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仰点头,然后坐在休息区的沙发上,孟雪诚趁傅文叶没注意,弯腰低头亲了亲苏仰:「有什么话尽管说出来,别闷着。」
孟雪诚知道这是苏仰的一个小毛病,什么东西都喜欢往自己心里装,很少主动说出来。这些年苏仰一直都是一个人生活,所有东西靠他自己默默承受着,时间久了,自然而然变成习惯。
苏仰抬眼,刚好对上孟雪诚温柔情深的双眼,就在他准备开口的时候,孟雪诚忽然抬起他的下巴,对着他微张的双唇吻了下去。
数秒后,苏仰将微微下滑的眼镜重新扶正,说:「在乔烟情绪转变之前,伍颂贤提到她靠着潜规则上位,整容,学历造假……假设伍颂贤说的全是实话,乔烟也没有必要那么歇斯底里。就算记者把这些事情当成新闻爆出来,也不会有人去相信一个求而不得的疯子」
苏仰一直认为乔烟后来的反应太过失常,特别是她将戒指扔到地上,大骂伍颂贤是疯子的时候。她为什么要这样做?伍颂贤手上有枪,要杀那个女学生、或者说要杀乔烟都是动动手指的事,她为什么要冒着这么大的危险去反抗伍颂贤?
孟雪诚并肩坐在苏仰旁边,回忆起了那天的画面:「乔烟在外的名声一直很好,如果她很在意这些事情,有没有可能真的被激怒了?」
听完孟雪诚的话,苏仰忽然顿住了,眼前闪过乔烟开枪后的表情——阴冷狠毒的眼神……
还有她嘴角含着一抹淡浅愉悦的笑。
那是一种发至内心的笑容。
苏仰的心一下冻住了,用极小的声音说:「我知道哪里有问题了,被激怒的不是乔烟,是伍颂贤。」
「啊?」孟雪诚愣了半秒,很快反应过来:「乔烟那样做是为了激怒伍颂贤?」
坐在角落的傅文叶突然转过头来,搭腔问道:「激怒伍颂贤有什么好处?她不怕伍颂贤开枪?」
苏仰直直看着他,眸光微动:「她就是要伍颂贤开枪,只要伍颂贤动手了,他就会死在狙击手枪下。」
话音一落,那天发生的所有细节都被无限放大,乔烟的反常、那些不易被注意到的表情变化,一幕幕浮现在孟雪诚的脑海中。
他说:「借刀杀人。狙击手没有击毙伍颂贤,所以她才会亲自动手。」
……
林修他们回来的时候,已经到了晚上,窗外漆黑一片,只剩下几盏飘摇在秋风中,迷离又朦胧的街灯。
「才十月怎么就这么冷?」徐小婧握着一枚暖手蛋,鼻头冻得通红,她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幽怨地说:「白跑一趟,什么都没问出来。」
张小文吸了吸鼻子:「至少乔烟对自己的员工还是不错的,基本都在夸她。」
孟雪诚回到办公室,默默卷起手里的文件敲在张小文肩膀上,吓得张小文浑身一颤:「队长!你要把我吓死继承我的遗产吗?」
孟雪诚微微一笑:「你是说你硬盘里的波多x结衣和上x亚衣吗?」
张小文缩了缩脖子,弱弱地说:「明明就没有上x亚衣,那是三上x亚……」
下一秒,张小文转过身,震惊地问孟雪诚:「不对,你什么时候翻过我的硬盘?」
孟雪诚拉开椅子坐下:「什么叫我翻你的硬盘?我像是那么闲?这里还有谁不认识你的女神?」
张小文嘿嘿笑着:「这里好歹还有女孩子,说这些话题多不合适,是吧?」
孟雪诚瞥了一眼坐在对面,翘着二郎腿一晃一晃的徐小婧……女孩子,行吧。
林修摇了摇头,把手里的笔记递给苏仰:「我问过艺术馆的保安了,雕塑是一个月前快递送过来的,没有展出前一直放在楼下的仓库里。」
苏仰翻着笔记,翻到某页的时候,他停了下来,指着一个被标红的名字:「这个人有什么问题吗?」
汪海洋,69,任职三年
林修迟疑片刻,道:「我和小文见到这个人的时候,他有点畏畏缩缩的。这人看起来比他的实际年龄还要老,满头白发走路一拐一拐的,视力听力不太好,说话带着乡音。看上去不像一个保安,而且我们问了其他工作人员,都说跟他不熟,不了解这个人……但是我们核对过他的身份证和个人资料,确定他是艺术院的员工。」
苏仰往前翻了几页,看了一下其他保安的个人年龄。艺术馆里面的保安并不多,加起来一共不到二十个,年龄都在三十到五十五之间。
苏仰点了点这个名字:「查一下他的个人背景,家庭资料。」
「好。」林修捏了捏眉心,话锋一转,说:「我还问了几个负责搬运残心的员工,他们说在展览前没有其他人接触过残心,直到展览当天才从仓库搬出来。搬运过程中没发现任何问题,其余的事情他们也不知道。」他还记得那几个搬运工听见残心里藏着人骨时,那惊恐的样子,差点两眼一翻直接晕了过去了,舌头一直打颤,话说也不利索。
苏仰用笔敲了敲笔记本的边缘,右手关节轻轻转动,用中指推动红色的圆珠笔,围绕拇指转了一圈后稳稳抓在手心当中,原本没什么起伏的声线忽然提高了一点:「你们去仓库里看过吗?」
「去了,没什么特别,我还问他们要了仓库的监控。」
「好。」苏仰抬头看了一眼林修,将笔记本还给他:「你们跑了一天,辛苦了。」
因为最近有案子,莎莉只能交给媚姨带,所以下班后,孟雪诚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把车往自己家的方向开。
孟雪诚理直气壮地说:「我家离市局近,上班方便。」
他住的小区是新开发的,不算很大,两室一厅,住两个人刚好。孟雪诚刚掏出钥匙,门里就响起汪汪两声。
这段时间他很少回家,日天都交给钟点阿姨照顾,也不知道这没心没肺的小祖宗还认不认得自己。
拧开门后,一双幽绿的眼睛从门口探出,伴随着两声不满的犬吠,日天瞄准孟雪诚的裤脚一顿咬。孟雪诚连忙开灯,一手捞起这位正在发脾气的大爷,摸着它的脑袋安慰道:「我错了,爸爸错了……」
「汪汪!!!汪!」
日天似乎没有原谅孟雪诚的意思,对着他龇牙咧嘴,口水全都滴在孟雪诚手上。孟雪诚自知理亏,从柜子里拿出一个鸡肉味的罐头,在日天面前晃了晃:「乖儿子,看看这是什么?」
他放下日天,啪嗒一下拉开罐子,将罐头倒在日天专用的碗里。
有了吃的日天也顾不上发脾气了,绕着自己的碗转了两圈,等孟雪诚把罐头弄好了,它垂着尾巴吧唧吧唧地吃。
第109章
安排好了小祖宗,孟雪诚洗了洗手,准备做点吃的。他打开冰箱,看了看里面的存货,还好钟点阿姨给他冰箱里塞了点肉,不然只能水煮面条了。
他问:「想吃排骨还是牛肉?」
苏仰脱下外套,答:「牛肉吧,随便弄点就好,别太麻烦。」
「好。」孟雪诚把装着牛肉的碟子拿出来,又拿了两个土豆跟番茄:「那你自己坐会儿,想去洗个澡也可以,睡衣在衣柜最底下的抽屉。」
「嗯,晚点再洗。」
日天把自己的碗清理得干干净净,它看见苏仰走过来,飞快缠在他的脚边,一边摇着尾巴一边吐舌头,眼神盯着高处的一点。
苏仰沿着日天的视线,望着旁边的柜子——那是孟雪诚给日天放零食的地方。
苏仰意会到日天的意思,他打开柜子,拆开一袋小饼干喂给日天。
日天乌溜溜的眼睛散发着高兴的光芒,卡兹卡兹地咬着小饼干,用力咀嚼时小巧的耳朵会往后耷,形成飞机耳,吃到最后日天连掉在地上的饼干屑也舔走了。一本满足的日天闭起眼睛往苏仰的掌心里拱了拱,又舔了舔他的手指。
吃饱了的日天一直跟在苏仰脚边,用毛绒绒的小脑袋蹭着他的小腿——大概是因为苏仰每次过来,自己都能吃上好吃的,就冲着这一点,也有必要讨好对方!
苏仰穿着一双蓝色的绒毛拖鞋坐在沙发上,日天就这样趴在他的脚边,把尾巴蜷缩起来,将自己的脑袋靠在拖鞋上。
没一会儿就发出了呼噜声。
孟雪诚端着菜出来,内心疯狂流泪,他的儿子终于长大了!
儿大十八变啊!
现在都知道向另一个爸爸撒娇了!
刚回来的时候孟雪诚还在担心这祖宗会不会和平常一样疯,见人就吠,结果嚣张不到三秒就灰溜溜地怂进沙发底……
孟家的脸都给它丢光了。
没想到今天的日天真的懂事,且乖巧,非常值得多吃一个罐头。
孟雪诚说:「过来吃饭吧。」
他做了两菜一汤,怕苏仰没什么胃口,特地弄了道酸辣土豆丝,加了辣椒花椒跟白醋开胃。
苏仰夹了一筷子牛肉,带着浓郁的酱汁拌在米饭里,细细咀嚼着这些饭菜,将这种满足感全都吞咽进胃,身体也变得暖和起来。
孟雪诚又给他夹了点菜,说:「今天中午没见你吃什么,现在吃慢点,不然胃不舒服。」
苏仰顿了顿,盯着盘子看了会儿,才说:「中午不饿。」
孟雪诚啧了一声:「不饿就不吃?饿了就猛吃?」他从盘子里挑走了两块姜片:「这毛病一定要改。」
苏仰慢慢露出微笑,答应道:「行……」
解决了这顿饭,孟雪诚将只剩下汤汁的碟子和碗筷全都收去厨房洗干净,然后从柜子里拿出一小袋洛神花和菊花,用沸水闷了一杯花茶给苏仰。他一手端着花茶一手拎着一罐啤酒,从厨房出来时,他见苏仰正在捏日天软绵绵的爪子玩,日天动也不动,趴在沙发上睡得跟猪一样。
孟雪诚说:「它每次下楼都到处跑,四只猪蹄不知道踩了多少脏东西,擦也擦不干净。」他将杯子放在茶几上,忽然觉得自己跟个老妈子一样不停叨叨叨……大概这就是恋爱的感觉吧。
他接着说:「喝点吧,安神的。」
苏仰看着他手里的啤酒,眼睛轻轻地眯了一下:「我比较想喝啤酒。」
「不行,你胃不好还想喝啤酒?」孟雪诚立刻制止他这个想法。
苏仰抬眼看着他,目光温和:「一人一半?」
孟雪诚往前走了几步,弯下腰,一手撑在沙发边,注视着苏仰被灯光照得微亮的眼睛:「说了,不行。」
「三分之一?」
孟雪诚垂下眼,视线一点点往下带,看着他薄薄的嘴唇,以及敞开了一点的领口,一阵心猿意马过后,他说:「没得商量——」
苏仰直接探起身亲了亲他的唇角,成功打断了孟雪诚的话,他又推了推孟雪诚挡在他面前的肩膀:「没得商量就走开,我去喝花茶。」
孟雪诚突然笑了,他挪开了日天,取代它的位置坐在苏仰身边:「行啊,会占我便宜了。」
日天翘起尾巴,警觉地睁开眼,瞪了瞪孟雪诚,用眼神表达被挤到沙发边的不满。它打了个哈欠,跳到地上,趴回放在茶几右侧的小窝里。
苏仰端起那杯茶,对着茶面吹了吹,腾在空中的蒸汽扭曲了弧度,他贴着杯子边缘抿了一小口,温度微烫,只能这样缓缓喝着。
孟雪诚从侧面看着他的动作,他一直觉得苏仰的眼睛很好看,特别是专心看着一样东西的时候,仿佛看着的不是表象,而是直冲灵魂的深邃,将一切都剖开,里面装着的是最柔静的清潭,即是他见过那么多罪恶,仍然能保持这种沉静。
苏仰放下杯子,说:「我去洗澡了。」
他去衣柜里拿出干净的睡衣,把衣服挂在浴室门后,刚脱了上衣准备关门,就看见日天从门缝里冲了进来。
「你跑什么?不是去给你拿吃的!给爸爸回来!」
孟雪诚的声音由远及近,下一秒,他也跟着日天挤了进来。
苏仰:「……」
孟雪诚:「呃……」他看着苏仰露出的腰腹,喉头不由自主地动了动,他艰涩地将目光转移到浴室光滑的地板上和……
地上那褐色的毛团!
孟雪诚抄起趴在地上的日天,顺手把门关上,他缓了一口气,告诉自己不能再想了!现在手头有案子,能好好休息就好好休息,做那什么绝对不行。
他把日天放在浴室门外,自己跟着蹲在地上跟日天来了个深情对视,直到门里传来花洒的流水声,他才指着日天的鼻子,冷声警告他:「你也别想偷看!我都没看过苏仰洗澡,能轮到你捡这个便宜?」
日天的耳朵动了动,随后转过身,用屁股对着孟雪诚。
「出息了,有了干爹不认亲爹。」
第二天下午,江玄青将复印好的DNA报告分发开,孟雪诚看着那一串长长的字母,眼睛快看花了。
江玄青将报告翻到最后一页,简单总结给众人听:「从人骨里一共检测到六组不同的DNA,将这六组DNA和警方的资料库做了对比,可以确认其中一名死者的身份。」他指了指被圈起来的地方,凝神道:「死者钟夏,26岁,男,八年前因为强奸罪成被判了四年。」
「八年前?」傅文叶皱了皱眉:「那时候他才18岁?」
「嗯,我要了资料库里的档案。」江玄青拿出另外一份报告放到桌面:「钟夏考上大学没两个月,就因为涉嫌强奸女同学被逮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