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害!”
熙宁下马将那鸟儿捡起之后却发现是只喜鹊,一时间牛郎织女的故事在她心里闪过,看着那喜鹊便想到了鹊桥,把自己比作了织女将宋衍比作了牛郎。
她原本是不信这些事的,可现在总是怕了。
赵临川下马之后单膝跪在了熙宁的身边,看着熙宁捧着那只小喜鹊,安慰道:“这喜鹊不过是个不长心眼的畜牲,你何苦这样计较?”
熙宁抬起头来,只因着这人皮肤本就白皙,泛红便又比寻常人明显些,此时哪里还只是鼻头红了,连是眼框框也红了。
临川抽出衣袖里的帕子替熙宁擦干净了一张花脸,顺着熙宁说道:“本说您的骑射|精湛了,这样小的小鸟都能打下来了,却不晓得你伤了哪门子心。”
“前日里我去了月老庙里去,求了个下下签——”
“于是你便只筛出了上上签摇了个痛快?”
赵临川从小与熙宁一同长大,自然是知道熙宁是个什么性子。
熙宁被人猜出了下半句话,便不再说这一句,只鼓了鼓腮帮子,双手托住了脸颊,说道:“今日里又射死了喜鹊,怎么老天似乎都不看好我和宋衍呢?”
说罢还叹了气,青黛柳叶眉变成了两条毛毛虫,一叹三摇头,且是没有了继续骑御的兴致。
赵临川是心里恨恨,他倒想问面前这小女孩,他与宋衍相比该是如何,只是照着她现在的势头恐怕是成千上万个赵临川也比不上一个宋衍。
临川心里虽是不开心,一番话又在肚子里绕了几圈才吐了出来,意思是转到了阳关道去,只想着安慰熙宁。
“我只晓得若是天公不做你的美,你也是有本事将这天翻个面的。”
熙宁看着赵临川,问道:“他好似真的不中意我呢?”
“北元那般气势汹汹都能要你打败了,如今区区一个宋子仁罢了,怎地就将你困住了?”
赵临川脸上白了几道,偏也就是熙宁看不出来。
她倒是与自己这样的不生分。
自己也不过是离开了王都几月,就这样的不留神叫一个不晓得哪里冒出来的男人钻了空子,偏又是这人将自己视若珍宝的人不当回事。
赵临川是凭着一己之力将熙宁哄开心了,可自己心里堵得成了一团乱麻。前脚踏到了王都里,后脚就晓得了这样的噩耗。赵临川只恨不得将那叫做宋衍的小子塞回到他老娘肚子里去,最好是也别投胎来这人世里。
熙宁经点自己老友的开导心里通透了很多,叫了个随从过来收起了那喜鹊。
熙宁站起后看着赵临川的脑袋,她快活了,却不晓得赵临川心里想的什么,纵使有花花肠子也不对着他这位算得上是她表哥的人使,是故总是没心没肺的样子。
“宣平侯想在地上做窝?”熙宁看着赵临川身上穿的黑色武服,上面还挂着些琉璃挂饰,当真是只花孔雀,却又在心里思量着若是宋衍穿上这样的衣服会是怎样的好风致。
“本侯陪您跪了这样久。”赵临川慢慢站起身,对着熙宁眨了眨眼睛,继续说道:“公主权力竟然这样大,都不准本侯脚麻吗?”
总算是看着熙宁眉目舒展开了,自己的脸上也不晓得什么时候挂上了一个笑。
熙宁张开了自己的双臂,想着给面前人一个怀抱,哪晓得赵临川比她更强横,一把抓过了自己的手,仗着自己男儿身力气大,将熙宁拥在了怀里。
熙宁笑着说道:“欢迎回家!”
☆、玉笏
熙宁由赵临川带着在外野了半天,刚回到府里便一头倒在了床上,嘴里还像在吩咐着什么。
天边挂着一帐黑纱,纤月还挂在天幕上,那城南的钟鼓已然敲响。
清商悄摸着步子探到了熙宁的床边,隔着杯子去揉熙宁。
“公主,快到寅时了,快些醒醒呀!”
熙宁充耳不闻,只翻了个身继续睡觉。
“公主,且是您昨日吩咐过的。“清商继续咬咬嘴唇,继续去揉熙宁。
熙宁紧闭着双眼,双眉一蹙,哼哼唧唧不知道说了些什么。
昨日夜里主子是叮嘱了自己,叫她务必在寅时之前叫醒她。自己的主子是公主,自然什么话都要听熙宁的,可看着公主睡得这样香,清商也没了法子。
“公主若再不起来,便没有机会碰见宋大人了。”
哪晓得自己才刚刚说完这句,就发现刚才还紧闭着眼睛的公主好似大神附身了一般,一下从床上撅做起来,一掀杯子就要把脚塞到鞋里去。
熙宁瞧见清商瞪大了一双眼睛望着自己,不好意思红了红脸,揉了揉眼睛,对着清商说道:“莫愣着了,给我来梳妆。”
清商笑了笑,急忙迎了上去,又吩咐了其余伺候在房里的侍女去点灯打水,自己帮着公主换了衣裳。
她苦苦烦恼了这样久的事叫赵临川给她开解了,这下也不再装什么娇女儿,又做回了那个风风火火的熙宁。
林儿和森儿得了清商命令,便离开了公主房间去水房里打水去了,做仆人的都醒的早,也就是今日里公主无端起了这样早,大家也绝没有比主子晚起的理儿在。
林儿端着公主的洗脸巾往回走,对旁边的森儿说道:“公主对宋大人上心。”
“怎得,林姐姐敢说自己不喜欢宋大人的么?”森儿说完这句话便对着林儿一通笑。
“你嘴巴可真是恼人!”林儿笑着拿胳膊肘撞了森儿,又说:“倒是看宋大人对咱们公主不殷勤。”
“他有真才实学的,也用不着攀附公主……”森儿原本还想和林儿辩驳,这时已经走到了房间外面,森儿林儿便住了嘴。
二人将洗漱的用具都送进房间里,接着就退下到一边去做自己的事去了。
清商伺候着熙宁打理了面容,紧接着就扶着公主坐到了梳妆台边上,对着镜子开始为熙宁描眉画面,抹上胭脂水粉。
熙宁不爱在自己脸上敷粉,可如今是有了心属的情郎,特地把收在仓库里的女儿饰物都寻了出来,本是皓齿红唇,清丽脸面,略施粉黛之后瞧来更是惊艳了几分,少女娇态总令人动容的很。
那毛笔在自己的脸上抚来抚去,有些痒。熙宁既然下定了决心要起床去与宋衍会面,自然就不会再放弃。趁着着机会又小寐了一瞬。
“公主,女婢画完了。”清商退到一边,捧来了铜镜叫公主看看自己。
熙宁挑眉看了半天,这人一贯的对自己的形貌没有什么了解,也觉得自己与平日没有什么两样,捧着镜子又看了半天,说道:“本宫见着其他的女子都在嘴角点两个小圆点的,本宫也想要。”
听见熙宁这样说,清商又凑过去在熙宁的嘴角上点了笑靥。
熙宁再照了照镜子,满意地点了点头,便站起身来发号施令说要去大内。今日熙宁穿得是宫装,于是府里早备下了车辇。
府里的下人们不理解公主为何要用府里马厩里的白马拉车,可跟着熙宁伺候的下人却是知道其中的缘故。
只瞧见朱雀街上有一个奇异的景像,前面走着一个骑白马穿红服戴着乌纱帽的官儿,后面跟着白马拉着的车轿,轿子上坐着身着红裳的公主。
后面的人儿跟着前面的人儿亦步亦趋的走。宋衍往前走,熙宁就跟着,宋衍停下,熙宁也就停下。
若是宋大人的胸口上再别上朵红花,即便是瞎子都晓得这算是个什么场景。
宋衍是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只听到后面传来格格的笑声,倏然红了耳朵尖。倒是现在天还未亮,百姓们还未出门,否则这公主的名誉可是要还是不要?
要命的是周围都是些同僚,公主此举实在是折杀了自己,却又晓得这公主的心性,他不愿又能如何。
熙宁隔着珠串幕帘看着前面那人驾马走着,看见这人停了步子,熙宁便对马夫说叫他也停下,却未曾想宋衍会扭转了马头停在了自己身边。
熙宁比没事人还要无辜些,说道:“宋大人找本宫可为何事?”
宋衍翻身下马掀开下裾单膝跪在了地上,这动作是行云流水,直捣的熙宁花心又乱颤了一回。
宋衍咬碎了银牙,挤出来了这样一句话,“恕臣无礼,公主还是回去罢,这……于礼不合。”
熙宁全然晓得宋衍的意思,于是眼睛往天上一望,说道:“不走朱雀街怎样去大内?本宫再府里呆的无聊,想去宫里寻人说话也于礼不合吗?还是说这街只准你们走着,却不准本宫走吗?”
宋衍心里思量了片刻,如今天还黑着,是哪家的娘娘贵人能起来这样早的?公主这番话又说得没有什么漏洞,宋衍脑子也突然生了锈,只能又转身上马。
清商在旁边已经是再也憋不住笑,只觉得宋大人真是过于好欺负,明明耳朵红了面上还叫人看不出来冷暖。待到宋衍离开之后,便拿袖子捂了嘴笑。
当日里宋大人单凭一张嘴便退了北元那班蛮子,倒是今日输在了公主的这里,岂不是说公主是能文会武的绝世枭雄?
“公主……公主实在是欺人太甚!”御史中丞嘴边的胡子已经气得快要翘起来,看着熙宁这般样子已经是两眼黑黑。
“猖狂!太猖狂了!”
这件事绝对和工部牵扯不上半分关系,可工部尚书也凑到了对熙宁口诛笔伐的队伍中去。少说也有五六人了,一行人统一了口径,一同挤到了宋衍的身边去。哪怕是以身犯险,也要救宋衍于水火之中。
“前面这群老头子凑什么热闹,气煞本宫!”熙宁探头探了半天也看不见宋衍,全然只能看见一群马屁股和一批老臣子佝偻的背影。
而那些个没有凑过去的官员看见了熙宁这般气急的模样,还一个个如同急先锋一般争先冲到了宋衍身边。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他们倒是不能管自己进宫说话,倒是晓得自己不能管他们聚在一起说话。
眼瞧着已经到了宫门口,前来上朝的官员已经排列好了队伍等宫门开启。
熙宁挠了半天的脑袋,马上要与宋衍分别,心里还有些不舍得。
也不晓得怎么回事,突然刮起一阵风,那风猖狂,竟然将宋衍腰中携带的玉笏吹落在地。
这正是一个极好的机会,平日里想拍宋大人马屁的人,想与宋衍结交的大臣蓄势待发,正准备一拥而上,而宋衍本人也有了下马之势准备拾起玉笏。
熙宁却仗着自己武力高强,力战群雄率先拔得头筹,纵身一跃飞到了宋衍的马蹄边,左一拔大臣的头,右一踹小厮的屁股,高高的举起了刻有宋衍名字的玉笏。
紧接着又咧开了嘴,露出珍珠般的牙齿,眼睫弯弯,叫了一声:“宋大人?”
宋衍下马后跪在了熙宁面前,双手接过了公主递给自己的玉笏。
“多谢大长公主殿下恩典,衍感激不尽。”
“宋大人以后且好生看着自己的东西,莫要又掉了,若被他人捡走可就难了。”
熙宁说得倒是振振有词,还端起了教训人的模样,好似宋衍犯了如何天大的错误。
“臣定当谨遵公主教诲。”
“还有……“熙宁说道,”你多笑笑,好看。”
宋衍不答。
熙宁又与宋衍稀里糊涂打了几轮太极,目的是与他多说些话。这时宫门已经开启,熙宁自然不能再留下宋衍一个人,于是又转身由清商扶上了凤辇。
清商看着公主开心,自己也就开心,目光又定格在了公主嘴角如同红豆般的原点上。彼时王都里女子间流行妆画笑靥,难得公主也知道叫她为自己画。
可其余的女子画这般妆容是为了做出酒窝的模样,可瞧见公主本就有两个小酒窝了,由何必再去多余的画上一道。只见着公主自己满意得很,清商便不再说太多。
熙宁满足了,便要下令回府去。
车夫们摸不清楚公主的路数,分明穿着宫服刚才又和宋大人说自己要进宫去寻人消遣,怎得又还要回府去。
熙宁松懈了挺直的腰板,甚至是都懒得用袖子遮住嘴了,只打了个哈欠,叫车夫们快些往回走。
敢情好这只是个幌子?清商直听着熙宁喊累了要睡觉,才晓得公主这是好手段,现在是要回去睡回笼觉去了,于是又将布帘拆卸了下来挡住了熙宁的身影,叫公主得机会去小憩一会儿。
熙宁前脚刚走,后脚赵临川便到了。
赵临川是明州王的独子,只留在王都当他的小侯爷,品阶是高,却是个没实权的,即便是有事也商量不到他的头上。
也就是这样一个看起来不找调子浪荡惯了的人却叫家里的下人将自己已经落了灰的朝服给拧了出来,不慎熟练地拿起来了自己的玉笏去了皇城。
原因无二,宋衍是也。
☆、私交
赵临川吃了醋,一双丹凤眼盯着宋衍看了许久。
此时正事上朝时候,宋衍无心与他纠缠,只挺直了自己的脊背,手持玉笏,心里不想其他的事。
gu903();此时天光已然大亮,东边浮起一团紫气,裹挟着太阳升起时照射出来的红光。祥云之气冲向宫城大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