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的工作人员也早熟悉了,听邢沛这么说,很给面子地笑了起来。
裴青还倒是不甚在意,从摄影手里要过来摄像机,指给邢沛看:“你也看看你真疼时是什么反应,是不是只会‘嘶~~嘶~~’。”
随着裴青还对他惟妙惟肖的模仿,刚刚附和着邢沛笑的工作人员们笑得更大声了。
他妈的,邢沛黑着脸,“裴青还罪状”的小本本上又记上了新的一笔。他看镜头里的自己,疼的那一下眼睛下意识眯了眯,带动一侧的脸部肌肉抽/动两下,总之还挺生动的。
他把摄影机还给了摄像,转头问裴青还:“那‘触动’要怎么演?”
剧本上也仅仅只是说‘林毅霄有些触动’,但这种心理体验要演员用面部表情和肢体语言表现出来,还要尽量把握尺度,不能太含蓄,太含蓄观众看不出来,也不能过度夸张,那样太虚假。这就是所有演绎中最大的难点,每个演员必须面对的挑战。
“这种内在情绪没有具体的模板,每个人被触动时的反应都不一样,要想要最好的效果,就是把真正被触动的样子表现出来。”
“这场戏我没办法让自己被触动,那怎么办?”邢沛的确很难在这个场景里投入真情实感,或者说他下意识在抗拒投入。
“那你回想一下你的相似经历,看能不能有什么新体验。”
听裴青还这么说,邢沛突然瞪大眼睛,瞪了对方好几秒,脸色严肃起来,语气冷了下去:“你知道我什么?”马上手捏成了拳,“你调查我?”
“你误会了,我调查你做什么。只是看你上午打架的动作很熟练,刚刚自己处理伤口那套流程也很熟练,再联系你这脾气……所以我想你对于别人的善意也不会是无动于衷那类人吧。”说完裴青还按了按邢沛的肩膀就走了。
邢沛看着裴青还的背影很不爽,因为他完全猜对了。
邢沛小学毕业跟妈妈一起去了美国,人种歧视什么地方都有,他刚好成了美国学校最受歧视的对象-身材矮小的亚洲人,学习成绩还很好,但偏偏他不是那种平白受欺负的脾气,相反脾气暴躁性格也不好,打架更是家常便饭。
妈妈身体不好,每次邢沛打架负伤就不敢回家,旅馆也好,狐朋狗友的住所也罢,总之先凑合几天,等伤好一些再回去。所以自己处理伤口也是家常便饭,一个小孩也没办法去医院,他甚至还给自己小腿肚上缝过两针。
中学是邢沛人生中的至暗时刻,现在他基本不会去想这些,然而就这么突然被裴青还轻飘飘地提起来,那种久违的脆弱情绪笼罩着他,感觉糟糕极了。
如果他那时候不是一个人呢?而是遇到一个沈意这样的老师。
邢沛突然明白了自己为什么会喜欢沈意这个角色,因为他就是林毅霄,而他少年时却没有沈意。
NG了七八次后,拍摄再次开始。大家都能看出邢沛情绪不太好,也不知道裴青还跟他说了些什么,只能按部就班地重复刚才的内容。
沈意给林毅霄处理伤口,结束后又往他脸上涂药。特写镜头里,林毅霄注视了一会儿沈意,却把他手撇开了,接下来垂着头,低声说道:“好了,别弄了。”
“再贴个纱布。”
“我说好了。”林毅霄突然提高了声音,站了起来,又感觉刚才的生气来得不妥似的,抓着衣边解释,“我没事,不用贴。”
说完他撇开沈意,像要离他远点似的朝另一个方向走,边走边打量着房间的布置。绕了两圈,地方只有这么窄,还被一架钢琴占据着,他也不能真的绕出沈意的视线,最后坐在了琴凳上。他揭开了钢琴的大摇盖,双手放了上去,流畅的音乐声倾泻而下。
第19章关雎探班
邢沛十指灵活地在琴键上跳动,中景、近景两个摄像机对着他,工作人员围绕着他举着打光板。在这个逼仄的公寓,一圈人全部围绕着邢沛,他仿佛置身于某个演奏大厅,沉浸在音乐中,周围都是他的拥趸。而让裴青还大吃一惊的是他的钢琴演奏水准。
过戏时,他让邢沛练练,即便音乐可以后期配,但手法不能假,邢沛对此不屑一顾,只说他会弹,用不着。
现在看来,他不仅是会弹,还弹得相当不错。裴青还父亲是钢琴家,但他对此并没有什么天赋和兴趣,只是在耳濡目染下会弹而已,也就只能隔着荧幕表演出专业的样子。
而邢沛是真的弹得很不错,就裴青还的审美水准来看,这应该是能在国际赛事中拿到奖和进行一些大型商业演出的水平。真没看出来,这个漂亮得锐利的年轻人并不是只有这副空壳。
“明明可以靠脸吃饭,我为什么要靠才华”的签名,也并非无中生有,狂妄自大,或许他还真有些才华。
裴青还这种好做自我反省的人,马上就因为当初武断的判定有些汗颜。
可能剪出来只有十几秒,但录制时足足弹了五六分钟,看到赵亦如示意,林毅霄才停下来,转头问道:“报名的时间过了么?”
“没有。”
“那我也去玩玩吧。”
“cut!”赵亦如说道,“不错不错,过!”
这个难点卡过了,后续的拍摄顺畅了不少,最多NG两三遍也都能过。只是中途的休息时间,邢沛都有些蔫蔫的,那些好久没有想起的事情,又重新强迫症似的一件件回忆起来,停不下来。
赵亦如也发现了,于是赶紧拍完了下午的戏份提前收了工。
邢沛情绪不好,完事儿就让李默立马送自己回去。结果刚走出拍摄场地,一条纤细的胳膊就够在了他肩上,接着一个大红嘴唇在他脸侧撅起来:“亲爱的,好久不见,来亲个。”
邢沛闻着香水味就知道来人是谁,他伸手抵着关雎的下巴,一根手指勾下她的墨镜:“亲个屁,放开我。”
“哎呀,怎么这么冷淡嘛。”关雎够着个头一米八多的邢沛实在费劲,换成挽着他的胳膊,“宝贝儿怎么啦,不高兴吗?我看你今天的戏拍得挺棒的。”
“你看我戏了?”
“看了,一来就遇到裴青还给你擦药那一场,看不出来啊,你这情绪拿捏得很不错嘛。没想到我宝贝儿这么棒。”
“你关影后的宝贝儿,我可配不上。”
“配得上配得上,就是有点配不上跟裴老师的对手戏。”
两人正说这话,裴青还也走了出来。他跟关雎是老熟人了,看到就打了个招呼,又看她跟邢沛又搂又抱,左一个“亲爱的”右一个“宝贝儿”,随口问道:“来跟男友探班啊?”
“噗~哈哈哈,来看看我家小弟弟给大家添麻烦没有。”
裴青还脸上有一丝尴尬:“哦,认错了,不好意思。”
“没事没事,裴老师今晚有空吧,我请剧组吃饭唱K,裴老师一定赏脸哦。”
邢沛诧异地看着关雎:“你要请剧组吃饭?”
“对啊,你肯定给大家添麻烦了,我要替你赔罪嘛。”
“……”邢沛简直想把这女人扔下楼。
裴青还听到这儿却笑了:“好,那我一会儿跟大家一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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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雎向来出手大方,在一家火锅店包下二楼,把整个剧组的演员及工作人员都叫了去,足足八十多个人,坐了十大桌。
关大影后一视同仁让大家随便坐,但工作人员跟一些小演员不会不识趣,主动把二楼最大的包厢让给了主创们。
两张方桌拼成一张,两口鸳鸯锅咕噜噜地冒着热气,十五六个人挤坐在一起,气氛瞬间变得热闹了。关雎大手一挥,服务员给就给她抬来两箱啤酒,她熟门熟路地给每人倒上一杯,然后举起酒杯:“大家都辛苦了,先预祝电影大卖!”说完十分豪放一饮而尽。
“谢谢谢谢!”
“一定大卖!”
……
大家起着哄也纷纷举杯。
紧跟着导演、副导、桌上的其他人轮流敬她酒,她兴致高了起来。没过多一会儿,她牵头的第二轮又开始了。关雎站了起来,手按着邢沛的肩膀:“第二杯我敬你们,谢谢你们对我们邢沛的关照,给大家添麻烦了。”
“哪里哪里。”
“是我们给沛哥添麻烦了。”
“关姐太客气啦。”
……
在座的被关雎这样的腕儿一捧,都有点晕乎乎的,看邢沛时也不由自主戴上了滤镜,觉得他也比平时平易近人了不少。
只有邢沛脸沉沉的,一把把站着的关雎拉到座位上,虎着脸说:“我看你是喝醉了,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关雎这女人酷爱喝酒,喝点就上头,要是再有人陪她喝就兴致更高,而且她酒量极佳,曾把人一个剧组喝趴下过,一时传为业界神话。反观邢沛酒量就很一般了,用关雎的话说,还不如她小学的量。遇到一些非要陪酒的场合,往往都是身边的人代劳,其中李默深受其害。
“你也去给导演敬一个呀。”关雎瞅着邢沛挤眉弄眼的。
想来这段时间赵亦如对他多有照顾,虽说他是制片方的人,邢沛也不在乎给人卖个面子,于是端酒去敬了导演。
全程只有关雎在跟桌上的人瞎侃,大家早见识过邢沛的臭脾气,不敢有人主动来找他喝酒。邢沛也乐得没人找他。没过一会儿,关雎又跟他说悄悄话:“你怎么也该去跟裴青还走一个吧。”
听到这话,邢沛立马竖着眉:“我跟他不和。”
“我看你两拍戏时那样子不像是不和啊,特别是你瞅人家那眼神。”
邢沛脸色变得更难看了:“我瞅他什么眼神,拍戏需要你不懂?”
“就算是吧,不过人教你演戏也算你半个老师,敬个酒难为你了?”
“你是不是真喝昏了?”
邢沛轻蔑地伸手去贴关雎的额头,却被关雎一手挡开:“行啊,那下次你阿姨问我你的情况,我就还说你是那个目中无人的混蛋,也没有礼貌,不知道感恩……”
关雎口中的阿姨正是关雎的妈妈,邢沛妈妈病逝后,他一人在国外也没个亲人,关家跟邢家是世交,关家就把他接到了家里照顾,其实那时候邢沛挺大了,一个人也能生活。按说邢沛从来都是唯我独尊,谁也不怵,唯独就害怕一个人,那就是关雎她妈—他称呼姨姨的人。
邢沛听关雎搬出了她妈,这可是对他使了杀手锏,他只好黑脸拿过酒瓶倒了一杯,对角线上的裴青还说:“裴老师,我敬你一杯,感谢你的指导。”
刚刚吵闹的桌上顿时鸦雀无声,他跟裴青还不和这件事是剧组公开的秘密,其他人暗地里没少讨论。要说邢沛撩起膀子跟裴影帝干仗不足为奇,但在酒桌上敬酒的确算得上奇观了。
裴青还也明显有些诧异,但还是举起酒杯:“客气。”
邢沛端起来一饮而尽,完了有些气鼓鼓的。看吧,这人就是这样,哪怕他都放下架子了,也没见能从裴青还那里讨到什么好,总之就是不冷不热,不咸不淡。
从火锅店出来,关雎已经喝得有些上头了,邢沛怕她摔跤就一直扶着。但她却原地转了两圈,拖着邢沛往裴青还站的位置走去。
“裴老师,今晚吃好没有啊?”
“吃好了,谢谢款待。”
关雎捂着嘴巴“咯咯咯”地笑:“裴老师真是跟剧本里的人一模一样。”
“诚心感谢,不是在演戏。”
“我不是这意思,夸您呢,说您是只有剧本里才有的那种完美人设。”
裴青还笑了笑:“你太夸张了。”
邢沛旁边听得直想翻白眼。李默开车绕到了关雎和邢沛旁边,示意他们上车,邢沛坐上副驾驶,没想到关雎非拉着裴青还也一起坐了上来。邢沛从后视镜里瞥见裴青还大概是想拒绝,可是拗不过关雎的热情,有些拘谨地上了他的车。
关雎有些醉酒,坐得歪歪倒倒的。裴青还塞了个靠枕在关雎颈侧,又伸手虚虚扶着她的肩膀,是个关照的姿势,也不过分亲昵。
邢沛腹诽个不停,因为关雎的自作主张,也因为裴青还总是一副装模作样的样子。邢沛很好奇,这人真就冰冷高洁得跟个工艺品似的,还是装的,如果是装的,那扒下这层假模假式的他又是什么样?
只听关雎在后座打了个酒嗝,大着舌头说:“裴老师,你还不知道吧,邢沛可是你的小粉丝,这次拍戏他费了很大力气才说服他们公司让你来参演。”
第20章恃靓行凶
听到关雎揭了自己老底,透露出他是裴青还的粉丝,还费了大劲才让裴青还参演《钢琴教师》,邢沛脸都绿了。
却只听裴青还在后座仍然淡淡反问:“是吗?”
“是啊。你和邢沛第一次见面,其实是在《刺客》剧组他来探我班的时候……”
邢沛的手捏成拳头,脚趾也尴尬地蜷起来快把鞋底给抓破了,他很想回身一拳把关雎给揍晕过去,让她别再BB个没完。可是如果他真有这么大反应,那不就是坐实了他觊觎裴青还良久的事实。
邢沛在副驾驶装死,关雎接茬道:“从那时候开始,他可就迷上你啦。你可能都忘了你们初次见面了。”
邢沛槽牙咬的“咯吱咯吱”响……
裴青还轻笑道:“我还没到忘性这么大的年纪吧。”
“反正过后他把你电影都看了不止一遍。至于有没有收集你的海报,用小号给你吹彩虹屁这些我就不知道了。”
关雎又抱着前面副驾驶的靠背,凑到邢沛耳边:“你有吗?我二十那会儿追星可是把爱豆的海报贴满了卧室的天花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