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寒尽一瞪,他又老老实实地缩了回去。
跟着他一起下了楼,云星眠才发觉,这旅馆居然就是上次十八岁生日那晚来的那家。
他对那晚的记忆尤其深刻,许多细节都记得一清二楚,其中当然也包括了这家旅馆的大致摆设跟名字。
到这时,他混沌的脑子才想到另一个严重的情况。
他醒来之后,身上早已经被历寒尽清理得干干净净,他除了有些关于昨晚的火热记忆以及……被那什么之后的充实感觉,根本就想不起来,昨天历寒尽到底有没有做安全措施。
他的脸一刹那有些惨白。
大白天的凤鸣街十分冷清,阿钦就把车停在了旅店门口。
历寒尽推着他上了车,又坐上驾驶座,才发现他还惨白着一张脸发愣。
“安全带。”他低声提醒。
云星眠懵懵地点点头:“对,安全套,你带了吗?”
历寒尽:“……”
云星眠:“……”
反应过来自己犯了多蠢的错误之后,云星眠赶紧手忙脚乱地把安全带系上,惨白的脸色这会儿也有了改变,转向爆红。
历寒尽发动着汽车,又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脑海中却也再次想起云星眠那不太正常的反应。
出了那么大的糗,云星眠就算还是担心,却也不敢再多说什么,只心急如焚地在副驾上缩着,看着车窗外飞速掠过的街景,一脸的生无可恋。
再过一次十八岁,他终究还是与历寒尽在同一个地点翻云覆雨了一整夜,也不知道这算是巧合还是命中注定。
如果真的是命中注定,那小暑算不算是他们命运当中一个必备的环节呢?
历寒尽开着车,并不能时时看向他,但只是偶尔扫上一眼,也能看出来他的紧绷。
凤鸣街离家里不算太近,可是开车的话,一路畅通,却也用不了多久。
就在车子已经拐到家里那条小路的时候,历寒尽才突然开口:“本来带了的,可后面有两次你要的太急,我就忘了。”
“啊?”云星眠反应了还几秒,才意识到他在回答自己刚上车时那个傻不愣登的问题。
这个答案包含的信息量太大,云星眠一时间也不知道自己应该为确实没带套担心,还是应该为“要得太急”脸红,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他们的汽车就已经开进了原本就开好的家门口。
爸妈跟姥爷听见他们的车声,第一时间就赶了出来,齐齐围在了车外。
云星眠一看到老妈那张铁青的脸,哪里还顾得上什么带不带套,他甚至都恨不得历寒尽能直接开车带他出去再溜上两大圈。
历寒尽已经从另一边出去,见他迟迟不肯下车,尚银素不耐地敲敲车窗:“还不下来?待上面想干嘛?再出去喝酒?”
听见她这话,云星眠想也知道历寒尽昨天是怎么帮自己在家里请的假。
他慢吞吞地解开安全带,终于在爸妈的瞪视中缓缓打开了车门。
“妈,爸,姥爷……对不起我错了。”不管怎样,先老老实实认错才是硬道理。
“还知道认错!知道错了昨天还喝那么多!今天叫都叫不醒!看看你这一身的……”尚银素凑近他身上嗅了嗅,脸上有些疑惑,“奇怪,好像没有酒气……”
站在汽车另一旁的历寒尽适时开口:“他怕挨骂,洗过澡又回来的,昨晚找到他的时候在大街上,我怕他感冒,阿姨,还是先给他喝点热汤吧。”
云星眠接受到信号,赶忙配合地捂住脑袋:“妈,我有点头疼……是不是发烧了?”
“什么发烧,我看你就是宿醉!”云少华在一旁气呼呼地开口。
可尚银素一向心软,就算是知道他有可能是装的,一想到儿子喝了那么多的酒,还在街上冻了大半夜,就算生气也是忍不住心疼。
“活该!谁让你喝那么多酒,真是翅膀硬了……还不进去!饭都做好了!”话里虽然还满是埋怨,但是很明显,这次家暴危机已经被他们用苦肉计化解了过去。
云星眠病恹恹地从车上下来,被老妈拽着上了台阶,打开房门,看到那一客厅的装扮,脚步却又不由得顿住。
院子里的彩灯并没有开,也隐藏在了枝枝蔓蔓之间,所以他跟着车进来的时候没有注意,可是现在,这满客厅的气球跟彩纸却第一时间就映入了他的眼帘。
墙上那几个苍劲有力的毛笔字还清清楚楚地写着他的名字,昨晚那个没来得及的蛋糕又被妈妈摆在了桌子的正中间。
历寒尽也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忘了,在路上居然一点都没跟他提起家里还有这回事。
云星眠的眼眶不由得有些湿热。
尚银素看到他的反应,没好气地道:“怎么样?感动了吧?知道自己那闷酒白喝了吧?头疼你也活该!”
她说得没错,云星眠确实感动了。
试问谁在看到为自己精心布置的这一切之后能不感动呢?特别是这两天他还一直都以为家里人都把自己的生日忘了。
云星眠脑子混乱了一路,来不及冒出太多想法,只觉得像是被满满的温情包围了起来,忍不住一把抱住身旁的尚银素:“妈,谢谢你!还有姥爷,爸爸,谢谢你们……我真的太开心了。”
他一撒起娇来,家里几个大人的心也都禁不住软了,哪里还有跟他继续计较的意思。
尚银素拍了拍他的背:“好了!以后再敢闹离家出走看你爸揍不揍你。今天就补过个生日,切了蛋糕吃点饭再去睡会儿吧,又没酒量,还敢一个人喝闷酒。”
“是!母亲大人!”云星眠干干脆脆地应着,探头过去在尚银素脸上亲了一记。
撒娇大法果然管用,几句好话出去,昨晚的一夜未归就这样被掀了过去。
客厅里悬挂的气球都有些瘪了,桌上的菜色也没昨晚丰盛了许多,可云星眠站在那只尚且算是精致的蛋糕前,心底还是免不了有些触动。
可惜他的感动情绪还没酝酿完,就听见老妈不耐地催促:“赶紧脱了外套过去蛋糕切一切就完了,为了等你都还没吃饭呢,饿得前胸贴后背。”
云星眠:“……好的母亲大人。”
任性错过自己生日惊喜的人还能多说什么呢?
他听话地站在衣架前,外套的拉链刚拉下一点,就被历寒尽一把按住:“你毛衣不是脏了吗?直接去房间换一个吧。”
云星眠愣了下,才发现历寒尽示意地指了指他的脖子。
他赶忙把拉链拉回去,含混地应了声,便忍着身体的不适,快步回了房间。
等牢牢地关上房门,脱下外套照了照镜子,云星眠才发现自己脖子上早就被历寒尽啃得一片青紫。
得亏刚才历寒尽按住了他,要是他就那么脱了外套,现在家里估计已经炸开了锅。
这人……他红着脸,在衣柜里挑了件领子最高的毛衣换好,确定怎么动都不会露出脖子上的痕迹,才在老妈的催促下踏出了卧室门。
在他换衣服的空当,蛋糕上的蜡烛已经被点了起来,不多不少,正好十八只。
大白天的,烛光看起来并不会很美,但“18”这个数字本来就带着让人无法忽视的美好。
能在经历过那噩梦般的一切之后重又回到18岁来,云星眠看着围在自己身边的家人,心底除了庆幸之外,又多了几分焦躁不安。
在家人的陪伴下补过了生日,又吃了些东西,云星眠就拖着沉重的身体,回了房间补眠。
自打醒来,他这一路折腾回家到现在,都还没有个完整的时间能把所有的事情都捋一捋。
但显然他现在的时间也不充足,因为尚银素很快就把历寒尽赶回了房间,说让他也一起好好休息。
昨夜才激情相拥过的两人又要单独相处,云星眠一时间又不由得感到些尴尬。
不过现在似乎也不是尴尬的时候。
云星眠尽量缩在墙边,把床的大部分都让给了历寒尽,犹豫了许久,才小声问:“尚斯寻的事……你知道了?”
昨晚的记忆他许多都模糊不清,但也不至于一点都不记得。
起码他记得自己像是因为报复尚斯寻的事情,半夜巴着历寒尽哭诉过好几回。
他是狠下了那个心,也知道尚斯寻不值得同情,可是这种残忍的方式不像是当初顺势把尚耀宗送入监狱那样,真的做了,他心里总归是觉得不太舒服。
尽管明白尚斯寻那是自作自受。
如果他昨天不是存着害他的心思,又怎么会被他反将一军呢?
云星眠现在的心态倒称不上是对尚斯寻的愧疚,只是……觉得自己似乎也成了一个不择手段的坏人,而他这一面,偏偏又全都暴露在了历寒尽面前。
而且昨晚的事情如果爆发,他说不定会受到牵连,他原本以为,就算是有点牵扯也不怕,反正他不是下药的那个,最多是见情况不对逃跑了而已,就算真的被叫去问询,能换到这个结果也值了。
可是现在,在刚经历这么其乐融融的一次生日惊喜之后,他突然又贪心地觉得,即使是这一点宁静也不想被打破。
他不想被爸妈知道自己去过那么混乱的地方,还与这么可怕的事情联系在一起。
虽然他只问了一句话,但历寒尽却像是看尽了他的心思,转过头来,没好气地反问:“现在知道害怕了?昨晚不是挺大胆吗?明明知道这么危险还自己去,万一,万一……”
一想到那个万一的可能,历寒尽就觉得一阵浊气在自己胸口乱撞,撞得他连半个字都说不出来,只能气愤地盯着眼前的人不放。
云星眠缩了缩脖子,小声争辩:“我肯定不会让自己出事的,我前天去踩过点,就连包厢都是提前选好的,而且还算准了灯光黑下来的频率,把酒杯都换了……”
在历寒尽严厉的瞪视下,他的声音也不由得越来越小。
“酒杯换了,那昨天那个被下了药缠着我不放的人是谁?”历寒尽没好气地问。
要他平时这种口气,云星眠肯定早就不服气地跟他吵了起来,可这回,他不只酒杯换得毫无疑义,还因此占了历寒尽的大便宜,确实没脸再争辩。
他只是……真的害怕了,害怕现在平静的生活因为自己的一时冲动被打破。
有些事情总是这样,在做之前脑子里一直有根弦绷着,觉得这目的非达到不可,所有的后果自己都能承担,所有的代价都不过是小事,但真的做完了,过了最兴奋的时刻,冷静下来的脑子就会开始一点一点盘算结果,盘算得让人冒冷汗。
云星眠现在就是处在这个阶段。
历寒尽气归气,终究还是不忍看他一直担惊受怕,开口道“昨天被留在那的不只尚斯寻。”
云星眠惊诧地望向他。
“还有臧修逸。”历寒尽静静地与他对视着。
云星眠更为震惊。
他当然知道从背后操控一切的人是臧修逸,就连尚斯寻恐怕也只是被他利用了。可是昨天那种情况,他根本顾不上那个幕后黑手。
历寒尽的心境明显比云星眠平和的多,他看着他吃惊的模样,继续安慰:“阿钦去看过了,酒吧里很平静,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你放心,以臧修逸的性格,是死也不会把这件事曝光的。他们是自作自受,你没什么可内疚的。现在工作没之前那么忙了,我以后跟你一起去学校,自习课,你就跟我去公司刷题吧。”
听他这话,其实还是有些害怕云星眠一个人在学校会被他们报复。
虽然听起来历寒尽已经胸有成竹地做出了最好的安排,但云星眠的心里还是有些茫然。
昨天的一切对他来说都好像是一场梦,充满了不真实感。
历寒尽完全了解他的脑容量,不想看他再在这件事上纠结下去,干脆就直接翻到了下一个话题:“你不如好好想想我们的事情。”
云星眠的思绪果然被拉了回来,大脑在短暂的放空之后,又变得慌乱起来。
他原本就一直在为了这件事心虚,却也没想到历寒尽会这么直白地把这件事拿出来讨论。
可是历寒尽显然没有准备把这个话题含糊过去,依然在认真地望着他的眼。
云星眠慌张地移开视线,尽量让自己不结巴:“我昨天真的没什么意识,就算是诱惑你也都是药效的问题!真的!我清醒了绝对不会再做这么出格的事!昨天的事都是我的错,我绝对不会因为这个纠缠你,我发誓!”
上一回的十八岁,历寒尽因为一时受不了诱惑与他滚了床单,从此云星眠便像是抓住了他的把柄,整天仗着这事儿缠着他。
他想,现在历寒尽恐怕也在害怕往事会重演。
可是有了上回的教训,他哪里还敢那么大胆。现在他们之间这种轻松的家人关系已经是云星眠梦寐以求的了,他……真的不想失去现在的一切。
罗里吧嗦地保证了一大堆,惴惴不安的云星眠却一直都没等来历寒尽的回应。
他忐忑地抬起眼,才发现历寒尽的薄唇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抿成了一条线,一副生气的模样。
他咽了下口水,壮着胆子道:“你……你就当昨晚的事情还是上辈子发生的,我真不是故意的。”
历寒尽的眼神闪烁了下,终于在他的期盼下开了口:“小暑是怎么回事?”
云星眠脑子一木,怔怔地望着他。
历寒尽见他这反应,心底的疑问更深。
可直到现在,他依然觉得那个被他斟酌了许久的可能有些天方夜谭:“小暑……总不可能是我们的孩子吧?”
第53章往事
云星眠嘴唇微张,愣愣地望着他,就像是忘了说话这项技能。
历寒尽看着他逐渐苍白的唇色,心底带着的那几分试探的调侃不由得渐渐收起。
他弯起一些的唇角也垂了下来,眼神变得越来越认真。
历寒尽并没有再追问,但是这严肃慎重的神色却跟再郑重其事地问上一遍没什么两样。
空气凝滞了许久,云星眠才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你……你瞎说什么,男人怎么可能生孩子?你发烧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