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好人?”回娘尖锐的笑一声,呸一口唾沫吐到巫祝脚下,神情鄙夷,“你还敢说自己是好人?你是好人神怎么会惩罚你?就是因为你是神的仆人,却反过来对神不敬,所以神才惩罚你!又因为你是我们部落的巫祝,所以带累的我们整个部落的人跟着受苦!你也别把脏水往我身上泼,我就是再对你不满,也知道大局为重,否则,我会让你把我儿子送上山?你也别说那些有的没的,就像你之前说的,你要不是祸害,神一定会保佑你。你连试都不愿意试,难不成,在你心里,你一个人的性命比全部落的人的性命还重要?”
直接把巫祝当初对她说的话,扔回对方脸上。看到巫祝气急又拿她无可奈何的样子,回娘心里就一阵畅快。
巫祝自是不愿意上山的。他从小被前巫祝收为徒弟,除了每日枯燥的学习占卜祭祀祈福医术之外,旁的事情压根就没做过,可以说是被娇养着长大的。活到这岁数,他既没有种过地,也没有打过猎,连挖野菜的事情都没有做过。把他扔到山上去,只吃喝一事就能难死他——作为祭品,他是不能带吃的的。
但回娘这么步步紧逼又着实让人懊恼。
看一眼周围的人们似乎都被回娘的话说动,巫祝脸色更加阴沉一瞬,突然笑了,“我自然不怕上山。但我好歹是巫祝,要是今天这个人对人说我是祸害,让我上山自证清白,明天又一个人污蔑我别的,让我上山自证清白,那我还要不要做事了,毕竟我这一天可是很忙的。万一哪个族人受了伤没有得到及时救治……”眼睛缓缓扫过族人,最后视线落在首领身上,“阿涵,你说呢?”
叫阿涵的人是白虎部落的首领,和巫祝一般大的年纪,此时皱着眉,思索着巫祝的话。
自大旱以来,部落里已经饿死了不少族人了,要是还不能解决,部落就得迁移。可一个部落哪是说迁就能迁的,不说新的地盘不好找,就是迁移途中会遇到什么危险都不可知。所以,除非迫不得已,他是不乐意走到那一步的。
现在有了疑似可以解决的方法付,他自然十分心动,只是顾忌着巫祝的身份不好直接说出来,才任由回娘逼迫巫祝。现在巫祝又这么说,他心里了然,要是这次他没有任何表示的就逼着巫祝上山,怕是巫祝会记恨上整个部落,以后不再为部落的人看病疗伤。从小跟巫祝一起长大,他最清楚巫祝心胸狭窄,记仇不记恩的性子。可惜的是,巫祝这个人十分狡猾,只教导他那几个徒弟占卜和祭祀,压根不教他们医术,以至于部落现在还真离不了巫祝。
阿涵纠结的看着巫祝,“依你看,该怎么办?”
巫祝冷冷一笑,看着回娘,“让我上山自证清白也可以,但必须要让她陪着。我们一起上山,是生是死,就看神的意思。”逼近一步,直勾勾的盯着回娘,“就看你敢不敢了。”
回娘……还真不敢。要是敢拿自己的性命做赌,当初也不会被巫祝的话吓住。虽然她很相信自己的儿子,但,儿子毕竟还小,万一他是被太阳晒晕了,说的胡话呢?儿子已经平安无事,她没必要为了出一口气赌上自己的性命,不划算。
看到回娘眼中的闪躲,巫祝就知道自己赌对了,这个女人怕死,绝对不敢跟自己上山。再向前一步,“怎么,不敢答应?你刚才不是还信誓旦旦的说要相信神么?你放心,只要你无辜,神一定会保佑你的,瞧,你儿子不就没事吗?”
巫祝越这么说,回娘越不敢。她心里明白,她已经狠狠地得罪了巫祝,谁知道到了山上,巫祝会不会下手害她?哪怕她再气恼,也知道巫祝是真的有本事的人,想要整死她根本就是抬抬手的事。
但是,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
回娘咬咬唇,“我,你,你自证清白的事情,跟我有什么关系,我也不过是听了小豆子的话合理怀疑罢了。当然了,小豆子还小,他的话也不能全当真,兴许是他发梦糊涂了呢。哎呀,我想起来了,我还有事,先走了。”
急慌慌的扯着小豆子就走。
回娘都这么说了,其余几个跟着她上山的人更不会头铁的质疑巫祝,万一巫祝让他们跟着一起上山怎么办?
眼瞅着这件事就要这么过去,躲在人群中的祝祷挑眉,幸好他来了,不然就让巫祝逃过这劫了。
懒洋洋的从人群后走出来,“回娘一个女人家不方便陪巫祝上山,我陪着去。”
之前人们的注意力都被巫祝和回娘吸引,压根没有注意到祝祷。
此时祝祷往人前一站,认出他的人顿时惊呼起来,“祝祷!”
“竟然是祝祷,他居然没有死!”
“这怎么可能,明明在山上没有见到他……”
祝祷不理会那些人的话,只盯着巫祝,勾唇一笑,“怎么样,我陪着你,共同接受神的审判,是生是死全看神的意思,如何?”
看到祝祷,巫祝额头的青筋狠狠地跳了一下,气怒的声音仿佛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你居然没死!”这怎么可能,祝祷这家伙都被他养废了,按理说是绝对不可能活下来的。
大抵是从小因为占卜祭祀的事情被骂的多了,哪怕他是巫祝,他对神也没什么好感和敬畏,甚至从心里就不相信神的存在,毕竟从小到大他压根没见过神,更没有接受过什么所谓的神的神谕。
所以,他是不怕神的审判的,他只单纯怕一个人在山上呆两天会被晒死或饿死渴死或者被猛兽杀死。
他推祝祷当祭品,就是打的祝祷被野兽咬死的主意。
可现在这个必死的人竟然好好的站在他面前,褪去唯唯诺诺的蠢笨模样对他咄咄相逼……
没等巫祝想出个所以然来,就见祝祷笑嘻嘻的摊手,“我也想死啊,但是神喜欢我,不让我死,我又有什么办法呢?”
第5章远古大巫
祝祷这番话说的着实欠扁又招恨。
什么叫你也想死,但是神喜欢你不让你死。
自大旱以来,部落里死了那么多的人,合着都是不招神待见的呗?
但,祝祷确实是安然无恙的回来了,不但精神气看着比往日里强了许多,就是身上都长了些肉,明显的胖了。
这年头,能不饿死就已经是神保佑了,他孤身一人在山上竟然还能长肉,就由不得人们不多想了。联想到小豆子之前说的,神给他送吃的的话,一些心思活络的人眼神闪烁,说不得,祝祷能养胖,也是因为神的庇佑呢。而无论是小豆子还是祝祷,都是被巫祝推出去当替罪羊的,换句话说,都是不受巫祝待见的。巫祝不待见的神就庇佑……嘶~这么一看,神确实是看巫祝不顺眼啊!
那么,巫祝遭神厌恶,降灾,祸及部落的事情就十分可信了!
想“明白”了的人互相交换一个隐秘的眼神,不约而同的站在祝祷这边,劝说巫祝,“既然有祝祷陪着,巫祝你就随他一起上山吧。等过两天没事了,我们再把你们接下来。”要是还能接下来的话。
“是呀,巫祝你就别耽搁了,你多耽搁一天,咱们部落的人就多受一天灾,你也是在咱们部落长大的,看着族人受苦,你就忍心?”语气抱怨不满,恨不得直接把巫祝打包扔山上去。
“其实我们都很信你,你的作为大家也都看在眼里。许是神对你有什么误会,你上山好好的跟神道个歉,把误会解除了也就没事了。”看似宽慰的话其实直接把锅扣在了巫祝身上。
阿涵无奈的瞅着巫祝,“既然大家伙都这么说,你就暂时在山上休息两天吧。你放心,好歹你是巫祝,直接上山就行,就不对你用药了。”旁人可都是用药物迷晕之后抬上山的。不让你昏迷,让你清醒着上山,怎么样,够意思吧?
巫祝气了个倒仰,咬牙切齿,“你们竟敢!”以往他走到哪儿不是被捧着敬着,现在不过一些莫须有的猜测,这些人竟然落井下石,咄咄逼人至此,简直可恶至极!等此事过了,他必然要这些人好看!
祝祷笑眯眯的抄着手在旁边站着,也不掺和,说实话,看他们狗咬狗挺爽的,要是有板凳零食就更好了。
之前说话的汉子一脸无辜的瞅着巫祝,仿佛在看一个无理取闹的泼妇,“这有什么敢不敢的呢?只要为部落好,哪怕有危险,我们也是要去做的,你身为巫祝,更应该理解我们的心情吧?前巫祝就是为了救人,才在祈福的途中被猛兽袭击身亡的。前巫祝不知道往林子里去有危险吗?他知道,但他更知道他的责任,所以他义无反顾的去了。为了一个人,前巫祝尚且能如此,现在为了整个部落,巫祝你也不会退缩吧?”
祝祷神情恍惚一下。
他虽然继承了原主的记忆,却如同雾里看花一样,只有个大概的印象。就比如原主生父的事情,记忆里他只知道原主的父亲是在外出祈福的途中被野兽袭击而亡,具体怎么个经过却不清楚。
现在听别人提起,这片记忆仿佛被擦去水雾的镜子,清晰起来。
原主的父亲虽然刻板严谨不苟言笑,却十分负责,对待部落的每一个人都一视同仁。当时部落的一个人跟着狩猎队出去狩猎时被猛兽所伤,又从山坡上滚下去被树枝穿透小腿,伤势太重狩猎队的人不敢挪动他,就忙着派人回部落报信,请前巫祝过去祈福医治。
之前也发生过这样的事情,前巫祝做这样的事情已经做得驾轻就熟,想也没想就拿着工具箱跟着走了,结果半路上碰到一只饿极了的猛虎。跟着前巫祝一起出去的人吓得撒丫子就跑,可怜前巫祝手里拎着工具箱,本人又是常年做研究没怎么锻炼过的,可不就被抛在最后葬身虎口?
那两个跑掉的族人缓过劲来也知道前巫祝死了事情要糟,要是让族人们知道他们把前巫祝撇下不管,一定不会放过他们,巫祝虽然不管事,但在部落里绝对是无可替代,不可或缺的。
不能说实话,只能把责任往前巫祝身上推。事后他们就对外宣称,在祈福的路上前巫祝不顾他们的劝阻非要先去挖药材,最后招惹了一头猛虎。大约那株药材是猛虎守护的,故此猛虎只对着前巫祝咬。他们好不容易把前巫祝抢回来,前巫祝的身体已经被咬的稀巴烂,连药材都丢了。
前巫祝痴迷药材的事情人尽皆知,虽然前巫祝不是做事没有分寸的人,但偶尔犯一下倔也不是不可能,不然好好的猛虎怎么不咬别人,专门盯着他咬呢?
这么一想,虽然觉得前巫祝被咬死挺惨的,但也觉得他是活该,自作自受。
事情就这么不了了之。
因为前巫祝半路死了,那个重伤的男人没有得到救治,重伤而亡。男人的家人就此恨上了前巫祝,觉得都是他不懂事,才害的自己的儿子/丈夫/父亲死亡的。前巫祝死了,就把这恨意转移到了原主身上,没少欺负原主。
如此过去五六年,当初逃跑的两人之一受伤将死,临死前良心发现,才把当初的实情说了出来。
不过这件事早就过去了这么长时间,即便知道前巫祝死的冤,也没人想要做什么弥补一下,只“哦”了一声就过去了,连当初逃跑的另一个人都没有受到大家责备。
记忆起这些,祝祷顿时有些意兴阑珊,连看他们争斗的兴趣都没了——左不过是一群蛆虫,看多了也是恶心自己。
巫祝被堵得哑口无言,又气又怒。对方越逼着他上山,他越不想上山,正想着怎么想办法避过此事呢,人群中突然有个男子毫无征兆的晕倒在地,脸色苍白,额头见汗,一看情况就不大好。
周围人被吓一跳,“啊,大土,大土你怎么了?”
“完了,大土不会也要死吧?”
有人叫,“巫祝,您快点过来看看,大土晕倒了。”
巫祝唇角噙着一抹冷笑,有事儿的时候就是“您”,没事的时候就是“你”,呵,今天要是不给这些人一点厉害瞧瞧,这些人永远不知道有的人不能招惹。
他可不是前巫祝那个蠢货,为了不相干的人搭上自己的性命,死后还要被人唾骂。
人们叫了两三声,见巫祝站着不动,更加焦急,“巫祝,您快点过来看看吧,大土真的要不行了!”
巫祝脸上的冷笑一收,微抬下巴,严肃又冷漠,“我还要上山接受神的审判,在没有证明我不是祸害之前,我就不随便乱出手了,免得把晦气传给别人。”一边说,一边作势要走。
叫嚷的人被这话噎住,求助的看向首领,心里微微泛凉。
倒不是对大土有多么深厚的感情,而是联想到自己。现在把巫祝得罪死了,等自己受伤或生病的时候,巫祝还肯为自己祈福医治吗?要是巫祝不肯,自己岂不是要等死?毕竟部落里,就只有巫祝会医术。
一时间,心里的天平忍不住开始向巫祝倾斜——谁还能保证自己不生病不受伤呢?旱灾熬一熬就能熬过去,实在不行还能搬家,生病受伤得不到医治是真的会死人的!
眼瞅着部落的人就要服软,巫祝冷傲的脸上露出得意之色。只是这得意的笑容还没来得及完全绽开,就变成了惊愕。
巫祝瞪着一双细长的眼睛看着祝祷,唇齿间可见森森寒意,“你说什么?”
祝祷语气轻松,神情随意,“不就是晕倒么,小事,我能治。”上前,在晕倒的男子身上点两下,把自身修炼出来的微弱的灵气渡入一缕。
随着他的动作,男子微弱的哼一声,悠悠转醒,苍白的脸上都多了两分生气,“这是怎么了?你们都围着我做什么?”
“大土?”
“大土你醒了?太好了!”
“大土你刚才晕倒了,是祝祷救了你!”
“对啊,祝祷可厉害了,在你身上点两下你就醒了,比……厉害多了!”
……
巫祝瞪着祝祷,双目赤红,仿佛要吃人,“怎么可能,你怎么会?”他明明没有教过祝祷医术!
祝祷笑眯眯的冲他眨眨眼,一副“你知我知”的模样,“当然是我父亲教的。我父亲可是一直夸我有天赋,是个天才呢!”
会心一击!
巫祝此生最恨的就是前巫祝夸祝祷是个天才,时常叱骂他,“你怎么这么蠢!你要是有阿祷十分之一的聪慧我也就省心了!”
在他看来,他并不比祝祷差什么,只不过祝祷是前巫祝的亲儿子,所以前巫祝才处处觉得祝祷好,又想让他给祝祷挪位子,才看他百般不顺眼,时时刻刻挑剔叱骂。
——他要真是个蠢的,前巫祝能收他做徒弟,还只收他一人?选择性的忽略了当初他是怎么哀求软磨硬泡前巫祝收他为徒的。
现在见祝祷又拿天才的事情讥讽他,更是气恼,忍不住道,“我就知道你们父子都不是什么好东西,这样好用的手段竟然教你不教我,还说什么真心实意的教导我。我呸!还有你,我好歹是你的师父,你竟然敢对我藏私……”
话没说完,就被人打断,“你可拉到吧,前巫祝就是看出来你不是个东西,才不肯教你呢。教会了你这个白眼狼,回头让你磋磨阿祷吗?”
“人家阿祷的父亲还是你的师父呢,也没见你多尊重阿祷的父亲啊。”
“你还敢说你是阿祷的师父,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的德性!你配做人师父吗?你教阿祷什么了?整日里非打即骂,害的阿祷小小年纪就不得不藏拙保命。早知道你是这么个白眼狼,当初打死我都不会选你做巫祝!”扭过头对祝祷道,“阿祷你别怕,有我们在,不会让他欺负你的!”
“是的,阿祷你放心,我们会保护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