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北被连续掐了好几下,依旧迷迷糊糊的,脸上也是红的吓人,这时候易燃终于看出点不对,问下来的人:“他什么时候开始这样的?”
叮当摇摇头,说小北输了好几圈,越来越迷糊,说闷得慌,忽然就这样了。
“这是高反了。”
顾培风背着他们,白衬衣已经被汗湿了一部分,贴在身上,隐约可见开始蓬勃的背肌。
易燃听着旁边站着的叮当很不要脸地咽了口口水。
顾培风又掏了几片姜片,问他们:“有水么?”
易燃皱眉:“有水我们就加发动机里了,还找你干嘛?”
顾培风没再答话,直接吞了几片姜片,又吐出来,打算给小北再喂进去。
“咦——”易燃看得脸都扭一起去了,“你恶不恶心。”
顾培风冷笑了一声,没回头。
“你是要命,还是要不恶心?”
他又捣鼓了半天,小北看着像是终于恢复过来了点,脸上的红退了不少。
他把小北留在最靠车门的地方,退开来,交给易燃几片刚刚用过的‘姜片’:“这是红景天。你注意着点,如果车上还有人开始昏迷、晕乎,赶紧疏散,给他吞服。最好是喝的水里一直泡着它。”
“哦。”易燃接下,“你太小题大作了,不定就是中暑了——”
顾培风正在扶起单车,听着易燃这幅漫不经心的态度,立即火了:“高原反应,是会死人的!如果你对西藏没概念,不如立即打道回去!”
易燃也有些毛了:“哎不是,我说你这人说话咋这么冲呢。”
顾培风没理他,踩上车子就要走,结果后座依旧被拉住了。
易燃朝他比了个三:“车子借我,三万,成不成。我就往前头十几公里去,买点冷却液——大热天的,要真按你说的,他高反了,我们一车人,总不能就这么晾在这儿吧!”
顾培风看看他,又回头看了看还瘫在后排的小北,以及快被晒化了的另外三个人,冷着脸答话:“松手——你松手。”
“不松。”
顾培风无奈:“你松手,我去给你买——你……体能不行。”
易燃一下瞪了眼睛,说男人什么都可以,就是不能说体能不行,他嚷嚷起来:“看不起人是吧!”
“是真的。”顾培风叹了口气,“来回三十公里,全速,你根本没概念。松手吧,我现在出发,两个小时一准回来。”
易燃这才将信将疑松了手,小少年长腿一蹬,骑车远去了。
看着他的背影渐渐缩小,消失在地平线上,叮当凑过来:“炸弹哥,这小帅哥,叫什么名字啊?”
易燃一愣。
“靠!”
他名字、电话,啥都忘了问了!这回除了傻等,一点别的招都没有。
日头在三点钟的时候稍微小了点。
小北的情况在好转,但依旧没见醒。易燃又给塞了一片红景天,小北嘴巴里干渴的,压根润不透这片晒得跟干木头一样的东西。
过了20分钟,小北的胳膊居然开始有些浮肿。
再怎么不了解高原反应,易燃也当下看出来了——他这是加重了,开始全身水肿。肢体水肿还好说,万一内脏或者脑水肿……
易燃不敢往下想,他赶忙把小北扶着平躺下来,刚刚那个仙女留下来的红景天还有三四片,他很有些纠结地看了一眼,终于豁出去了,一把把这三四片都嚼了,掐开小北的嘴,全部塞了进去。
他翻了翻小北的眼皮,整个黑眼瞳已经开始朝上翻。
易燃低声骂了一句。
怎么偏就在这个时候,皮卡开了锅。
又过了一个小时,几个人也不敢上车,怕堵着小北的空气,都靠在车门外,被日头晒了个没脾气。
胖子嘟囔着自己要被晒瘦了十斤,叮当还抱着最后一点希望:“那小帅哥,他还回不回来啊——”
“八成不回来了。”胖子说,“那家伙冷的很,什么小仙女啊,呸!小魔女还差不多。”
“行了!”易燃皱眉阻止他胡说,“要不是他,我们压根不知道小北高反了,说不定这时候都已经出大毛病了,别编排了。”
胖子一听,瘪了下来。
空中滚过好几个旱雷。
胖子开始担心,这该不会是要下雨吧。
易燃倒是期盼着下雨,下了雨,接点雨水过滤过滤,说不定还能撑一下——当然发动机受损是肯定的,至少比在这里趴窝要强。
结果这雷滚了好几下,雨没下下来,小北倒是俩眼一翻,呸吐了满满一口木渣子:“你们给我喂的什么!”
“谢天谢地!”易燃终于松了一口气。
又过去半个小时,连易燃都开始不耐烦起来。来回十几公里,怎么着现在也该到了——难道真跟胖子说的一样,他压根就没想回来?
怀疑来怀疑去,他现在就后悔没留他名字电话。
“——要不咱推车吧。这么等下去,也不是个办法,推车,也就十几公里,大不了明后天,怎么着也推到了。”
易燃点头,他和胖子在后面推,叮当上去把方向,另一个姑娘在副驾驶前后看着指挥。
车子几乎是纹丝不动,易燃和胖子已经精疲力尽。
他靠着车屁股坐在晒得发烫的柏油路面上,开始后悔起来西藏的决定。
妈的,都怪那帮写游记的文青!
“炸弹哥,炸弹哥!”叮当忽然尖叫起来。
易燃气不打一出来:“嘛呢!”
“小帅哥,小帅哥回来了!”
易燃猛地从车后回头,胖子也跟着梗着脖子看。
清爽的白衣少年,后座上驮着一大堆东西,行驶在无垠的道路上。
他身后,是绵亘无垠的雪山,和晒出眩光的太阳。
“乖乖。”胖子被这幅美景镇住,一时看愣,“他还真是仙女儿。”
仙女带回来了一大堆东西,吃的、水、冷却液,还有一小壶应急汽油。
胖子给高兴的,恨不得抱着他猛亲,当然,被仙女皱着眉头制止了。
这时候易燃才知道,这仙女自称江逝远,然而他悄悄瞥到这人手机上一堆一堆的短信,都称他顾培风。
顾培风——他倒是知道顾氏集团二公子叫这个名字,年纪似乎也差不多。
不过不会吧,顾家二公子,好好的小少爷不当,一个人浪这地方干嘛?
易燃思索着,想留个电话号码,仙女顾培风迟疑了一会儿,拒绝了他的要求。
接着就是修车。
易燃灌了冷却液,胖子乐得跟个傻子一样的,喊着这回总能出发了!
结果车子一打着,还是滴滴滴滴狂报警,易燃生怕又开锅了,赶忙给熄了火。
胖子都看懵了:“炸弹,这究竟什么情况啊,不开锅了加冷却液就行了么??”
易燃把着方向盘,也被这变故搞得有点懵逼,他那侧的车门忽然被人打开了。
顾培风皱着眉,冷着脸瞧他,因为背着光,显得他格外高大英俊。
他一句话没说,直接抬手在易燃驾驶室下方抠了一下,引擎盖砰一声打开。
“仙女,还会修车?”胖子看着信手掀起引擎盖的顾培风,眨了眨眼,“我这是招了个哆啦A梦??”
作者有话要说:顾仙女,你好凶哦
第80章云
“里面有气阻。”
顾培风低声说,“你点火,我看着呢,把里面的气给转出来。”
他回到发动机前。
易燃将信将疑地点火,果然发动机又开始报警起来,报警两三分钟之后,声音忽然停了。
顾培风单手扣上引擎盖,手里还拿着小半瓶防冻液,从窗口塞给易燃。
易燃有些惊讶:“这你都会?”
他看起来也就十七八岁的模样,办事倒是比他这个大好几岁的大学生都牢靠。
“不会。”顾培风平静说,“我刚上网查的,对着看了一下解决方法。你一次性加的太猛,里面还有些气阻,发动机依然会假报警。转几分钟之后,再重复加,就好了。其实很简单。”
胖子给他鼓了个掌:“看看,看看咱祖国未来的花朵,就是牛逼!社会主义建设有明天!!”
易燃无语了三秒。
顾培风朝后排瞄了一眼,小北已经醒了,看着精神也正常了,他交待道:“你们赶紧带他去医院检查一下,估计还有些电解质不平衡,需要补液。不能耽搁。”
之后他扶起自己的单车把,叮当从后排探出身子:“小帅哥,你把自行车放咱后备箱呗,带你一程。”
顾培风头都没抬:“不用。”
他一阵风一样跑没了。
易燃赶紧开车追了上去,又劝了几次,这回顾培风理都没理,塞上耳机加速跑远了。
汽车追自行车,简直太容易。
天色快暗,易燃刻意压着速度跟着他,顾培风躲了他几次,后来干脆不躲了,一看时间,把车停在一座巨大的玛尼堆旁边,举着块不大的石头,低着头刻着字。
“哎呀,这个玉米香肠,咋就这么香啊!”易燃坐在车上,高声招他说话。
顾培风没理他,石板像是已经刻好了,他把上面掉落下来的石灰一吹,庄重往玛尼堆上方放了上去。
拜了拜。
延绵的草原上,孤独地垒着一堆石头,上面缀满了五颜六色的风马旗。
石头上刻满了难懂的藏语经文,有的看起来已经放置了很久,风吹雨打的洗礼之后,更有时间的厚重感。
这是西藏风物之一,玛尼堆。
玛尼堆在藏语里叫“朵帮”,意思是垒起来的石头。
这东西只要进了西藏,在山间、路边、湖边,到处可见,上面绵长的经咒,是藏族古老文化延续下来的祝福形式。
放完石头,顾培风在一旁扎着帐篷,易燃趁他不注意,借着扎帐篷,悄悄瞄了一眼。
顾培风刚刚手刻的那块石板,也是经咒,他看不懂,但猜测可能是祈福一类的东西。
不过石板的右下角,倒是有个汉字,他看明白了。
是个“云”字。
像是生怕石板的祝福被天神给错了人,刻意做出来的标记一样。
他回头看了看挽起袖子固定外帐的顾培风,猜测这个“云”,究竟是他什么人。
“挪个地方。”
他正想着出神,忽然被这声提醒喊醒,这才发现,顾培风正皱着眉头看他。
看他一脸茫然,顾培风朝他挥手示意他退开:“这里是玛尼堆,你的帐篷遮挡住了,这样不尊敬。”
易燃回头看了一眼,还真是,刚刚他为了看清楚石板,拖着帐篷,几乎要挨着玛尼堆扎营。他不以为然:“本少爷又不信教。”
“——信不信。”顾培风放下手中的东西,严肃看着他,“至少你要尊重别人。挪个地方。”
啧啧。年纪不大,还挺凶。
易燃乖乖挪了个地方——顾培风的帐篷旁边。当然,受到了这位小帅哥凶巴巴的眼神。但顾培风的帐篷基本上已经扎好了,估计也懒得拆了重新扎,除了瞪了他一眼,倒也没别的反应。
晚上,易燃他们开了袋速食酥骨烤鸡,生了一小堆篝火,以天为庐以地为席,谈天说地,好不乐乎。
顾培风靠在自己帐篷口,说不上高兴还是不高兴,一直呆呆发愣。
“搞不搞一个?”易燃举着一杯浅色啤酒,撞撞他,“青岛啤酒兑红星二锅头,土法深水炸弹,我能喝十个。”
胖子在旁边,看着顾培风傻笑:“仙女儿,这东西够劲儿,我两个就晕了,你悠着点,别听他忽悠。要不怎么就他叫炸弹哥呢,就嗑这玩意儿来的。”
顾培风白了胖子一眼。他已经懒得抗议不许喊他仙女了。
只是有一点,他还是得提醒:“高原这地方,你们还是悠着点吧。注意身体,少喝点酒。”
易燃朝他秀了秀自己的肌肉:“瞅见没,我这体能,刚刚的。”
他正记着下午顾培风说他体能不行的事儿呢,一直想找机会补回来。
顾培风低头沉默了片刻,英俊的侧脸看得小叮当两眼发光,口水都要淌地上了。易燃赶忙捅了她一肘,让她收着点。
“西藏有句老话:‘欺强不欺弱,欺少不欺老,欺男不欺女’。越是壮实的人,高反可能还严重点。”[1]
顾培风看了易燃一眼,他看出来了,这小子是在真心劝。
“嘿,你这么说我还真就不信了——老子能打着吊瓶蹦迪,灌他十个深水炸弹还能骑上二里地,这算什么!”
像赌气似的,易燃当着他的面,干了杯土法深水炸弹。
“无聊。”
顾培风沟通不能,直接转了过去,不再理他。
易燃叮当几个打了几圈牌,又吹了会儿牛,星河璀璨,横跨天际的时候,叮当他们撑不住先去睡了。
噼啪燃烧的篝火,衬托得草原月夜越发寂静。
顾培风和易燃,谁都没再开口说话。
易燃只觉得,这小孩子人不错,就是性格别扭的慌,聊聊天,说不定还能交个朋友。何况小北半条命,还是他给捞回来的——虽然方法有点恶心。
他靠了过去:“哎,你是不是觉得我这人特不靠谱,懒得理我,对吧。”
顾培风瞄他一眼,心想他还是有点自知之明的。
“我是不靠谱。我也觉得我特不靠谱,那都是我爸我妈,还有我那俩哥哥给我惯的。明年,明年我就大四毕业了,其实我不想这么不靠谱下去,你懂吧——大学毕业,出了象牙塔,我是个堂堂正正的大人了,起码,得活得有点人样。”
顾培风敷衍地应了一声,兴趣缺缺。
“说实话,我这回来西藏,就是为了寻找真我,验证理想——别看我这样,我现在的理想,可是解放全人类!恰同学少年,终有一日挥斥方遒!”
顾培风没憋住,噗呲笑出了声。
这……一时竟不知道他是认真的还是在搞笑。
易燃急了:“怎么,你不相信是不是!我是真有崇高理想!”
他掏出手机,一副要展开阐述的样子,顾培风赶忙敷衍:“崇高,真崇高。”
易燃这才满意:“是吧!我自己也这么觉得!”
顾培风无语凝噎。
他居然是认真的。
该咋说呢,富二代人傻钱多?
“这鬼地方。”易燃朝他挪了挪,一副知心大哥哥的样子,“我们五个人都走的磕磕巴巴的,你……看着也就十七八岁吧,真敢一个人走?”
正说着,抬手又嗑了一个土法深水炸弹。
顾培风按住他,认真盯着他的眼睛:“别喝了。西藏,真不是你逞英雄的地方。”
易燃朝他笑了笑。
篝火给顾培风的侧颊抹上层亮色,让他的轮廓一半炽热如火,一半却沉浸在西藏神秘的黯色里,既矛盾又英俊。
gu903();啧啧。易燃心想,这小帅哥,长大了可真是个妖孽。专门偷心那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