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齐云看这里。”
“苏齐云!”
他用手背遮着额,想找个能走出去的缺口都再也找寻不到。
“安静!安静!这里是医院!”外围传来些小护士维护秩序的声音,她的声音在外围转了几圈,根本走不进来。
议论声嘈杂着,像无尽的潮水一般没了顶。
无数人围拢了他,正中央的空气都是凝滞而混浊的,让人窒息——
“干什么!不知道聚众扰乱公共场所秩序是要进去的!”
人群中惊起一声怒喝,但这没有太大用处,最前排几个还在追着苏齐云拍,他转身,举着手机的人就跟着转身。
直到咔嚓一声,人群顶部垂落了个闪闪发光的东西,哄一下,人群立马散了。
苏齐云抬头看了一眼。
那是他小时候的玩具之一,最熟悉的东西,一对手铐。
“哎,你现在是大红人了,也不知道注意下。”
庄宏伟拉开门,坐进车中排,递给他个医用口罩:“找分诊台的小护士拿的,她可生气了,诶哟把我老一通骂,说以后你来非得戴口罩,不然不许进。”
苏齐云知道他在故意逗自己笑,接了口罩,礼貌道谢。
“那什么,你要不就现在这里等等吧,我想,警车他们暂时还不敢上来。或者你叫个人来接。”
听着他的建议,苏齐云的手指正挨个划过电话本,在“陶子坚”上停了一秒,忽然点了侧边栏的“G”,找到顾培风,拨了出去。
打完电话,他坐在庄宏伟车中排,等顾培风来,一时无聊和庄宏伟闲聊了几句,这才知道上回树屋出警,夜里雨大,山上路滑,他摔了一跤,手腕出了点小问题。
苏齐云有些过意不去:“现在怎么样了?”
“好了,今天来就是最后一次复查了。”庄宏伟朝他一乐,“要不说咱俩有缘呢,你说来趟医院,都能碰上。”
苏齐云放松了些,低头笑了笑。
“……其实我上回就想问了,你也是刺桐人吧。”
苏齐云垂下眼帘,没答话。
搞刑侦之前,庄宏伟搞过很长一段时间经侦,快二十年的从警经验,他各种老奸巨猾的犯罪分子见的太多了,苏齐云这种,在他看来,简直是一张白纸。
情绪淡是淡了点,但还是容易捕捉的。
“老乡嘛,何必见外呢。”庄队笑了笑,“我这也不是审犯人,不用紧张。其实我是看你特亲切——你那一身擒拿格斗,别人不知道,我一眼就看出来了,明显是我们业内教材范式啊!你……哪儿学的?还是说,警察世家?”
苏齐云挂上口罩,语气冷淡起来:“没有义务回答你。”
这之后他一副拒绝交谈的样子,车子里的气氛很僵,庄宏伟坐了会儿,百无聊赖地抽出微博来刷。
一打开,#苏齐云现身#又被顶上了热搜第一。
他看了眼手表,这才没20分钟,网络时代的信息传播速度,可真是要命。
“苏齐云……苏。”庄宏伟下意识地念了出来。
想了想,他决定不绕弯子,开门见山地问:“我们刺桐经侦支队,从前出过个全警比武冠军,你知道么?”
苏齐云神色冷淡:“不知道。”
“他也姓苏,是我偶像,功勋章一大堆,也是曾经我传帮带的师傅,我们现在教材上一些擒拿格斗的范式,很多都是他修订的——苏正则,认识么?”
苏齐云皱着眉看了他一眼:“庄队,您有些过分。”
“其实你没必要瞒我。户籍系统——很多东西一查就知道,你明白么?”
苏齐云轻轻笑了笑:“没有关联案件,你们是不能随便利用内网系统——”
话还没说完,他忽然顿住了。
庄宏伟胳膊肘撑在腿上,转头,带点得逞地看着他笑。
警察系统内网如何运作,能不能随便输名字查,查了会不会有记录、受处分,如果是一点边都不沾的普通人,怎么会知道呢?
“庄队,我不是犯人。这些都属于我的个人隐私,请不要再探究了。”苏齐云看了他一眼,起身拉开了推拉门。
门刚打开,苏齐云低着头下车,差点和门外的人撞了个满怀。
“哟,这不是你弟嘛!”庄宏伟朝顾培风打招呼,“又见面了。”
顾培风顺手扶了下苏齐云,帮着他下了车。
苏齐云的下半脸被口罩遮了起来,露出的眉眼有些淡淡的不快,他随手整了整衣衫,勉强朝庄宏伟点了点头,当做致谢。
“不谢。”庄宏伟朝他挥挥手,“我和你们提个醒,上回望月山上进来那几个,来回串供,非说自己只是路过劫财的,误打误撞才进的天文台,根本不知道里面有人。来去证据不足,只能治安拘留,估计这几天,就要释放了。”
苏齐云淡淡回:“知道了。”
他拉着商务车的推拉门就要帮庄队关上,这门滑到一半,却被庄队拦在半路上。
庄宏伟的声音忽然严肃了一些:“里面有个戴银链子的,你们,可能不熟悉。这家伙,十几年前我还在刺桐的时候,就是我的老熟人了。这家伙进去蹲过,也作为嫌疑人被抓了好几次,可现在,他次次都能全身而退,你们明白吧……”
顾培风认真地注视着他,没发话。
“这个人,和其他几个杂碎不是一个等级的,说不定上头还有人罩着。这几天你们尽量避一避,有什么乡下老家、远房亲戚,别不好意思,赶紧的。”
苏齐云嗯了一声,干脆转身走了。
“嘿,看你哥这脾气……”
顾培风低头温和地笑了笑:“他就这样的。你有什么事情,和我说吧。”
“说是说,安全问题还是不能忽视。”庄宏伟在随身的小笔记本上写了串电话,撕下来递给顾培风,“如果需要安全支援,先报警,再打这个电话。”
“谢谢。”
顾培风看了一眼,是私人电话。
庄宏伟莫名其妙的关心让他有些不快,但他还是收回了字条。
说话的空子,苏齐云也没走远,站在不远处的树下低着头玩手机。
刚才医院的骚乱已经到处都是,点进#苏齐云#的实时微博,几乎都是那些乱晃围堵他的画面。
他心情有些糟,刚要上滑关掉微博,头上轻轻覆上了个什么东西,阴影立即投射下来,遮了他的一半视野。
是个棒球帽。
一只大手把帽檐轻轻朝下拉了一下,顾培风稍稍弯腰,停在和他视线平齐的位置,朝他一笑:“下次出门,要注意。”
他把苏齐云戴着的医用口罩拆了下来,又从口袋里拿出了黑色的口罩,细心帮苏齐云左右挂好。
刚在车里待久了,苏齐云的脸颊有些冰,顾培风手指温温的,若有似无碰着的时候,显著有些烫人。
苏齐云稍稍低头:“过去了有一阵子,没想到。”
“你低估了六个爆的影响力,也低估了你自己。”顾培风拍了拍他的背,“走吧。”
苏齐云注意到,顾培风是在笑的。
他有些不解:“有什么好开心的?”
“开心啊。”
顾培风连尾音都带笑:“这是你遇到事情,第一次主动找我。我好开心。”
他看似无意地碰了碰苏齐云的手肘。
他俩并肩走着,夕阳把两个人的影子拉得很近,就像是在牵着手一样。
苏齐云朝下拉了拉帽檐,遮住自己的表情:“我以前很少找你么。”
“就不说以前了,现在不还是什么事情都是你说了算么。”
顾培风情绪有些低落,落了一小步在他身后跟着:“其实,我多希望你能多依赖我一些,多信赖我一点……”
苏齐云站住脚步,瞟了他一眼:“跟上。”
这下让顾培风抓了个正着,他假模假式地计较起来:“看,连这种小事都是你说了算。”
苏齐云没理他,抓着他的手腕,直接把他朝前拖了好几步。
上车之后,顾培风让苏齐云在车上等一下,自己却关上车门出去了。
可能是为了赶路,今天顾培风开着的是自己的那辆阿斯顿马丁。
上次坐这辆车还是在蒙代尔会所,当时苏齐云迷迷糊糊,细节都不记得了。今天仔细一看,这车的内饰倒是整齐讲究,有种古典英伦风。
他特意上手,摸了摸中控键盘的手感,还打开工具箱、手套箱,观察一下容积。
这车好是好,可就是副驾驶的工具箱太小了,活像是短了一大截一样。
苏齐云抬眼看了看中控台的深度,又拿手掌比了一下手套箱的深度。
不对,这深度太不对了。
有时候,他还真的痛恨血缘的力量,有些东西真的就是刻在骨子里,比如他对这些边边角角执着的观察力,发现疑点之后一定要探究到底的执着……和苏正则一模一样。
苏齐云在副驾驶手套箱里仔细摸了一圈,果然摸出了一个质地稍许不同的辐条,别的地方都是绒且光滑的,质地相当不错,就这个内侧辐条,手感相对粗糙,不像原厂工艺。
他在四周敲了敲。
果然,空的。
刚刚摸的时候,他没有摸到任何锁孔或者类似的东西,应当是弹簧开关。
他顺着边,朝里一路按了过去,在接近最内侧的时候,果然其中一个脆响,暗格弹开了。
几张蓝紫色的信纸,稍稍露了个边。
而此时,驾驶室门忽然打开了。
顾培风恰巧返了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前文伏笔】留了电话让他来做示范
这线还没完,暂时整理到这里
所以苏齐云爸爸的身份有人推测对么?他是一名经济侦查警察
云云身上那种有点清高的正气、擒拿格斗、坚毅、少言寡语、缜密的逻辑、观察力和推理能力,其实都是来自于爸爸
温柔、敏感、钢琴、天文和数学天赋,这些是来自于妈妈(妈妈是天体物理高材生)
漂亮的眼睛和白皙的肤色随妈妈,好看的轮廓和身姿随爸爸
培风喜欢的脚随妈妈(忽然变色)
其实爸爸很帅,不然怎么拐走大小姐连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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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狩猎
顾培风举着盐水棒冰就坐了进来,苏齐云腰背挺直坐在座位上,正神色复杂地看着他。
“怎么了,哥?”顾培风朝他笑了笑,递过棒冰,“给,别不开心啦。”
苏齐云停了片刻:“我想吃冰激凌。”
顾培风愣了一下,接着笑的跟朵花一样:“马上!”
他半点疑心没起,车门一关,燕一样飞走了。苏齐云这才松下一口气,再次把手套箱打开,暗格和露出的信纸散了一箱子,他赶忙整理着,尽量按照原本的样子归位。
顾培风来了之后的许多细节又开始复苏,一点点在他眼前回放。
会场的纸条和会所的纸条,他基本可以确定是顾培风。
可刚刚的信纸,他通信这么久的人,会是顾培风么。
如果是他,他知道他发出的信件都寄给了苏齐云么。
苏齐云垂下眸,很快为身边人找到了绝美的开脱理由:天下相同的信纸那么多,因为几张信纸怀疑,实在有些站不住脚。
……如果不是被刻意藏在这么隐蔽的地方的话。
但仔细想一想,来信的时间点和培风的经历,的确有些重合的地方。
他收到第一份书信的时间点,恰好是顾培风高中毕业。
那时候这位笔友的心情相当郁结,从他写的字、遣词造句都可以看出来。
苏齐云复信劝解后,隔了快有一个月,才收到回信,信上先是为错投信件道歉,接着像把他当做倾诉口径一样,长长倾吐了他多年的暗恋经历。
苏齐云本着开解和稳定的想法,客套地和他回复了几封,对方似乎察觉到自己的不感兴趣,下一封来信,开篇第一句就是:“大师说过,包含欲念的爱,会让人渴望、让人充满占有;而真正至臻的爱,是一种仁慈。我发现,我做不到仁慈。”
看着这句话,苏齐云体味了很久很久,忽然品出了点意思,这才铺开信纸写:“有欲望不是什么值得羞愧的事情。欲望能够推动人完成很多事情,比如各种技术革新、比如攀登人生,比如——”
他忽然想起自己的目标、想起优秀的妈妈,接着在后面写“追赶上更好更优秀的人”。
这一封信的回复只有三个字:“明白了。”
当时他撕开这封漂洋过海的书信,琰琰的微信几乎同时跳了出来:“培风被本硕连读录取了!他好厉害!”
不仅如此,苏齐云收到“我要去找他”的书信,发出时间点恰巧在顾培风来之前不久。
苏齐云忽然想起信上那些绵长的情话,守望了数年的感情,如果这些推测是真的,信上的故事和思绪,忽然全部都有了指向。
他忽然觉得有些慌神,心情也复杂地说不出来。
可另一方面,他又觉得自己的生活里多了双隐秘的眼睛,不远不近,一直盯着他看。
这让他有种说不出来的怪异。
苏齐云心脏越跳越乱,他赶紧叩上了这个自己打开的潘多拉盒子。
“哥,你怎么了?”
刚一叩上,车门一响,顾培风再度坐了进来:“八喜、哈根达斯、还有根意式gelato,我忘记问你想吃什么种类的了,就都买了。”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头发。
“随便买就可以了。”
看他这么细心殷勤,苏齐云莫名有些心不在焉,随便挑了一个,拆了包装轻轻尝了一口:“很好吃。”
顾培风的笑,更明朗了。
gu903();“对了。”苏齐云忽然想起来,“你刚刚是不是和庄队留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