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四爷走后,耿氏才软软坐在榻上,好半天都缓不过来,即便她确实没有过别的想法,心里也没办法不酸涩。
爷这是替宋侧福晋敲打她呢,若她老老实实听琉璎园的话,就能保证自身无恙,可若是她有别的心思……爷只需要不管不顾,她就能叫后院里的女人吞得渣都不剩。
爷对宋侧福晋……是真好啊!耿氏咽下心头的酸涩后,便只剩了羡慕,可心底也安稳了些。
同人还不同命呢,更何况宋侧福晋本就是貌美又贵气,她没有与之攀比的心,也没想过背叛。
投靠就是投靠,耿氏虽不聪明,可她额娘从她小就告诉她,墙头草容易没命,这个她是牢牢记住了的。
从照月轩出来,四爷本是打算去琉璎园用晚膳。替那小狐狸敲打了耿氏,也得叫小狐狸知道不是?
可他刚走到半路,苏宝生就撵上来了。
“爷,二阿哥突然发高烧,太医已经过去了,李侧福晋也正跪在外院呢……”
四爷脸色立刻落了下来,锋眉微皱:“怎么回事儿?不是叫你们仔细看着呢吗?”
苏宝生脸都皱成了一团:“回爷的话,确实有人不错眼的瞧着二阿哥呢,也不知道怎么的,二阿哥突然就病了。”
四爷也不多说,沉着脸带人快速回了外院。
李氏跪在外院的廊子上,一看见四爷,眼里立刻落下泪来,可她没来得及说话,四爷就进了弘昀的院子。
李氏擦了擦掉下来的眼泪,摇摇欲坠地继续跪在地上一声不吭,到底在她心里还是儿子更重要些。
“怎么回事儿?”四爷一进门便冷声问道。
太医赶紧跪地:“回郡王爷的话,二阿哥这是着了凉,冬日里二阿哥身体本就有些
弱,需要仔细保养着。如今一着凉,加之二阿哥近日忧思过度,体内燥气重,内外一冲,便起了高烧。”
“混账!”四爷一脚就冲着伺候弘昀的太监踹了过去,“你们怎么照顾的?如何能叫二阿哥着了凉?爷看你们脑袋是都不想要了!”
那太监被踹翻后,赶紧又重新跪下来,屋里跪了一地的人,可人人都不敢说话。
说实话,大伙儿都知道现在二阿哥身份尊贵,很有可能是以后的世子爷,谁都不敢不精心照顾。
可……窗户都关着,屋里也不缺银丝炭的火盆子,二阿哥到底是怎么着凉的,谁都想不明白,只是也没人敢在这会子求饶和解释。
“阿玛……”弘昀脸色通红地抽泣着,努力爬起来跪下,“是儿子不好,儿子半夜把被子踢了才会着凉的……”
四爷拧着眉头盯住弘昀,好一会儿才坐过去:“为何要把被子踢了?”
“以前儿子想阿玛了就缠着额娘,额娘总说只要儿子好好把身子骨养好就能见到阿玛。可是每次只有儿子病了,才能见到阿玛……”弘昀实在是害怕,忍不住哭出声来,“所以儿子故意说冷,叫人多搬些火盆子进来,出了汗再掀开被子,就能见到阿玛了……呜呜,都是儿子的错,阿玛罚弘昀吧。”
四爷闻言眉心拧得更紧了些,目光越有些意味深长:“都是你自己想出来的?”
“小时候有个姑姑这样做过,后来被额娘给处置了,弘昀偷偷记下来的……”弘昀抽噎着解释。
四爷心里格外的复杂,弘昀也算是六岁了,已经到了懂事的年龄,这话到底是他的心里话还是有人教的?
“你要见阿玛,可是有话要说?”四爷没多说什么,只是拉着他躺下,替他把被子盖好。
弘昀有些不安,却不敢挣扎:“阿玛,儿子想额娘了,您叫儿子见见额娘好不好?”
“等你病好了,阿玛就叫你回清风苑去用膳。”四爷定了定神,替弘昀额头放好了冷帕子,这才温声道。
“真的吗?”弘昀手上捏在被子边缘,眼神因为发烧的缘故熠熠生辉,带着说不出的渴望。
四爷点点头:“阿玛说到做到,你乖乖喝药,赶快好起来,阿玛就叫人送你去清风
苑。”
弘昀这才放心下来,很快喝完药就睡了过去。
四爷出了弘昀的院子,路过李氏时,只淡淡说了句:“跟爷过来。”
李氏一句话不敢多说,站起身还忍不住踉跄了下,叫同样脸色有些苍白的春巧扶住,主仆俩这才蹒跚着跟在四爷身后,去了外院的正厅。
“弘昀故意叫自己发烧,可是你教的?”四爷眼神幽深地盯着脸色苍白重新跪下来的李氏,意味不明地开口道。
李氏闻言身子晃了晃,抬起头满脸不可置信。
作者有话要说:小宋:傻人有傻福!原来是真的。
四爷:你才知道?不然你以为你哪儿来那么大福气?
小宋:……
第91章
听到四爷的问话,李氏心跟被刀割过似的,她脑海中闪现出过往自己曾经一次次从别人那里把四爷截走的场景,突然就有些后悔了。
后悔中还夹杂着不可置信地心痛:“在爷心里,婢妾原来……是会拿孩子的健康争宠的人吗?”
这一字一句如泣如诉的问话,让四爷心里稍微放松了些,但他面上仍不动声色。
“弘昀叫奴才多放了几个炭火盆,等出了汗以后,自个儿把被子掀了才会发高烧。他这般做只是为了见你一面,以前这种事情发生过。”四爷这话不偏不倚,说得还算中允。
可叫李氏听在耳中,仿佛叫人拿锤子狠狠砸了一记似的,眼前都有些发黑。
“爷以为婢妾有子有宠,后院里就真能眼睁睁看着婢妾扶摇直上吗?”李氏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跪了那么久都没有此刻听到四爷这番话来得受打击,脸上都有了些灰败的样子。
越是这样,她反倒不在意是不是会叫四爷知道更多,弘昀生病不是她授意的,她昨晚一直叮嘱弘昀要听话,要上进,等四爷夸奖他的时候,借着要奖赏的机会回清风苑去看她。
在李氏心里,不管四爷现在如何怀疑她,只要她接下来老老实实,看在弘昀面子上,早晚四爷也不会叫她彻底没了脸面,那是打弘昀的脸。
可她没想到弘昀竟然能想到这样的招数,以前她哪怕机关算尽,最多只叫春巧用能叫孩子拉肚子的东西让弘昀吃了,那也是为了避开福晋的算计,只此一次,她还忐忑地叫弘昀补养了许久。
若是弘昀以后总这样……她还有什么念想呢?
四爷眸色更深了些:“为何不跟爷说?”
“跟爷说了有用吗?”李氏的反驳脱口而出,看着四爷越发冷然的脸色,她突然带着眼泪笑了出来。
“弘昀小时候身子弱,总是生病,婢妾急得天天跟着上火,最后实在没法子,偷偷叫小太监躲在弘昀床底下,才抓出了那胆大包天的奴才,可不等婢妾禀报爷,那丫头就自尽了,类似的事情不止发生过一次。婢妾日夜都要防着别人对弘昀动手,他是婢妾的命,就算婢妾对自己动手,都不可能拿弘昀的
身子开玩笑。”李氏抬起头看着四爷,“为何不跟爷说,爷不知道吗?婢妾没有证据如何跟爷说?后院里的奴才都是福晋分过去的,婢妾说了,爷会信吗?”
四爷心里暗暗发沉,他知道福晋私下里动作也不少,只是没想到李氏这里……
“这些时日,爷不许弘昀回清风苑,不就是怕婢妾拿他的身子骨博宠?”李氏既然说开,就不打算再保留,脸上带上了几分肆意和恨,“或者说,爷觉得是婢妾害死了弘昐?是春翠告诉爷,婢妾害死了自己的儿子!”
“李氏!”四爷低喝道,“你不想活了吗?”
他只冷着她不曾把这事儿说开,就是不想再追究,弘昀现在是府里的长子,四爷不想叫弘昀有个害死儿子的额娘。
“若不是有弘昀在,当年弘昐没的时候,婢妾早就想跟着他去了。”李氏强忍着哽咽,早为弘昐流干的眼泪又重新汹涌起来,“那是婢妾怀胎十月生下来的,婢妾如何会害死他,可婢妾有两个儿子,福晋却只有一个嫡子,她如何能允许婢妾在后院坐大……”
“李氏!”四爷声音更大了些,脸色更冷了些。
李氏闭上眼睛,她第一次在四爷面前再不注意自己哭得是不是漂亮,涕泪横流的样子反倒是有股子悲凉之色:“婢妾这些年是做了许多的错事,好多话婢妾一直都不敢说,是因为婢妾自己也没那么干净。可婢妾也是个额娘,为什么大格格一直活得好好的,偏偏我的儿子都身子骨弱,是婢妾无能,护不周全,可婢妾只是个妾室,如何能跟……”
她知道自己不能再说了,四爷不想叫她提,她也知道这事儿不能传出去叫别人知道。
可她恨,恨得想要吐血,再不说出来她的弘昀说不定也会叫人算计没了。
看着趴伏在地上哭得撕心裂肺的李氏,四爷心里对福晋也有了些警惕和怀疑,可他不会因为李氏几句话就对正院如何。
“你先回去,等弘昀身体好了,爷会叫人送他去清风苑看你。”四爷垂着眸子淡淡地道。
叫人送走了李氏,四爷才对着苏培盛吩咐:“叫人仔细查查这些年正院到底都做了些什么,这事儿……不必叫正院知道。”
苏培盛心头一紧
,赶紧躬身:“喳!”
“耿氏那里……叫那其嬷嬷给挑个嬷嬷备着,若是确认她有了身孕,不必通过正院安排。”四爷想了想,到底还是吩咐了一句。
“是,奴才这就去安排。”苏培盛清楚,主子爷这会子只怕是信不过福晋了。
说实话,这些年正院到底都干了些什么,苏培盛虽然不清楚,可也不是想象不出来,只怕正院以后再想动手,再没那么容易。
谁也不知道四爷查出了些什么,他也没叫别人知道,更没跟福晋说过什么,可一直到年前,近两个月的时间,四爷都没去过正院。
耿氏那里那其嬷嬷安排了一个姓林的嬷嬷过去伺候着,清风苑也重新迎来了四爷。
只有正院里,府里所有人都能看得出,是被四爷冷落了。
“主子,只怕二阿哥前头那场病有蹊跷,当初李侧福晋可是坐着软轿回的清风苑,过后爷再没来过正院,只怕李氏是说了些什么不该说的,叫爷心里起疑了。”刘嬷嬷脸色特别难看地冲着福晋道。
“急什么,若是爷想发作,就不会只是冷着正院了。”乌拉那拉氏却不是很着急,还有心情拿着制香的金钵缓缓用玉著搅拌着。
刘嬷嬷胸口一窒,颇有些头疼:“我的好主子诶!若是爷冷着正院久了,只怕后院里那些狐媚子可就要起坏心思了,尤其是那琉璎园,以后说不定会踩到咱们头上来。”
乌拉那拉氏轻哼一声,往香粉里加了点水轻轻搅拌:“我是福晋,爷又重规矩,若是宋氏真踩到正院头上来还好了呢,不等我收拾她,爷也饶不了她。”
“可……咱们就这么干等着?”刘嬷嬷有些不大懂主子心里的想法。
“苏氏不是还有几个月才生产吗?这进了宫,德妃娘娘也只会认我这个福晋,爷就算冷着正院,过完年后,太后千秋、四时八节的,他早晚得来。”乌拉那拉氏眸子古井无波,一点担忧之色都没有,“只要管家权还在我手里,正院又没叫爷抓住把柄,也不过就是被落几分脸面的事儿,我倒要看看谁那么忍不住跳出来,正好一起收拾了。”
刘嬷嬷沉默下来,她更猜不准主子的心思了,于是话问得更小心翼翼:“主子……若是您
不肯服软,只怕爷心里会生气,真闹得僵了,只怕小阿哥也不能叫正院抱回来呢。”
乌拉那拉氏轻笑出声:“除了正院还有谁能抱过去?宋氏?”
“您叫老奴想法子给琉璎园的点心动手脚,可琉璎园看似平静,实则守得跟铁桶似的,咱们也不敢叫人轻举妄动,若真是叫琉璎园捡了漏去……也不是没有可能。”刘嬷嬷细细分析着,心头就更担忧了些。
乌拉那拉氏点点头:“你说的有道理,这宋氏成长的倒是快,不过也不是没有法子,既然下不了药,那就叫她失宠,左右她一个人是生不出来的。”
刘嬷嬷瞪大眼睛看着福晋:“主子,您可是有了法子?”
“先等等看吧,趁过年的时候才更好动手,左右也就半个月的功夫,等着吧。”乌拉那拉氏不愿意多说,只似是而非解释道。
她这般气定神闲的样子,到底是叫刘嬷嬷心头的担忧减轻了些,也不再继续劝。
而琉璎园内,许福也正跟宋琉璃禀报这事儿。
“你是说正院里的奴才收买咱们园子里的粗使?”宋琉璃挑了挑眉,“福晋不像是这么没城府的人吧?”
虽然说福晋过去不太有脑子这个东西,可弘晖死后,福晋瞧着城府可是深了不少,即便做坏事儿,也不能这么明显到让人连查都不用查就能发现吧?
“说是只想知道爷在咱们这儿都做些什么,倒都是些不打眼也不算过分的事儿。”许福躬着身子继续解释,“这是明面儿上的,实则前些时日点心也被发现动过手脚,只怕是声东击西……”
宋琉璃无所谓地笑了笑:“若是能抓住把柄,就直接跟苏培盛说,若是抓不住把柄……”
她转头看了半夏一眼:“放半夏和杜若!”
半夏面无表情:“……”
虽然是她们俩主动暴露的,可这种关门放狗的做法是不是过分了点?她们好歹也算是站队了不是?
许福脸上带了点笑意,随即才正了脸色继续道:“点心偷偷带出去叫人看了,里头是绝育药,正院里估摸着怕您生下小阿哥。现在这些手段奴才倒是不怕,怕就怕正院里不得手,还会想别的招,那毕竟是福晋,咱们防不胜防,是不是……”
他稍稍
抬头,没把话说明白,毕竟半夏和杜若心里有猜测是一回事儿,主子可没叫说出来呢。
宋琉璃皱眉:“这段时间爷冷着正院,只怕是正院做了什么叫爷不喜的事儿,小打小闹的咱们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是,若是闹大了……正院这会子不敢。”
她不想随意用反转符,钮祜禄氏那里的反噬还没回来,她到现在还捏不准反转符究竟多久才起效,万一反噬在不该反噬的时候就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