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u903();他走一步,他挪一小步,总是慢一些躲在身后,像准备长在背影里的蘑菇。
似乎江岸注意到了,步伐缓下,故意等他跟上来。
白散拢着眉,下意识抠了一下指肚。
几分钟工夫,白白的手上已经多出了不少陷入肉里的红色弧形指印,连着瞬间苏醒的微疼感。
他再抬头,直直撞上了江岸宽阔的后背。
硬。
疼。
以及棉质衬衫间,沉静温和的木调香。
江岸眉眼一抬,站在原地,从西装裤侧兜掏出单把钥匙,拧开主任室的门锁。
“进来。”
过了下班时间,主任室空无一人。
日照充足,办公桌上的虎皮兰郁绿葱茏,茶案后设沙发组,看起来比候诊室的沙发座还要舒适柔软。
一到陌生环境白散就束手束脚,他用手背蹭了蹭红红的眼角,乖乖踏进去,周身笼着正午时分的宁静日光。
江岸按下器具自动上水烧水按键,坐在单人沙发上,肩背前倾,小臂搭放在大腿上,双手松松握合十指交叉,侧目看来眼帘微掀,“想喝什么?”
“……和你一样,”话一出口,白散后悔得想把脑袋埋进抱枕里,他在江岸的视线中有气无力地举起白旗,声音越来越小,“其实、其实什么都可以……”
江岸若有所思,顿几秒,找出一个铁罐,上面印着一串他分不清哪国的文字和小婴儿傻笑图案。
白色粉末,混在热水里升起一股浓浓奶味儿。
白散垂眼望着江岸骨节分明的手指,即使随意拿着奶粉勺都很性感,他希望不是自己想的那样,江医生一定能看出他今年十八岁,而不是八周。
这么幼稚的东西,幼儿园小朋友才会喝。
……
半杯甜甜的羊奶下肚,白散抱着奶杯打了个小饱嗝,他有特殊的伸懒腰方式,窝成一个小团子。
沙发很软,阳光温柔如水波。有茶,有绿植,还会有满城的梨花,想来是很值得过的,如果林光阴在就好了。
一室静谧无声中,白散望着白色奶液中微黯的脸庞,闭了闭眼,忽然开口。
他说和林光阴的初次相识,和林光阴的最后一面。他说林光阴是被丧失理智的人误伤,好在送去医院及时,可以活下来,见见往后的太阳和海。
他还说林光阴的妹妹年幼,外婆久病不愈,母亲身体也不好,无法劳作,在外省打工的父亲是一家经济来源。
算上赔偿款,并不能承担得起后续医疗费。种种思量下,放弃了治疗。
职业为医生的江岸理应接触过不少这样的例子,屡见不鲜,白散明白的,他只是说出来,解释一下周五不能来换药并非本意,也没有想过要怎样。旧时在火车站,来不及多看几眼的人,他乡遇见,会是梦土。
关于安慰人,比起十岁的林光阴,近三十岁的江岸更为老练。
江岸侧目静静倾听着,不插话,不发表看法,在恰到好处的时候递去纸巾,待白散情绪稳定,他惬意倚靠着沙发背,抬掌朝白散示意过来。
沙发与沙发之间距离本来就近,白散揉了揉哭红的眼睛,懵懵懂懂朝着江岸迈出一步,随即被沙发转角绊住,脚下不稳,整个人跌了过去。
江岸的手臂骤然收紧,一点点加深力度,宽大手掌架在白散腋下,轻轻往上一提,他像被一筷子准确夹起的小包子,无法挣脱,腿脚却没出息,一阵阵发软,最终趴在江岸腿上,软绵绵的嘴唇贴着质感微硬的西装裤。
脸爆红。
他大大睁着眼睛,一动不敢动,全身僵硬,同时不小心露出来的一小片后颈都泛起了羞耻的淡淡粉色。
江岸低着头笑了声,修长手指穿插进他细软发间,轻轻掠过,像车窗外一晃而过的灯光,开口只是问,“需要我帮忙吗?”
白散没说话,发觉江岸手指虚虚擦过,发烫的耳尖颤了颤。
心跳砰砰。
他脑袋埋在江岸腿上,全身上上下下却一个劲儿地往外冒热气,快把自己烫熟。
江岸也不再问,干燥而温暖的手掌摩挲着他发顶,每无意触及裸.在外的微醺皮肤,都带起一小片战栗。
最终白散慢吞吞扭过脑袋,脸颊红红的仍贴着江岸的西装裤,他有气无力地小小声“唔”了一下。用烧得晕晕乎乎的大脑思考着,短短几天时间匕首出不了,他还是个兜里空空如也的小白菜。
感谢江先生,他不光收到玫瑰花,还有了去融城时的车钱伙食费住宿费。
再次感谢江先生,他不光有了去融城时的车钱伙食费住宿费,还可能借到回北城时的车钱和葬礼上要送出的帛金。
在这时,有人站在外面敲了几下门,他们谁都没有管。
纸篓里堆成一座山的湿润纸团,房门紧闭的狭小空间。
他眼里漫开着的水汽以至于周遭一切都朦胧不清,和他残留在袖口处淡淡的须后水气息。
成为结束那年冬天的最后的回忆。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补后半章
第21章
匕首是早些年官方出的第一批试验品模型,在玩家圈,称得上古董货,历来有价无市。
再算上白散几年来打出的名气,玩家口中莫名其妙的战神光环加持,使用或是收藏都有意义。
无形中,价格猛翻几倍。
论坛里甚至有人开帖,预测最后的成交价,吃瓜群众喜闻乐见,不到一天盖起上千楼。
白散苦中作乐,想之前,林光阴估摸着‘能卖个十来万’,现在若是知道了有人不惜开价上百万也要拿到,准得吓一跳。
其实比起最后能拿到多少钱,他更加在意匕首会落在什么样的人手上,会不会被珍视。
匕首不是用以牟利、大赚一笔的商品,这只是走投无路的下下计。
他只需要现在到高考前这段时间的生活费,房租,伙食,水电和资料费林林总总加起来,三万有余。
也是他的定价,不能少,也不能多。
哪怕超出一分,日后再回忆起过往,他接回匕首用心对待的这五年都像场笑话,不值一提。
而现在,白散反复思考后,在三万的基础上又加三万,作为林光阴的帛金。
不多,他希望日后林光阴的家人能过得好一些,不希望下次再发生意外依旧束手无策。
白散想向江岸借出这笔钱,金额很大,把握很小。
虽然他确定自己能还清,但向只是碰触衣角自己都能脸红半天的人开口借钱,是一件比哭唧唧羞耻千百倍的事。
白散被摸着脑袋,鼓着湿湿热热的脸颊,软软趴趴地贴在江岸西装裤上,一声不吭,一动不动,气息郁郁闷闷,活像碰瓷倒在脚边的小无赖。
“没准备好说辞?”江岸语调不急不缓。
话音刚落,小无赖缩瑟一下,心脏似乎被戳了戳。
大概江岸看别人的心思不用猜,能轻易看穿所有犹豫和不足,一眼扫过全都明白了。
白散抿抿唇,默不作声,歪着脑袋懵懵地望着斜过来的窗口。纠结着说,不说,或是说,抑或是不说,还是好想说……
最终,他闷声闷气挤出一道会拐弯的奶味儿鼻音。
江岸顿下,薄唇一掀,“害怕买不上机票?”
时间太紧,一个钟点前白散才接到电话,先不管坐火车还是乘飞机,他根本没想过能不能抢上票,现在倒是被提醒了。
将近春节,一票难求。
更别提时间点这么近,能抢到一周后发车的票都算幸运。白散眼睛睁得大大的茫然地望着窗外,脑子里乱纷纷,难道他连林光阴的葬礼都赶不上了么……
虽然这种事并不难以启齿。
“还是说钱不够?”江岸屈指敲着扶手。
“……”
瞬间白散连额头都变得红扑扑,他缩成软软小小一只,不安地扭了扭脑袋,顶着微乱后显得有些毛茸茸的头发,脸颊蹭了下江岸的西装裤,隔层薄薄布料,仿佛感受到流畅修长的肌肉线条,隐约透着微热体温。
他咬着下唇,又小小地蹭了一下,露出来的微粉的手指都小心缩回袖口里。
“这样啊,”江岸失笑,不经意抬手别起他滑落眼前的头发,“一万够吗?”
微砺指腹无意摩挲过耳后细腻的肌肤,白散呼吸一滞,猛地缩起脖子,用西装裤蹭了蹭红红的脸颊,埋着脑袋依旧闷闷不乐。
“十万?”江岸低头问。
白散没说话,额头紧紧贴着江岸的西装裤,一手抱着,一手从宽松衣袖里小心翼翼地探出三根手指头。
微微晃悠着,干干净净的,粉粉的,白色小月牙有些可爱。
江岸颔首,“想什么时候走?”
“……越早越好。”白散缩着脖子小声回答。
从北城到融城,坐火车需要一天一夜,七天后凌晨三点的一趟列车有站票。乘飞机,一个半小时,三天后有售票。
白散翻出几件厚冬衣,装上洗漱品保温杯感冒药,不到半小时收拾好了行李箱,蹲在窗台前咬着软面包,坐立不安地刷购票软件。
同时等江岸。
江岸嘱咐他‘今天能走,不必急,先吃午饭,回家收拾好行李’。并且带走了他的身份.证,买票用。
可是白连下七个购票软件,刷了快一个小时都不见有人临时退票。
希望渺茫。
下午两点三十一分,上班时间。他坐在窗前脑袋一点一点地昏昏欲睡,突然接到单佳的电话,开口却是江岸。
“今夜十一点的航班,九点我来接你,现在去睡觉。”
白散乖乖地应下,实际还没反应过来,惊喜来得太猛烈,再准备道谢另一边已经挂断。
他抱着手机趴在床上,从左边滚到右边,又从右边滚到左边,翻来覆去滚来滚去,抬手傻乎乎地摸了摸自己蹭得毛毛绒绒的头发,眼里盛满亮晶晶的小星星。
似乎间接触碰到了江医生干燥而温热的掌心。
无人叫醒,白散睡了一下午,醒时屋内黑漆漆,外面还没有全暗,远处的灯火温温柔柔伏在窗边。
他四处摸了摸,在枕头边找出手机,屏幕瞬间亮起的白光,强烈而醒目。
八点差五分。
他又一次检查完行李箱,查看水电煤气开关,最后不舍地修剪着已经有些枯萎的玫瑰花的花枝。
忙完这一切,白散隔着玻璃注视外面的城市,才发现明明已经是寒冷冬日,却落着雾一样的毛毛雨。
时针转到九点,门铃声响起,江岸准时抵达。
他穿着面料密实的修身大衣搭一件黑色高领毛衣,铁灰色格纹西裤,锃亮皮鞋,手边是一把缓缓滑落水珠的木质长柄伞。
白散揪了揪外套上圆滚滚的两团小熊猫耳朵,转身抱起靠在墙边的纸箱,举过胸前递去,“江先生,这是我最重要的家当了,暂时先抵押着,等我回来一定会还债的。”
纸箱不沉,小东西很多,他蹲在地上一个接一个给江岸介绍。
“这只小海豚虽然丑兮兮的,但是是我抱着睡了十八年的,每天睡前我都拜托它在夜晚守护我,没有它在,半夜我总会惊醒,还不敢把脚露在被子外面……布袋里一共有十三颗小木珠,原本是个手串,有天绳子突然断了,这是八岁那年,一个画向日葵很好看的阿姨专门给我买的,姓袁,后来我再没有见过她……还有这个掉了漆的变形金刚,是林光阴送给我的10岁生日礼物……”
江岸抿紧的薄唇微微一勾,没拒绝。
他提着行李箱,撑着伞,注视白散抱着纸箱哒哒哒跑到车后备箱,一把推进去,回过头时,脸颊上露出两个奶甜奶甜的小梨涡。
地面聚起大大小小的水坑,湿绵空气吹来旷野的土腥味,街道两边的路灯浮着昏黄光晕,汽车缓缓驶入雨幕。
导航仪提示全程共98公里,一小时12分。
一段漫长的路程。
白散扭过脑袋望着车窗外不断蜿蜒流下雨的印记,他想和江岸说些什么,但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无力地想起今天穿的小熊袜子,上面还绣着一团圆嘟嘟的短尾巴。
太幼稚了。
三岁一代沟,他和老头子之间隔着三个半的沟,回天乏术。
就在这时,江岸看着路况一手打方向盘,一手递给他身份证,银行卡,还有两张折起的a4纸,“往返机票一起订了,葬礼结束第二天回北城。”
白散点点头,又“噢”了一声,江先生说什么就是什么。
他眨了眨眼装起身份证银行卡,有些好奇地翻开a4纸。
白纸黑字,两张一模一样,能看得出私人订制,全篇手打,没有一句废话,个人风格鲜明,显然不是从网上找到后复印下来的攻略。
同时,江岸慵懒地搭着方向盘,口头原文复述给他。
“订单1288391293,票号8293819173429,KD2981,北城机场T1青原白鹿机场T2,候机时可以在候机室充电,不懂的去柜台用身份证查询。”
人生头一遭的白散怔怔地捏住单薄的a4纸,对照着看,感觉自己在做听力,但这次是送分题。并且开头就被江岸口中那一长串一字不错的数字听懵。
居然还会有人去记这种东西,随后他转念想到,这个人是江岸,便又觉得关于他的一切都理所当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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