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就跟衙门训话一般?王家是附近有名的商贾大家,生意做到了宫里头,实力着实不凡,与那些尚书大人也能在酒桌上说两句话的,一般品级的官员根本不在话下,为何如今却对眼前这祭酒大人如此恭敬?
“小民倒是知道此事,不过尹大人说了,尹家女儿很快便要回来,不再读书。”王老爷看了一眼一旁的尹书文,“对吗?尹大人。”
“是,祭酒大人,小女尹楚楚,是自愿不读书的,您可以去求证。”
尹书文说完这话,看向上座的祁云峥森冷的眼眸,心中忽然有些不安。
这祭酒大人,看起来不像是个惯于无权无势的角色。
他分明听人说,国子监祭酒只能管国子监之事,外头的事情他一概管不着,只要监生未犯错误,自己想要退学,祭酒一般不会阻拦。
而且,哪个祭酒会为了区区一个监生的事情如此奔波?该放的放,改管的管,才是常态。
这位祭酒大人是怎么回事?着实奇怪。
祁云峥缓缓笑了笑,放下手中的茶水,那茶水他一口未喝,似乎有些嫌弃。
“王老爷请回吧。”祁云峥道,“尹楚楚不可能退学。”
“这……”王老爷一愣,看向尹书文,“这可怎么……”
“祭酒大人,您也管的太宽了。”一旁的尹书文忽然忍不住,开口道,“楚楚几斤几两,我在清楚不过,她不及磊儿半分,有什么资格留在国子监?区区一女监生罢了,您就不能睁只眼闭只眼,放了她么?”
祁云峥挑眉,并不直接回应,而是看向一旁的江眠月,朝她使了个眼色。
江眠月顿时明白了他的意思,站起身来。
她本就因为此事一肚子火,心中又心疼楚楚,如今得了机会,已经迫不及待。
“尹大人此言差矣。”便见她蹙眉,声音比平日里听起来微凉,带着几分怒气。
祁云峥看着她的侧脸,缓缓靠在那太师椅上,唇角带着笑。
作者有话说:
第九十八章
那尹书文似乎没想到江眠月会忽然开口,且面色严肃,眼中带着几分怒意。
他张了张口,刚想说女人插什么嘴,却见那太师椅上的祁大人浅浅的瞄过来一眼。
只淡淡一眼罢了,这位祁大人看似好整以暇,十分轻松,实则眼眸中略带警告,似乎随时能猜出尹书文准备说什么、做什么。
尹书文也不明白自己为何变得如此小心,看到祁云峥时有种莫名发憷的感觉,明明之前做那些事的时候,他完全没有考虑过祭酒大人,对于国子监祭酒完全没有什么顾虑,可如今忽然间,他却觉得有些汗毛直竖,下意识觉得这祁大人不好惹。
可已经迟了。
“尹大人,我有几问,请你回答。”江眠月道,“一问,家中可有四书五经。”
“自然有。”尹书文挑眉看着她,“谁家中没有这些。”
“二问,四书五经之类,以及其他书,平日里都给谁看。”江眠月问。
“自然是给尹磊看的。”尹书文并不觉得有何处不对,“读书举业本就是男人的事。”
江眠月捏着拳头,咬牙接着问,“也就是说,尹楚楚平日里根本没法看到那些书。”
“是。”尹书文并不觉得如何愧疚,语气相当傲慢。
“三问,书院读书家中儿女都能去吗?”江眠月问。
“自然是犬子去。”不出所料,尹书文回答道,“女儿在家算账,学会管家便是。”
江眠月脑子里顿时浮现出尹楚楚看着兰钰时愤怒的模样,“你知不知道,我为了上国子监,耗费了多少心血,花费了多少代价!”
掌管家中的琐碎账务,自然数字方面有些基础,家中没有书看,自然在写文章方面薄弱些……尹楚楚平日里的习惯仿佛都找到了根源,她的弱点与强项也找到了缘由。
江眠月想到尹楚楚挑灯夜读的模样,心中钝痛。
从小自己受宠,家中条件虽说算不上大富大贵,却也算得上十分殷实,且家庭和睦不用与人争斗,从小安心读书,想买的,想看的书,跟江玉海撒个娇便能弄来。
尹楚楚在这样的环境下,还能进国子监……究竟要付出多大的努力?
难怪……难怪她那么难过。
“四问!”江眠月愤怒道,“尹大人,国子监的名额由何而来!”
兴许是江眠月此时的气度压人,也许是她提出的问题接连不断,让尹书文光是组织语言回答问题便有些应接不暇,他居然十分配合的开口道,“自然是楚楚那丫头自己争取来的,我们曾让她将名额给尹磊,可她打死也不愿,最后去问过国子监,名额居然不可变动,我们便由着她去了,反正肥水不留外人田,也算是她运气好。”
“好。”江眠月上前一步,“尹大人您说,尹楚楚不及尹磊半分,为何她能得来名额,尹磊不能?”
尹书文一愣。
“国子监看的是真才实学,旁门左道自有例监生可去。”江眠月不紧不慢,声音清凌,“为何你会觉得,尹楚楚进去凭借的是运气?”
“尹楚楚唯一的背景,便是尹大人您,尹大人,您觉得自己,可以成为尹楚楚碾压其他高门子弟,被选崇志堂斋长的筹码吗?”江眠月冷笑一声,却让尹书文面色不太好看,他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一旁肥头大耳的王老爷,见他正听得津津有味,不由得心中紧张不已……可别把人给说跑了,这人可是愿意出五百两的聘礼的。
“我自然是不行的……”尹书文小声嘟囔。
“尹楚楚本可以更好。”江眠月冷声道,“她九章算术极为精通,脑子转的极快,思绪敏捷,刻苦用功,绝非平凡之辈,如今短板在于属文,自小看书少,自会如此。”
尹书文张了张口,还欲狡辩,却听江眠月道。
“若是生在更好的家庭,她会是名门贵女,会是惊才绝艳的国子监监生,是你拖累了她,尹大人。”江眠月的面容上有几分痛心疾首,说话的语气也有些毫不客气。
“你!”尹书文听到这里,终于反应过来,语气不佳,“父母生养,无从挑拣,怎么能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