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有很多人想我死。”林唯一已经在把胶带一圈圈地扯下来,“刺啦刺啦”的声音极为刺耳,他说话的语调却是漫不经心,“以前,我也没怎么在意,只觉得他们都很搞笑,干吗要来杀我?我本来就活不久。现在我想通了,做完心脏移植,我就能活下去了,那些人大概也知道这个情况,所以就变着法儿地来阻止我做手术。”
攸晴说:“我希望你能尽快手术,我想要你活下去。”
“我信。”林唯一又看了她一眼,“刚才洗澡时,我就在想,你和谭苏到底是什么立场。如果你们是想要我死,机会很多啊,第一次在图书馆,第二次在悦来国际,第三次在湿地的巷子里。攸晴,你有很多机会可以杀我,但你没动手,还救了我,两次,我就觉得……无所谓啦。”
他耸耸肩,一脸的洒脱,“我是把你当朋友看的,至于谭苏……他向来看我不顺眼,我看他也不顺眼,但他今天帮了我一个大忙,我就决定了不和你们计较。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我不关心。不过,这只是我自己的想法,不代表林小二,他要是生你的气,那我也没辙,你自己想想怎么去哄他吧。”
攸晴难以置信,林唯一就这样不追究了?都不知道是要夸他肚量大,还是要说他缺心眼,他好像真的一点也不在乎她和谭苏的来历,就这么……自我消化了。
这时,林唯一终于撕掉了最后一截胶带,他没犹豫,直接打开盒盖,攸晴的目光也不由自主地看向盒内,发现那是一叠书信,还有一本样式古早的牛皮笔记本。
林唯一皱了皱眉,坐到床上,拿出那本笔记本翻了几页,说:“是牛叔的日记。”
攸晴问:“牛叔是谁?”
林唯一说:“我爷爷的下属,要是还活着,年纪应该很大了。”
他又去看那些信件,发现全是爷爷写给牛叔的,随意地看了几个日期,都发生在他九岁到十六岁之间。
林唯一把鞋盒放到一边,翻开笔记本的扉页,仔细地阅读起第一篇日记,只看了几行,他的眼睛就瞪大了。
XXX1年2月7号,星期三,天气阴
今天是元宵节,也是小宝来到家里的第三天。元宵节讲究阖家团圆,可惜小宝不能和他的父母兄弟一起过,只能和我们这几个老人待在一起。没关系,我们也是他的家人,从今以后,他就是这个家里的一份子了。
前两天,小宝一直饿着,大概是饿得太狠,还哭了几声,发出来的声音真叫人瘆得慌。我看不过去,给他喂了点水,他喝完水后好像在朝我笑,笑得我眼泪都要掉下来。
我忏悔!我们的确是故意不给他吃!想要活活饿死他!这根本不是人干的事啊!我这两天吃也吃不下,睡也睡不好,良心上真的过不去,半夜都要起来好几趟去看他,怕他死了,又怕他活着,真是造孽。
三天前,小宝被邹家大姐送过来时,我们都以为他已经死了,谁知道他还活着!邹家大姐当时也吓坏了,问我们要怎么办。
大哥大嫂都不知道怎么办,后来还是大哥拍了板,说先不去管他,应该撑不了多久。邹家大姐走的时候还和我讲,人没了就通知她一声,她心里好有个数,然后让我们把人送去公墓埋了,说是墓碑上不要刻名字,什么信息都不能留。
大嫂觉得小宝很可怜,也是隔两个钟头就去看他,每次看完都要哭,我叫她不要哭,她还是忍不住。大哥也很愁,这几天抽烟特别凶,应该是不知道拿小宝怎么办。
我觉得这没什么好考虑的,第三天了,小宝都没死,是他命硬!都这样了还不死,我们更不可能去弄死他!也就是喂口饭吃,给口水喝,费不了多大工夫,小猫小狗都晓得偷生,何况是个人。
要我讲,就养着他嘛,他能活多久是多久,我们自己要做到问心无愧。
今天早上,大哥和我商量,说留下小宝吧,以后好好照顾他,我听说以后特别高兴!自告奋勇去照顾小宝,大哥答应了。
我立刻就去给小宝喂东西吃,他饿了太久,我不敢喂太多,就给他冲了点奶粉,用奶瓶喂。他大口大口地喝,没喝几口就呛出来了,喷得到处都是,我给他搞干净,隔了一会儿再去喂,小宝喝得就没那么急了,我觉得他还是懂的。
给小宝喂奶时,我发现他长牙了,很小的几颗,我想,是不是可以给他喂点别的,米糊糊,蔬菜糊糊,水果糊糊,以后慢慢试吧,大哥大嫂都很健旺,平时也不用我做什么,我有的是时间。
我决定从今天开始写日记,照顾小宝的日记。我问大哥,小宝总归是个人,要不要给他取个名,大哥说,让我来取。
我琢磨了一晚上,想到小宝的亲兄弟叫唯一,我就想给他取名叫“遗之”,大哥说“遗”这个字不好,换了一个字,叫他“余之”。
林余之,苦孩子,不要怪罪你的父母,他们也是身不由己。以后,你就和我们一起过,就算你看不见也听不见,医生还说你是个没思想的傻子,我牛德旺也不会嫌弃你。
我会好好照顾你,不会再让你饿着,渴着,兴许有一天,你会变得好一点,能看见东西,能听到声音,能学会说话,到那时,我就带你去见你的爸妈,还有你的兄弟林唯一。
真希望能有这一天啊!
作者有话说:
第49章、日记
林唯一只看完第一篇日记就合上了笔记本,呆呆地坐在床沿边,很久都没说话。
攸晴不知道笔记本上写的是什么,这是别人给林唯一的东西,他要是愿意说,自然会开口,他不说,攸晴也不好去问。
两个人一站一坐,就这么沉默着过了几分钟,林唯一终于回过神来,抬起头看向攸晴,说:“你让晖哥他们准备一下,我们出发回彦城。”
“好。”攸晴点点头,心里还是担心,问,“你没事吧?”
林唯一说:“我没事,你先去外面等我,我……吹个头发。”
攸晴出去了,林唯一关上房门,把笔记本放回盒子,盖上盒盖后盯着它看了半天,才转身走进卫生间。
欧翰生家的客房卫生间设施齐全,有吹风机,林唯一站在镜子前吹头发,镜子里的男人脸色苍白,眼神木然,他把吹风机开到最大档,黑色长发被吹得乱舞,好让“轰轰”声完全掩盖住他的说话声。
“你看到了吧?牛叔的日记。”
“你觉得那是真的吗?”
“我居然有一个亲兄弟,双胞胎吗?被大姨送到了爷爷家,当时还活着,牛叔负责照顾他。”
“杂货店的阿姨说牛叔离开杨山是去照顾一个人,还要隐藏踪迹,要不然那个人会有生命危险。”
“就是要去……照顾他?”
“如果是他,至少说明爷爷去世那年,他还活着。”
“那现在呢?现在他在哪儿?”
林唯一的大脑飞速运转,很多曾经忽视的细节被一点点地挖掘,串成了一条线。
“牛叔去了虹城,在那边隐姓埋名生活了很多年,大姨找到的心脏捐赠者也在虹城,这是巧合吗?”
“我手术的前一晚,大姨去虹城做什么?”
“她死了,我的手术也取消了。”
“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