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哪怕和祝祷说着话,脑子里也没闲着,盘算着部落过冬的事情。
闻言顺口道,“比起四处游荡,无处为家的日子好多了。等部落彻底安定了,我还得带人把历届先祖的坟给迁回来,也不知道还能找到几处。”
这也是云部落的悲哀之处。
有固定居住的部落,会固定划出一片地方安藏族人。云部落之前居无定所,族人在行走的路上去世,只能就近选一处地方掩埋,做一个标记,日后还能走到这个地方的话,后人会拜祭一下。
很多时候,这只是一个心理安慰,过大的雨水、肆虐的野兽、疯狂生长的草木等各种各样的原因都有可能把坟墓毁坏掩盖……实际上极少有族人能再找到自己先人的墓地。
想到自己父母的墓还不知道在不在,云唳心情沉郁一些。
祝祷没有听出云唳话语中的无奈,闻言颇为赞同的点头,“安葬族人的墓地要好好选选,那处地方就很不错,可以规划成墓地。”
祝祷随手指一下,那边的金光最为浓郁,把墓地安在那边,可以很好的庇佑后人。
云唳顺着祝祷指的方向看过去,是一处地势稍高的半山坡,周围没有太过高大的植物,只有青葱的野草和各色野花在阳光中摇曳。
云唳唇角勾一下,“好巧,我选的也是这处地方。”树木不多,没有大型的野兽出没;地势高,不用担心雨水太大会积水;离着部落居住地不远,可以随时过去查看坟墓有没有损毁,便于及时修补。
祝祷弯弯眼,“看来咱们心有灵犀了。”
云唳“嗯”一声,看向祝祷,“我得到最新的消息,大巫在神祭日主持神祭的时候晕倒了。”
祝祷,“……呃?”不是在说墓地的事情吗,怎么好好的突然跳到神殿去了?
云唳一脸的认真,“大巫这次晕倒,三个长老之间的竞争更加激烈。木长老拿出大量金钱,收买了不少中立派为他说话;大巫大约知道自己时日无多了,不再躲在后面静心休养,一力支持罗长老当大巫,明里暗里没少刁难木长老那边的人;秦长老最惨,木长老和罗长老相互角力,秦长老一派没少被波及,人手折损惨重。现在秦长老已经被逼急了,暗中放出狠话,不管是谁,只要能帮他压下木长老或罗长老的风头,他就倾尽全力支持,连拜他为师的事情都不提了。你要想竞争大巫的话,这是最好的加入的机会。你,想要当大巫吗?”
这么问着,云唳心里有一丝忐忑。
他之所以想让祝祷当大巫,一方面是觉得凭着祝祷的能力,完全能够胜任大巫之位,且祝祷当了大巫,对离开了白虎部落的祝祷来说,是最好的选择与归属;另一方面,云唳也有自己的私心。他们部落能安定下来,完全是借着大巫之争看准时机加入进去,借了秦长老的势。秦长老落败的话,他们部落跟神殿就彻底没了联系,依着罗长老或木长老的性子,不但不会给他们部落指派巫祝主持每年的祭祀,还会刁难他们。
他都做好了领着族人们过一段苦日子的准备,现在既然有更好的选择,自然要抓住。
关键,就是看祝祷有没有野心去争大巫之位了。
怕祝祷有顾虑,云唳又道,“你放心,就算你没争上大巫,我也能保证你的安全。”
祝祷微笑,“碰巧,我也想跟你说这事呢。我决定了——”
在云唳忐忑又期待的目光中,认真道,“我同意去争夺大巫之位。以后,还得请你多多帮忙了。”
云唳松口气,畅快的笑出声,“没问题,但凡有需要我做的,你尽管说。”
既然准备帮祝祷竞争大巫之位,就不能再在山谷里窝着。
简单的吩咐一遍留守的族人们要做的事情,云唳带着十几个人押着一批货物和奴隶赶往神殿。路上又详细的跟祝祷阐述一遍神殿的形势。
“你说大巫全力帮助罗长老,是因为怀疑罗长老是他的儿子?”祝祷无语,“他不是大巫吗?巫力高深,精通占卜,是不是的,难道还算不出来?”
云唳不懂这些,他知道的都是听别人说的,“大巫今年七十八岁,罗长老五十六岁,年龄上是对的上的。据说当年大巫还是一个普通的巫祝时,被推荐到神殿学习,当时大巫刚成亲一年多,妻子怀有身孕。等大巫在神殿学习了半年多的时候,得到消息,他的部落遭到了兽群袭击,部落的族人们死的死逃的逃,他的妻子和他妻子给他生的儿子也在这场灾难中失踪。”
“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大巫都没有放弃寻找妻儿,如此过了五六年,大巫都放弃希望,想要重新娶妻生子时,他的妻子带着孩子出现了……”云唳面色古怪一瞬,似乎不知道该怎么说,“确切的说,是大巫发现了他的妻子。当时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他的妻子和孩子是跟着奴隶们一起送进神殿侍奉的——正常情况下,妇人和孩子是不会被送入神殿的——大巫在经过奴隶圈时,他的妻子发出极大的响动,吸引了他的注意力,只可惜,那时候他的妻子又病又重伤,已经不行了,只来得及把还是小孩子的罗长老托付给大巫,多的一句话没有交代,就死了。”
“大巫问过孩子的年龄后,觉得这个孩子就是他的儿子。罗长老当时都吓傻了,除了知道自己多大年龄,别的什么都不知道。”
这还真是够悲剧的,祝祷都忍不住同情大巫。
换位思考一下,如果他是大巫的话,即使有一丝可能,他都会把对妻儿的一腔愧疚之情倾注到罗长老身上——从大巫找了五六年来看,大巫绝对是一个很重感情又很执着的人。毕竟这个时代死人是很正常的事情,人们可以说习惯到麻木了,很多人今天死了妻子或丈夫,不出一个月就能找到下一家凑合成夫妻,继续过日子。
对比一下,大巫这样的人实在难得。
重感情的人也容易被感情所伤。
在经历了希望又绝望,尤其看到自己的妻子惨死在自己面前之后,大巫很需要一个感情寄托支撑自己不崩溃的活下去,罗长老就是这个感情寄托。
猜测一下大巫的心境,祝祷问道,“是不是自打那之后,大巫就再也没有娶妻,一心只培养罗长老?”
云唳点头,“确实。可惜罗长老资质实在愚钝,把他扶持上长老之位,大巫就已经耗尽心力。”说着摇摇头,“要不是罗长老执意非要当大巫,大巫也不会这么拖着病体帮他。”
祝祷摸摸下巴,从大巫这下手,绝了罗长老后盾的事情就不用想了,即便不是自己的儿子,当亲儿子养了这么多年,花费了那么多心血,大巫也不可能放弃罗长老。除非,能证明当年的事情是针对大巫的一场骗局,是大巫的妻子联合别人故意骗他,把别人的孩子扣在大巫头上。
——这显然是不可能的,大巫当时只是一名天赋稍高的巫祝,谁会以人命做赌,设置这么大一个圈套骗他?
果然,云唳紧接着道,“当时的事情后来也查清楚了,我之前跟你说过吧,我们部落最早的时候其实是有巫祝的,后来那个巫祝受不了苦,跑回了神殿不说,还在神殿宣扬我们部落的种种不是,闹得没有任何一个巫祝肯去我们部落吃苦。”
祝祷点头,“是有那么回事。这件事跟那个巫祝有关?”
云唳道,“嗯。没有巫祝确实是不方便。所以,眼瞅着我们部落和神殿联系的越来越紧密,越来越受神殿的重视,当时的部落首领就又动了心思,想从神殿请一个巫祝回去。那个巫祝已经回神殿十几年了,因为他之前在我们的部落待过,怕大巫再把他指派回去,就想了个招,让我们部落犯点错,惹怒大巫,从而让大巫绝了给我们部落指派巫祝的心思。”
祝祷道,“所以,他就塞了这么一对妇孺过来?”
“不错。他好歹在神殿呆了几十年,把提前准备好的妇孺安排进奴隶圈里很容易。后来事情查出来了,他没脸再在神殿待下去,自己走了。因为这件事,我们部落也确实惹了神殿的不喜,之后我们部落就再也没提过从神殿请巫祝的事情。”
祝祷心说,不是不提,八成也是因为现任大巫上位,迁怒云部落,提了也没用。
不过,这是别人的伤疤,作为善解人意的朋友,他就不说了。
第29章远古大巫
罗长老疑似大巫的亲子,身后有大巫鼎力相助,势力不容小觑。
木长老也不遑多让。
木长老的师父曾经跟大巫竞争大巫之位,后落败,之后就憋着一口气一门心思的培养徒弟,又从众多徒弟中选出资质最优的木长老重点培养,临死,更是把手中所有的势力交付到木长老手上。
竞争大巫失败,还能安稳的培养徒弟,把徒弟扶上长老之位,由此可见木长老师父的势力。
得了这么大一助力,难怪木长老能和罗长老平分秋色了。
除了后期木长老收买的一些人之外,早期跟随木长老的人都是木长老的铁杆拥护者,也是木长老最大的倚仗,想要撬动这些势力很难。
至于秦长老,完全就是熬资历上位,没什么好说的。
弄清楚这些,祝祷横看竖看都不觉得自己有胜算——比拼实力他半点不惧,但明显的,竞争大巫之位拼的是势力,而不是个人实力。他投靠最没势力的秦长老,真的能成?
云唳给他打气,“放心,秦长老能在木长老和罗长老的夹击中顽强挺立不倒,本身势力还是不错的,只是为了不招眼,把一部分势力隐藏了起来。只要你能让秦长老看到你的能力,有秦长老全力相助,你完全有胜出的希望。”
既然下定决心要争大巫之位,祝祷就强迫自己往这方面动脑子,“除了势力比拼之外,还有别的什么途径吗?比如说,弄点特效……呃,就是神迹出来。”
印象中,弄点神迹还是很能忽悠人的。
上一世,他跟着师兄师姐们去凡人世界行走,师兄师姐但凡有什么大的举动,总喜欢弄出一些拉风的场景——比如说弄个天降甘霖啊、百鸟朝凤啊、霞光普照啊之类的,引得一群凡人们疯了似的磕头膜拜,甚至还建造庙宇供奉香火。
师兄师姐在凡人中的威望,比当时的帝王还高。
云唳眼睛一亮,向来稳重的脸上浮现出惊喜激动之色,“神迹?你能请动神迹?”
“呃……”祝祷眼神瞟一下,“其实跟神没有关系,就是一些看起来比较震撼人心的场景。”
“比如?”
“比如说,大白天的电闪雷鸣,或者晚上出现一片霞光,照亮半边天空?”
云唳一脸的震惊:“能请动光之神,电神,雷神还不是神迹?”想起祝祷之前说过的,有些了然,“你是想用符做成这样的效果,其实跟神没有关系?”
祝祷点头,“对,就是这样。除了符之外,还有一些其他的东西配合,效果绝对不差,这点你放心。你只说这样做行不行得通?”好歹跟着师兄师姐的混过一段日子,他们那些忽悠人的配置他也有一套,就收在空间里。
“自然!”云唳大加肯定,“神殿的人再勾心斗角,本质上都是神的仆人,对神无比信服。你有这本事,哪怕没有秦长老的支持,也能争一争大巫之位。即便当不上大巫,最差,也会当长老,而且,还是大巫都得敬着的长老。”
祝祷摇头,“要当就当权力最高的,有秦长老的支持,更稳妥一些。”看云唳说的肯定,祝祷总算放了心。
话锋一转,又道,“这都是咱们最好的设想,具体,还得到了神殿看情况再定。”
两人敲定好几套应变方案,一行人也赶到了神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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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殿里,木长老目光凝重的看着手里的黄色符纸,沉声问立在旁边的针图大巫:“你方才说的,都是真的?”
针图大巫也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忙道:“这是我亲眼所见,要不是万分肯定,我也不敢来和您说。”
又跟同样立在一旁的双金使眼色,“你还不快点把经过跟木长老说一遍!”
双金到现在还懵着。
因为金币的事情,他和针图大巫在部落里起了很大的争执,无论他如何解释,针图大巫都坚定的认为是他监守自盗,舍不得钱财,把金币藏了起来。
后来他气不过,干脆领着针图大巫回自己的住处查看,让针图大巫亲自找。结果别说金币,连一枚铜板都没有找到!他自己攒了这么多年的积蓄也不翼而飞!
倒是意外的在一个木头盒子里发现了三张叠好的黄纸,纸上面画着奇怪的纹路。
金币没了,屋子里多了三张黄纸,而他对此一点印象都没有,种种迹象都表明,在他不知道的时候,他被人算计了。
巫术博大精深,各种诡异的手段层出不穷,让人失忆的巫术他也听说过,只是施展条件苛刻,所以他从来没往这边想过。
现在想想,八成他是被人施了这种巫术。
把部落里的人叫过来询问,没有一个人清楚是怎么回事,期间他也没有失踪过或者有什么怪异的举动。倒是伺候他的奴隶提了一句,说他在云部落过来后的第二天,曾让人给他拿过黄纸和朱砂水,然后独自一人关在屋子里不知道做什么。
黄纸?朱砂水?
怎么看怎么像盒子里装的这三张。
所以说,这三张纸是双金弄的,又特意装到了盒子里?
能让双金这么慎重对待的,说明这三张纸很重要。
针图大巫询问双金,“这三张纸有什么特殊的用处?”
双金死鱼眼,“不清楚。”
针图大巫:“你那些金币失踪,是不是和这些黄纸有关?”
双金:“不知道。”
针图大巫,“……你就没有什么别的说的?”
双金想了想:“我觉得这事可能和云部落有关。”
针图大巫提醒他,“云部落可没有巫祝。”能施展这种让人失忆的巫术的人,怎么也是个中级巫祝。
双金一想,也有道理,要是云部落真藏着这么厉害的巫祝,能忍气吞声的被大树部落拿捏这么多年?且,他跟云唳的关系一向不错,云唳就算想要谋财算计人,也该去算计大树部落,而不是算计他啊。
越想越烦躁,双金摩挲着木盒,双眼使劲的盯着盒子中的黄纸,恨不得看出花来。
木头盒子有毛刺没有打磨掉,划破双金的手指。
些许小伤双金压根没在意,伸手拿出一张纸递给针图大巫:“你瞅瞅,有什么特别的没?”
黄纸沾了血,肉眼可见的,上面的鲜红色纹路黯淡一些。
“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