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弟弟早就说过,四哥绝不是看起来那般好对付,是咱们大意了。”胤禩揉着鼻梁,带着几分疲惫道。
直郡王即便是有谋算,可他性子还是有些急,那段时间频频动手,倒是更给了四爷察觉的机会。
胤禩心思更深一些,却苦于不好在直郡王面前太过暴露自己的实力,到底也是叫四爷反咬了一口,他还不知道那传唱的事儿也是四爷的手笔呢。
无论如何,二人心里都对四爷产生了几分忌惮,暂时倒也没打算再莽撞做些什么。左右他们兄弟之间的这些事儿
如同后院宅斗,只要不叫老爷子看见,那不管私下里斗得再狠,明面儿上也依然是哥俩好的样子。
“老爷子瞧着倒像是要放过太子,索额图那边本该有动静的,可也不知太子跟老爷子说了什么,虽然撸了索额图的差事,却也留中不发,没任何处置,这有些不太对。”胤禩没过多说四爷那边的事儿,他今日来还是为了跟直郡王商量更重要的事儿。
“这个不急,爷本就是老爷子给太子竖起来的磨脚石,哼……可天高皇帝远的,老爷子也掌控不了所有的事儿不是吗?”直郡王说到这个,脸色渐渐冷静下来,捏着拇指上的扳指,眼神幽暗。
“大哥是想要动王国昌?”胤禩见他这个样子,大概也知道直郡王要做什么了。
“灾民频繁遣送回乡,进京的流民却依然止不住,老爷子现在肯定正恼着,不正是加把火的好时候吗?”直郡王唇角挂起淡然的笑容。
胤禩闻言沉默了一会儿,他总觉得现在时候有些早了,可这话说出来只会叫直郡王觉得他太优柔寡断,索性按下不提。
五月中,山东布政使张奇上了密折,揭发原布政使刘皑贪污受贿,致使山东库银亏空,而时任山东巡抚的王国昌却上报说并无任何亏空。
康熙收到密折后,看着夹在折子里的万民请愿书,龙颜大怒,派四爷和十三阿哥前去山东和河南调查实情。
差事来的急,只给了四爷三日时间,三日后就要出发,外院里着急忙慌着收拾行囊。
四爷想了想,带着苏培盛去正院用午膳。
“宋氏禁足兰柏轩,李氏那边爷会去说,爷走的时日不会太短,爷不希望府里出现任何问题!”见了福晋,四爷并没有多说废话,只用完了午膳便淡声道。
乌拉那拉氏听到宋琉璃禁足的事儿心下微沉,可面上依然不变:“臣妾定管好府里,不给爷添麻烦,宋妹妹身子沉了,本就该免了她的请安,她记挂着规矩不肯,眼下禁足也是好的。”
四爷不置可否:“你心里有数便可,府里头近段时间缺了些奴才,爷自会派人补上缺,就不必从内务府要人了。”
福晋听着像是有几分深意,可她一时也没想明白,只点了点头:“臣妾
知道了。”
待得警告完福晋,四爷并没有留下来歇晌儿,而是直接去了清风苑。
这还是自打李氏小产后,四爷第一次过来,清风苑的奴才们都欢喜异常,连刚躺下的李氏都赶紧爬了起来。
“爷怎么大晌午的过来了?春巧,快去拿温水和帕子来。”李氏脸上带着些控制不住的欢喜,可也没失了分寸,往昔的明艳和爽利一点不少,倒是叫四爷看着顺眼了些。
“你先别忙,坐下,爷有话要跟你说。”四爷指了指软塌,李氏毫不迟疑坐到了四爷对面。
“爷马上要出门办差事,这些时日弘昀身子骨也不太好,大格格那里你也要多关心几分。”虽然忙着,可四爷也隐约听到了些奴才间的传言,他已经叫苏培盛敲打过底下人,没人敢慢待了清风苑。
李氏有些不舍地点点头:“爷放心便是,婢妾过去多有疏忽,现如今也真明白了,定会好好照顾大格格和弘昀!”
四爷定定看着她:“李氏,因为有弘昀,所以爷再给你一次机会,你可别叫爷失望。”
李氏心头一震,她知道四爷这是在说叫她别对兰柏轩动歪心思,虽然她本就没打算做什么,可心里还是有些发酸。
她起身利落跪了下来,仰起一张明言的脸庞:“爷,婢妾原来是做错过事情,可您也知道婢妾的性子,婢妾从不平白招惹别人,只是钻了牛角尖到底是坏了规矩,以后婢妾定不会再那般了,即便是为了弘昀,婢妾也知道该如何做。”
四爷见她眼神清明,脸色和缓了不少,上前将她扶起来:“瞧着你也清减了许多,照顾好弘昀,也照顾好自己吧。”
李氏眼眶微红,到底是叫她等着了不是吗?她以前真是太傻了,才会叫爷逮着把柄。
她没撒谎,她以后再不会那么傻,叫人逮住把柄!
第46章
跟李氏一起歇过晌儿,四爷并未留下来,李氏也不敢多说,送走四爷后,过了一会儿,赵福成才进了西厢房。
“主子,爷瞧着像是去越漪苑了。”
李氏脸色晦暗不明:“知道了,我去看看大格格和弘昀。”
伊氏听到守门小太监禀报说四爷朝越漪苑这边来时,喜得都有些手足无措起来。
这会子都已经是申时,那四爷过来定是要留宿了呀!
她匆匆忙忙收拾好了自己,又叫奶嬷嬷把弘昂给抱了过来,早早就站在门口候着四爷。
弘昂很给面子,小小一个娃娃好似从会说话开始便能明显地感觉到周边人的情绪,他还不懂太多,可利用自己会的去讨人喜欢他还是能做到的。
所以刚跨进越漪苑的大门,四爷就听到了一个稚嫩的声音清楚喊道:“阿玛!”
“给爷请安,爷万福金安。”伊氏唇角挂着满意的笑容蹲下身去,没看到四爷愣了下随即温和下来的眼神。
老辈儿讲究抱孙不抱子,他只淡声叫了起,上前捏了捏弘昂的手,是软和又温热的,这叫他更满意了些。
“伊氏你做得不错,以后弘昂若是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只管去找福晋便可。等他三岁后,叫他去外院启蒙。”四爷看着弘昂在软榻上带着几分好奇和怯意爬了几圈,自个儿趴在矮几上后,冲着伊氏道。
伊氏有些受宠若惊,她站在一旁也不敢坐下:“这都是婢妾的本分,婢妾定会好好照顾小阿哥。”
“嗯。”四爷点点头,沉默了下来。
伊氏在他心里一直都存在感不强,不同于对武氏的不喜,跟她在一起时并不难受,只是跟她没什么话好说罢了。
“叫人传膳吧。”伊氏静静伺候着他喝了会子茶,又亲力亲为照顾着弘昂直到他到了喂食的时辰,等弘昂被奶嬷嬷抱走,四爷才开口道。
用过晚膳后,伊氏带着点期待:“婢妾帮爷换便服吧?”
虽说还不到三伏天,可京中的天儿这会儿也热得够呛,四爷又向来端正,不管什么天儿,里三层外三层都穿得严实。
在清风苑时四爷就换过一次便袍了,这会子虽然是傍晚,因为用膳他额头上也还尽是汗
。
越漪苑因为有小孩子在,也因着伊氏并不受宠,是没有多少冰的。伊氏倒是不怕热,弘昂抱走后才放的冰,眼下屋里还带着一股子热气,她这才鼓足了勇气上前。
四爷定了定神,想着知道被禁足后还不知道会怎么委屈的宋琉璃,他从软榻上起了身。
“不必了,爷还有事儿,你歇着吧。”
等四爷带着苏培盛走远后,伊氏才仿佛刚回过神的样子,她扶着惠雪进门后直到梳洗完都一言不发。
惠雪比惠香会说话一些,她扶着伊氏往床榻的方向走,还不忘安慰自家格格。
“主子爷想必是真有事儿,过两日爷便离京,还想着来跟主子用晚膳,定是把格格和小阿哥放在心上的。”
不等伊氏说什么,门外越漪苑的大太监林路行在门口小声禀报:“回格格的话,主子爷去了兰柏轩。”
惠雪:“……”这可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说什么都是往格格心口上戳刀子。
伊氏闭了闭眼,躺到床上依旧没说话,等惠雪将帐子放下来,她才翻了个身,眼角一滴泪落到了枕头里。
前几日将信儿传出去,她还有些忐忑和后悔来着,可瞧着兰柏轩如今受宠的趋势,她也没有别的选择,她总得为弘昂的将来考虑。
兰柏轩此时并没有伊氏想得那般琴瑟和鸣,宋琉璃坐在软塌上,确如四爷所想不怎么高兴。
“爷要出门,你又大着肚子,爷禁足你是为了你好。”四爷见她气得话都不想说,只眼眶通红,耐着性子解释。
宋琉璃心里冷哼,面上还是不依不饶的样子:“婢妾知道,爷不必解释。”
四爷皱了皱眉,这女人发脾气也得有个度,不顾实际情况也不管为什么就闹腾,确实叫人心里很难喜欢。
如此想着他声音就冷了下来:“爷过两日就要走了,你乖乖呆在兰柏轩,别太任性。”
宋琉璃心里撇了撇嘴,眼睛更湿润了些,却特别倔强地擦了擦眼眶,扭过头去:“反正在爷心里,婢妾永远都是不懂事的。”
四爷站起身,冷峻的面容带上了几分威严:“宋氏,你也要知道适可而止!”
宋琉璃像是被吓了一跳,她不可置信地抬起头,茫然看了四爷一眼,见他面色发
冷,才好像刚反应过来,不吭声慢慢下软塌给四爷跪下了。
“婢妾错了,请爷责罚!”
“你——”四爷皱眉只说了一个字,看她大着肚子跪在地上刺眼的很,冷冷瞪了木莲一眼,“还不扶你们家格格起来?”
等木莲扶着宋琉璃起身,他见宋琉璃还是低着头,也不想跟她生气,便转身往外走:“早些歇着吧,爷先回去了。”
他刚跨出门去,就听到一声压抑不住的抽泣,随即后头又没了动静。
四爷捏了捏拳头,大跨步往门外走,不等跨出兰柏轩的大门,他皱着眉吸了口气,又转身往回走。
胆战心惊跟着的苏培盛差点儿没撞在四爷身上,赶紧躬身躲开,看着四爷往回走,这才毫不惊讶地跟着回去。
等四爷一进门,果不其然,宋琉璃趴在矮几上一点声儿都不出,只整个人浑身发抖,而木莲和许福都急得跪在地上,脑门儿上汗都出来了,也不敢说什么。
四爷这会子也顾不得发脾气,上前轻轻揽住宋琉璃,见她满脸泪水茫然绝望的样子,轻轻踹了许福一脚:“还不去给你们格格倒杯温水!”
话说兰柏轩这几个伺候的奴才也着实没眼色了些,每回都还要他提醒,是得给兰柏轩多添几个奴才才行。
宋琉璃见四爷回来,只使劲去擦眼泪,不敢继续哭,也不知道是憋得还是擦得太用力,一张圆润又精巧的小脸儿通红一片,叫人看着心疼。
“喘气!”四爷赶紧抚着她的背替她顺气,端过温水小心让她喝了几口,看着她放松下来止不住打起哭嗝,这才松了口气。
重新给他们俩满上水以后,苏培盛就赶紧带着许福和木莲出来了,一出门便看见被茯苓急匆匆喊过来的那其嬷嬷。
“怎么了这是?”那其嬷嬷听说格格哭得都快喘不过气来了,惊得厉害,这会子停住脚步她还有些喘。
来了兰柏轩几个月,她只见过宋琉璃在撒娇时故意装可怜时湿过眼眶,还从未见她真哭过。哭得气都喘不上来,难不成是惹爷生气了?
这……怀孕也是辛苦,控制不好脾气惹了爷生气,若真是哭出个好歹,动了胎气可如何是好?
苏培盛笑眯眯地晃了晃脑袋:“嬷嬷放心,没
事儿了。”
他要是知道那其嬷嬷心里想什么,肯定会告诉她点儿新鲜的,哪是宋格格惹爷生气了,分明是爷叫人家宋格格生气了嘛。
以前都是女人哄着爷,现在爷都哄着这小祖宗了,还能有什么事儿?不能够的!
那其嬷嬷还是不放心,也不急着回去休息,只跟苏培盛一起在门外等着。
“你说说你,每回就知道哭,哭都不叫人省心!”四爷揽着宋琉璃,见她停不住情绪,只能跟抱着个胖娃娃一样轻晃着安慰她。
每回哭都不出声,偏偏是这种最叫人心疼的哭法儿,看着是折磨自己,实际上折磨谁都不用说。
这女人以前明明瞧着娇软又会哄人,怎么还越养脾性越大了呢?眼下她又怀着身孕,叫他是气也不是,不气也不是。
宋琉璃勾住四爷的手指,还有些打嗝:“婢妾也不想哭,可是爷一走,婢妾就忍不住,不敢叫爷心烦,才不敢出声的。”
四爷颇有些无奈:“从爷一进门你就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爷说你什么了?爷走那不是怕你更生气吗?”
宋琉璃抬起头,特别委屈:“爷为了婢妾好,婢妾知道。可今日正院里来人只说叫婢妾禁足,婢妾都傻了。我也不是小猫小狗,爷怎么就不能先告诉我一声呢?”
说着说着她就开始忘了敬称,四爷也没注意到,只叫她说愣了。
“其实……以前还好,有了身孕后,我……我就是控制不住……”说着她眼圈又红了,倒是也有几分真心实意的难受起来。
凭什么每回她都稀里糊涂就要被动接受四爷的安排,她又不是侍妾,是正儿八经被御赐进来的格格,好好跟她说过再叫人安排不行吗?
她就是不惯着四爷这个臭毛病,一次两次还行,以后要都这样,四爷就习惯不把她当回事儿了。
四爷这会子心情其实很有几分微妙,作为一府之主,他习惯了令行禁止,也习惯了直接下命令。
哪怕是福晋那里,他也从不曾多解释过,都是直接吩咐下去,即便是委屈也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从来也没人跟他说过什么。
眼下看着宋琉璃极力忍着委屈,却怎么都忍不住难受的样子,他突然开始反思,也许……真是
太委屈她了些?
“别难过了,都是爷不好,爷以后……都提前跟你商量可好?”四爷沉默了一会儿,见她又开始默默流泪,这才替她轻轻擦拭着温声道。
宋琉璃抬起头方便他动作,眼神里满是欢喜和信赖,配着那被泪水洗过后更明亮的眸子,直直看进了四爷心里。
“我也不好,不该跟爷使性子,都怪这两个不听话的,以后我也改。”
听着她用酥软又带着丝沙哑的小嗓音这般说,四爷忍不住笑了出来。
“好,不怪你,等他们出来了,爷替你教训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