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机说了声“谢谢”,开车走了。
陈尘实在放心不下,回去后给韩深打视频,打了几次才接通,视频只有床单,响起很轻的无意识的声音:“嗯?”
又轻又弱,好像人病的精神全无,很勉强才能回答一个字。
陈尘心口揪着:“吃药了吗?”
“啊?”
“吃没吃?”
“嗯?”很困的嗓音,似乎下一秒能睡着。
“问你有没有吃药?你家里雇的佣人,不管你?”
“啊?”
“……”
陈尘怀疑他根本没听进自己说的话,再问下去,韩深答应越来越微弱,随后没了声响。
应该睡着了。
陈尘有点气,但实在没辙。
第二天他一到教室,韩深已经到了,趴在桌上正睡觉。陈尘摸着他额头给整张脸抬起来,应该吃了退烧药,脸红的没昨天那么恐怖,但皮肤浮着絮丝状红纹。韩深今天穿得很厚,毛衣,围巾,帽子,精神状态依然非常差,陷入昏沉状态一动不动。
“很难受怎么不直接请假?”
韩深费力地掠开眼帘看他:“啊?”
“……”
他眼睛也充血,爬满红血丝,眯了一道缝立刻妥协地闭上。陈尘叹气:“算了,知道你爱学习。”
章鸣看韩深连睡两节课后,懵了:“韩哥怎么了?”
“感冒发烧,应该是。”
下节老秦的课,看他睡觉本来想发火,陈尘竖起食指比了个安静,轻声说:“他不舒服。”
老秦挺善解人意,问:“吃药了吗?”
“吃了。”
老秦回头继续讲题,陈尘一个字听不下去,抬手去勾他指尖。小朋友现在特别精神萎靡,怎么折腾都没反应。抬手摸摸韩深额头,热度似乎又高起来了,嘴唇焦红,呼吸渗出灼人的热气,眉头紧皱,似乎特别难受。
陈尘围着他转来转去,下课后还到教室外吹了会冷风,一把给他抱进怀里:“有没有凉快点?”
韩深感觉浑身力气被抽光了,自己是一口煮干、煮沸、煮焦的大火炉,被陈尘抱紧时稍微好了一点,脸往他冰凉的颈部蹭:“开,开窗……”
“开窗吹风不行,你感冒会更重。”
怀里韩深好像生气了,微微地动了动,脸上有点愿望没被满足的不开心:“开……”
嗓音嘶哑,轻得像小猫挠痒痒。
陈尘都没明白自己怎么心疼成这样,非常难受,愿意答应他所有要求,要星星也给他捅一捅。但此刻却是不得不拒绝,压低声:“乖,不能开窗,你忍一会。”
“组长,热水接到了。”顾辛端着热气腾腾的杯子过来,放桌上见陈尘正哄韩深,不断用微凉的手掌手背替他散热,有点担心:“小韩哥哥是不是特别难受啊?好可怜。”
她往前挪了一小步抬手:“我看看烧不烧。”凑近想碰碰他额头,谁料韩深虚弱至此还能不断偏脸后退,“别,碰我。”
顾辛看了看一直抚摸他脸颊的陈尘:“……”
同时韩深还无意识地蹭他手指。
“……”顾辛双手叉腰:“组长,你喂小韩哥哥喝点烫水。”
“嗯。”
陈尘用杯盖接了一小半,吹凉一点才递到韩深唇边,他凑近小口啜泣,长睫浓秀,跟小猫舔水似的。
挺好强要自己端着,但一个没拿稳全倒在围巾里。
“我说你什么好?”陈尘给他围巾摘下,拽开领口的外套和潮湿毛衣,突然怔了一下,“你皮肤上怎么全是红点?”
锁骨清瘦,白皙皮肤镀了一大片红斑,往下更深点看不清楚。陈尘示意顾辛:“闭上眼睛。”
顾辛:“……哦。”自觉蒙住双眼。
他俩坐在窗边,桌上书堆巍峨,除了近旁的几个人谁都看不见。陈尘拉开外套将毛衣卷起往上推,掀开打底的T恤,少年腰身瘦劲修实,往常冷白的肌肤现在泛红,遍布红疹;将裤子下掖至髂骨,也有红点。
韩深烧得迷迷糊糊,被他烦到了:“你别又,趁机,占我便宜。”
“……”
顾辛将眼睛闭得更紧。
陈尘不由分说将他拉起身:“你这是过敏了吧?去医务室看看。”
校医是实习的年轻医生,给韩深撩衣服时手有点抖,确定下来:“是,过敏性皮炎引起发烧,烧得太厉害了,先打针输液吧。”
随后问了几项饮食和吃药禁忌,随后取针过来,脸色有点尴尬:“呃,我们其中一针,要打在屁股上,这个……”
韩深坐在病床“操”了一声,反应竟然出奇平静。他小时候在渊冲每年都过敏打针,初中以后没再犯过,估计是今年转来新城市还没适应水土,旧疾复发。
陈尘静了静,确认:“打屁股针?”
医生眉眼的肌肉抖动证明她很想笑,但唇绷紧:“是的。”
“操,烦。”韩深掀开被子起床,相当绝望,“我不治了,行不行?”
陈尘挡住他,推回病床:“坐好,别动。”
“我不治了我不治了我不治了,我他妈高中了!不是幼儿园……”韩深喊了两句,脑中猛地钻心一抽,疼得直喘,“……我头。”
医生连忙安抚他的情绪:“应该是发烧引起角膜炎,角膜炎引起头痛。”
韩深一脚踹上病床,抓了抓头发往外走,到门口开始觉得累,被陈尘拉住:“回来,打针,输液,吃药。”
虽然觉得喊出这句话简直丢人现眼,但韩深真的不愿意:“我不打针。”
“不行,你不打针好不了。现在虚弱成这样,发烧,头痛,皮肤痛,我看着心疼。”陈尘耐心讲道理,“男人最大的耻辱是不忠不义不孝,关羽刮骨疗伤,司马迁——”
“…………”
韩深靠着墙,垂下视线咬了咬唇,真说不出的可怜:“可我就是不想打针。”
尾音微微拖长,类似小孩说话的腔调,没想到生个病人柔软成这样。陈尘感觉自己心早化成水了,随他起伏,凑近揽着他腰低声安慰:“没事的,听话,求你了小韩哥哥。”
韩深掠起视线看他,眼睛潮湿发亮。
有那么一瞬间,陈尘感觉特别想亲亲他,但冒出这个念头时自己怔住了。
操啊……
韩深给自己做着心理建设,但总觉得决心还不够,勾住陈尘的衣角拽一拽。
他应该是烧得人类返祖,行为低龄了不少。
“你再哄我一下。”
脑中寂静。
陈尘觉得,自己要被他的高温烫坏了。
“哄你是吧?”刚才明明说的挺顺,但这次陈尘沉默时间有点长,片刻抬手抚摸韩深发热的脸颊,说出的话泛着灼热的气泡。
“快好起来,你是最厉害的小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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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42.给爷亲困了
帘子拉开,韩深从里面出来。
“怎么样?”陈尘从底下取出纸杯接水,“拿药了,我接点热水,你马上吃一剂。”
韩深走路挺难受:“酸痛,跟打了针的注水猪肉没两样。”
陈尘笑出声:“还挺金贵,我给你揉揉?”
后面收拾针具跟出来的女医生动作一顿:“……”
韩深躺上床,被子拉到头顶遮住脸,声音挺闷:“算了,万一揉红了揉肿了。”
女医生:“…………”
陈尘觉得这话有点歧义,不过没太在意,走近提醒他起床:“怎么躲到被子里了,吃药吗?”
“不吃。”韩深现在挺自闭,加上发烧头晕只想睡觉,被子掀开看见陈尘的脸还挺生气。
“你几岁了?打针吃药还要人哄?”陈尘垂下视线,抬手不自觉抚摸他的脸颊。
韩深躲了下没躲掉,觉得这手摸人挺舒服,就不情不愿抓着被子给他摸。
从眉心到眼角,指腹轻蹭时热度灼人,黑如鸦羽的长睫颤了颤,韩深懒得搭理他:“怪你,不然我才不打针。”
陈尘感觉这辈子舔狗话术就用他身上了,嗓音挺低:“怪我,谢谢小朋友为我这么勇敢,我让你疼了。”
韩深拽着被子,神色还挺不依不饶:“记着你今天欠我的,以后别惹我。”
陈尘不禁莞尔,心里塌了一块又一块,觉得他家小朋友简直,甜度超标。
听了不少好话韩深才接杯子喝水吃药,回头老秦从门口进来:“怎么了这是,严不严重啊,要严重先回家好好休息吧?”给韩深腰腹的红疹看了一遍,“这传不传染?我给你爸妈打个电话,先接你回家休息。”
“不传染。”陈尘站起身,刚听医生说了,“现在输液降温,输了这瓶还有一瓶,他发烧温度太高,人都烧糊涂了。”
比如现在的行为举止清醒了回忆起,依韩深这要面子的性格,要么自己死,要么他死。
生病严重的学生待教室也学不进去,老秦安排说:“韩深,那你先输液,一会你妈妈来接你回家,我们就先回教室了。”
“嗯。”韩深望向陈尘:“你也走?”
陈尘正给韩深用两只纸杯凉水:“秦老师,我想在这儿陪他。”
“不是有医生?你在这除了端茶倒水还有什么用?”期末时间争分夺秒,她不愿意陈尘在无关紧要的事情上浪费时间,半拉半扯给人拽出来:“韩深这几天的课应该上不了了,你帮他留意课堂内容,好好转达。”
正好是老秦的数学课,陈尘心不在焉,时不时看向窗外。
冬天雾霭厚重,空气中漂浮着尘埃颗粒,视野一片灰蒙阴沉,绸绰烟云。
陈尘支着下颌若有所思,掠低的狭长眉眼积着难以排遣的忧郁,攥笔有一搭没一搭敲草稿纸,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有些人!同桌不在教室,自己也跟着失魂落魄!眼珠子都快飞出去了!”老秦忍无可忍。
全班:“……”
陈尘似乎对老秦陡然升高的音调不满,皱了下眉头,眼也没抬继续涂涂写写。
老秦:“……”
顾辛心说组长这胆子是越来越大了啊。
章鸣也蒙了:“怎么了这是?”
“不知道啊,送小韩哥哥去医务室后就变成这样了。”
章鸣寻思一会:“爱如烈火,焚人焚心,关心则乱吧。”
“……”
回头敲敲桌面想提醒他,无意看见草稿纸上一笔一划、闲逸锋利的楷书。
-喜欢。
-想亲他。
-这是什么感觉?
艹。
章鸣目睹陈尘眉宇间的忧郁全变成了爱情的苦恼,血直冲头顶,想想还是转过了脸,索然无味上课。
禁忌之男开窍后这么鹅心么??
***
陈尘想不清楚答案。
他从没喜欢过别人。
以前跟朋友三五成群招摇过市,大街上听荷尔蒙驱使下的小伙子评头论足这女生漂亮,我喜欢,那女生漂亮,我喜欢,某班的谁谁,又让我十分心动。
隔着人海远远看一眼,感觉稍纵即逝,陈尘至少明白喜欢不会止步于长久陌生的距离。
正确的感觉是什么?不知道。
但眼下,此刻,他特别想跟韩深待在一起。
特别想逗他开心,让他病的不这么难受。
想抱抱他,亲亲他,哄着他。
对他的痛苦和开心感同身受。
兵荒马乱,草木生情。
下课再去医务室,韩深已经被沈岚接走了。陈尘在空荡荡的医务室站了会儿,叹着气回了教室。
下晚自习十点半陈尘到韩深家里,这时沈岚以为韩深睡了前脚刚走,去公司处理今天耽误的事务。
韩深上午输液后高烧退了一点,晚上洗完澡出来又开始烧,烧得脑心一跳一跳地疼,躺床上极其自闭。
痛得连呼吸都呛鼻子,眼角至太阳穴的筋不断收紧,加上刚涂完药刺激性特别强。
韩深感觉整张脸快烂掉了,就他妈不懂为他妈什么吃了他妈的药一点效果都他妈没有。
“少爷,你同学来探望你。”佣人说完这句话,陈尘高挑的身影从门口进来。
韩深睁眼时又是一阵抽痛,自暴自弃闭眼。
陈尘声音传入耳中:“好一点了吗?”
好个屁。
冰凉指骨贴上脸颊,触感凉快舒服,轻柔抚摸着:“我给你作业带过来了,发的几套卷子。学习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何况是期末,我决定这几天都住你家,每天给你带作业改作业。”
陈尘大大方方安排了自己的住宿。
“……”
韩深掠起视线看他一眼。
“怎么了?”
韩深心说没见过你这么恶心人的。
陈尘垂下视线打量他。
韩深现在穿了件单薄银灰丝质睡衣,颈口和伸展的手臂涂了白色药粉,苍白仿佛一座备受摧残雕,憔悴的容貌很有靡丽病态美,消去了不驯的冷冽,眼角一直生理性泛着红,又可怜又惹人。
陈尘摸摸他的额头和耳垂,情不自禁搂腰给人抱进怀里。
韩深头痛得直发抖,睁开潮湿的眼睛看看他,想推:“别,抱。”
上午的事他烧退后历历在目,越想越尴尬。
要说自己烧成智障丢人现眼也就罢了,陈尘还配合他演出。
哄的跟什么似的。
不道德的垃圾男人。
我tui。
韩深高烧又起,脑子迅速进入一团浆糊的挂机状态,觉得陈尘身上清新香气飘进鼻尖,闻着特别舒服。
听到拒绝陈尘想放开他,却发现衣角被手指攥紧了。
韩深无意识蹭着他的指骨。
嘴上说不要,身体却很诚实。
并不爱说脏话,但陈尘情绪上头时却不能免俗地冒出一个“淦。”
小朋友口是心非的样子太可爱了。
韩深闻他胸口的校服,轻轻往上挪,贴着发凉的皮肤追寻清新香气,因为身体虚弱力道特别小,猫儿似的拱来拱去。
陈尘脱外套时往后退了一点,韩深待在原地一动没动,等重新抱住他,立刻把发烫的脸贴在他颈部。
喉咙里还满足地打了个颤。
有点想笑。
“我要是个冰箱,小朋友是不是会更热情似火?”陈尘咬一口他白皙细腻的耳垂。
小朋友,小朋友……
内容没听进去,韩深倒模模糊糊想起自己真是小朋友时,每年换季过敏都会发烧头痛,年纪小不忍痛,特别磨人,弄的沈岚这种娇生惯养的大小姐心力交瘁,经常抱着他一起掉眼泪。
生病会让人变得极其脆弱,心理防线更易崩溃,但现在想想那点病能多严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