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散从床上慢吞吞坐起来,趿拉着小棉拖,打开门。小奶狗正在走廊上来回奔跑,追着一个拧发条的机器老鼠玩得起劲。
听到开门声,它抬头望过来,下一秒一蹬爪子,摇头晃脑地飞扑过来,撞在了白散的腿上,爪子还不停攀着他裤腿,一个劲汪汪叫。
白散蹲下身,摸了摸它的脑袋便站起来。
卧室是空的,健身房也没有人,他走到楼梯口,四下张望。
房子里空空如也,没有半个人影。他趴在栏杆上,叹了口气。
早该料到的,上午十点,江岸应该已经去工作了。
他裹着小毛毯,耷拉着脑袋,慢吞吞地走下楼。
一阵细微的门锁转动声响。
白散疑惑转身,抬眼却见江岸手提餐盒进门,朝他走来。
身后的阳光掠过楼檐,斜斜打来,明媚的光线会把空气也照得亮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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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白散身体不好,每年一到冬天总要生几次病,不严重,大多数时候好得也快。
三天后,他温度已经下去,只是还有些低烧,嗓子发哑。
江岸放下心,不再整天陪着待在家里,去忙工作。
白散不喜欢吃药,有糖也不管用,见江岸离开,没人看着他吃药了,满脸高兴,自生病后第一次露出两个小小的酒窝,恨不得当场跳起来,蹦哒几圈庆祝一下。
一边他还非常认真地承诺着,“江先生,你放心吧,我已经成年,不是小孩子了,即使你不在家,我也会好好吃药的,绝对不会忘记,不会不小心喂给小浆果吃,不会因为小奶狗在一旁捣乱,把药片失手掉在地上。”
江岸并不搭茬,抬起手掌示意被他嫌弃地丢到小奶狗厕所上的药盒,“早餐后我上楼离开的那段时间里,吃药了吗?”
白散耳朵微微一抖,背在身后的手指揪了起来,他果断点了点头,又摇摇,在江岸的注视中,最后小幅度点了点头。
一粒药也是药。
反正他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根本用不着吃三粒。那么苦的东西,只有像青椒一样奇怪的人才会喜欢吃。
江岸眉峰上挑,微微一笑。
“那就好,昨晚我看的时候,药盒里只剩一粒,正好你早上吃完,中午去自习室路过医院,再来拿一盒。”
白散仰起头,缓缓眨了眨眼睛,不可置信望向江岸,歪着脖子,弱弱地发出一声询问,“阿?”
“嗯。”
“……”
失策了。
他本来就没想多吃,一粒应付一下,早上完全没有发现药已经吃完。
并且江岸哪怕离开,都记着药盒里剩下的数量,似乎随时都能检查得知。
一分钟前还在为午饭后不必再吃药的白散,一分钟后便为午饭后要去医院领药,并且很有可能要当着江岸的面吃药的自己泪流。
江岸走后,白散蔫蔫巴巴地刷了一套题,磨蹭着,过了十二点,吃了午餐,又睡了午觉,再次起来刷两道题冷静一下,还是不想去。
一想到要吃药就很难过,他趴在桌子上装鹌鹑。
直到护士单佳忽然打来电话。
“跟你打听个事,你最近跟江医生还有联系吧?”
听到‘江医生’几个字瞬间,白散拿着签字笔的手一抖,在纸上戳出一个小洞,他咬了咬下唇,努力装作自然地应下。
“其实是早上江医生在药房拿药,”单佳说着叹了口气,“还专门是要小孩子用的,有好多种,胶囊,药剂,还有热敷的。你知道是怎么回事么?当着江医生的面我不太好问,但一个科室这么久我又真不了解。刚才儿童营养科的问我,说有个中药方子给小孩儿用挺好,不好意思开口,怕弄巧成拙,就先问问我,我都懵圈了,别提当时有多尴尬。”
中药……
想到那种黑乎乎的杀伤力堪比导弹的鬼东西,白散指尖发凉,手一松,笔掉到桌面,咕噜几圈跌到地上。
他再次开口时,声音都有些发颤,“那、那江医生知道了么?”
“啊?你说中药方子?”单佳在另一边好像跟男友也抱怨什么,过几秒,苦笑否认,“没呢,我都不清楚怎么回事。”
挂断电话,白散捡起掉在地上的签字笔,鼓着脸颊,气呼呼把它扔到床上,不解气,又咬了下笔帽。
最后把签字笔关进黑洞洞的抽屉里思过,白散推开房门跑下楼,拿起外套往出走,连忙去医院阻止惨剧发生。
药粒已经够难吃了,他可不想再喝比药粒苦上千百倍的中药。
到医院,今天并非周六日,口腔科的人却很多,吵吵闹闹,有些乱。
还有些聚在口腔科门前,旁边空无一人静静落灰的等候椅也被坐满。两个年纪稍大的老人拄着拐杖站在不停张望候诊室,门口几个年轻人是主力。
“今天这事儿必须要有个说法!”
“哪来的实习医生都能随便给人看牙了?”
“哎,我早就说过了社区医院不如大医院,你就是不听劝,现在好了吧。”
白散望着聚集在口腔科门口的人有点茫然,左看看右看看,缩着脖子从门边挤了进去小脑袋,抬眼便撞见单佳。
“怎么这会儿过来了,”单佳急匆匆走来,拉着他就要出去,跟聚在门口的一群人说,“你们让让,让一让,里面正在处理,而且医院禁止大声喧哗,都小点声。”
白散扭着头,还想再找找江岸,治疗室的门紧闭,一盆绿植扣翻在地上,枝叶折起,泥土漫开,厚厚薄薄洒了一地。
怔然间,单佳已经拉着他的胳膊,大步离开口腔科。
到长廊尽头,单佳低声嘀咕一句“不知道今天还能不能准时下班跟男友去吃烤肉”,随后告诉白散,“你先在这边等会儿,江医生快做完那台小手术了,再有十分钟,那群人就走了。”
白散坐在一旁空空的等候椅上,乖乖点头,抓紧机会,问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另外一个医生搞出来的,”单佳抓了抓头发,有些烦躁,“也不知道当时在想什么,给人家拔错了牙,那病人也心大,过好几天才发现,这不正找来了,还带着不少人过来,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仗着人多势众,怎么欺负他了呢。其实跟江医生没多大关系,凑巧被赶上了,之后那位医生道个歉,治疗费全免,再镶个牙,赔点钱就行。”
白散动了动腮帮子,一阵牙疼,他“哦”了一声,又瞅瞅走廊另一边,那群人还站在那,都有点倒霉。
临走前,单佳揪了揪他口罩,“你怎么突然戴个口罩?”
白散连忙捂住,不让她揪,不想暴露江医生拿的那堆药都是给自己喝,也不想要中药方子。
憋了半天,他捂着脸,手指分开露出眼睛,闷闷吐出两个字,“秘密。”
单佳噗地一声被他逗笑,“行吧,守好你的小秘密。对了还有江医生拿药那事,你知道么?”
白散扭头望了一眼口腔科,理直气壮,“不用,要相信江医生,如果江医生需要,他自己会去问的。”
一个小小的感冒而已,他是坚决不会喝中药的,哪怕江岸拿到中药方子。
单佳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指尖摩挲着下巴点了点头,转身回到候诊室。
事情并不像单佳说得那么轻松。
白散坐在走廊尽头的等候椅上,旁边正好挨着主任室。
短短二十分钟里,他亲眼目睹五个相关的医生护士一个接一个忐忑不安地走进去,一脸备受打击,垂头丧气离开。
主任室门开着,里面的对话清清楚楚传出来。
一道严厉训戒的声音该是主任,嗓门不小,掷地有声,脾气也不太好,训起人来毫不留情,他能从医生们进来实习期间开始翻旧事,一桩桩记得一清二楚。非常厉害,和英语老师有的一拼。
白散从第一个等候椅挪到最后一个等候椅,默默听着主任训医生们,他掏出耳机戴上,播放英语阅读,音量调到最大,竭尽全力地避免再听主任训人。
偷听墙角不好。
半个小时后,白散无聊地晃荡着腿,扭头见江岸,刚结束手术,他走来步履沉稳。
明明和其他医生是相同的白大褂,也戴着口罩看不清脸,白散却能在第一眼认出江岸,像万无一失的选择题。
除此之外,其他医生白大褂口袋里装的都是商务中性笔,露出一部分笔夹,非黑即灰。
江岸胸前的口袋上的笔夹部分,却是嫩黄色的鸭嘴设计,并且垂下来一条毛茸茸的小鸭子挂坠。
是今天早上,白散借用他的签字笔,用完不想还,选了一支自己最喜欢的笔,悄咪咪装进他公文包。
“主任心情不好。”白散晃荡着腿无声提醒,仰着脑袋,眼睛一眨一眨地瞅着他,又呆又萌,像只白白软软会咩咩叫的小羊驼。
江岸被这个想法愉悦到,心情很好地弯起唇角,抬手捏了捏垂在胸前的小黄鸭,眼眸半阖俯视白散一眼,举步进主任室。
那个眼神的意思是,等会跟你算账。
白散缩瑟一下,扭过脑袋蔫唧唧的,江先生真小气,太讨厌了。抿抿唇,他默默摘下耳机,光明正大地偷听墙角。
主任的嗓门依旧洪亮,“解决了?”
有水流响动,江岸“嗯”了一声,不紧不慢道,“您喝茶。”
“唉,也就是看见你,我心情能好些……”
本以为江岸也会像其他医生一样被训的,顺带抖出之前的糗事,白散长长叹了一口气,有点失望。
趁着江岸和主任谈话,没有注意到外面,白散快速从主任室门前闪过,准备让江岸秋后算账的计划落空。
路过口腔科,他看着单佳一个人收拾着掉在地上打碎的花盆,一边还要招呼着刚进来的病人,忽然迟疑了一下,脚下一转,进了候诊室,接过单佳手中的小铲子。
“我来收拾吧,你去叫江医生。”
单佳松口气,摘下手套递给他,留一句“忙完请你吃棉花糖”,起身出了候诊室。
一分钟不到,白散利落收拾完洒在地上的泥土,拎着碎掉的花盆去楼梯口,扔进设在洗手间的大垃圾桶。
他估计回去时,江岸也已经回来,并且进了治疗室,可以完美避开碰面。这样想着,他还是晚了两分钟回到候诊室,和单佳友好告别。
如果能够重来一次,今天早上他绝对不会手欠,把自己最喜欢也是最幼稚的一支笔调换给江岸,哪怕是印着迪迦奥特曼举白旗图案的小怪兽笔都比小黄鸭要好些。
“啊?这就回去了,你不看牙吗?”单佳惊讶。
同时遵守承诺,她递给他一颗蓝莓味棉花糖。
白散点头,“江医生说我再放几天药,下周来看。”
说完,他小心翼翼地瞅了一眼什么都看不到的治疗室,凑到单佳耳边,小声问,“江医生刚才回来时,有说什么吗?表情怎么样?”
“这个……倒是向往常一样,让病人进去,”单佳到的时候,江医生已经走出来,还真没注意有什么表情,她想了想,大概是和从主任室出来的那些医生一样,被训得体无完肤,情绪低落,“只是心情有些不太好,出了这种事,哪怕没有责任,主任那张嘴也向来不饶人。”
白散有点回不过神,仿佛错过了一个香喷喷的大蛋糕,果然主任还是在他离开之后训了江岸几句么……
五分钟后,单佳整理出一沓病者资料,抬眼看到白散还没走,“你这是在等江医生?”
白散摇了摇头,等他干嘛,自己送上门,看他捏着小黄鸭兴师问罪么。
单佳有些奇怪地笑了一声,有事出去趟,暂短离开的这段工夫,他时不时往治疗室里瞅一瞅,还是太远了,只能看到江岸后背。
他左顾右盼,没有人再进来,跳下沙发,轻手轻脚地,暗戳戳挪了过去。
“可以了。”
江岸对躺在牙椅上的病人说,推开几步,他灭掉灯光,侧身把手中的镊子放在仪器台上,回过头,突然治疗室门框上出现一个小家伙,晃了一下。
小家伙趴在门框上,露着半个小脑袋,一只眼睛睁得大大的,红着脸,偷偷看他,像只小猫咪似的。
被发现瞬间,嗖地一下,缩回去。
第二次。
江岸嘱咐病人下周来换药,看眼时间,还剩一个小时下班,他慢条斯理地收拾着器械,这是被他当场抓住的第二次,平日里出门时小家伙远远躲在窗帘后、门缝后不知有多少回。
当病人离开,治疗室里剩下他一人,小家伙慢吞吞蹭了进来,好奇地看着他消毒。半晌,犹犹豫豫地,小家伙发出小小的声音。
“刚才在主任室,你们都说了什么阿?”
无非到了年底,即使上了不到半个月的班也最好做份工作总结,参加年会。
江岸低下头,第二次消毒器械,答得言简意赅,“工作上的事。”
小家伙“哦”了一声,仰起小脸,声音软软的,“你的心情还好么?”
江岸转瞬间联想到小家伙先前待在门口,目睹几名医生失落,心下了然。
“不好。”
他微微扯唇,眼皮都没抬一下,垂在口袋上的小黄鸭小幅度晃了两下。
今早上,小家伙赖在沙发上看动画片,抱着抱枕滚来滚去,哼哼唧唧嘟囔着‘柯南真是又帅又聪明’的事。
他可没忘。
“……噢。”
小家伙有点失落,眨巴着眼睛一个劲儿瞅他,想到什么,忽然一抬胳膊,指向窗外。
“江先生,你快看!有、有热气球!”
过于老套了,又不是电影,小区里怎么会有人升起热气球。
江岸懒懒地掀起眼皮,侧过身,想看小家伙到底想怎么样。
突然他侧脸被碰了一下,以更加柔软的触感,带着香甜糖果味。
小家伙飞快跳起来亲了下,脸腾地红了,转身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