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回难得见祁宴遇到势均力敌的对手,其他队员卯足了劲打气,把整个队内选拔整得就跟看现场比赛似的热烈。
祁宴听到还有给霍则加油的,目光就找了过去。
“谁啊?竟然不给自己队友应援,胳膊反而向外拐的?”
那人也不憷他,笑着回道:“这样才有意思啊!”
队员们气氛好,闹成一片,李教练也由他们去。
但当选手们站上出发台,一个个放下泳镜做准备姿势时,祁宴的气场就变了。
众人的嬉闹声也跟着收敛,视线集中在第四第五两个赛道的出发台上。
宛若看见蛰伏着准备冲上前的狼,以及瞄准猎物,正欲俯冲下来的鹰。
众人屏息,明明只是校内赛,却让他们也忍不住紧张起来。
“哔──”
哨声一吹,那股窒息感也像获得了解放,加油声再度此起彼落。
“祁宴冲啊!”
“霍则超过了超过了!”
从打腿后出水开始,祁宴和霍则两个人就咬得很紧。
双方的差距很小,一会儿霍则领先,没多久祁宴又追了上来,两个人把其他赛道的人狠狠往后甩出一大截的距离。
祁宴就在霍则隔壁水道,自然知道两人情形相差不远。
五十米,很短的距离。
祁宴的手切入水面,一下又一下,背部肌肉带着胳膊,快速且规律的划水。
但凡是比赛,哪怕只是校内队友间的比试,祁宴也会全力以赴。
不过不得不说,隔壁赛道有个跟自己并驾齐驱的对手,游起来确实能增加竞争感。
正因为如此,他丝毫都松懈不得。
还得再快一点……更快……
祁宴双腿不断打水,让身体保持着流线型。
心里想游得更快,做出的动作却没扰乱自己,知道这种时候不该急躁。
水花扑腾的声音和众人的加油声混在一块儿,听着有点嘈杂。
到终点触及池壁,祁宴摘下泳镜和泳帽浮出水面时,第一个先扭头看向第五道的霍则。
欢呼声响起,他跟霍则几乎同时抵达。
在水里也不知道谁先谁后,祁宴只得喘着气问:“谁赢了?”
他靠在水线上,调整自己呼吸。
李教练还不用宣布,尤江旭已经屁颠屁颠过来拍马屁:“宴哥第一!胜了0.04秒!”
祁宴一愣。
虽然歇了十五分钟,但霍则可是比完仰泳又接着游自由泳的。
就这样,跟他的差距仅差了0.04秒?
他看向隔壁到同样微喘着气的霍则,拿下泳镜和泳帽时头发垂了下来,水珠跟着滑落。
霍则把手插进湿透了的发丝里,把手指当作梳子,往后一耙的同时察觉到祁宴的眼神,瞥了过来。
啧啧啧,这副模样,难怪每天能把女同学们迷得天天到他们教室外头偷看。
幸好游泳馆不对外开放,否则练习的时候,这馆内还不挤满了无关人等。
祁宴笑着将湿漉漉的拳头递到他面前:“游得不错啊!这一年你没懈怠游泳这事,我信了!”
霍则的状态可不像一年没游过泳的人。
祁宴笑得灿烂,身上的肌肤被水浸润过,看着就像镀了一层光似的。
霍则没跟他碰拳,而是转过身起了水。
意料之中的结果。
祁宴收回手,摸摸自己鼻子。
以前两人比试完都会碰一下拳头的,霍则这年纪越增长,是越来越闷骚了。
祁宴看着这样的他,总是忍不住想起以前那段日子。
霍则果然还是变了。
冲完澡,祁宴暗叹。
可当他打开更衣室自己的柜子时,却发现里面有一罐饮料。
橘色的外包装,还画了颗剖开的橙子。
瓶身凝聚了一层密集的水气,看着跟薄雾一般。
这罐橙汁他有印象,游泳馆外的自动贩卖机里面就有这个品项。
祁宴伸手拿着,掌心接触到瓶子的位置传来阵阵凉意,很冰。
大概是刚从自贩机投下来不久。
祁宴左右张望,更衣室里并没有别人。
他低头哼笑一声。
“这混账……”
第十六章
选拔赛结束后接连几天的训练,让祁宴发现到──霍则或多或少,还是在避着自己。
但凡在游泳馆,除非练习接力,否则他们两人几乎不会同时出现。
可混合泳接力,霍则作为仰泳是第一棒,而祁宴自由泳为最后一棒,每每祁宴游完从池子里起来,也根本看不见霍则的人影。
今天也是如此。
祁宴:“霍则又走人了?”
他爬上扶梯,面无表情。
不用四处张望,他就能猜到结果。
果然,游泳队其他队员点点头:“对,霍则刚走没多久,应该去冲澡了吧?不是在洗浴间就是在更衣室。”
得到消息,祁宴撇了撇嘴,满脸不爽。
他就知道。
祁宴单手摘下泳镜和泳帽,气势汹汹地往洗浴间杀去。
还以为敲定高中联赛人选那天,霍则给的那罐果汁是示好呢。
他想着这人闷骚归闷骚,起码还记得他们以前的约定,懂得来讨好自己,两人间也算是破冰。
小时候,霍教练怕他们年纪小不知节制,尝了甜的饮料就管不住自己的嘴。
现在他们都大了,有自控能力,也得懂得为自己负责,偶尔喝上那么一罐果汁也是无所谓的事情。
可两人比试后,输的那方给赢的人买果汁,这习惯随着他们长大,并没有改变。
祁宴拿到橙汁的时候,心里其实挺高兴的。
他觉得,霍则还是他熟悉的那个霍则。
而他也成功把霍则从他筑起的墙那头带了出来。
结果这才没多久,霍则又把自己凿破的那个洞给堵了起来,躲回去。
这让祁宴只能在另边的墙干瞪眼,实在有点力不从心。
洗澡间没听见水声,每间帘子也都是被打开的。
他们学校游泳馆的洗澡间都做了隔间,每一间的门口配了白色的塑料折叠帘子。
有没有人使用,看塑料帘拉没拉上便知。
祁宴扫了一眼,没人。
他更改方向,往更衣室逼近。
现在还是练习时间,学生都集中在游泳池里,祁宴一路走来并没看到其他人。
果然,推开更衣室的门,只看见霍则一人背对着他,坐在长凳上。
霍则只穿了长裤,上身裸着。
祁宴刚要开口质问他,忽然看见霍则右肩贴着一块白色贴布。
似乎是刚贴上去不久,凳子上有个被撕开的塑料袋子还没来得及扔掉。
他面色一凝。
祁宴上前,把塑料袋捞起来看个究竟:“冷疗贴?你肩膀受伤了?”
他语调上扬,一双眼睛瞪大,甚至都想直接上手看看霍则的肩膀状况。
以前他们一起训练时,他可从没见过霍则贴过这种东西。
他的目光一直往霍则贴着冷疗贴的肩上瞥,就想瞅出个花儿来。
霍则听到祁宴声音时眼眶一紧,实在没想到他会跑来。
他淡定答道:“不过是日常保养而已。”
可要是祁宴仔细看他表情,便会发觉霍则眼睫轻颤,并没有所表现出来的那般镇定。
为了怕被看出异状,霍则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你来做什么?”
祁宴盯着他,还是有些怀疑,可思绪已经被霍则提出的问题带着跑远。
他说:“为什么每次都先走?”
陆上训练还好说,还能看到霍则他人。
可水下训练时,除了最初的那一天他们在游泳馆说过几次话以外,之后几天,祁宴就没在游泳馆里跟霍则说上话过。
今天要不是祁宴自己找了过来,只怕连霍则的面也见不着。
霍则没有回答,眼睛的落点从祁宴一进门开始便不敢落在他身上,等垂下头,发现地板满是水渍,轻皱了皱眉。
祁宴是从泳池直接出来的,整个人到现在还是湿答答的状态。
他站在霍则面前,两人讲话的这段期间,地上已经聚了小小一滩水,更别提他一路走来,路上滴落的那些大大小小的水珠。
霍则直接从旁边取过一条新的浴巾,扔给祁宴:“先擦干,着凉了有得你哭。”
祁宴哼哼唧唧:“谁会哭了……”
虽是这么抱怨,却还是很配合地动手擦拭起身上的水。
身体就是本钱,万一生病,不只训练效果会大打折扣,到了正式比赛还没康复,那只会拖累全队,白白糟蹋队友和教练付出的心血。
因此身体管理也是很重要的一环,早睡早起,注意饮食,避免着凉,这都是平时得注意的点。
毕竟维持身体健康,也是实力的一种表现。
祁宴不会允许自己拖累团队。
“哦,对了,我来找你说件事。”
祁宴突然想起自己找人的理由。
到现在他也多少习惯自己问出的问题都得不到霍则答复了,没指望他能告诉自己为什么又开始躲他的原因。
祁宴边擦着头发边道:“教练说十一连假那会儿要把时间空出来,他跟约大附高那边谈好了,我们过去进行联合集训,会住在他们宿舍几天,游泳队全员都会参加,所以让我来问你,你去不去?”
约大,全名约证体育大学,出过不少世界运动大会金牌选手。
这间学校的附属高中游泳校队也非常有名,宋葭絮就是这间学校的学生。
祁宴自己是早早就把这几天空了下来,但霍则有没有安排,他就不确定了。
假期什么的,在参加运动校队的学生眼里,那就是个奢侈的玩意儿。
碰到双休或是长假,他们都会有意识地不安排活动,因为这样千载难逢不用上课的时候,就是整天练习的绝佳机会,教练们自是不会轻易放过。
当然,劳逸结合,教练不会占用他们全部的假期天数,基本也都会留个半天,或是一整天的假期给他们自由运用。
可霍则的情况特殊,不属于他们游泳队队员,但实力却不比他们来得差。
偏偏李教练使唤不动他,没法硬性规定他参加,这才让祁宴过来打先锋。
真要说去不去,祁宴还是倾向全体都参加的。
他们好歹也是混合泳接力的成员,四个队员缺了一个,练起来总是不得劲。
况且下个月全市高中联赛的比赛场地就是在约大,能提前去看看场地适应一下,也是个不错的机会。
祁宴并不希望霍则拒绝。
他觉得李教练应该也是这么个想法。
若是霍则在这里拒了他,只怕下回就换李教练自己亲自找上门来找霍则谈。
霍则也想到了这点。
他答应得倒是干脆:“我去。”
祁宴眼睛一亮,嘴角都还没扬起,又听霍则补充了句:“但,我有条件。”
只要愿意去就好说,祁宴把浴巾披在身后单手勾着:“说来听听。”
霍则:“晚上我不跟你睡。”
第十七章
祁宴:“……”
什么烂理由?
这话乍听之下歧义很大,祁宴一时不知道是该生气还是该吐槽。
两种情绪纠结在一起,反而让他不知道该如何表现,愣在原地,表情精彩。
他憋了憋,良久才吐出一句:“……你以为我就想跟你睡?少往自己脸上贴金了!”
说着,甩了浴巾就扭头走人,内心还不断思索到底为什么霍则要提出这种要求。
他们以前同床共枕的次数也不是没有过,哪一回见霍则排斥成这样了?
是他睡相不好?睡觉会流口水?睡觉打呼噜?还是睡觉会揍人?
可真要有这些反应,小孩子藏不住事,小时候一起睡的时候霍则就该表现出抗拒了,哪至于忍到现在?
还是说曾经跟家长小声抗议过,没让自己知道?
祁宴一直纠结到晚饭时,祁母见他眉头深锁的样子,关心问了句:“宴宴怎么啦?哪里不舒服?”
终于找到时机问话,祁宴放下筷子,忐忑问道:“那什么……妈,我睡觉有什么不良习惯没有?”
“不良习惯?”
祁母大概对这个问题很惊讶,还跟身边的丈夫对视了眼。
“例如什么?”祁父追问。
“我小时候不是常跟霍则睡一块儿吗?有没有半夜睡到一半把人踢下床之类的……”祁宴越说越小声。
他自己是完全没这方面的印象,可说不定他睡太死,完全不知情呢?
祁母掩嘴笑了:“阿则哪至于就被你踢下床去了。”
她笑得眼睛都弯了起来,连祁父也笑着摇摇头。
“不过……”
祁宴还没松口气,就被自家母亲这句开场白给吓得气又憋了回去。
“不过什么?”祁宴咽了咽口水,有点紧张。
祁母笑得很是慈爱:“踢人倒是没有,踢被子倒是挺常的,以前半夜我还常进你房里替你捡被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