兀自发了会儿呆,齐延摸摸她的头发:“好好吃饭。”像摸一只小猫。
江映月低头,她想起了昨日他说的那句“小花猫”,脸又不争气的红了。
真是的,她已经长大了。
不久便到了江元青的生辰,江府今日一派喜气洋洋,人人脸上都带着笑,都夸知府大人有善心,三倍的工钱可真是不少,江映月一路听着,嘴角也慢慢浮出笑意。
不过今日来贺寿的人里自然也有裴家,一想到要见到裴令慧,江映月的嘴角就忍不住耷拉下来。
倒不是说裴令慧不好,只是她不知分寸,又是个跳脱的性子,总是得罪人却不自知,以前她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和她计较,只是今日是阿爹寿宴,不能任由她胡来。
不过想到裴令慧的庶姐裴令思,江映月哼起了歌,若是能和她成为闺中密友,倒是一个和齐延可以一较高下的靠山。
若是有两个靠山……江映月“嘿嘿”笑了起来,那她还有什么好怕的。
裴令思此人在江映月看来,也算是一代奇女子了,家族没落之时,她却丝毫不受牵连,反而扶摇直上直逼妃位,这份魄力肯定不是常人能比的。
若是重生可以由她选择,她倒是想体验一番裴令思的人生,必定跌宕起伏,惊心动魄。
如今裴令思才十三岁,她并不知道她的人生马上就要迎来转变了,而江映月便是见证者,不由得心潮澎湃。
转念一想,她与裴令思相差四岁,裴令思怎么看都是一个身姿窈窕的大姑娘了,再瞅瞅自己,才九岁而已,一团孩子气,年龄小真是麻烦。
不久裴泾携女而来,宾客也来的差不多了,江元青便吩咐两个女儿领着这些小姐们去花园玩。
江映月暗中观察裴令思,今日她穿的是一件八成新的丁香色云纹如意裙,梳着如意髻,簪了两支白玉钗,除此之外并无装饰。
如今她只是一个唯唯诺诺的庶女,江映月却看到了她挺直的脊背,虽然瘦弱,却也无损她的淡然气质。
裴令思是一个清冷美人,可她却有一双出众的丹凤眼,凌厉魅惑。
原来皇帝喜欢的是这样的女子,江映月暗暗点头,换她她也喜欢。
“唉,江映月,你家可真不好玩。”裴令慧斜靠着凉亭的柱子,百无聊赖的转着锦帕。
江映月收回目光,看向一旁的裴令慧,这个喜欢惹事的主,怎么就不能学学她姐姐,江映月长叹一声,她上一世是怎么过来的啊。
瞧见不远处有投壶的玩意儿,江映月便吩咐下人把投壶拿过来,几个姑娘家赏花也赏厌了,也没什么特别的消遣,一同玩起了投壶。
江映月刚松了口气,便传来了裴令慧气急败坏的声音:“裴令思!你怎么回事!不会玩就不要玩,真是扫兴。”
江映月迫不得已起身,小声问雪青怎么回事。
原来是裴令思很少玩投壶,动作便慢了一些,换做其他人倒是愿意等,可偏偏下一个便是裴令慧,她想大展身手,左等右等裴令思就是不投,这个庶姐她又是欺负惯了的,裴令慧便冷嘲热讽的说了几句。
再看另外几个官家小姐,因着嫡庶有别,她们自然帮着裴令慧说话,轻声细语的安慰她几句,见她还要发作,为难的看了江映月一眼。
☆、第八章贺礼
江映月笑道:“思姐姐来这边吧,还有空置的投壶,我们一起玩。”
裴令思感激的看她一眼,连忙抬脚过去了。
江映月有些心酸,抬头看了看在不远处和其他小姐们赏花的云儿,若她的性子也像裴令慧一样,云儿的日子肯定也不好过,便对裴令思多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怜惜之意。
思及此江映月没有把江映云叫来,若是让裴令思看见她们姐妹俩相亲相爱,肯定更加难受。
前世江映月曾远远的见过身处深宫的裴令思,当时她正斜靠着栏杆喂鱼赏花,简单的动作却被她做的慵懒魅惑,恰到好处的妆容和衣饰衬得她愈发光彩夺目,连一旁开的正艳的牡丹花也逊色了几分。
江映月回神,如今的裴令思只是一个怯懦的庶女,神色凄惶,我见犹怜,便像对待妹妹那般,轻声细语的教她投壶。
“思姐姐,放心吧,日后你一定会比慧姐姐过得还好。”江映月和裴令思你一言我一语,慢慢熟悉起来,她想了想还是小声说了出来。
“是吗?谢谢你。”裴令慧漫不经心的低声说道,只当她在哄人,显然没有放在心上。
她不过是个庶女,除非麻雀变凤凰,否则哪有出头之日,她如今只盼着能嫁个再平凡不过的人,哪怕是农户,也比这里自在。
江映月心知她如今心如死灰,没有再多说什么,转而说起了投壶的技巧。
傍晚,宾客们终于陆陆续续的离开了,齐延也该回灵竹苑了,江映月一直在院门前等他,今日是十日一次的送点心的时候,她这次做的是豌豆黄。
豌豆黄做起来很废功夫,她提前两天就开始准备了,今日做起来倒是没费什么时间。
正想着,江映月往远处随意一扫,远远的便看见齐延,连忙笑着摆摆手:“齐哥哥!”
齐延身形一顿,这才快步走来,在离她三步远的地方站定,“我还以为你今日不来了呢。”他喝了酒,此时晕晕乎乎的,声音有些低沉。
江映月察觉到了,连忙担心的问道:“齐哥哥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无事,只是喝多了酒而已。”齐延闭了闭眼,觉得好些了,便邀请江映月进屋。
他现在便要应酬了吗?才十二岁……江映月没想进去,但她怕齐延喝醉了出事,便心情复杂的跟了过去。
低头看着齐延和她的影子相互交错,江映月忽的想到,他喝醉了之后,怎么脚步都没有乱一下?
而且喝醉的齐延不苟言笑,很像前世那个沉默冷硬的国公爷,一想到齐延未来要遭遇的种种变故,江映月不由得又难过起来,一时间百种滋味涌上心头,竟然比喝了酒还要难受。
看着齐延进了内室,江映月在门槛外站住了,低声道:“齐哥哥好生歇息,我去吩咐厨房把醒酒汤送过来。”
“劳烦你了。”齐延揉揉眼睛,没忘道谢。
“跟我客气什么。”江映月把豌豆黄递给站在他身后的段晨,急忙走了。
回了惜桃苑,江映月连声吩咐厨娘做了醒酒汤,一份送去前院,一份送去了映竹院。
齐延端起醒酒汤一饮而尽,看见桌上的豌豆黄,他拿起一个看了看便放下了,只看颜色,他便知道,月儿的厨艺愈发精进了,他的胃也养的越来越刁了。
看到豌豆黄,他不由得想起了早就快马加鞭送到京城的玉棋酥,不知道祖母吃的好不好,大哥前不久倒是在信中提到了祖母,说她夸玉棋酥做的不错,若是有机会,她想见见那个教他做点心的小姑娘。
可是祖母没有再来信了,齐延揉揉眉心,以前祖母都是亲手写信的,如今竟然只能在大哥的信里窥见只言片语,他大概猜到了,祖母的状况很不好,可是祖母不松口让他回去,他就没办法偷偷溜回去,要走,他也得正大光明地走回去。
那阵难受想吐的感觉终于过去了,齐延吃了几块豌豆黄。宴席上一直在喝酒,他虽然已经习惯了,但是还是有些饿。只是没想到江映月做的这么好吃,清凉爽口,味道香甜,一个没没忍住就全都吃完了。
酒足饭饱,齐延不愿意再想那些事,沉沉的睡了过去。
惜桃苑中的江映月托腮看着剩下的豌豆黄,虽然浅黄色的豌豆黄长得很讨喜,让人食指大动,她却没有什么胃口。她能感受到齐延的失落迷惘,却不好开口问他,只能借口做醒酒汤匆匆离去。
齐延到底是怎么了?
江映月想了想,如今能让他挂念的只有祖母,是不是平乐大长公主的身子越来越虚弱了?看来她要尽快实行那个让齐延回京城的方法了,虽然有些冒险,现在只能尽力一试了,不由得有些忐忑起来。
这时,她听见江映云在外面和雪青荼白说话,一拍脑袋才想起来,忙了整整一日,她们的生辰贺礼还没送呢。
江映月一边高声让妹妹进来,一边急忙对着铜镜整了整仪容,姐妹俩相视一笑,仔细检查了一番一直放在江映月房里的贺礼,便一同去了前院。
送贺礼自然也要分长幼有序,江映月头一个上前打开盒子,里面放着她为阿爹抄写的经书。江元青没当回事,儿女为爹娘抄经祈福是常有的事,是以觉得大女儿的礼送的有些敷衍。
江映月瞧他不屑,也“哼”了一声:“我送阿爹的贺礼在里头呢,你打开看看。”
江元青听了女儿的话,随意翻了翻,待看清秀丽的簪花小楷,自然大吃一惊,月儿的字怎么突然写的这么好看了?
莫不是云儿替她写的?连忙暗中瞥了一眼小女儿,江映云连忙摇头,她可不敢居功。
“说吧,月儿,这是怎么回事?”江元青把经书放下,审视地看着大女儿。
“阿爹,这些日子我勤学苦练,才把字写成这样,您怎么不夸一声就来训我?”江映月察觉情况不妙,连忙躲到秦氏身后,只露出一个小脑袋。
“少来这套,是不是你写的字做娘的一眼就能看出来。”秦氏才不管她,转过头冷嗖嗖道。
“这真的是女儿写的!不信你问荼白雪青,女儿的手都要起茧子了。”江映月连声撒娇,一会儿求这个一会儿抱那个,江元青和秦氏自然招架不住。
“好了好了,你在我面前写几个字,我便信你不是魔怔了。”江元青捋着胡须颔首道。
“这有何难!”江映月乖乖的坐下,歪头道:“阿爹替我磨磨吧!”
江元青气极反笑,指着她半天说不出话:“你可是第一个让寿星磨墨的。”说完却亲自动起手来了。
不一会儿,江映月写了字,和经书上的一模一样,江元青才放过她,摇头失笑。
这个女儿,他是愈发捉摸不透了,懒的时候是极懒,偏偏该做的事情却一件不落的做完了,如今连字都练好了,日后想教训她可就难了,真是让他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江映月松了口气,以后她终于能好好写字了,不用遮遮掩掩被人发现了。
“阿爹!还有呢,这是我和云儿亲手绣的圆领袍衫。”江映月忙献宝似的拿出了昨日才完工的衣裳。
“这袍衫上的暗花一看便是出自云儿之手。”江元青认真看了几眼赞叹道。
江映云不好意思的笑笑。秦氏瞧她一眼,没有说话,她最好能一直这样安分守己,若是像她那个姨娘一眼,那就去和生母作伴吧。
“阿爹我呢!我的女红如何?”江映月察觉阿娘和云儿之间的微妙气氛,连忙打圆场。
“嗯……这件袍衫针脚严密,月儿也有心了。”江元青想了半天,勉强道。
等父女俩闹够了,江映云才上前捧着盒子道:“阿爹,这是我送您的祝寿图,请您过目。”
江元青展开画卷看了一会儿,点点头:“云儿画的不错。你们姐妹俩一个书法行云流水一个丹青栩栩如生,我们江家真是出了两个才女了。”
姐妹俩相视一笑,忙问明琮送了什么。
“我送阿爹的是最有名的杭扇,花了我好多压岁钱呢!”江明琮见众人都看向他了,眨眨眼,这才宝贝似的把盒子掏了出来。
众人好奇的凑在一起观赏,果然是杭州的名扇,拿在手上倒是颇有雅士之风,江元青摸摸儿子的头,很是满意。
“齐二郎送的我也很喜欢,”江元青卖了个关子,见几人都好奇地看着他,才不紧不慢道,“他送的是一方吉语印,上刻永寿康宁。”说着小心翼翼的从怀里拿出了印章,放在桌子上。
吉语印便是把带有吉祥意义的词语刻入印章,以图吉利。
桌子上的印章呈浅豆青色,纯净温润,像宝石一般晶莹润泽,江明琮好奇道:“这是什么做的啊?”
“自然是石头做的,不过石头也有好坏之分,”江元青沉默片刻,才接着轻声说道:“这便是青田石中的极品,冻石。”
“齐哥哥真是……好大的手笔。”江映月惊叹道。
齐延真的深藏不露啊,江映月暗道,真不愧是国公府二公子,抱紧未来国公义兄的大腿,日后定然吃喝不愁,江映月美滋滋地想道。
几人又一同看着江元青吃了一碗长寿面,便相携回了各自的院子。
☆、第九章京城
躺在床上,江映月一直在想前世齐家的种种过往。
提到齐家,就不得不说平乐大长公主,她是先帝幼妹,年少时仰慕信国公世子,十六岁封为平乐公主,嫁给了心上人,婚后自然琴瑟和鸣。
信国公过世后世子承袭爵位,时值大战,年轻的信国公领兵讨伐,势如破竹,很快击溃敌军,大胜归来。
公主有孕五月有余,双喜临门,不久便诞下了齐延的父亲齐崇泽。
齐崇泽十岁时,国公又带兵出征,死在战场,公主伤心欲绝,不愿再嫁,独自抚养齐崇泽。
先帝感念信国公以身殉国,又怕幼妹在自己死后没有倚仗,原本该到齐征这一代便丢了爵位的信国公府又封赏了一代,世子仍以国公之位承袭。
三年后先帝过世,太子继位,公主也变成了平乐长公主。
又三年,齐崇泽娶妻,将门之后,齐家鼎盛。皇帝自然怕齐家举兵造反,平乐长公主入宫明志,齐家世代忠良,绝无二心。
又十五年,儿子儿媳战死沙场,留下十二岁的齐征和九岁的齐延,长公主来不及伤心,开始亲自教养孙儿。
过了一年,皇帝病逝,新皇登基,长公主又成了平乐大长公主。
又过了两年,最后一任信国公齐征也能独当一面了,平乐大长公主卸下了重担,还没享几年清福,就迅速衰老下去,很快便病逝了。
后来齐延收到齐征的信,快马加鞭往京城赶,也没来得及见祖母最后一面。
齐延便开始有些沉默寡言,后来齐征也在战场上死了,齐延才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他的国公之位,便是自己挣出来的。
江映月思索良久,她不想再让悲剧重演,哪怕是为了让齐延再看最后一眼祖母,她也必须早些让齐延回京城。
不过齐延必定不会回晋州了,也就不能再做她的义兄,若是有个两全之法便好了,江映月叹气,再一次带着对未知的迷茫睡着了。
翌日,灵竹苑。
江映月醒来精神恍惚,习武的时候便走了神。
齐延日后会独自一人撑起整个国公府,父母兄弟全都丧命,齐家只剩他一人,真想知道前世她死后,齐延的结局是什么,难不成一直没娶妻生子?毕竟除了皇帝,也没人管的了他。若是皇帝赐婚……江映月想到那张冷硬坚毅的脸庞,恐怕皇上也管不了,就不敢再想下去了。
她回过神,忽然觉得自己头上有个爪子,愣愣的抬头看,果然是齐延,江映月气呼呼,待看清齐延揉眼睛强撑的样子,又有些心疼愧疚,今日不该来的,应该让他好好歇息。
齐延只是眼睛有些酸,精神却很好,就靠着墙眯了一会儿,没想到趁着他闭眼,她居然走神了!齐延当然不乐意,一只手按在了她头上摸了两把。她的头发倒是很柔软,齐延不着边际的想着。
gu9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