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在海水里泡了半天,浑身像是裹了一层盐。
梁桢回别墅准备冲洗一下,进浴室前却被钟聿喊住。
“出来穿这身。”
“什么?”
她接过钟聿递来的衣服,是条酒红色长裙。
“哪来的?”
“哪来的你甭管了,反正晚上穿这身。”
梁桢看了眼,吊带式样,前空后空。
“会不会太露了点?”
“海边穿比基尼都不过分,再说你浑身上下我哪儿没见过。”
“你……”
梁桢想怼回去,他却把裙子往架子上一挂,“反正你得穿,走了!”
“……”
梁桢洗完澡,光着站在镜子前面,一边是她带来的衣服,t恤加牛仔短裤,一边挂了那条红裙。
梁桢回忆,自生了豆豆之后自己就几乎没穿过这种亮色裙了,唯一穿的裙子也就是门店统一定做的夏季工作服,上面白衬衣,下面黑色及膝裙,中规中矩甚至有些刻板,而眼前这条裙子显然不同。
她用手摸了下面料,顺滑矜贵的丝质,窗口风一吹,快要拖到地的下摆犹如波纹在飘荡。
又过了二十分钟,梁桢下楼,大厅没有人,之前安置他们的那名华裔管家守在门口,见梁桢过来朝她九十度鞠了个躬。
“梁小姐,您收拾妥当了吗?要妥当了的话钟先生让我现在带您过去。”
“过去?去哪儿?”
“陪他共进晚餐!”
管家说话也是一板一眼,梁桢也没好意思问。
她随管家出门,离别墅几百米的地方有一间餐厅,她以为会去那吃晚饭,可管家却把她带到后边一块沙滩空地。
梁桢狠狠惊了下,不知何时那里已经支了一账巨大的纱幔,四周布了鲜花和灯光,幔帐下摆了烛台桌椅。
钟聿已经坐在里面,身上不再是他常穿的t,而是换成了白色衬衣。
这架势吓得梁桢提了提拖在沙滩上的裙摆,一路踩着灯光过去。
梁桢在看他的同时钟聿也在看,他看那抹红裙由远及近,那一刻他不由在心里感叹,顾秋池的眼光真挺毒,知道梁桢皮肤要比一般女孩白几个度,所以选了这条款式简单但色彩艳丽的红裙,明艳中又不失妩媚的性感。
就是有点露,领口开得低,又是细肩带设计,但目前岛上也没什么其他人,穿给他一个人看就无所谓露不露了。
梁桢已经走到钟聿面前,看了眼四周。
“你这……什么时候弄的?“
明明记得中午登岛的时候这里还只是块空地。
钟聿:“下午带你玩冲浪的时候叫人布置的,怎么样?”
能怎么样?
梁桢看了眼四周,鲜花烛台纱幔和海,女人梦想的所有浪漫都有了,还能怎么样?
“很漂亮!”
钟聿偷偷松了一口气,总算不枉费他昨天连夜安排人往岛上运这些东西,就想跟她吃一顿特别的烛光晚餐。
“坐吧。”
他过去替梁桢拉了椅子,随后又有了个惊人的发现。
梁桢化妆了。
虽然只是描了眉涂了口红,并不是什么费心思的妆容,但至少说明她没有在敷衍这顿晚饭。
这个发现令钟聿更加振奋。
是个很好的开端,不是么。
“为什么想到要在沙滩上吃饭?”
“待会儿你就知道了。”
服务员开始上菜,钟聿拿过早就已经醒在旁边的红酒,问:“能喝吗?”
梁桢:“喝一点应该没事。”
钟聿给她倒了一小杯。
大概是因为周围景致太好,开阔的海域,朗朗的海风,人在这种环境之中心情也会变得开朗。
梁桢举杯跟钟聿碰了碰,“谢谢!”
钟聿笑问:“谢什么?”
其实她也说不上来,但一路从泞州到这里,她所看所见所听,知道他确实为这次的出游花了很多心思。
“算是谢你帮我解决丁立军的事吧。”
钟聿眉梢一抬,“所以就打算拿杯酒敷衍我?”
“嗯?”梁桢没听懂意思。
钟聿:“没良心的东西!”
梁桢:“……”
晚饭吃得挺愉快,只是梁桢食量小,吃得不多,酒倒喝了不少,再被海风一吹,头有些犯晕。
“要不走走吧?”她扶着椅子起来。
钟聿跟她出了幔帐。
她走在前面,后影纤瘦,背部大片皮肤露着,月色下白得发光。
走一段,她索性把脚上的高跟凉鞋摘了下来,跟被风吹得晃来晃去的裙摆一起拎在手里,不断有浪花扑过来吻她的脚板。
“海水有点凉啊!”她回头冲钟聿喊,可是又不管不顾地自己走进浪里,感受细沙的抚摸和海水的触碰。
钟聿插兜站在旁边,看风吹乱她鬓角的发,也吹弯她的唇角眉眼。
他多久没见过她笑得这么开心了?
“喂,你说晚上沙滩上会不会有小螃蟹?”梁桢又冲他问。
钟聿:“应该没有。”
梁桢:“那贝壳呢?”
钟聿:“也没有。”
梁桢:“什么都没有啊?”
钟聿:“也不是,这里有鲨鱼。”
梁桢踢着浪,“啊?真的假的?”
钟聿:“你不知道吗?巴哈马是鲨鱼的天堂。”
梁桢停下踢动的小腿,站在已经没到小腿肚的海水中,转身看了眼,眼前海域浪花翻滚,月色下黑茫茫一片像是无法探知的猛兽。
她突然就不笑了,“我们回去吧。”提着鞋子和裙子往别墅方向走。
钟聿赶紧去追。
“没有,我吓你的。”
梁桢不听。
钟聿追上前拽了下她的手,“真的没有!”
“真没有?”
“真没有,要有也是在深海区,这次要是有时间,我带你去潜水喂鲨鱼,拿骚的加勒比礁鲨,bii可以看到大锤头,tigerbeach有虎鲨,catisnd是看远洋白鳍,哦对了,这边比较有名的还有粉红沙滩和猪岛,不过这次行程没安排,以后找时间再带你过来。”
他说以后,且说得理所当然。
梁桢喝了酒,突然觉得开始上头。
“钟聿!”
“嗯?”
她提着裙子走过去,踮起脚尖在他唇角亲了口。
点到即止,亲完就走,就剩钟聿一个人傻呆呆地定在原地。
这些年也梦到过很多次梁桢主动吻他的场景,每次吻完他都会激烈反噬,吻得她眼睛潮湿身子发软,可当梦境变成了现实,别说反噬了,他感觉整个人都被点了穴,脑子里一片空白,步子都挪不动。
眼看那抹雪白的背越走越远了,他才急吼吼跑过去。
梁桢一屁股坐在沙滩上,红酒后劲真不是盖的,她面颊滚烫,脑子里也越烧越厉害。
钟聿追上,“怎么坐下了?”
“看,好多星星!”她抬手指了下天空。
钟聿:“……”
这里空间开阔,没有遮挡,确实有很多星星。
梁桢忍不住感叹:“天哪,这是我出来这么多年,第一次看到比芦家坪还要漂亮的星空。”
钟聿:“芦家坪?在哪?”
梁桢:“山里,我小时候住的地方。”
钟聿对她家里的情况不大了解,以前还以为她无父无母,跟着打工的哥哥很早就来了泞州,上回见到梁国财才知道她原来有父亲,但那种能抢自己女儿的父亲,不要也罢。
他以臂当枕,直接躺到了沙滩上。
梁桢回头看了他一眼,笑笑,跟着也躺了下来。
两人肩膀挨着肩膀,看着头顶那片浩瀚的星空,耳畔不时有海鸟的叫声,浮沉不定的浅浪时不时追过来扑打一下两人的脚板。
谁都没有说话,像是怕一张口就会打破此刻难得的宁静。
彼此沉默了大概半分钟。
梁桢开口:“谢谢你带我来这,我真的已经很久很久…很久很久……没有像现在这么放松了。”
她的人生,9999的时间都必须穿着厚重的铠甲,全副武装又不动声色,像个战士一样面对生活各种各样的刁难,别说放纵享乐,就连偶尔喘口气的机会都没有。
“你知道吗?梁国财,就是我爸,上回你见过了,他应该是…”梁桢想了想,“应该是在我六岁那年,猥亵村里一个小女孩,被判了四年,那四年我跟我哥在村里都抬不起头,除了上学放学,我几乎都不愿出门,因为会被人骂,被其他小孩打,他们觉得我和我哥是强女干犯的孩子,所以尽管问题出在梁国财身上,但在他们眼里,我们跟他并没有区别。”
“同样遭受这种待遇的还有我妈,我之前是不是没跟你说过,我妈并不是自愿嫁给梁国财的,她本来应该是泞州人,后来被人卖到了芦家坪。”
“什么?”钟聿愣了下。
大概是这个转折太突然,他思路有点没跟上。
梁桢咽了一口气,“我说,我妈其实是被人拐卖进山的,梁国财讨不到老婆,他父亲,也就是我爷爷,死前用自己的棺材本叫人从城里给他买了个媳妇,就是我妈…”
钟聿一时无法消化。
梁桢:“你别这么瞪着我看,你可能无法理解,但这种事在芦家坪很正常,因为实在太穷了,只有女人出去,没有女人愿意进来,所以很多光棍到最后都花钱从人贩手里买女人。”
梁桢闭了下眼睛,脑中浮现的是芦家坪连绵不绝的山脉,闭塞,贫穷,没有希望。
“我听村里的老人说,没有一个女人愿意,但最后都妥协了,因为他们总有一千种办法可以扼杀掉那些女人的意志,希望,让她们最终心甘情愿地留下来,守着买她的男人,守着被迫生下来的孩子,在那片山沟里扎根,挨穷,耗光自己的后半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