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巡城士兵交换班次的时候,熙宁听到城墙上面传来了脚步声,熙宁细细去听,却又再也听不到,一时心下疑惑,准备爬上城墙上查看。
熙宁拽紧了墙面上的绳子,慢慢向上攀去,再高高的城墙上面,熙宁终于看清楚了秦州城的全貌,转过身来却发现城门外又零星的灯火。
熙宁想这应该是岗哨点的灯,正当她准备走下城墙的时候却突然意识到了不对之处,黄河里秦州城池可还有些距离,可为何这些火把这样之近,还在不断地迫近?
熙宁正准备一探究竟,却突然闻到了一阵香味,突然头上一疼,陷入了昏迷之中。
☆、烧山
方才那些人回来的时候,宋衍也抱着和熙宁一般的心思想要探听消息,还未走近屋舍内就听见了他们将今日所见所闻全说了出来,他只在门外偷听,听完之后回了自己的屋内。
听闻着他们走了,宋衍才唤了信鸽来。
司马勤为了自己的政绩,隐瞒了秦州蝗灾一事,后粮食不够,怕朝廷调查又派人掘开堤坝,黄河决堤淹没农田,蝗灾一事得到隐瞒,朝廷又给了粮饷,城中可是有两拨难民,粮食不够乃是必然。又为了隐瞒这些事,司马勤借由匪患之故将所有人都关在城门里头。
不管是派去的官员还是沿路的,似乎都将此事隐瞒,那日在城中别人堵了个正着便是证明,宋衍自以为行踪隐秘,却还有更多人知道此事,要防备着朝廷。
这是那日牢里人说与他听的,然只是一面之词,宋衍也需来此地多加调查,听到武连他们对话之后,就连最后一环也圆满了——为了毁尸灭迹,司马勤将在蝗灾中饿死的人丢进了黄河里,或是和沙土一起包进布袋里加固堤坝。
那些逃来京城的人就是这般死里逃生过去的。
宋衍从来都不信熙宁所说口谕一事,就是因为皇帝还交予了他一项任务,他飞鸽传书将此事禀告皇上时,他,是并且默许了熙宁跟着自己的。
此事从来没有那样简单。
不知道为何,宋衍心里突然有些痛苦,又无处可疏解,只得在庭中漫步,月色撩人,不知不觉走到了熙宁的房舍外。
宋衍轻轻叩响了木门,无人应答。又是起了风,木门不堪风吹,被吹开了一个小缝,宋衍心中默念了几句道德经之后,轻轻推开了那门。
里面却没有一个人。
宋衍看到了熙宁画的那幅简易涂画,心叫不好,正逢墙外火光一片,宋衍出门探看,城内士兵全部汇在了一处,宋衍在人群中寻到了司马勤的身影,再也顾不上其他事务,冲到了他的身边,“怎么回事?”
那般黑的眸子里融了火光,语气虽然不重,确能感知到这人的愤怒,司马勤也不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只说到:“匪贼进攻城池,强掳我百姓!”
宋衍深呼一口气,吐出来的话好似冬日棱霜,冷而不容得他人争辩,“开城门,与本官同行之人现在当于城外匪人手中。”
“夜开城门乃是大忌!万一中了埋伏,城中居民性命可难以担保啊!”司马勤说着,几乎要哭出声来,“而且士兵尚未集结完毕,臣恐……臣恐……”
宋衍不再与司马勤多言,对着守城门的士兵说道:“本官一人出去。”
原本白衣公子突然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又是京官,小吏们怎么敢违抗,却用眼神像司马大人问询,司马勤眼神明灭几下之后还是答应了。
宋衍看了看天边颜色,也不屑于转过身去面对司马勤,说道:“司马大人做了什么事,衍会一一上报朝廷,衍——也等着天明之时您来营救。”
说罢,宋衍挥鞭离城。
熙宁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在一个陌生的环境中,潮湿阴冷黑暗,下意识想要松松手腕,却发现自己被绑在了柱子上,也想起来了之前的事。
熙宁出身行伍,和老兵油子们学了不少把戏,再加上骨架小,挣脱绳索并不困难,正在最后之时,却听到门外传来一前一后的脚步声,熙宁赶紧闭上了眼睛假装自己还是晕着的。
那两人没有往自己这边来,坐在了另一边。
“今儿咱们去营救,可是救着了许多人,不过司马勤那个狗官反应倒是快,咱们也伤亡不少。”
“咱们不是把嫂子救出来了?”
“可是咱们大哥的娃儿没了……还是男娃呢,之前看他才那么小一点。”其中一个男人说着说着都哽咽了起来。
突然安静了一瞬,接着熙宁就听到了脚步声,紧接着一盆冷水就泼到了自己的头上,熙宁原本想继续装晕却被人拽住了头发,呛了水,缓缓睁开了眼睛,一张麻子脸映入眼帘。
“好不容易捉了个活的,他肯定知道些什么。”麻子男对着另一个人说道。
国字脸顶着熙宁的脸看了许久,皱了皱眉,说道:“这人面生。”
麻子男说道:“管他面生不面生,你看他身上穿着的这身皮,就是司马勤的狗!”麻子男说完之后捏住了熙宁的脸,青筋暴起,逼问道:“你从实招来,司马勤将我们的兄弟都关在哪儿?”
熙宁甚至都不知道这人在说什么,只能呜呜叫,麻子男看着这人嘴巴不太严的样子,这才松了手。
熙宁说道:“你们兄弟……你们兄弟被关在地牢里。”
“废话!“麻子男毫不手软,提了熙宁一脚,又拽起了她的衣领,说道:“我问你地牢在哪?”
熙宁脑袋中还有迷药,被麻子男一踢更是找不着北,身体一阵剧痛,咳嗽了好几声。
“还是个硬骨头不成?小爷我——”
麻子男的巴掌已经扬起,熙宁偏开头准备躲,却迟迟没能等到那意想中的疼痛。
“今天收获大呢,又抓着一个,你说好笑不好笑?他说他是京城来的!”
熙宁将眼睛睁开一条缝,发现来人是个壮汉,身边还跟着一个人,那人是——宋衍?!他嘴里还被塞了布,眉毛皱起,与自己对视。
他怎么来了?
熙宁的眼皮开始狂跳。
麻子男从熙宁的身边走开,走过去将宋衍嘴里塞着的布取出,拍了拍宋衍的脸,说道:“不亏是京城来的,皮都嫩些。”
宋衍咳嗽两声,沉声说道:“带我见你们首领。”
此话一出,麻子男和壮汉都笑了,说道:“斯文呐,还首领呢,我们大哥是你能见的,狗官!”
宋衍想来这些人该是小喽啰,也不想和他们多费口舌,说道:“我是京城来的,和你们首领有约在先。”
麻子男和壮汉面面相觑,麻子男问道:“壮哥儿,你怎么捉到他的?”
“他方才在山下鬼鬼祟祟的,放哨的兄弟发现了他我就给了他一棒子放倒了他。”
麻子男思索了一会儿,说话又恨恨了起来,对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说道:“京官更该死,要不是他们默许,司马老贼能这么猖狂?”说罢又看了看宋衍,说道:“把他和那个小白脸一起绑着,等大哥回来。”
等到人全部走后,熙宁偏头看在被绑在自己身边的宋衍,说道:“你怎会来这里,又怎会被捉住?你真认识那贼首?”
宋衍一一答过:“为了救您,不认识。”
熙宁百思不得其解,说道:“你不会武功却要来救我,你也不认识那贼首,怎知道能把我救出去?”
熙宁看着宋衍一直盯着自己看,连最后的几句质问也没有办法再问出来,却听到宋衍将这事件的始末全部说给了自己听。
宋衍见着熙宁深吸一口气,正准备出声安慰,便看见对方拍了拍自己身上的灰,用的是手,人还站了起来。
宋衍:?
熙宁笑眯眯地把绑住宋衍的绳索也解开,正当两人准备离开之时门突然被人从外面踢开了,一众人大眼对小眼看了许久,倒是熙宁先反应了过来,拽着宋衍就往门口跑。
“司马老贼来了!”
熙宁心下一喜,司马勤虽然不是人,可是至少是个讲道理的,还能和他周旋几句,可山上这些人一言不合便要动粗,好像打娘胎里出来便是来讨债打架的,赶快拉了宋衍跑。
却未想到宋衍站在了原地,猜不透他面上的情绪。
“留在山上。”
“为何?”
熙宁问过之后偏头一看,便看见山下的人马齐全,虽是天亮,却人手一支火把。
“给我放火,烧。”
☆、铃铛
熙宁和宋衍两人停在了原地,很快山上的土匪们就追了上来。
“那司马狗官要放火烧山?”
“大哥呢?大哥在哪?”
“咱们拿这个两个人跟他换去,让他别烧山了。”
“你个蠢蛋,咱们要是能那他们换的话,司马老贼就不会烧山啦!”
好似是一语惊醒了梦中人,过来追熙宁宋衍的那伙人散了急忙去救火,只留下了几个人冲上去捉住了熙宁和宋衍两个人。
熙宁此时毫无力气,而宋衍只会些把戏功夫,两个人也无力抗争被带到了先前被关押的柴房里面。
麻子男留在了这里,二话不说冲上去就要对两人拳脚相加,宋衍将身体覆在了熙宁的身上,这样好护住熙宁。
如果她不在此处。
宋衍抿紧了双唇,闭上眼睛思索。
“宋衍你听我说。”熙宁额头上都是汗,一只手捂上了小腹,说道,“待会,你带着这个离开,火势应该不大……直接去军营,不要被司马勤发现,然后……然后把这个交给门房。”
宋衍的手里被塞进了一个温温热热的事物。
“都是大男人,还一个人替一个人挡着呢,果然是京官,有钱人玩的和我们的也不一样啊?”麻子脸越说越气,力道也越来越大。
“那您呢,臣是下属,怎么能弃君——”
话未说完,熙宁便从地上抓了一把灰土撒向了麻子脸,一脚踏上了墙壁借由着力量一脚踢上了麻子脸的新窝,紧接着又去和其他人打斗,看到宋衍还在原地愣着,熙宁大叫一声,“快些走!去找救兵,快点!”
麻子脸已经被熙宁打退至墙角,如今熙宁肚子疼得很,武功再高也抵挡不住这样的疼痛,说道:“别管我,快去!”
熙宁叫的声嘶力竭,可是在宋衍看到她递给自己的那个东西的时候愣在了原地,那是一串小小的金铃铛,摇晃起来的影子和记忆重叠起来。宋衍呆呆地看着熙宁,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你走啊!”熙宁气上心头,他单知道宋衍是个榆木脑袋不转弯的,却不知道他到了生死关头还要留在这,实在是不知道该骂他迂腐还是蠢钝。
霎时,林中卷起了一阵山风,方才和熙宁对峙的麻子一众人倒在了地上,宋衍面上没有任何的血色,怀里抱着熙宁,她方才被宋衍打晕。
宋衍将熙宁放在了平地之上,山中小径上突然窜出来了一群身着甲胄的士兵,为首的看见了宋衍之后急忙跪下,说道:“逆贼已经制服,恕……”
将领瞥见了睡在一边的熙宁,心下大骇,颤巍巍地继续说道:“恕属下救驾来迟!”
“那日宫中大宴,殿下拒不出席,陛下便遣了人亲自去请,谁知道却没有看见公主殿下,好生问了公主府的下人才知道原来殿下来了这里。”领兵的都督向宋衍一一禀告。
看着那都督还想再说,宋衍却心乱如麻不想继续听,于是寻了个由头将他打发走了。
为了抢救出在司马勤掌控下的百姓,许多男丁自发地上了山,有不少的是被发配到了看哨途中逃跑的,可谓是九死一生,是故在山上的贼匪都对官府恨之入骨,逃去京城告御状的就是这里的人,为了掩人耳目怕有奸细,只做了假死的把戏,连山寨上的人都不知道。
宋衍看着都督远去的背影。
这一切都不能怪那些百姓,宋衍更是无从和他们计较。
若要论错的话。
宋衍神情有些忡忡。
分明所有的事都在自己的掌控之中,却偏偏蹦出来了个熙宁,还这般任性敢只身一人前去调查,还偏偏——
宋衍摩挲着手里的金铃铛。
还偏偏自己又重新看到了这个东西。
司马勤伏法之后,宋衍一行人便住到了司马勤的府邸,一是为了方便对他的府邸账务进行清洗,二是为了让熙宁有个好地方歇息。
宋衍已经在门外守候了好半天,等到药婆子出来之后便慌忙问道:“殿……她怎么样?”
哪知道药婆子脸一红,绕过了宋衍就要走,宋衍看药婆子神色紧张,还以为是什么大事,一时更加找不到北,“您说,是什么事,要服何种药。”
“大人,您别问了。”药婆子一张老脸上浮了红,一时更羞涩地不敢看宋衍。
“你给我说清楚。”宋衍从不容得他人这般打马虎眼,分明抱住熙宁的时候她身上可是有一股血腥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