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换话题了,江愈这才终于肯把红扑扑的小脸抬起来,左眼角还被抱枕上的刺绣硌出来一道红痕。
他抿了抿唇,才说:“就……我找了福利院的档案,看到了你的照片和名字。”
他想了想,隐去了部分内情:“那个时候我有点生病,眼睛不太看得清,所以记不得你长什么样子了,只记得你给我披过一件黑色的牛仔外套,你在档案册上的照片正好穿着那件衣服。”
他看着陆琢,很认真又有点着急地说:“但是我真的记得你,一直没有忘记的!”
陆琢把人抱进了怀里,安抚地拍了拍江愈的背:“急什么,我没说不信。”
他现在其实真的一点都不介意这件事情了,就算江愈没记得他,就算江愈没找到他,陆琢也只会在将来的某一天,抱着自己的小爱人,在某个午后阳光正好的时候,告诉江愈:其实我们很小的时候就见过面。
或许还会忽悠小不点儿:你看,我们怎么绕一大圈都还会遇见,这就注定你是我的人了。
他侧头亲了亲江愈的额角,说:“那为什么后来没有来找我?”
江愈脑袋歪了一下,毛茸茸的头发拱在了陆琢的颈窝,沉默好一会儿,才小声又一次道歉:“对不起。”
他声音可怜兮兮的,后知后觉似地问:“你是不是很生我的气?所以之前你就老欺负我。”
陆琢死不认账:“我什么时候欺负你了?”
江愈憋了一会儿,更小声而没有底气地说:“灌我喝酒。”
陆琢反问:“你喝了么?”
江愈又说:“你还把我锁在办公室!”
陆琢摸摸他下巴,像是在挠一只小猫:“那是谁接你回家的?”
江愈着急了:“你,你,你还当着我们公司那么多人骂我!”
陆琢淡定地说:“我骂你了?我怎么记得我当时说方案不用改?”
江愈气坏了,从陆琢怀里弹起来,对着陆琢怒目而视:“你!”
江愈刚刚那种消沉的情绪终于被带跑偏而消失了,陆琢笑了笑,飞快服软:“我错啦,不应该欺负你,乖宝不生气。”
江愈看着陆琢带着笑意的眼睛,小脾气偃旗息鼓了。
他蔫巴巴地说:“你那个时候真的很坏,我当时都要辞职了。”
陆琢问:“那怎么没辞职啊?”
江愈脸颊还没有褪完全的绯红再度有卷土重来的架势,他声音小了点,说:“工作很难找,但是我必须留在这里,我在找小哥哥。”
陆琢:“……”
本来是在开玩笑的,可陆琢胸口忽然闷闷泛起了细细的疼。
自己太混蛋了,认出他来的时候到底是在闹什么脾气呢?
陆琢又把江愈搂回自己怀里,很认真地道歉:“对不起,以后不会了。”
他说:“那个时候的确有点生气,欺负你也是故意的,所以以后不许再把我弄丢了,知不知道?”
第28章
一场秋雨下完,天气就开始转凉了。
江愈下到楼下就被冻了个哆嗦,又转身回去拿了件针织开衫套在了衬衣外面。
再下楼的时候,看见了斜靠在树干上抽烟的陆琢。
小区里春天刚栽的小树苗,还没多高,枝叶也没多繁茂,陆琢那么个大高个靠在那,江愈都怀疑细瘦的小树苗禁不禁得住他那么靠。
陆琢看见他从门口出来就掐灭了烟头,对着他招了招手。
江愈凑过去,能闻到陆琢身上很淡的烟草味道,还有衬衣上洗涤剂清新的味道。
他仰着脑袋看陆琢:“你怎么来了呀?”
江愈住的地方离他公司很近,陆琢没有“送你上班”的借口可以用,就说:“来陪我男朋友吃早饭。”
江愈耳尖又红了。
陆琢看了看表,自然而然地搂住江愈的肩膀,说:“我们稍微快一点,这个时间过去还买得到茶叶蛋,你上次去不是没买到?”
江愈没想到陆琢还会记得半个多月之前微信里聊的话,有点喜滋滋的。
所以他偷着看了看陆琢搂着他的手,装作没有留意到地悄悄没有躲开。
清晨的天气有点凉,可是陆琢就这么只穿了一件衬衣,手却仍旧很热,搂着江愈暖烘烘的。
粥铺生意很好,空位置不算多,陆琢扫了一圈,才带着江愈找了个靠窗户安静一点的位置。
两个人叫了粥和茶鸡蛋,还配了几样小菜,等店员去下单备餐的时候,陆琢揉了揉江愈的头发,说:“今天怎么这么乖,都肯给我抱了。”
他故意用了漫不经心的口气:“不怕被同事看到了?”
江愈的耳尖红了一路,这下蔓延成两只耳朵都红扑扑的了,他不太好意思地说:“现在你比较重要。”
心里的花开了一半,结出来一只柠檬果。
陆琢觉得好像不太对:“现在?之前就还是同事更重要对吧?”
江愈没看到出来陆琢要变脸了,老老实实地实话实说:“对啊,之前不能辞职,要找那个哥哥。”
所以不是同事比较重要,是小哥哥比较重要。
陆琢开始钻牛角尖:“所以,如果小哥哥另有其人,你是不是就跑去和别人好了?”
江愈对此表示十分不能理解:“可是小哥哥就是你啊。”
陆琢靠近江愈,一只手悄悄搂住江愈的腰,另一只手捏了两下他的耳垂,问:“那要是小哥哥真的不是我,昨天是不是就不给我亲了,今天是不是就不给我抱了?”
这下江愈连脸都憋红了,他看了看四周,确定陆琢的音量没到被周围的人旁听的程度:“不是……”
江愈委屈巴巴:“那就哥哥是哥哥,你是你啊。”
陆琢不依不饶:“我是我?是什么意思啊。”
江愈小小声:“就……你是男朋友。”
陆琢没完没了:“那是不是要给男朋友亲啊。”
江愈脸红得快要冒烟了,缩在陆琢怀里,声音小得不能再小:“你别说了。”
陆琢一大早上吃了一波自己的飞醋,越发不肯放过人,追问:“问你呢,还给不给我亲了?”
再抱着真的要被来送餐的店员看见了,江愈的声音像是从嗓子里挤出来:“给……”
然后他推了推陆琢搂着他的胳膊:“你别抱了,店员要看见了。”
陆琢把胳膊收了回来,嘴上还在欺负人:“看见就看见嘛,我抱自己男朋友,碍着谁了?”
江愈臊得受不了了,把脑门抵在了餐桌上,死活不肯抬起来了。
好在店员终于是时候来解围,端了点好的早饭过来。
陆琢揉了揉江愈后脑勺,憋着笑说:“好了好了,吃早饭了。”
江愈终于肯抬起脑袋来了,脑门都被餐桌硌出来一条红印,陆琢心里痒痒,又没忍住,贴着江愈的耳边说:“说好了给亲,以后不许耍赖。”
江愈飞速剥好了一颗茶叶蛋,准确无误地塞进了陆琢的嘴巴里。
早餐店离江愈的公司就更近了,陆琢没再送过去。
两边现在还是合作关系,的确是该避避嫌。
而且小不点儿脸皮也太薄了点,动不动就会脸红,小耳朵也红扑扑的,可爱得要命。
陆琢不太想给别人看见这么可爱的小不点儿。
两个人在十字路口道别,陆琢给江愈整理了一下掖在针织外套里面的衬衣领子才把人放走。
等人平安过了马路,陆琢收回目光,掏出手机给认识的医生打了个电话:“陆院长,在忙么?”
电话那头有点乱,好像在打架似的,隔了一会儿医生的声音才传过来:“喂?喂?刚刚信号不好……啊,陆琢啊,什么事?”
陆琢笑着说:“有两样药,想麻烦陆院长看看是用来治疗什么病的。”
电话那头医生隐隐约约对什么人说了句话,才又笑着应:“行,你把药名说一下?”
陆琢:“……不是中文,我不怎么认识,昨天把照片发你微信了。”
医生大约是去看了看微信,沉默了一会儿,才又对陆琢问:“那个,我手机可能有点问题,没有收到,你再发一下吧。”
陆琢无语了几秒,动了动手指再发了一遍照片,说:“陆院长方便么?我现在过去找你吧。”
兢兢业业的陆副总难得翘了次班,没想到一进陆院长办公室,看见陆院长正和一个二十出头的小青年大眼瞪小眼。
陆琢:“……”
陆琢:“那个,陆院长是不是其实不太方便?”
陆席像是看见了救命稻草,连忙从办公桌后面站起来,一脸假笑地说:“方便,方便,陆总你快坐,是要问我什么来着?”
陆琢倒是不客气,坐在陆席对面的椅子上,就在小青年的身侧,淡定地从手机相册里调出之前在江愈家里拍的药瓶照片:“就这两样药。”
身边小青年瞪完陆席瞪陆琢,瞪完陆琢瞪陆席,但是陆席眼睛仿佛长在了手机屏幕上,仔细又认真地钻研,而陆琢对频繁落在自己身上的不友好目光仿佛感觉不到。
小青年沉不住气了:“有没有先来后到!”
陆琢不动声色地打量了小青年一会儿,又看了看死活不抬头的陆院长,说:“不好意思啊,我爱人生病了,我比较着急。”
小青年:“!”
他从炸毛状态转成了狐疑:“你……爱人?”
陆琢“嗯”了一声,歪过身子拍了拍自己旁边的看诊凳,示意对方也坐,然后说:“特别可爱,长得白白净净的,一逗就爱脸红。但其实特别爱笑,眼睛一弯起来,你恨不得心都给他。”
“还特别乖,和我讲话都细声细语的,早上还亲手剥茶叶蛋喂给我吃。”
“不过打游戏特别厉害,估计一般人不是他的对手。”
陆琢想起来江愈,神色都柔和了下来。
然后他不顾对方五颜六色的神情,继续道:“啧,算起来我们最初遇见是十来岁的时候,应该可以算两小无猜?”
小青年脸色彻底黑了。
陆琢也终于肯做个人,放过了小青年,转头看陆席:“陆院长?”
第29章
药其实只是提高免疫力的药,乍然听上去效果有点类似补品,这说明江愈目前的健康状况良好。
但这种进口处方药显然不是什么补品,按照陆院长的说法,没有很严重的情况是不会用到这种药的。
也就是说,江愈曾经生过很严重的病。
怪不得那么害怕医院。
怪不得他说自己眼睛看不清没有记住他的样子。
怪不得,他在更早的时候说,自己小时候身体不太好。
陆琢心疼了。
不是被石块砸到的那种剧烈疼法,而像是浸入了某种弱腐蚀性液体,细微而又持续的疼痛感一点一点传遍整个胸腔。
一颗心被彻底地腐蚀软化,对这种名为“江愈”的腐蚀性液体毫无反抗之力。
他和陆席约好了给江愈做一次全面的身体检查的时间,然后给江愈发微信:乖宝,晚上几点下班?我去接你,带你去个地方。
江愈生病好几天,最近赶项目进度赶得头昏脑涨,隔了三个小时,到了中午休息的时间才看到陆琢的微信。
他吸溜一口面条,回复:要加班到十点多。
陆琢不想过分插手江愈的工作,简单地回复:好,等我去接你。
但是又想到江愈那小身子骨,还是没忍住又加了一句:太累的话就别那么晚,身体要紧。
江愈很记仇地回复:甲方很凶,必须加班。
他还给陆琢发了个张牙舞爪的表情包。
陆琢:……
很凶的甲方准时在十点钟出现在江愈公司楼下,给可怜无助又弱小的乙方小职员做专职司机。
自从听到了同事在背后议论自己,江愈就很少主动往同事跟前凑了。
不过这几天江愈全组都在加班,下班也差不多同时下楼,到了门口的时候江愈纠结了一下,然后抿着嘴唇径直走向了陆琢的车。
反正,反正不是包养。
但是还是有点紧张,上了车拽安全带的时候没拽住,安全带弹回去,“当”的一声还把他吓了一跳。
陆琢摸了摸他的头发,笑着逗他:“感觉像是搞什么特工接头,乖宝,你还没对接头暗号呢,怎么就上车了。”
江愈一颗心还“噗通噗通”跳得厉害,没反应过来,呆呆地“啊?”了一声,看着愣头愣脑的。
陆琢靠近他一点,轻声说:“乖宝,我喜欢你。”
他说:“你应该对:我也喜欢你。”
这人怎么这样。
江愈小脸一点点红了,歪过脑袋去不看陆琢了,伸手推了推陆琢的脑袋,小声转移话题:“你要带我去哪里呀?”
陆琢捉住江愈推他的手,凑过去在江愈耳垂上亲了一下,说:“带你回家。”
江愈没想到陆琢说的“回家”是这个意思。
他站在院子里,看着既有点陌生又十分熟悉的房子,整个人都呆住了。
当年他身体状况已经非常差了,从福利院回去高烧起来之后就时不时昏迷不醒,从他出生开始就负责他身体状况的医生已经束手无策,爸爸妈妈为了他心力交瘁、焦头烂额的时候,终于找到了一线希望:有朋友告知他们国外有了治愈他这种病的先例。
但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妈妈长期陪他住在国外,爸爸则长期国内国外奔波,精力和体力都跟不上,做出了几个错误的决策。
在治疗的第三年,医生宣布治疗方案有效,他有九成希望痊愈的时候,江氏资金链断裂,宣告破产。
江愈记得,那年他十二岁,什么也不知道,只记得是当时还健在的外公在国外陪他了一个星期,而爸爸妈妈不知道急匆匆回国忙了些什么。
后来才知道,那一个星期里,爸爸妈妈为了不拖欠工人工资,回去卖了各处房产,然后爸爸留在国内继续清算资产,妈妈回来医院继续陪他。
好在江氏的情况没有特别糟糕,江愈后来甚至猜想如果自己是个健康的孩子,不需要爸爸分出那么多精力来看顾他的话,以爸爸的能力,没准还能挽回江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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