,清冽又干净,这种英俊并没那么多的攻击力,而是自带一种温和的苏感。他的短发略有些乱七八糟的支棱起来,没有平日里的理性,让路游游忍不住想上手揉一下。
路游游的视线顺着他英挺的额头往下看,落在他眼睛上,很快就微微愣住。
邴辞的眼睛总是很亮,即便没有灯光的时候,也透着认真和坚定,但此时他垂着的眸子却一片黯然,灯光像是落不进去一样。
路游游心中忽然便升腾起了一些连她自己也无法定义的情绪。
她的手顿住,握成拳垂了下去。
“走吧,我跟你回去。”
邴辞抬起眼看她,眼底雾气终于散了那么稍许,他乖乖跟着站了起来,将身上的外套脱下来,披在路游游身上。
“我身上已经有一件了。”路游游忙道:“你穿回去。”
邴辞不理她,若无其事地看向别的地方,装作没听见。
路游游将他外套丢回去,他脸上露出不满,又丢回来,摁回了路游游肩上。
“非得让我穿?”路游游无奈地看着他。
邴辞点点头。
别看邴辞喝醉了不爱说话,但好像比正常的时候要强硬多了。
路游游只得披上了,披上后,忍不住戏谑地问:“男生非得让女生穿他外套,一般都是想让女生身上有他的味道,你是不是也这个意思?”
邴辞愣愣地看着她,一开始好像没听懂,等他蹙着眉,垂着头盯着路游游看了几秒后,他脸色倏然一红。
路游游心底乐不可支,不过没表现出来,她抬手捏了捏邴辞的脸:“我穿好了,那走吧。”
邴辞摸了摸自己发烫的脸。
小酒保从酒水吧台后绕出来,过来送人离开。邴辞看了他一眼,就差把“我不太高兴”写在脸上,不过也没说什么。
就是小酒保走到路游游身边,送她出酒吧时,邴辞脚步一拐,硬生生从两人中间挤了过去。
“走开。”
小酒保故意对路游游眨眨眼道:“美丽的女孩,你弟弟喝多了。”
这句“弟弟”一下子戳到了邴辞的神经,他猛然揪住小酒保的衣领。
路游游赶紧劝架,把人拦开:“好了好了,走走走回去。”
她拽着邴辞往回走,小酒保还在酒吧门口朝路游游的背影喊:“路小姐,欢迎再来啊,下次来了直接点我,记住我是八号Jason。”
路游游和邴辞一回头,刚好对上小酒保冲着路游游抛来的媚眼。
邴辞登时满脸怒火,转身就朝着小酒保长腿迈过去,路游游差点没拉住,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抱住他手臂,才把他往回拽了几步。
好死赖活路游游总算把邴辞弄回了家。
他喝多了以后倒是乖得很,走路也很正常,就是老想着回去揍小酒保一顿,路游游不得不一路拖拽着他往回走。
……
邴辞虽然不胜酒力,但醉得快也清醒得快,被半夜的冷风一吹,差不多回到家门口时,他眼神便已经看起来清明了许多了。
“我先开个门。”路游游还不知道他已经清醒了,正打算开门。
邴辞看着路游游的背影,也意识到自己刚刚好像有点不正常。
他揉了揉眉心,在她身后张了张嘴,道:“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喝酒,也不是故意一口气就将那杯酒饮尽了。
只是心里闷得发苦。
路游游“嗯”了一声:“没关系。”
邴辞理智回笼,低声道:“今晚是我冲动了,我只是不知道你去了哪里,打电话你也没接,担心你的安危。下次你半夜想去,可以和我说一声,等你想回来时我去接你。”
安静的屋门前,月光斜斜地落在楼梯拐角,路游游听着邴辞的话,心里也十分不是滋味,本来就不是他的错,自己为什么要让他为自己变得这么卑微和小心翼翼。
她心里一团乱麻,钥匙半天对不准钥匙孔,最后闭了闭眼:“要不,你还是回国吧。”
如果说方才邴辞酒意清醒了大半,那么现在则陡然如同当头一盆冷水泼下来,彻底清醒了。
冷风吹在他侧脸上。
他看着路游游的背影,忽而意识到自己一直以来都在自取其辱。
原来长久的等待并不一定能等来她,可能只能等来心底扎上一株刺。
自己当时于她而言是过客,在国外这么多天以后,依然对她来说无足轻重。
他的所有心动、欣喜、难眠、都只是他一个人的情绪,她并未放在心上过。而她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主动拥抱他,在她家门口那次,其实也只是利用。
邴辞其实从没奢求过眼前这个人能像他喜欢她一样喜欢他,他顶多只是希望能守护好她便够了。但他也没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会狼狈得这么彻底。
邴辞脸色发着白,原地站立许久,许久都没说话。
他嗓子发着哑。
他从不是一个会为自己争取些什么的人,事到如今,也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路游游没再听见身后有什么动静,她开门进了门。不知道过了多久以后,外面也没传来上楼的声音。
邴辞大约是在楼梯口坐了一整晚。
而第二天,路游游辗转反侧了一整晚,再起来的时候,发现楼上正在收拾行李。
第72章
路游游立刻清醒了,将洗脸的湿巾轻轻放在一边,不安地在客厅走来走去,不知道应不应该出去送。
就在她犹豫的这功夫,传来了下楼的沉沉的脚步声。
邴辞来时豁出了一切,除了一套在车祸中染血的衣服和腕表等物,就什么也没有,现在要走了,应该也没什么好带走的,顶多就只有一个行李箱。
也就是说下去一趟,也就不会再上来了。
路游游听见脚步声在自己屋门外顿了会儿之后,便下了楼,接着许久没传来动静。
邴辞应该是走了。
路游游一屁股在沙发上坐下,坐了好一会儿后,才起身去洗漱,为了让自己心情尽快平复下来,她还敷了个面膜。敷完面膜,洗了把脸,对着镜子看着水珠从自己湿漉漉的脸上淌下来,发了许久的呆,路游游还是忍不住走到客厅。
她抬头看了眼墙上的挂钟,已经过去半小时了,他应该已经在去机场的路上了。
路游游深呼吸一口气,这才朝门边走去。
她打开门,门外果然空空如也,楼梯拐角再也没靠着一个高挑的身影,每天清晨耐心地等着自己。
路游游垂下眼睛,拎起门边的垃圾袋,扎了一下,拿起钥匙,关上门,转身下楼。
结果还没下两步,就对上邴辞的一双眼睛。
路游游吓了一跳:“……”
邴辞穿黑色宽松毛衣,宽肩长腿,清瘦高挑,抱臂靠在墙上,身边是行李箱,眼睛紧紧盯着她的屋门,此时见她下来,他下意识就要迎上来,但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他嘴唇抿成一条直线,直起身,却仍站在那里。
路游游抓着垃圾袋的手不由得紧了紧。
邴辞微微抬着下颌,淡淡看着楼梯上的她。
路游游只得抓了抓自己有些蓬乱的头发,尴尬道:“好巧,你几点的飞机,还没走吗?”
邴辞许久没说话,双眼直勾勾地看着她,片刻后才道:“不巧,你感觉发生很多巧合性相遇的时候,都是我在等你。”
“……”路游游只得闭上了嘴巴。
邴辞抬步走了上来:“走吧。”
邴辞脸上情绪内敛的时候、没什么表情的时候、一步一步拾阶而上的时候,一米八几的高大身材缓缓在路游游身上落下影子,其实是非常有侵略感的。
路游游趿拉着拖鞋,看他的视线不得不慢慢变成了仰视,莫名慌张起来,结巴道:“走走走——走?去哪里?我又没买机票,就算买了我也不可能和你一块儿回去。”
邴辞却拎起她手中的垃圾:“下楼,丢垃圾,然后我就去机场了。”
路游游松了口气:“哦,几点的航班?”
邴辞道:“上午十点半,还有两个多小时,不急。”
“好。”路游游别别扭扭地道:“那我就不送你了,一路顺风。”
她说完就匆匆移开视线,感觉自己宛如渣男,心虚不已。
邴辞垂眸看着她:“嗯。”
邴辞沉默了下,道:“一日三餐要规律,冰箱里放的东西不要太多了,我买了块防滑毯放房东那里,你待会儿找她拿一下,放浴室前,免得摔跤。虽然你酒量好,但酒吧那种地方也别再去了,人员杂乱,容易出事情。”
路游游乖乖点头。
邴辞又道:“你不会开车,我昨晚雇了个司机,把车钥匙给了他,这是他的联系方式,这人我清晨见过了,是靠谱的,以后你去哪里都联系他,不要自己随便碰车子。”
“我离开以后,应该没人知道你在这里,你暂时不用搬家,这一片很安全,如果以后有什么事,有需要的话,一定要打电话,我的手机号码不变。”
“邴辞。”路游游突然开口:“我知道了。”
邴辞声音戛然而止,不再说话。他攥了攥拳,自己也觉得自己卑微。
路游游不敢看他的眼睛,生怕自己被那双犹如浸入墨汁一般的双眼动摇。她匆匆把头垂得更低了,假装对自己今天的拖鞋很感兴趣。
她跟着邴辞下楼,邴辞走过去拎起行李箱。路游游忽然注意到邴辞右手骨节有几处微微有些擦破,修长冷白的皮肤泛着红。
她瞥了好几眼,没忍住出声问:“你手怎么了?”
邴辞没有说昨晚路游游家门外的水管有些漏水,滴滴答答落了半个晚上,自己走之前修了一下。
他刚要张口,路游游就急匆匆往楼上冲去:“反正还有时间,你稍等一下,我给你涂点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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