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在人格的发展过程中,三到六岁这个阶段被称为性|器期,这个阶段的儿童会经历俄狄浦斯情结,也就是所谓的恋母情结。正常的情况下,儿童最终学会压抑对父母的欲望。可黄康过了阶段,仍然有恋母情绪,足够证明他的家庭教育、家庭环境,并不如资料上显示的那么美,童年记忆只有三种——经常重复做的事,特别开心的事,和特别难过的事,其他细节几乎都记不起来。说到这里,苏仰放下了手里的文件,看向孟雪诚。
孟雪诚挑眉:三种?是我想的那样吗?
苏仰口袋里的手机一震,拿过一看,他将手机转了个方向,递给孟雪诚。
消息是傅文叶发过来的,孟雪诚哭笑不得,没想到傅文叶这家伙这么快就帮其他人做事,还不跟自己报备。
黄康的附父亲是本地富商,有过一次酒驾跟一次酒后伤人的记录。苏仰的手指点在黄康的个人资料上:他的母亲在他二十岁那年,自杀了。
苏仰的手机又是一抖,傅文叶传来一张照片。孟雪诚放大一看,视线僵在原处:这是……这篇新闻报道篇幅很小,占了报纸某一页的一小个角落,内容只有寥寥数字。讲述了高某在某小区烧炭自杀,救护人员赶到的时候,高某已经死亡。经过调查,高某是某家咖啡店的老板,死因没可疑,让人惋惜。
最后,傅文叶附上一张咖啡店的照片,照片色调老旧,装潢偏向欧式,门前站着几个人,除了黄康的母亲高妍,还有几个当时名声不错的明星,足够证明这家咖啡店的影响力。可孟雪诚的心思并没有放在这些人上面,而是照片所拍摄到的环境:这个地址是如约花店!也就是说如约花店的前身,是高妍开的咖啡店。孟雪诚的大脑闪过很多画面,突如其来的信息量将他的思绪全部炸开。
苏仰迎着孟雪诚灼热的目光说:就是你想的那样。所有的结果都会有一个原因,现在我找到这个原因了。
苏仰从呆愣的孟雪诚手里抽回自己的手机,恰好傅文叶发来一张表情,上面写着求表扬三个字。
傅文叶满意地收回手机,美滋滋吃着炒饭,忽然鼻子一痒,打了个喷嚏。江玄青关心问道:是不是空调太冷了?
傅文叶揉了揉鼻子,一边往角落缩一边警告江玄青:走开!
不要靠这么近啊!
还有你为什么要脱外套啊?我一点都不冷好吗!
……
孟雪诚将所有信息重新整理了一遍:按照你的说法,咖啡店可能是黄康小时候经常去的地方,因为他能在这个地方看着高妍。那么利源道……是不是高妍经常带他去小吃街,属于开心的那部分?不开心的……就是高妍自杀的地点?
高妍的死改变了黄康的一些想法,甚至是性格。苏仰将笔夹在中指和食指之间,食指微微用力推笔,黑色的笔在他修长的手指间旋转着,这是他思考时候的惯性动作:要见了黄康之后才能确定这个猜测是不是真的,不过你可以提前让傅文叶……或者其他人调查一下高妍具体是在哪个单位烧炭自杀的。
下午四点,苏仰接到通知,黄康、陈阳、林梓青都被带到市局,分别安排在三个不同的审讯室。
林修正在给陈阳做一个详细的笔录,陈阳已经承认了自己曾经向黄康提供帮助,也承认自己走私过违禁药物。态度配合,笔录做起来相对简单。林梓青在徐小婧的陪同下到了二号审讯室,她依旧是保持沉默,一个字都没说。
4:10p.m.临栖市警察局一号审讯室。
苏仰跟看守的警员沟通了一下,让他们进去以后站在黄康的身后,不要进入他的视线范围之内。他又提醒孟雪诚:等一下无论我说什么、做什么、黄康有什么反应,你们都不要进来,也不要说话。
孟雪诚听他这样说,眼神失去控制一样疯狂往那两位健硕的看守警员身上飘。苏仰以为孟雪诚在担心自己联合看守警员,严刑逼供,他郑重地说:放心,我知道规矩的。
孟雪诚:……行吧。
他将外套搭在肩上,绕到审讯室的后方,刷卡开门。傅文叶骂骂咧咧的声音顺着门缝往外传,孟雪诚一清嗓子,故意拍了拍门,眼神里全是不可言说的内涵:你们闲着没事干?来这里看戏?
江玄青规矩地坐在椅子上,认真回答:确实挺闲的。
审讯室后方的控制室可以透过单向透视玻璃观察审讯室的情况,配有电脑和收音器,方便把审讯的过程记录下来。
此时黄康坐得挺直,双手被铐在一起放在桌上,旁边放着一杯冒烟的热茶。他脸上虽然没有任何表情,奈何五官生得不错,即使不说话也不会给人一种过于冷漠的感觉。
看起来是个好人,没想到是个变态。傅文叶小声吐槽。
小伙子,画虎画皮难画骨啊。孟雪诚搬来一张椅子,坐在他的隔壁。
孟雪诚调整了一下坐姿,双**叠,一把捞过傅文叶手里的虾片。傅文叶刚想闹他,审讯室里传来了动静,苏仰推门进去了。傅文叶的手在半空中一个拐弯,开启了麦克风跟监控器,两侧的电脑同时亮起,左边的屏幕正对着黄康的脸,右边的屏幕对准苏仰。方大过后,他们可以透过电脑清楚看见每个人的表情。傅文叶趁孟雪诚分神,夺回自己的虾片,抱在怀里慢慢啃。
黄康抬头,微笑看向苏仰——这个笑容非常自然,像是练习过上千上万次,审讯室大门被推开的瞬间,黄康立马换上了这副表情。
坐在控制室的三人见证了黄康变脸的过程,速度之快,让他们毛骨悚然。傅文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嘶……好恶心啊。
苏仰没被黄康影响到,他拉开椅子坐在黄康对面,把手里的文件夹放下:黄先生你好,我们又见面了。
黄康随即回应:你好。你应该知道我来的目的。苏仰说话的语速非常平稳,不慢不急,这是他替患者做心理治疗的时候惯用的语气,可以让人放松情绪:在这之前,我们先做一个自我介绍怎么样?算是认识一下对方。
黄康不置可否,只说了一句:你是个聪明人。
苏仰沉默地看着他,良久过后反问他:黄先生很了解我吗?
没有。黄康眨了眨眼:但是你很特别,给我一种运筹帷幄的感觉。
苏仰低笑:那看来黄先生真的不了解我。他的食指停留在文件夹上,黄康的视线也随之移动,苏仰拿起文件夹,倏地起身,走到黄康后面:既然黄先生不愿意做自我介绍,那就由我来介绍一下你本人,如何?
黄康闭上双眼,没有多余的反应。
控制室里,傅文叶的下巴跟脱臼了一样,嘴巴半张着,迟迟不能归位,他嘴里还有半片没嚼完的虾片:这是什么操作?
江玄青打开一罐可乐,塞进傅文叶手里,在场只有他一个人的目光不在苏仰身上:苏仰的基本操作。
孟雪诚一言不发,侧目瞟了江玄青一眼,觉得这句话颇耐人寻味。
黄康不作声,苏仰便进入正题:黄康,33岁,毕业于西城大学医科专业,目前已婚……一事无成。
你出生在一个看似完美的家庭,品学兼优,从小到大身边的人都在羡慕你。你的父亲是本地有头有脸的商人,母亲是咖啡店老板,从你出生的那一刻起,就接受着严格的家庭教育。做事要循规蹈矩,遵守本分,跟同龄的小孩不一样,你不能捉弄同学,甚至不能开怀大笑,因为你的父亲会告诉你,这样不得体。久而久之,你的性格变得内向,交不到朋友,同学都以为你看不起他们,所以才不跟他们一起玩……事实上你很清楚,你是怕他们发现你皮囊下藏着的龌龊,明明是負涂之豕,偏要伪装成谦虚守礼的样子。
苏仰注视着黄康的背影,没有及时发现他微微收紧了拳头。
苏仰背靠着审讯室冰冷的墙壁,后背宛如贴在冰块之上,语调冷淡:你的父亲酗酒,有酒精依赖症。=酒精摄取越多,攻击性就会越强,严重的情况下还会出现意识障碍。他每天都要面对来自工作上的压力,下班之后只能靠着喝酒来缓解。喝得烂醉的人容易激发出身体里的暴虐基因,他会对你的母亲动手,可能是用皮带,可能是随手拿起的衣架,总之他会狠狠地伤害你的母亲。你的母亲哭着求饶,苦口婆心劝自己的丈夫不要这样,有什么困难可以说出来一起解决。她本性善良,对所有人都很好。即使丈夫有严重的暴力倾向,她也天真的以为自己可以改变他。
黄康一直维持着的笑容有点挂不住了……
苏仰还没停下,因为这才是开始,黄康的故事才刚开始——
你很害怕,但是父亲在你心目中的地位很高,他是一家之主,主宰着整个家庭。你不敢阻止他的家暴行为,所以你只能躲在一个角落,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看着自己母亲被掌掴,被虐打,直到赤|裸的身体上留下一道道淤痕。你心里有一种异样的情绪,可那不止是害怕,对吗?苏仰把最后两个字说得很轻,像是羽毛拂过湖面一般,荡出细细的波纹。
岂料这根羽毛在黄康心里掀起了滔天巨浪,他死咬牙关,呼出的气息都在颤抖:你什么不懂……
第32章
苏仰站直身体,来回踱了几步,最后停在黄康的身后:那时候你还小,不明白这种情绪到底是什么。直到青春期,你目睹自己的母亲被打趴在地上,被拽着头发走,你全身的血液都沸腾了,你很兴奋。你无意间看到你的父亲对她进行性|虐|待,耳边是你母亲的哭叫声,你知道她很痛苦,可你还是压抑不住内心的欲望,开始自|慰。
你闭嘴!黄康的面具终于被撕破,连同脸皮一块被撕扯下来。他抬起双手狠狠砸向桌子,金属的冷脆声在这狭小的封闭空间里乱响。手被的青筋暴起,手腕被勒出惊人的红,他一直重复着这个动作,仿佛失去了痛感。
苏仰朝着看守警员使了个眼色,他们一左一右压着黄康的肩,制止他的动作。
喂?你特么的能不能别挡着我扔垃圾?傅文叶晃了晃手里的空罐子,用手背碰了碰孟雪诚的肩膀,声音又拔高了一度:要不你帮我扔?
孟雪诚的目光终于收了回来,接过傅文叶手里的空罐子,扔进旁边的垃圾桶。
傅文叶小声哼了两声:魔怔了……
孟雪诚鲜少见苏仰展现出强悍的一面,他正襟危坐,盯着屏幕上的画面,一刻都不敢分神。
苏仰毫无起伏的声音在黄康耳边响起,周围一片冷清,他所说的每一字都如此清晰:看见了那些事,你没有觉得羞耻,甚至还会期待下一次。你就像下水道里的老鼠,窥视着这一切,然后享受高|潮带来的快乐。在老师眼里,你是一个三好学生;在母亲眼里,你依然是那个乖乖听话的好儿子……这就是别人眼中,你完美无暇的家庭。
闭嘴!你给我闭嘴!黄康怒吼,脖子紧绷着,双眼布满红丝,要不是被两个看守警员摁着,估计会把桌上的东西全都扫翻在地。
孟雪诚暗自松了一口气,还好有看守警员跟着进去。
我给了你选择的,是你自己不愿意说。苏仰坐回他原来的位置,啪的一声将文件夹甩到黄康面前:你虽然考上了西城大学,但是家庭变故严重影响到了你的心理状况。你变得喜怒无常,难以集中精神,成绩也大不如前。要不是你父亲花了一笔钱,你可能连大学都无法毕业。毕业后,你的父亲又托关系让你在南岭私立医院工作过一段时间,不到半年你就被开除了。这段时间你的强迫症和焦虑症越来越严重,幸运的是,你父亲死后给你留了一大笔财产,足够让你下半辈子衣食无忧。
黄康没有去碰那份文件,原本温吞的样子消失不见,眼神里尽是凶狠,他就这样一动不动地看着苏仰,肖似夜里的豺狼,恨不得扑上去咬着对方的咽喉。
苏仰漫不经心地整理着袖子,又看了看錶上的时间,徐徐开口:林梓青长得像你的母亲,她年纪小小就被迫当雏|妓,贫穷、多病、没什么文化,可你第一次见到她,就不可自拔地爱上了她。她是性工作者,只要你付了钱,就可以尽情羞辱她,像你父亲羞辱你的母亲一样。
傅文叶目瞪口呆:这……让我缓一缓……
江玄青笑而不语,侧目一睨,两人的视线都牢牢黏在苏仰身上。尤其是傅文叶,像是链条生锈的机器人,慢了好几拍才想起自己嘴里有小半块还没吃完的虾片。
苏仰倚着椅背,微微抬头,冷白色的灯光照进他的眼里。如夏日晴空般清澈的双眼透过镜片凝视着早已溃不成军的黄康:我有没有说错的地方?如果让你想起了一些不好的回忆,我很抱歉。苏仰的表情没有丝毫的不好意思,他指了指那份文件夹:不想看看里面是什么东西吗?
黄康有些莫名其妙,文件夹里无非是一些警察掌握到的资料,面前这个人为什么要特地问他这个没什么意义的问题?
苏仰点了点手錶,耐心也到了尽头:你的强迫症不允许你在计划中出现一丝的瑕疵,白玉也好,汪敏曦也好,她们都拥有和你母亲接近的性格。她们善良、热情、老好人,容易被骗。但是李素夙不一样,她骨子里很傲,很固执。她不是你想要的猎物,所以你下不了手,又因为她的存在,你的强迫症再次发作,甚至要服用镇静药物。像你这种严重的病患,药物剂量太轻根本起不了作用,你就像个瘾君子一样,一次又一次地加强自己用药的剂量。在药店帮助那个小姑娘不是因为你善心,而是你想证明你自己,证明全世界都错了,只有你自己是对的。
苏仰用一种怜悯的眼光看着他:你不过是一个活在自己世界里的废物。
黄康忽然笑了,笑得爽朗,却让人心底发寒:你错了,那个女人已经死了,你连她的尸体都找不到。
苏仰站了起来,走到黄康身边,几乎是用气音对他说:你什么时候想明白了,就看看文件夹里的东西。
他的声音很小,距离收音麦克风又远,控制室里的人听不见他说了什么。孟雪诚跟他同步起身的,苏仰推门离开,他也正好走出了控制室。
苏仰略微弯下腰,脸色惨白如纸,快要跟身后的墙壁融为一体,外套下的衬衫早就被汗水浸得湿透。好几年没有接触过这样的讯问,每一根神经都被拉扯到了极致,他不能在黄康面前露出一点破绽,讲到后半部分,苏仰的大脑已经开始缺氧。
孟雪诚快步走了过去:你还好吗?他正要伸手去扶苏仰一把,却被苏仰用手背推开,苏仰呼了一口气:找到高妍自杀的地点没?
孟雪诚悻悻收回手,好心当做驴肝肺,权当苏仰不识抬举:秦归在查了,应该很快。孟雪诚本来还想说点什么,林修从隔壁走了出来:孟队,陈阳的东西弄好了。不过他似乎不知道秦悦已经死了,也否认把和黄康的合作事情透露给秦悦。他把U盘跟资料一并交给孟雪诚:估计秦悦的死跟案子没有关系。
辛苦了。
苏仰:我去见见林梓青。
林修给他指了个方向:在最右边。
苏仰走后,林修一回头,差点被孟雪诚这幽怨的眼神吓到了,关切地问他:你怎么了?
孟雪诚:没事,我先走了。
哦。
徐小婧觉得自己都快发霉了,在审讯室里不能玩手机,和林梓青尬聊对方又不搭理她。她已经无聊到在数地板上的砖格了,这时大门忽然被拉开,徐小婧觉得看守警察格外的帅气,苏仰走进来的那一刻,她以为自己见到了救世主。
孟雪诚侧身拍了拍门:徐小婧你出来。
徐小婧立刻提着六亲不认的步伐,一溜烟地往外走,似乎审讯室外的空气都清新许多
两人进了后台控制室,徐小婧抱怨道:这女的半天不说一个字,问她喝水还是喝茶都不理我。
gu903();那就别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