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让道:你和我姊姊是夫妻。
是呀,夫妻。扶苏叹了一声,朝着队伍走去,既是夫妻,她的弟弟就是我的弟弟,你什么时候才能把我当成你的姊夫?就算只是喊一声也好。
姊夫萧让低低自语,眼中闪过一抹不为人知的挣扎。已经走远的扶苏没有听到,也没有看到。
月上中天,沙漠中的天气越降越低,侍卫们已经缩进了毛茸茸的兽皮之中。扶苏披了一件披风,站在队伍的前方看着黑沉沉的夜色。偶尔有细碎的晚风吹过脸颊,带着丝丝的刺痛。这里白天酷暑难当,夜晚寒如腊月,同时又不能点火,不能避风,在缺水缺粮的情况下,这些人迟早会顶不住。
似乎是下定了决心,扶苏深吸一口气,朝着前方走去。一直走到队伍看不到的地方,扶苏这才掏出怀中的地图与匕首,将地图铺在地上,匕首放到手腕的位置。
预想中的疼痛没有到来,扶苏抬头看向握住匕首的那只手主人,一脸诧异:阿让!
萧让跪在扶苏身侧,以一种环抱的姿势圈住了扶苏,一只手握在匕首刃上,一只手捂住扶苏的双眼:公子,别看。
手中的匕首微微颤抖,扶苏忍了又忍,终于忍不住抓住眼睛上的那只手,掀开。
在月光下显出黑色的血液顺着匕首留到扶苏的手上、地图上,不过短短的几息时间,那地图似乎是尝到了渴望已久的美味,竟然激动的直立了起来,一下子吸附到了萧让手上,用不算厚的身子挤掉匕首,转而将自己挤进了萧让掌心的伤口之中。
扶苏惊叫一声:阿让!放手!
不,不对,不是放手!现在是地图自己钻进了萧让掌中!
扶苏被自己的语无伦次气到,立刻甩开匕首抓住那个诡异的地图。但是地图此时已经有小半个部分钻进了萧让掌中,现在硬撕的话,必然会伤到萧让,而且看这地图凶残的程度,扶苏觉得这样下去很可能让萧让的整个右掌废掉。
这样一犹豫,那地图又进去了几分。扶苏又气又急,平日挂着笑容的脸上这一次现出了真真正正的怒容:你怎么回事?!谁让你凑上来的!
萧让拧着眉头,极力忍受着难熬的疼痛。扶苏从没见过萧让这样痛苦的样子,这边一吼完那边就后悔了:你怎么样?还挺得住吗?我现在把它割断,你忍着点啊。扶苏胡乱的给萧让擦了把汗,捡起地上的匕首,一手小心翼翼的揪住地图的一角,一手拿着匕首朝地图伸去。然而这地图如长了眼睛一般,竟然在匕首伸来的那一刻一下子从萧让掌中撤出,身子用力拍打在扶苏手上,分毫不差的将匕首拍歪,让扶苏将匕首刺入到了自己掌心之中。
扶苏只觉得掌心一痛,随后又是心中一松,想到还好这地图离开了萧让掌心。
黑暗中,扶苏似乎听到萧让叫了一声公子,随后他就昏过去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扶苏感觉有人抱住了自己,甚至有沁凉的液体喂到了自己嘴里。他的眼前似乎看到了久违的绿色,鼻腔内也闻到了久违的花香与水汽;如果这是梦的话,或者这就是他临死前最后的一个美梦了。
公子?公子!
不断响起的呼唤声似乎响在很遥远的地方,让人有些听不真切,待听清楚了之后,便一下子惊醒了过来。扶苏惊喘着坐起身子,一边打量着四周,一边抓住身畔人的手:这是什么地方?阿让呢?及至握住这只细腻到不可思议的手掌,扶苏才意识到不对劲,一转头,正对上一个笑意盈盈的娇俏美人儿。
扶苏轻声啊了一下,连忙放开对方道:抱歉!
美人儿穿着五彩纱衣,发饰精美,身上香风阵阵,先是对着扶苏摇了摇头,随后伸手指了一处织着锦绣花纹的帷帐道:另一位公子在那边,你们很幸运,刚好赶上我们娘娘的千年寿辰,所以我们娘娘放了你们进来。娘娘说了,只要你们通过她的考验,她就赐你们不死药。你们的伙伴我们已经安排好了,如果能通过考验自然皆大欢喜,如若不然,你们不止拿不到药,还会一辈子都离不开这里了哦。美人笑语盈盈,可惜吐出的话却让人笑不出来,被考验的只有你们两人,给你个提示吧,你只要帮那位公子达成他的一个心愿,考验就算通过。
扶苏愣住:阿让的心愿?
美人儿笑道:你放心,并不是复活死人这样完成不了的心愿,我们娘娘并无意为难你们,所以这心愿很好达成。待那位公子醒来,你问他便是。
扶苏放下心来,下床对着美人一揖到底:多谢仙子救命之恩,再谢仙子提示之恩。
美人儿捂嘴笑道:你这人倒有意思,不是道歉就是拜谢,你们外面的人都这么麻烦吗?
扶苏笑道:说是麻烦,更多时候是一种换取信息的手段。
美人儿眼睛一亮,问道:怎么说?
扶苏道:就比如现在,我向仙子先行道谢,然后再问这是什么地方,人口几何?娘娘是谁,如何得见?与开门见山、不谢不礼的人开口直问相比较,仙子会不会更愿意回答我的问题一些?
美人儿点了点头道:确实是这样。旋即目光闪闪的看着扶苏道,虽然我不喜欢你们外面的人这么多弯弯绕绕,不过你说的不错,谁都更喜欢有礼貌的人。随后又撇了撇嘴道,说了这么多,也不过是想套我的话,那我就告诉你好了。这里呢,是女娲娘娘的住处,外面的人管这里叫什么青城仙境,还有的叫女娲国、不死国什么的;我们这里的人喜欢叫它泽国,因为这里遍地都是水泽,我们大多数人都生活在水域。至于我们有多少人,唔,大概有不少吧。不过能和你说话的一共就十几个人,所以你不用太担心。我口中的娘娘是白矖娘娘,如果你想见我们娘娘,首先你要通过考验。
随着美人儿的话,扶苏已经大致的了解了情况,遂开口道:还不知仙子怎么称呼?之前没有冒昧问对方仙号,是因为怕这里有什么特殊的规定,比如不能透露自己仙号身份之类的,看来他是被徐福误导了。
娘娘叫我小金,看在你这么乖的份上,我允许你也叫我小金。
扶苏哭笑不得,最后还是温温有礼的唤了一声:小金仙子。
小金立刻答应了一声,笑意盈盈的蹦跳着出门去了。及至小金离去,扶苏方感到背后一片阴寒,似乎被什么可怕的视线盯着一般。他心中一惊立刻回头,就见萧让半个身子倚在那帷帐旁的柱子上,正目光沉沉的看着他。
扶苏本以为有什么危险接近,一看是萧让,立刻松了一口气向他走来,边走边道:这里很安全,你且躺回去休息。扶苏说着,双手已经扶在了萧让手臂,还未使力就被萧让一把抓住,狠狠地扣住了脉门:你刚才和她说什么?!
扶苏一惊,脱口而出道:没什么呀。
没什么?!你!萧让还要问什么,结果也不知道伤到了哪里,竟然一口血吐了出来,正好吐在了扶苏肩头。
扶苏惊慌的不行,唯恐萧让出了什么事,让他更加愧对于已经死去的郑姬。于是立刻伸手将萧让扶回床边,又给他把了把脉,见他只是气急攻心,一下子明白他在担忧什么:阿让,我只是问了问她这是什么地方,怎么才能拿到不死药,其他没有什么。我曾说过,此生不会再娶妻,你无须担心我会对不起你姊姊。萧让沉默了一会儿,欲起身请罪,被扶苏拦了回去:无妨,我知你心疼你姊姊,你放心,我说过的话我自会遵守。
萧让硬声道:公子身份尊贵,续娶不过是早晚的事儿,是萧让越轨了。萧让回去自当领罚。
扶苏低头看着半靠在床头的萧让,他的眼眸漆黑如墨,浓密的睫毛微动,宛如静立在花枝的蝶翼,每动一下,就搔得人心里也动一下,又痒又麻,引得人直想凑上去按住那调皮的睫毛,让它不要再乱动。
你
你
两人一起开口,又一起闭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