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烬》TXT全集下载_36(1 / 2)

余烬 卿淅 4798 字 2023-09-04

……

「那六个孩子在什么地方?」

审讯室里,叶雨时面容疲倦,她直愣愣地盯着面前的咖啡。脸上的妆容已经剥落,眼线被汗水浸花,口红一块深一块浅,从第一眼的美艳变成现在的狼狈。自从她被逮捕后,一句话都没说过,直到目前为止,已经超过十二个小时。

苏仰端起热茶喝了一口,声线平和:「叶小姐真是天真。你以为什么都不说,我们就拿你没办法?还是说……你觉得公会的人会保你?」

叶雨时缓缓闭上双眼。

「郭延这种还算有点价值的人他们都可以轻易舍弃,更何况是你?对他们来说,你只是一个看看门员,负责看着门里的孩子。你的价值,比郭延低太多。」苏仰将杯子放下:「不过待在市局,总比在外面东躲西藏安全。要是落在那些人的手里,恐怕连命都保不住。」

叶雨时动了动嘴唇:「我怎么不知道你说的那些人,是什么人?」她靠在椅子上,上挑的凤目眨动着:「不如你直接告诉我,那些人到底是谁吧?」

「你没有向我提问的权利。福利院的名单上有四十二个人,那些被你们卖掉的孩子,你会把他们的名字除掉。但实际上你们福利院只有三十六个人,告诉我,剩下那六个孩子在什么地方?」苏仰目光尖锐,声线变得压抑:「或者我应该问,剩下那六个孩子的尸体在什么地方?」

叶雨时唇角一翘,不慌不忙地说:「你猜啊,苏警官不是很厉害吗?世界这么大,你可以慢慢找……就当是体验生活,锻炼一下自己的能力。」

审讯室里静了下来。

叶雨时看着苏仰,他知道眼前这个男人深不可测,所以当他沉默的时候,叶雨时自若的神情仿佛有了些微的变化,她开始端详苏仰的目光,试图看透这个心思如海的人。

苏仰站了起来,目光里泛起淡淡的笑意,声音却如碎冰一样寒冷刺人:「叶小姐,你废话太多了,沉默确实更适合你。」

见苏仰从审讯室出来,张小文立刻迎了上来:「苏医生,秦归带人去了福利院,没有发现被烧死的孩子。」

苏仰问:「他们走了吗?」

「还没。」

「让他们别走,我们现在过去。」

张小文刚才一直在控制室,苏仰进去了一个小时,他也看了一个小时。前五十分钟,叶雨时一句话都没有说。就算最后几分钟她开口了,似乎也没说出什么有用的消息。关于那六个不见了的孩子,其实他心中有数,只是当他听见苏仰直白而残忍地把事情说出来,还是会有些不舒服。

毕竟没人想去听一个残忍的真相。

「我们还能找到那六个孩子吗?」张小文问。

「能。」

「那我们应该从哪里开始?叶雨时说得没错,世界那么大……」

苏仰截断他的话,反问:「你觉得叶雨时是个正常人吗?」

张小文思索片刻:「应该……不正常?」

「恰恰相反,我们不能从法律的角度去判断一个人正不正常,她的精神状态明显是处于正常水平的。做审讯的时候,最怕遇上精神不正常犯人,因为他们说话没有因果跟逻辑。可叶雨时不一样,她说的话虽然不多,但都有用。」

张小文眼睛忽然亮了:「所以你知道那些孩子在哪儿?」

第95章

「叶雨时知道我们还没找到那些孩子,她其实可以什么都不说,继续保持沉默。但只要她说话了,话里一定会有误导成分,因为她不想我们找到。她说世界那么大,可以慢慢找,在常规思维下,自然会认为她把尸体处理得很好,藏在什么隐秘的地方。代入叶雨时的角度,她希望我们分散去不同的地方找,不再集中于一个地方。所以那些尸体不会藏在很远的地方,甚至就在我们集中调查的位置,比如福利院。」

在阳光的照耀下,悬浮在空气中的细小尘埃被光束照得分外明显,苏仰盯着远方看,仿佛想看穿这云层背后的世界。

张小文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眼神幽淡:「他们为什么要把那些孩子杀了?」

「不是所有人都认命的,他们也想反抗,也想逃跑。这些孩子不能被催眠,意志力顽强到无法借助外力削弱他们的精神意识。我跟孟队第一次去这家福利院的时候,那个出租车司机说了,他曾经载过几个伤痕累累的孩子去医院。」苏仰缓慢地说:「如果普通手段已经不能控制住他们,福利院自然会采取其他方法,让他们永远没有办法将福利院的秘密泄露出去。」

向阳福利院的大火烧了整整一天才被扑灭,现在出现在苏仰眼前的,不再是那所明亮宽敞的福利院,而是一堆焦黑的支架,如同废墟一样七零八落地搭在一起。

秦归带着顶太阳帽,园艺手套上沾满了泥土,他艰难地伸了个懒腰,朝着两人挥手:「我们把福利院的地底都挖了,没发现尸体。」

苏仰问:「花田呢?」

秦归往身后一指:「刚开始挖呢,暂时还没发现。」

「给我一双手套吧。」

张小文从后备里翻出两双手套,递给苏仰一双。

今天是龙华市罕见的大晴天,万里无云,阳光普照,晒得所有人都出了一身汗。苏仰戴好手套走了过去,本来秦归还想让苏仰涂点防晒的,不然白白净净的晒黑了多可惜。

正前方是一片金黄色的向日葵花田,迎风闪耀,光芒四处跳动着。苏仰跟张小文找到一个没人的地方,拿起锄头开始翻土。他们把这些生长得漂亮的向日葵全都铲出来,连根拔起,歪歪扭扭地垂在一边,任由溅出的泥土盖在它们的枝叶上,被蹂躏得奄奄一息。张小文挥动锄头的力气一次比一次大,将所有的愤怒转化为力量发泄出来,巴不得一锄头铲穿地心,再把泥土想象成叶雨时跟郭延,将他们剁得四分五裂,像是刽子手一样手起刀落,没有半分的犹豫。

从烈日当空,到夕阳渐下,汗水打湿了苏仰卷翘的睫毛,顺着眼角一路往下滑。他的手跟腿已经麻木,手指又酸又痛,不断地重复着翻土的动作。本来整齐美丽的花田已经被摧残了三分之二,真剩下中心那一圈可怜的向日葵,孤立无援地立在孤岛之上。

「找到了!!」

苏仰顺着声音转身一看,只见张小文把锄头往地上一扔,眼角闪着水光:「找到了!在这里!」

一阵凉风吹过,张小文脚步不稳,他虽然睁着眼,却发现什么都看不清。一道白光凌厉闪过,他向前踉跄了两步,景物扭曲成麻花状,在强烈的晕眩感中无法取得平衡,一脚踩进虚掩着的泥地,直挺挺的往前栽。

「小文!!」

秦归立刻上冲去扶起张小文,拧开了一瓶水轻轻地往他脸上倒,另一只手不停扇风替他降温。张小文闭着眼,双手在空中胡乱摆了摆,气若游丝地说:「没事……就是有点累,不用管我。」

经过盘点,在花田里一共发现六具尸体。其中两具尸体彻底白骨化,套在骨架上的衣服还染着血迹。

苏仰把手套脱下,指缝长出了水泡,在剧烈的运动下神经元过度疲劳,双手小幅度震颤着。他握着拳回到车上,带着浓浓的倦意睡了过去。

一周后,关于向阳福利院的案子顺利转交给SST,郭延负责的刑侦队全体被停职,准备接受调查。SST联同防止虐待儿童协会设立了一个二十四小时热线电话,专门接听有关向阳福利院一案的电话,希望可以收集更多的证据,并且承诺高度保密,不会泄露证人的身份。

虽然接到的电话寥寥可数,但所获取的消息相当关键,有人说自己的朋友在许多年前曾经「光顾」过这家福利院,以前的福利院甚至会服务恋|童|癖顾客,只要钱到位了,他们就会把小孩送过来。

无恶不作。

在郭延涉嫌受贿,与向阳福利院合作的新闻公布当天,SST接到了一通电话,对方自称曾是龙华日报的记者,说有重要的资料要交给警方,希望可以面谈。

苏仰跟对方约了个时间,在医院门口的咖啡店见面。

这位记者带着一副大墨镜跟口罩,把自己捂得非常严实,鬼鬼祟祟地找到21号桌坐下。苏仰皱眉,问:「您就是华强?」

华强环顾四周,确定没什么可疑的人,他才摘下墨镜,把公文袋放在苏仰面前。

他拿起桌上的水,猛喝了两三口,缓过来后说:「这是十五年前,关于向阳福利院的资料。当时我照着这些材料把稿都写好了,没想到主编拒绝报道,说什么材料说服力不够。接着我又投了好几家报社,全都没有回音。」华强挠了挠半白的头发,气息沉重:「我就纳闷了,怎么可能说服力不够?摆明有鬼!后来我才知道,这几家报社全都跟郭延有来往,甚至还跟那几个姓孙的土豪玩在一起,是一路子的人。」

苏仰将里面的资料拿出一看,上面有向阳福利院的工作人员名单、福利院的儿童名单,就连福利院在什么时候举办过什么活动都记得清清楚楚。

内容相当丰富,却不像是出自一个记者的手笔。

苏仰放下那叠文件:「这些资料不是你做的,对吗?」

华强的眼神闪了闪,目光四处游走着,小声呢喃:「你们是好警察吧……」他艰涩地停顿了一下,看着窗外来来去去的人群,喝着的水仿佛变了味儿,竟有一丝的苦,他说:「这些资料是一位警察交给我的,他让我务必把资料公布出去。十多年了,到了现在才……才能公之于众。」

「警察?」苏仰反应敏锐:「是谁?」

华强摇摇头:「名字我不清楚,我只知道他姓赵,我叫他赵先生。」

华强收到材料后,马不停蹄赶了好几个通宵把稿写好,却没料到这篇报道不能公开。他坚持了一个月、两个月、半年后,他直接被报社辞退了,甚至没有其他报社愿意聘用他,尽管这样他也没放弃。在强大的压力下,华强每晚都在失眠,难得睡着了也会想起那些孩子的遭遇,眼睛一睁,又是一个天亮。

那时网络不算发达,他尝试在各种点击量比较客观的论坛上发帖,可换来的全是网民的指责,骂他诋毁福利院,胡乱散播谣言。

他日复一日地坚持着,自己是一名记者,心怀光明,他相信真实的资料,也坚信信息可以带来正义。只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那位赵先生再也没联系过他,时间消磨着人的意志,直到最后的祈盼也被耗尽,华强不得不放下他自认为的正义,找一份普通工作,活得像个普通人,养家糊口。

一晃眼,十几年就这样过去了。

就在昨天,他跟往常一样下楼买早餐,在餐厅老旧的收音机里,依稀听到了向阳福利院这个名字。那一刻他好像回到了当年,充满活力跟干劲,拖着不怎么利索的腿跑去隔壁便利店买了一份报纸。看见标题那一刻,他的眼泪差点掉下来。

关于向阳福利院,关于那些孩子,终于得以出现在群众的目光之下。也许迟到了十五年的正义已经不算正义,可他内心早已熄灭的火焰,时隔多年,居然冒出了一缕轻轻浅浅的烟。

华强想,如果那位赵先生看见了这篇报道,大概也会有相同的心情。

……

医院里,孟雪诚继续躺在床上当皇后,这周下来,他早就接受了这样的人设,似乎也没什么不好的。他叉起一块爽口清甜的菠萝放进嘴里,顺便指使傅文叶给自己按摩。

「左边点……再用点力。」

傅文叶咬紧牙关,挤出一个和善的笑容:「没、问、题!」他做了个深呼吸,加重了手劲儿,捏得孟雪诚嗷了一声,捂着手臂弹了起来:「你想谋朝篡位?」

傅文叶一脸委屈:「又是你让我用力的……」

孟雪诚险些被傅文叶捏得灵魂出窍,他摸了摸又酸又麻的肩膀,嫌弃地说:「行了行了,跪安吧。」

傅文叶如获大赦,双手抱拳:「奴才告退。」

他迈着欢快的步子往外跑,结果房门突然被推开,傅文叶来不及刹车,跟门板来了个亲密接触,照脸糊了上去,发出一声巨响。

苏仰被这强大的冲击力吓了一跳。

傅文叶捂着鼻子原地哀嚎。

苏仰:「……没事吧?」

「次奥!好疼。」傅文叶登时眼冒金星,泪水横飙,觉得自己的鼻子都要被撞歪了。

孟雪诚又叉起一块菠萝,声音略带怜爱:「别担心,这里就是医院,无论是流鼻血还是鼻子歪了,你都可以用最快的速度接受治疗。」

「吃你的菠萝吧!」傅文叶瞪了他一眼,捂着鼻子往外走,心里却是认真盘算着要不要去楼下的耳鼻喉专科检查检查。

傅文叶走后,苏仰把保温壶放到桌上,见孟雪诚气色不错,问他:「恢复得差不多了?」

「嗯,还好。」孟雪诚伸长脖子一看,满怀希望地问:「你煮的吗?」

「秦归。」苏仰拧开盖子,整间病房都被浓郁的鲜味包围着,他从桌上拿起一个干净的碗,倒出奶白色的鱼汤。

孟雪诚撇过头:「秦归熬的我不喝。」

「随你。」苏仰把碗放下:「那我先走了,还有很多后续工作要跟。」

孟雪诚捂着自己的胃,企图卖惨:「哎,好像又开始疼了。」

苏仰抱着双臂看着他,眉毛一扬:「我帮你叫医生?」

「医生治不好的,要亲一个才能好起来。」

苏仰:「……」这到底是从什么地方学回来的?

孟雪诚一个人唱独角戏没意思,演了一会儿就放弃了,他双手撑着膝盖,盯着苏仰说:「你都两天没来了。」

「孟队,你不会不知道这种案子的后续工作量有多大吧?」

「我知道。」孟雪诚弱弱地说。

苏仰把汤端到孟雪诚面前:「所以孟队就别闹小脾气了,赶紧好起来,周一还有一个发布会需要你出席。」他看了眼挂钟:「我先回去了,还有事情要做。」

「好吧,你注意身体,别太累了……」孟雪诚拉起他的手,看着他指缝还未痊愈的伤口,心脏抽了抽:「回去记住涂点药。」

「知道了。」

苏仰前脚刚走,秦归后脚进来,孟雪诚觉得自己跟动物园里的猴子一样,任人参观,关键还不收费。

秦归大咧咧往椅子上一坐,鼻子灵敏地动了动:「好香啊队长!」他顺手拿起那个保温壶,看着里面的鱼尾豆腐,拿起勺子尝了两口,感叹道:「好吃!队长,你这真是浪费食物。」

「秦婆卖瓜,自卖自夸?」孟雪诚语气极为嫌弃,没想到秦归居然这么不要脸。

「啊?」秦归吃了口豆腐,没反应过来:「你说啥?」他眨了眨眼:「刚才我上来的时候碰见了苏医生,是他给你煮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