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麦中,持续不断传来欧平歌的催促:“请苏春日记者进行采访……苏春日记者?”
这个问题被念出后,网友们密集发起了弹幕——
“卧槽,想起来了,那个月嫂在网上发过帖子,说的就是这事,我还以为是那月嫂污蔑,难不成是真的?”
“肯定是真的了,要不怎么可能费力逃出来抓他们小孩呢?好一对渣男贱女!”
“那前妻也太可怜了吧,被闺蜜抢走老公,还发疯了。”
“到底是不是真的啊?记者快问吧!急死人了!”
“对啊,快问啊!我们都等着呢!”
闺蜜插足,小三,精神病,似乎每个词语都在刺激着众人的神经,网络情绪顿时一发不可收拾。
苏春日看着脸色凝重灰败的葛峰,满额是血濒临崩溃的冉晓慧,还有麻木呆滞的郑媛,以及她手中那个不停哭叫满面涨红的婴儿,她张开嘴,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
耳麦里,欧平歌的声音再度传来:“苏记者,苏春日,你能听见吗?”
她的声音照旧那样端雅,要听仔细了,才能感受到里面的冰冷。苏春日看着手中的话筒,黑色的防风罩吸收了盛夏的温度,变得温暖柔软。
是的,话筒的温度,应该是暖的,不是冷的。
苏春日醒悟过来,将话筒执到自己嘴边,沉声道:“对不起,主持人,我没办法在这个时间点问出这个问题。”
首先,事情真相未明,问题具有太大的针对性,会对观众造成误导。
其次,如果真如柳阿姨所言,葛峰与冉晓慧违背道德,罪大恶极,应该被众人唾弃辱骂。
但至少不应该是现在,不应该在婴儿尚未脱离危险时,就喝它的人血馒头。
话音落后,耳麦的另一头,霎时静默,仿佛空气都凝结成块。
之后回忆起来,那静默也许只是须臾,但在当时,对苏春日而言,却像是经历了几个轮回那般漫长。
终于,欧平歌的声音,再度传来。清亮,明晰,藏着锐利的针:“代替广大民众前往事情发生的现场,或是接触新闻事件的当事人,并将事情的真相极其代表的意义,透过报导呈现于大众媒体之上,协助媒体达成守望、教育、讨论、娱乐等功能——这是记者的职责所在。一个成熟的记者,应该首先学会尊重观众,想观众所想,问观众所问。”
嗅到了对战的意味,顿时,弹幕开始刷起——
“哇,欧女王太有气场了!”
“话里话外是在讽刺这个记者不够资,失职对吧?”
“南城台两大女主持人在线撕x了?有生之年啊!”
在拒绝提问的同时,苏春日便做好了不再后退的决定,她朗声道:“这些问题,可以之后再进行访问。现在的精力,我认为应该投放在如何营救婴儿身上。”
此时,控制室内,导播看着在线battle的两位姑奶奶,抓耳挠腮,汗如雨下,只能用求救目光看向曹云深,恨不得给他跪下:“曹制片,快插播广告吧,这完全是直播事故,上级要是怪罪下来,咱们全体吃不了兜着走啊!”
曹云深看着镜头中处于对峙状态的欧平歌与苏春日,双目里露出意味深长与激动交织的光芒:“直播继续,任何处罚,我全部扛下。”
凭借着多年的节目制作经验,曹云深笃定,这则新闻会给节目组带来处罚,但同时,也会带来荣光。
顶楼的台长办公室里,夏临安同样关注着这场直播。他眉头紧蹙,双眸深幽,心内升起怪异的不安感。
直播画面中,欧平歌再度发难:“苏春日记者的意思,是在指责我们观众的提问偏离了重点,只看重八卦娱乐性?但据我所知,苏春日记者主持的《天天身边事》似乎不乏八卦的提问。”
欧平歌一招偷换概念,直接挑拨了苏春日和观众的关系,将她推出去受刑。
果然,网友们开始集中火力攻击苏春日——
“什么意思?这个记者是在内涵我们八卦,不关心婴儿安危?”
“感觉这个苏记者又当又立,太圣母了吧?”
“难不成她支持小三?三观喂狗了吗?她自己别是小三吧?”
“去死!不想看见她,不问就滚吧,换记者!”
欧平歌嘴角泛起若有似无的笑意,这是她的主场,没有人可以夺走她的位置,包括苏春日。
但苏春日也并非等闲之辈,回过神来,立即将重点扳回:“观众的提问很多,我所针对的这个问题,是欧平歌主持人你选择出来的。”
苏春日加重语气,一字一句:“我指责的不是观众,而是你。”
既然已经撕破脸,也没必要藏着掖着了。她和欧平歌之间,总归是有开战的一天。欧平歌擅长暗中做手脚,那她也只能将两人的不睦公之于众,这样反倒可以制住欧平歌的暗招。
唯一的坏处,就是公开撕|逼,逼|格降低。
不过,逼|格这种东西,她苏春日什么时候有过呢?
屏幕上顿时刷出激动的弹幕——
“哇,光明正大撕|逼了!”
“我|操,服气了,苏春日好刚!”
“史诗级画面啊!妈妈快来看啊!”
苏春日与欧平歌隔着镜头对视着,两人嘴角噙着的,是浅淡而无意义的笑容。气氛剑拔弩张,仿佛周边埋藏了无数个会一点就着的□□桶,随时有爆炸的可能。
就在这时,接到警方通知的徐星辰赶上了天台。炎阳之下,他一路跑来,仍旧是洁净无汗,浑身满溢着温雅的少年感。他看向抱着婴儿的郑媛,双眸里是浓烈的伤痛与焦急。
因为存在感太强,《时时刻刻》的摄像师也将镜头对准了他。
看见镜头中的徐星辰,欧平歌的笑容扩大,她掷出了最后一击:“提问中同时还有观众爆料,说那位劫持婴儿的精神病患者,正是苏春日记者前男友的姐姐。苏春日记者之所以不愿意对他们进行过多采访,到底是如你义正言辞所言要将注意力放在婴儿身上,还是私心里不想自己过往被挖掘打扰呢?”
徐星辰外形出众,之前与苏春日的合照在网络上确实引起过广泛关注。此时欧平歌提及,立即勾起了众人的记忆。
网友们被欧平歌的话带偏,又开始转向骂起了苏春日——
“原来如此,这记者扯这么多,就是怕自己过去被挖?”
“还站在道德高处,说什么要将注意力放在婴儿身上,打不打脸啊?”
“这记者公|器|私|用吗?过分了!”
苏春日没有回答欧平歌的问题,她垂下了双眸,只望着话筒。那双猫般的眼睛此刻被眼睑覆盖,看不清里面的情绪。
欧平歌认为这一场仗,苏春日已然落败。她的声音再度恢复了端雅,继续乘胜追击:“如果易地而处,我会毫不犹豫问出那个问题。因为我尊重观众,会为观众而问。苏春日记者,这就是我和你的不同。”
说完之后,欧平歌深吸口气,浑身放松下来。
如过去无数次那样,她战胜了对手。
欧平歌的嘴角逐渐弯起,生出胜利的弧度,但那弧度仅仅只持续了两秒,她便发现,镜头中的苏春日忽然抬起了双眸。
苏春日看向镜头,看向欧平歌,看向观众。她的眼里,是坚定的光,她的声音,也是坚定的,不含任何技巧,只有平和,力量,坦然:“桑斯坦在《谣言》中说过:我们都曾传谣,有意或无意;我们都被蒙蔽,痛恨且抗拒。我们既是谣言的传者也是谣言的受者。你认为为观众而问,便是尊重观众。但我认为,为真相而问,这才是对观众最大的尊重。”
“欧平歌主持人,”苏春日的眼里换上了居高临下的光:“我很庆幸,我与你不同。”
不知是被什么刺中,欧平歌忽然感觉心头一阵空泛,所有的话语都随着被刺之处流曳而走。人生第一次,她面对着镜头,竟哑口无言。
直播弹幕上,先是沉寂,随即猛然爆发出无数的喝彩——
“妈呀,这位记者姐姐好有气场!”
“刚她说的那串是谁的名言?快记下,感觉是考点啊!”
“想不到居然有人可以压制住欧平歌女王!太厉害了!”
“为真相而问,这才是对观众最大的尊重!没错!就为这句话,苏苏我永远支持你!”
苏春日并不知道漫天的弹幕上说了些什么,也没时间和精力再理会欧平歌。因为此时,她的身后,婴儿的哭叫声陡然变大,像是只小手,抓扯着在场每个人的心脏。
苏春日转头,发现此时情况危急:烈阳下,郑媛已站了将近一小时,滴水未进,嘴唇干到起皮。只见她神情恍惚,身形摇晃,手中抱着的婴儿随时都可能摔落在地。婴儿刚满月,头骨还未闭合,要是摔在地上,很可能有生命危险!
郑媛向后退了步,不知踩到什么,脚步踉跄,手中的婴儿差点就要脱手坠地。情况太过危险,众人的心都跳到了嗓子眼里。葛峰与冉晓慧尖叫着想要冲上前去,但怕出意外,警察将他们牢牢拦住。
苏春日忍耐不住,下意识就叫出了声:“媛姐!”
闻声,郑媛稳定住身体,缓慢抬眼,刺目的阳光下,眼前似乎站着许多人。在那些模糊而浮动的面容中,她看见了苏春日。
郑媛还记得苏春日,她是徐星辰的小女朋友。以前,徐星辰介绍她们见过面。苏春日开朗平易近人,郑媛对她很有好感。
郑媛对着苏春日笑了,那个笑容有着沉浸在过去世界中的陈旧:“小苏?星辰呢?是不是还在实验室?又被老师留下了?”
徐星辰内心剧痛,哑声应道:“姐,我在这里!”
但是郑媛听不见,也看不见。此时的她,只能,也只愿看见苏春日。
因为记忆里,苏春日出现的时间段,是她人生中最幸福的时候。
那个时候,一切都很完美,她和葛峰刚订婚,他们约定会生儿育女,白头偕老。
而其余人身上,都有郑媛不能忍受的回忆,她不愿意看见他们,神志自动将他们隔绝。
郑媛低头,忽然发现了自己手中的婴儿,不觉诧异:“这个孩子?是谁给我的?为什么要我抱着?……好重啊,我抱不动了怎么办?”
警察缓步上前,轻声安抚道:“我们帮你抱。”
郑媛警惕性极高,见有陌生人上前,忙退后到天台护栏边。她的背抵着被炎阳晒得滚烫的金属栏杆,惊惧摇头:“我不认识你!别过来!”
小区楼房共有二十多层,害怕郑媛失手将婴儿摔下,警察不敢再上前。
婴儿被叫声与动静惊吓,不住哭喊,嗓音都嘶哑,令在场人揪心不已。
郑媛也被婴儿的哭喊声吓住,她看向苏春日,哀求道:“小苏,你来帮帮我,帮帮我啊!”
郑媛的手中,还拿着锋利的刀,烈阳折射在刀刃上,刺出的却是冰冷的光。郑媛的眼神,混乱茫然,她就是一枚□□,如果靠近,随时可能有生命危险。
此刻,所有人都看向苏春日。葛峰以及冉晓慧眼里有着恳求与期盼,旁人眼里满是观望担忧,徐星辰的眼里则是坚定的阻止。
苏春日看了眼凄惨哭喊着的婴儿,心一沉,将话筒递给摄像师,准备跨过警戒线。
在跨出瞬间,她的手被人拉住,与此同时,耳麦里传来了一道沉声警告:“苏春日,不准去!”
拉住她的,是身旁的徐星辰,而耳麦里传来的,则是夏临安的警告。
夏临安站在控制室内,双目紧紧盯着现场镜头中的苏春日。他的手,用力握住控制室的话筒,手背上,青筋暴起。
而在现场,徐星辰抓住苏春日。阳光下,他的睫毛显得更为浓密,那双温柔的眸子里,盛满了担忧,像是要将她淹没。他下颚绷紧,缓慢摇头。
徐星辰很清楚,发病时的郑媛有多危险,他不允许苏春日去涉险。
苏春日再度犹豫了,她也不过是血肉之躯,也会害怕鲜血与刀刃。
就在犹豫之际,郑媛因为左手无力,竟将婴儿整个放在了金属栏杆上支撑。栏杆下方没有任何遮挡,只要失手,婴儿便是万劫不复,绝无任何活路。
冉晓慧再也忍受不住煎熬,眼前一黑,竟晕了过去。
同一时间,苏春日用力甩开了徐星辰的手,直接跨过警戒线,朝着郑媛奔去。她的速度很快,没有给徐星辰反应的机会。
耳麦中,夏临安的低吼声再度传来,怒意磅礴:“苏春日!回来!”
那声音,令苏春日浑身震动,同时又心头酸软。
她将耳麦取下,不敢再听他的声音。
怕再听见,自己就没有勇气上前。
作者有话要说:1不是故意卡着,实在肝不动了,这两天肝到头发掉一半,明天把这个新闻写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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