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大的身躯,脸色苍白,男人盯着镜中的自己,然后手伸到耳后,指甲一刮,从脸上轻轻撕下一张假面,随后他抬起头,嘴角浮起淡笑。
突然他感到口袋里有震动,停顿两秒,掏出一个微小的通讯器。
“贺子舟?”是方宇的声音。
“嗯,方宇,有什么进展吗?”男人问道。
“暂时没有,主要就是想确认一下你现在是否安全。”
贺子舟又瞥了眼镜子,“暂时没问题,接下来我可能要回国。”
“什么?出什么问题了?”
“不是出问题,只是陪梅根?布鲁赫逛逛,如果运气好,说不定能拿到一些内部消息。”
方宇吹了个口哨,“我早就说过,院长老头子名义上是帮你接近布鲁赫家族的人,其实就是让你卖身,怎么,那位梅根小姐够火辣吗,亲爱的贺导游?”
贺子舟的嘴角一抽,“……”
方宇打趣完,突然严肃道:“今天其实还有件事。”
“什么?”
“你临走前是不是没跟姜安打招呼?”
贺子舟沉默了会儿,“没有。”
“为什么?”
贺子舟的眉头一蹙,“没有为什么。”
方宇挑起眉,“得了,不跟你说太多,就是告诉你一下,昨天姜安突然来俱乐部了,你离开这三天没跟他联系吧?”
“没有。”
“可能的话,你给他打个电话吧,他今天站在俱乐部门口,就像只被丢弃的小狗。”
贺子舟的脑海中浮现出姜安瘦小的影子,孤零零地站在俱乐部门口,眼巴巴地往里望,他深吸一口气,说道:“我知道了。”
通讯结束,贺子舟收起通讯器,这个通讯器只能连上方宇,如果想要联系其他人,需要找其他的设备。
他坐在椅子上,看着沉重的窗帘上蒙着的灰尘。到法国已经三天了,这三天他伪装成东亚区的G-513号,成功得到了红荆棘内部部分成员的信任,而那个真正的G-315号应该被困在地下室里。
夜已深,一丝亮光从窗帘的缝隙中钻进来,落在他的手背上,他转过头,透过缝隙,看到弯弯的月亮清澈得如清酒,姜安的眉眼就这么流进他的心头。
他疲惫的心一热,站起来就去披上风衣,去找个电话亭打电话。
但他瞥了眼时间:正是夜里10点。姜安那儿差不多才凌晨4点,还在睡梦中。
他轻叹口气,揉揉太阳穴,又把窗帘拉得更紧些,好让自己不那么心烦意乱。
第二天,贺子舟就被告知暂时做梅根?布鲁赫小姐的私人保镖,说是保镖,不过是为了陪她消遣。
贺子舟一直到下午两点多钟才脱开身,这时候姜安那儿差不多晚上8点,应该还没睡。他撕下假面,变换装束,找了个隐蔽的电话亭,给姜安打电话。
电话接通了,他正准备先告诉姜安自己是谁,否则这个小傻子肯定以为是骗子。
但姜安挂了电话。
贺子舟的眉头一蹙,过会儿又打一遍,这次姜安终于接了。
“喂,我是贺子舟。”贺子舟的声音带着冷意。
“贺、贺医生……”姜安那独有的又惊讶、又迟钝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贺子舟烦躁的心霎时缓了许多。
“嗯。”贺子舟淡淡道。
两人并没有说什么话,好像互相在掖着什么,有一刻,贺子舟想告诉姜安自己为什么在法国,在做什么,但他不能把姜安卷进这场事件中。一个又傻又没心眼的吸血鬼,又偏偏是蓝血者,简直是“红荆棘”最好的下酒菜。
“那先这样,我还有事。”贺子舟深吸一口气,说道,他不能再说下去了,感应器的红点在提醒他,布鲁赫家族的人在这附近。
“等一下!贺医生。”
“什么?”贺子舟又瞥了眼感应器上的警报红点。
“你还会打电话过来吗?”姜安的声音温柔得像是在哀求。
此时两个壮汉路过电话亭,是梅根的保镖,手里各抱着一个华丽的深蓝色包装盒,应该是梅根要求的。贺子舟侧过脸,低声道:“看情况吧。”
而后他匆匆挂了电话,确认没被认出后,到隐蔽处伪装回G-513号。
又过了几天,贺子舟被要求陪梅根去东亚,目的地就是贺子舟所在的城市。梅根是个好玩的女人,到哪里都要先玩得开心了才去办正事。
贺子舟无奈陪她逛商场,她时不时甩动长发,发梢擦过贺子舟的脸颊,他蹙紧眉,继续向前走。
突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贺子舟敏锐地转过身,一把抓住来人纤瘦的手腕,而后放大瞳孔,是姜安。
“贺……”姜安的神情自然是兴奋的,“贺医生”三个字即将脱口而出,贺子舟立马收敛神情,面若冰霜地注视着他。
贺子舟感到姜安的手腕一颤,随后姜安结巴道:“对、对不起,我、我认错人了……”
贺子舟这才松了手,此时梅根轻笑一声,侧过身用法语对他说道:“看来你挺受欢迎的。”
贺子舟微微一怔,又看了眼姜安,委屈的小脸低着,瘦得下巴都尖了,他的心一揪,握紧拳头,控制自己不去揉揉姜安的头。
此时梅根极为自然地把手送进贺子舟的臂弯,瞥了眼姜安,走了。
贺子舟继续往前走,脑中姜安那从激动到失望、直到委屈的表情,在反复重演。终于在转弯时,他侧过身,看了眼身后,却看见姜安和一个妖艳的姑娘紧紧贴在一起……
他握紧手心,不得不收回眼,继续走着。
“姜安最近都在和什么人接触?”
空气沉闷,像是要下雨,贺子舟站在一间废弃工厂里通过通讯器与方宇联系。
“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方宇说道。
贺子舟皱起眉,瞥了眼灰蒙蒙的天,烦躁地把领口的纽扣解开,“没什么,就是问问。”
“你真拧巴,有什么问题不能直接问么?”
贺子舟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我看到他和一个女人在一起。”
“你不早说,”方宇轻笑起来,“那女人是我的未婚妻,放心了吗?”
“邱家的那个千金?”
“亏你还记得,这事儿说来话长,我就简单说一下,现在姜安有个同父异母的弟弟……”
贺子舟听方宇说完,惊愕的同时舒了口气。
方宇轻笑一声,说道:“我查过了,姜安的本家,阙家,和你们贺家的猎人还真有缘,全是祖辈的恩怨情仇啊。”
贺子舟一怔,他知道贺家的初代猎人能够成为优秀的猎人,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在杀死吸血鬼贵族的同时,继承了吸血鬼的部分能力,而那个贵族正姓阙。但他没想到这一切还会与姜安有关。
“行了,暂时不打扰你了,等这段时间过去,我再和你说这件事。”
两人结束通话,外面正好下雨了,贺子舟站在这废弃工厂的顶楼,望着苍茫的天,刚刚接受的信息太多了。
他不抽烟,只是有时会陪方宇抽一根,但现在他很想抽根烟,火刚点着,手机就响了,是梅根。
她终于玩够了,要他陪她去中心点,他掐了烟,走出工厂。
第32章流感
姜安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今天因为睡过头,胡乱抹了把脸后就跑向公交站台,连血包都忘了带,坐在车里,肚子咕咕咕地叫起来,他不好意思地捂着肚子,试图让声音小一点。
“咳咳……”突然旁边的乘客咳嗽起来,把他肚子叫的声音掩盖了下去,他舒了口气。
但这咳嗽声并没有小下去,而是越来越大,咳得撕心裂肺,周围的人都不耐烦地瞥了这乘客一眼,这人不好意思地把嘴捂住,继续咳。
下了车,姜安快速跑向大教室,踏进班级的那一刻,他以为自己没有迟到,因为教室里的人明显少了许多,但他瞥了眼手机,真的已经迟到5分钟了。
教授瞥了他一眼,叹口气道:“现在的大学生啊……”
他讪讪地找了空位坐下,瞥了瞥四周,今天至少有四分之一的人没来,本来这课是大学生最积极的课程,今天不知怎么少了这么多。而且来的同学大多心不在焉,要么趴桌上,要么发呆,基本眼睛无神,显然根本不知道教授讲到哪儿。
教授又叹了口气,还是继续讲下去。
突然“呕——”的一声,姜安身后的同学吐了,恶心的粘液吐了一桌子,还顺着桌腿往地上滴。这个同学捂着嘴冲出教室,似乎还没呕尽兴。
教授的眉头一皱,提前宣布下课。
班里的同学也皱着眉头走出教室,没过多久,专门的保洁人员来整理污秽。
上午只有这一节课,姜安在图,但心神不宁,因为昨天被迫陪邱盈盈逛商场、碰见一个神似贺医生的男人,还被那人看见自己和邱盈盈的亲密动作,之后他下定决定告诉弟弟自己的真实想法,未料接电话的人却是方宇。
“你要是不好意思,我帮你跟贺子舟说……”方宇的声音还留在脑中,虽然方宇保证不会告诉贺子舟,但浓浓的羞耻感让姜安在图书馆里满脸通红。
过了会儿,他平静了些,脑中突然浮现一个问题:方宇为什么和阙之玉在一起?
他想了想,也许是生意上的伙伴,最后他决定再打个电话给阙之玉,再郑重表达自己的真实想法。
但当他鼓足勇气说“喂”的时候,接电话的还是方宇。
“姜安,有什么事吗?”方宇问道,声音有些匆忙。
姜安一愣,认真看了眼手机屏幕上的“阙之玉”,确定自己没有打错后,说道:“呃……之玉在吗?”
“他……”
方宇还没说完,一声暴躁的抗拒声在通话里吼起,“我不喝!”
是阙之玉的声音。
姜安一怔,“呃……之玉?”
“哥哥!”阙之玉清脆的叫声响起。
“之玉,你怎么了?为什么和方宇在一块?”
电话那头似乎沉默了会儿,半晌才说道:“……说来话长,咳咳……”
阙之玉咳嗽了几声,姜安连忙问道:“你感冒了吗?”
“应该吧,反正不太舒服。”
“我去看看你。”姜安说道。
“哥哥!我好爱你!”阙之玉突然兴奋叫道。
姜安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弟弟可真直白。
他来到阙之玉所在的酒店,还没进门就被门口气派豪华的装饰唬住了,他顿了一下,只见酒店内走出一个气质非凡的侍从,直直地向他走来。
他不由自主地抓住挎包袋子,向后退了一步,侍从微微一笑,“请您跟我来,我带您去见阙总裁。”
姜安这才松口气,跟着侍从穿过富丽堂皇的大厅,绕过气派而精致的楼梯,来到顶楼的房间。
他敲敲门。
只听里面有隐隐的打砸声,他一愣,怀疑地又敲敲门,“之玉?”
这次里面有匆匆的走路声,门被打开,来人却是方宇。
姜安瞪着方宇的衣服,纽扣掉了两颗,白衬衫上被洒了一大片污渍,充斥着刺鼻的药水味,他还从没见过这么狼狈的方宇。
“呃,方宇你这是……”姜安却先尴尬地移开眼睛。
方宇这才发现自己身上乱七八糟的,低声骂了句“草”,然后转身去浴室。
姜安看见里屋的被子高高隆起,阙之玉应该蜷在里面,他走过去,轻轻拍拍隆起的被子。
只见被子立马像是触电似的扭动起来,随之而来的是阙之玉的叫声:“我才不喝药!”
姜安:“……”
姜安笑了,轻声说道:“之玉,我是哥哥。”
被子里立马安静,随后好像有细微的窸窸窣窣声,过了一会儿,阙之玉从被子里探出头来,和平日里头发梳得油亮的总裁不一样的是,现在的阙之玉就是一个高中生。
“哥哥!”阙之玉的眼睛一亮,跳起来,两只手臂一抬就要抱住姜安,突然他停了下来,又把头埋进被子里,一声不吭。
姜安连忙问道:“怎么了之玉?哪里不舒服吗?”
阙之玉摇摇头,闷声道:“我听说哥哥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姜安一僵,半晌答道:“嗯。”
“我知道了。”阙之玉的声音还是闷闷的。
“之玉,对不起……”
“说对不起的应该是我,”阙之玉又从被子里探出头来,继续说道,“这下……舅舅们肯定在偷捂着嘴笑了,哥哥,你别怕,再怎么说你都是我的哥哥,是阙家的长子。”
阙之玉说完,一把握住姜安的手,姜安一愣,反手握住他的手,笑道:“我好像没怎么听懂。”
“就是……虽然爸爸的遗嘱里让哥哥回到阙家,但我母亲那头的人肯定会欺负哥哥的,哼,我都看清他们了,放心哥哥,我会保护你的!”
姜安一时愣住了,虽然没有完全听懂阙之玉在说什么,但还是轻声道:“怎么说也应该是哥哥保护弟弟。”
“连药都不敢喝,还谈保护别人?”方宇简单冲了澡,换了衣服,走过来。
阙之玉瞪了他一眼,吼道:“谁说我不敢!”
方宇眉头一挑,又倒了一碗药,递到他面前,“喏。”
阙之玉:“……”
“我、我不喝……”
“那你就是不敢。”
“别激将我!”阙之玉的嘴一撅,“我是血族!自愈能力很强,怎么可能因为这点感冒就喝药!”
方宇轻叹气,把药放一边,摸了把他的头额头,皱起眉,看着他脸颊不健康的红晕,说道:“别逞强,你的烧一直退不了,要吃些药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