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进来两年了,小黄刚刚进来一个礼拜。”
“我就是进来十年,你让我写字写得跟她一样漂亮也是不可能的。”高波看着黄聆小样图上近乎跟印刷体似的字迹。
跟技术科的同事在一起,听他们探讨问题,她反正脸皮一直厚,不懂就问。直到看挂钟上显示的时间已经是两点半了,她得回去把衣服收了,准备赴约。她摆了摆手:“今天就到这里了,我还有点事情,张师傅,剩下的那些,明天我也没什么事情,能明天来画完吗?”
“你这是免费帮忙,能帮忙就好了!明天过来,中午我们不吃食堂,我请大家一起出去吃饭,周一叫老赵签字报销。这个逼样子,成天跟领导拍胸脯承诺,我们累得跟狗似的!”
“好啊!那我明天来蹭饭。”黄聆摆手出去,先回宿舍,收了衣服。
一大早,聂修谨开着他那辆已经换了电容的小面包去T大接应擎,接了应擎过来。这两天聂修谨先把前世的一些想法整理了一遍,在之前挂地图的位子,挂上了白板。
上辈子有黄聆在一起,具体操作她做得多,自己主要还是战略方向,不过刚开始也无所谓战略。他们基本上都是混在一起做的,打个比方,应博士的思路说出来,黄聆转换之后,再教给大家,他督促下面的人严格执行。现在他要把之前黄聆做的事情全部都做了。
这几天他走了好几家国营的橡胶制品厂,一家家都是要倒不倒,基本上都处于半停产阶段。有上辈子的经验,只要博达能把CW的审核过了,他可以跟几家国营橡胶厂谈承包的事情,只要承包下来。这些厂其实能力都在的,最大的问题还是体制造成的效率问题,只要到他手里,肯定能赚钱,这样就比前世财富积累的速度可以加快了。
自己再去读书,在文化上想要跟黄聆能够比肩,这种梦就别做了。只能社会地位上提高,让两个人站在一起,差距不要太大。
应擎过来看这家厂,发现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小老板思路清晰,而且他说的很多建议,一点就透,比起给大企业做项目灵活,原本还担心钱收了人家,最后这家人家改不出来,反而来怪他,现在他放心了。
“聂总,这个礼拜也不要改太多,就我们商量的这些,怎么样?”
聂修谨是一点小差都不敢开,比他上辈子做几个亿投资的项目还小心,认认真真听完应擎的说法,仔细把这些要求记在小本本上。
下午两点半,应擎说:“那我先走了,下下个周六再过来,刚好半个月,可以帮你看看改进的进度?”
“可以,应博士,今天真的辛苦您了!我们这种小公司,很难请到高级人才来”
“聂总客气了!”应擎出身山区,虽然已经是博士,但是这个年代博士也清苦,家里还有兄弟姊妹要照顾,利用休息时间出来赚点外快,何乐而不为呢?
“我送您!”
“不用了,我去江城电气成套厂见一个朋友。这边过去不远吧?”
“不远,就七公里路,我送您过去。”聂修谨跟在应擎身后。
应擎本来就客气一下,听他这么说,马上就答应说:“那就麻烦聂总了!”
“您客气了!”聂修谨开车送应擎去成套厂,到了成套厂,厂门口。树荫底下站着一个白底黑色波点裙的黄聆。
他居然送自己的情敌来跟自己的老婆约会?聂某人顿然觉得头上绿云罩顶,却又无可奈何。
应擎拉开了车门,下车朝着黄聆走去。聂修谨捏住方向盘,恨不能脑门叩在上面,使劲地砸几下。上辈子哪怕应擎明里暗里说了多少话,做了多少动作,她都不为所动。
这辈子看她绽开笑容向应擎看去,就知道她是认真想要跟他谈恋爱了。他推开车门下车,往正在笑意盈盈说话的两人走去。
原本面对面状态,因为聂修谨的插入,变成了等边三角形,黄聆几乎可以确认每个角度,大约都是六十度。
今天的聂修谨,倒不是之前穿着工作服的技术工人样,也不是前世大老板那种腔调,而是头发没有用发蜡或者摩斯,风吹着略微有些凌乱,一件白色短袖衬衫,一条淡灰色的西裤,一双干干净净的黑色皮鞋,配上这张年轻了二十多年的脸,上辈子自己所谓的一见误终身,也有那么点意思了。
“聂总,有事吗?”看见聂修谨过来,应擎有些疑惑。
聂修谨反应过来,自己出现在这里太特么突兀,人家谈恋爱,管他屁事儿?可他就是受不了。他对着应擎笑着说:“一下子忘了,应老师,等下你要回学校给我来个寻呼,我送您回去。”
“不用了,我自己公交车回去就好了!”应擎没想到聂修谨这样客气,私营企业小老板能做出来也不容易。
“这哪行啊?咱们这里去学校,将近两个小时的车程,我送你四十分钟就到了。您肯给咱们公司做辅导已经是天大的帮忙,我哪能让你乘公交?”
应擎一想,天气热了,公交车人挤人,跟人挤得一身臭汗,而且时间又长,确实难受。这个小老板倒是很懂得笼络人心,既然这样,就不要推辞了:“好啊!那麻烦你了!”
“不客气,应该的。”
聂修谨这才回车上,好歹自己得知道,这个应擎有没有回去,万一两人天雷勾动地火?不敢想。不不不,黄聆不是那么随便的人,哪怕她有了随便的资格,都没有随便过。聂修谨边安慰自己,想要开车回厂里,心绪却不宁,把车开到小镇上停了下来,下了车,往石板铺就的老镇里走着。
应擎和黄聆一起走在街道上,他自顾自地开始说起接了聂修谨工厂辅导的活,这次黄聆倒是不嫌烦,毕竟这些都是她上辈子为之努力过的地方,融景从博达抓住CW的机会开始起飞。里面有她一份大大的功劳。而且对工作的事情,她确实很少会感觉烦。
应擎没想到黄聆居然愿意听这些枯燥的规范实施和材料应用方面的事,转念一想,可能是她对自己有好感,所以才愿意听吧?心里有些小欢喜,伸手将她的手捉住。
冒然被一个男人牵手?黄聆很不适应,她只有跟别人握手的经验,这种牵手的经验还真没有。跟人这么近距离地接触,很奇怪。她开始劝解自己,这点都不能接受,那以后接吻怎么办?
作者有话要说:女主:我想甩手,怎么办?
男主:媳妇要跟人在一起,怎么办?
第14章
黄聆被应擎牵着手走在街上,被他牵了一会儿之后,她悄悄地抽回了手。
“路上人好多,不太方便!”这种解释有点欲盖弥彰。
在应擎耳朵里却是另外一番解释,心里只觉得黄聆虽然长得美艳,却非常矜持,既然是这样他就该尊重人家。
黄聆为了免得尴尬,转移话题:“应老师,刚才你说这么一家小公司,要实行这么严苛的体系,你对他们的信心在哪里?”
以前她站在博达员工的角度听应擎对博达看法,现在却是第三方的角度来听他的观点:“这位聂总思路清晰,具有超前意识,公司虽然小,但是从一开始……”
聊起这些两人有了共同话题,应擎在说标准的时候,还生怕黄聆听不懂,没想到黄聆不仅接得上话,而且似乎对这些标准理解颇深。
“黄聆,专业课里没有这一门吧?你怎么知道的?”
哎呀!被发现了!好在自己在CW实习过:“在CW实习的时候看到这些零件的要求,所以仔细读过,不过有些似懂非懂。”
“你问的问题已经算是入门了。”知道她读书一直很扎实,应擎在那里说,“你要是有兴趣,我可以给你带点资料。”
黄聆摇头:“不了,这里以结构件为主,我还是先花时间在新的工作上。”
“你新工作怎么样?”
“同事很友善,略有些繁琐。不过等适应了,估计也就好了。”这些话也算是实情。
现在这个时候,吃晚饭太早,如果逛马路,又没什么意思。上辈子这里是黄聆呆的时间最长的地方,对周边很熟悉。边上有个古镇,这个年代还没有被开发,镇上有家茶馆,每日清晨四五点开始迎接老茶客喝早茶,下午则是两场的评弹。
上辈子她喜欢来这里喝茶听曲,静下心打发一个下午,整理一下一周下来的人和事。想到这里她说:“带你去听评弹喝茶好不好?”
“评弹我听不懂。”江南一地一个方言,吴侬软语唱出来的曲子,根本没办法理解意思。
“不用听懂,纯粹就是听个调调,就跟咱们听外文歌曲一样,未必完全理解里面的意思,不过是旋律好听而已。”
听她这么说,应擎也不好拒绝,跟着她一起往老街上走。穿过一座牌坊,走上一座拱桥,桥下小河静静流淌,岸边垂柳随风轻轻摆动枝条,黄聆和他并肩走过拱桥:“咱们这里的风格就是前街后河,市区城里你看到的是那种解放前的西式建筑,这里却是具有一千多年历史的江南水乡……”
原来是上次自己给她介绍自己家乡的风光之后,她来给自己介绍本地的风景,她对自己很有上心吗?看似她随意提出去老街喝茶。实际上是想要通过介绍民居特点和小镇历史,还有看似隐匿于市井,实际上具有高雅韵味的评弹,向自己展示,她是一个很有文化修养的姑娘,让自己由表及里地看到她的优点,应擎快速做出判断,很满意黄聆对他的态度。
过了小河,向前走不过二三十米,来到一道小门前,黄聆带着他进去,走上木楼梯,到楼梯口,三弦和琵琶声交错,走到门口,往里看,无论是靠着河的,还是沿街的,或者是中间的位子,都已经满了。柜台前一位大姐笑着说:“听书吗?今天不巧了,没位子了。”
黄聆有些可惜,看见应擎在那里挥手,她顺着方向看去。见聂修谨走了过来:“应老师过来听书?”
“黄聆带我来的,不过没位子了!”
“有啊!我一个人占了三个人的位子,你们先过去,靠河边的那个桌子,我来买票和点心。”
聂修谨待人一直热情,如应擎这种手里有本事的人,哪怕是他生意做得再大,待人也是尊敬有加,所以那些被请进公司,本来是拿钱做项目的学者,但凡是见了聂修谨之后,个个心头熨帖,丝毫不觉得自己是被那铜臭给染了半分。
黄聆不想跟聂修谨有什么牵扯,她对他是有感情,不过她也受够了在他身边的日子,他为了彭紫菱每脑子一次,她就得被膈应一次,上辈子被膈应了都不知道多少回了,她希望那些留给上辈子。
她笑了笑:“不用了,没有位子就算了!”
“没事,位子不是有吗?”聂修谨已经买了听书的票,叫了点心和瓜子,“一起过去坐坐,这确实是浦北难得的一个好地方。”
在他的热情相邀之下,应擎侧头问:“黄聆,那就过去坐一会儿。”
面子总要给的,这个时候一定要走,就是搞不清楚状况了,黄聆点头,三个人去河边的位子,应擎介绍过之后,一起坐下,开阔的窗口望出去,小桥流水人家,风景宜人。
聂修谨把对着舞台的位子让给了两人,舞台上穿长衫的男演员抱着三弦,穿旗袍的女演员弹着琵琶,唱腔婉转悠扬。惊堂木一拍,男演员眼睛一瞪表示惊讶:“啥么事加?各种事体都有的哇?”
如黄聆所说,不用听懂什么,不过是曲调和表情,也颇具味道,应擎看着黄聆从碟子里拿起一把南瓜子,放在嘴里磕着,江南女子嗑着瓜子,融合在这水乡景致之间。
聂修谨手里拿着茶壶,眼里看着黄聆的侧脸,皮肤水润饱满,一双大眼,眼周没有了细纹,他想抽自己一巴掌,是什么让他能暴殄天物,放着这么一个大美人不看,看那个一碰只会哭,蠢地跟人有了球,还只知道在那里嘤嘤嘤的彭紫菱?他知道自己上辈子眼瞎,还是不可思议是什么原因让自己眼瞎到那样的地步?
聂修谨短暂失神,回过神给他们,指着窗外:“咱们浦北有一千多年的历史,河对过的城隍庙还有传说,解放前,日本人轰炸咱们镇,几个人……”
听着这些熟悉的话,聂修谨胡吹神侃是他的本事,别看他学历不高,脑子里的典故却是不少,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习惯使然黄聆开口:“到底听上面说书还是听你说书?”
聂修谨被她来这么一句,心里蓦然一甜,若是还有上辈子那种似嗔非嗔,略带嫌弃的神情就更好了,甜过之后是心底酸涩,感觉到了自己的不妥,他低下头想要掩饰自己神情。
黄聆已经意识到,眼前的聂修谨不是上辈子跟自己无话不谈,除了肢体交流之外,可以交流一切的聂修谨,而是一个陌生人。
黄聆伸手捂住嘴,用小白花的表情:“不好意思,说错话了。”
“没事没事!我这个人一直话多,这里本来就是听书的地方。”聂修谨连忙说。
应擎知道这个小老板为了发家,待人处事热情客气,既然是老板,也不是个随随便便就能被一个刚毕业的小丫头张嘴就呛的,应擎伸手搭在她的肩上,轻轻地拍了拍:“聂总,我女朋友说话比较直,别见怪!”
原本黄聆呛一句,不过是甜中带着点酸,聂修谨虽然有点难受,其实还有点享受了。
此刻却是嘴里发苦,应擎搭着她的肩膀,称她为“女朋友”,自己上辈子,一辈子达到的最近的距离就是搭在她的肩上,却没有称呼她一声“女朋友”,这一开始,差别就已经是天和地了。
“这点事情,还要道歉来道歉去。我倒是觉得黄小姐直爽,确实是来听评弹的,是我一直扯些有的没的。”
刚好服务员端着端着一笼烧麦一笼小笼过来,聂修谨给他们倒了醋说:“两位尝尝本地的小笼和烧麦,小笼倒是咱们江城到处都有,烧麦却是这里的特色,里面是笋丁和鲜肉作馅,皮薄还有汤汁。”
黄聆接过筷子,夹了一个烧麦,塞在嘴里吃着,再熟悉不过的味道,这家茶楼做得无功也无过,边上有家早餐店,做得才叫地道,过两天早上出来尝尝?
听着应擎说:“来江城好些年了,刚来的时候,一点都吃不惯这里咸中带甜的菜,我们那里的菜都是带着股辣味的爽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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