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肤色偏白,越发衬托出那双熊猫眼。
此时,会议室的大门再一次被推开。
来者一头黑色的短发,高挺的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眼镜,领口微微敞开。他低沉的声音传过来: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你,看上去一点办法都没有。
孟雪诚也没有转过身,他依旧是站在窗前,修长的食指和中指夹着一根烟,像是自言自语一般:既然是连环案件,下一次他会选谁?
这样一个残忍的凶手,偏偏那么谨慎,连一点证据都没有留下,如同幽灵一样。
江玄青靠着墙说:这应该是我调来临栖市之后,性质最恶劣的一宗案子了。
孟雪诚弹了弹手里的烟,细细的烟灰抖落进烟灰缸。
江玄青自顾自地说:昨天何局长是不是找过你?
孟雪诚这才转过身,看着江玄青,勾了勾嘴角,扯出一个讽刺的笑容:你也觉得我不行?
不是你不行,是时间不等人,现在队里就这么几个人,上头催何局长催得紧。
难道找外人就是办法吗?谁知道那人什么来头,靠着关系硬塞进来不就是浪费大家时间?孟雪诚立刻反驳道,他眼里有点光火,透着隐隐压抑着的怒意。
江玄青的身份和队里的其他人不一样,他并不是孟雪诚的下属,说话自然不会太过拘谨。
江玄青问:就算他是靠关系进来的,你有什么办法吗?
孟队,我好了。傅文叶推开会议室的大门,空气里的火药味猝不及防地窜进他的鼻腔,激得他大脑一疼。
他看了看脸色阴沉的孟雪诚,又看了看江玄青,心中的警钟猛地敲起——这分分钟要打起来啊!
正在傅文叶准备往后撤的时候,孟雪诚从兜里抓出一张名片丢他身上,黑着一张脸说:你去联系一下这个人。
啊?傅文叶反应迅速,接过名片翻开一看。
心理医生?
为什么要突然联系一个心理医生?
傅文叶摸不着头脑,但是碍于队长的脸色很不好,他决定把这个问题咽进肚子里,诚诚恳恳地说:好的队长,我这就去。
他往回走了几步,小声说:什么心理医生嘛……
傅文叶觉得有一种很不友好的视线一直黏在他的身上,他抬头便对上江玄青那副高深莫测的眼神,下一秒脚底抹油飞快溜出会议室。
孟雪诚把烟灭了,脑子里出现了昨晚何局长跟他说的话——
雪诚啊,你也知道过段时间A国的外交部部长就来我们这儿了,出了这种案子上头很紧张,让我们尽快破案……
您什么意思?不妨直说。
如果你们忙不过来,我这里有个人……孟雪诚笑了笑:您觉得我负责不了这样的案子?
何局长重重叹了一口气,将一张名片放在办公桌上,满布茧子的手指怜惜地摩挲着名片光滑的表面:我要是不信你,怎么会把你提到这个位置上?我只是想让他试试而已。
孟雪诚没听明白他后半句话,不过他也懒得去问,因为那时候他从未想过要求助于其他人。
何局长一手提拔孟雪诚,自然是了解他的脾气,所以也没有跟他来硬的:你先拿着吧,选择权在你手里。
孟雪诚看都没看那名片上的字,揣进兜里,摔门走人。
……
傅文叶端详着这张名片——白底黑字,左边印着临栖市中心医院专属的蓝色徽标,右边写着一个名字,和办公时间。
奇奇怪怪的……傅文叶嘟囔了一句:这人到底谁啊?
他趁着还有多余的时间,偷偷查了一下这个心理医生的资料。
出乎意料的是这个人不是什么普通的心理医生,在这之前,他曾经是新宁市专案小组的成员,参与过很多重要案子,还破了不少的悬案。
傅文叶连忙将这个人的名字输进内联网,离奇的是资料库里并没有关于这个人的任何记录:诶?怎么回事?
秦归探过头来:什么怎么回事?
卧槽!吓死我了!你什么时候过来的?傅文叶捂着自己的小心脏,瞪了秦归一眼。
秦归一脸无辜:我一直都在啊……
难道自己的存在感就这么低吗?
对了,你知道620案子吗?傅文叶扒着秦归的袖子,小声问他。
秦归嫌弃地拍开他的爪子:啥玩意儿?620……他忽然顿了顿:你说的是620爆炸案吗?他皱眉,警惕地看了看四周,声线低了几分:提这个做什么?
傅文叶知道自己问对人了,他果断抓着秦归的袖子,不让对方抽回自己的手:为啥内联网查不到这个档案的记录?就连参案人员的资料都是空白的?
按照警方一贯的做法,无论是退休、乃至于殉职的员警,内联网全部都会有记录,像这种资料完全被清除的,太不合常理了。
秦归眼神暗了下去:那个案子……有内部人员和犯罪分子勾结,多次泄密导致任务失败。当时负责这个案子的人死的死,伤的伤,专案小组完全散了架,有些人离队之后还遇到过暗杀,警方为了保护剩下的人,就把记录全给删了。
傅文叶看着他:那你听说过苏仰这个人吗?
秦归瞳孔猛地一缩。
第4章
江玄青知道孟雪诚这个人心高气傲,何局长让他去找外人帮忙,在孟雪诚的眼里就是一种不信任的表现。他把眼镜摘下来,抽出一张纸巾拭擦着镜片,淡淡说:试一试也好,你又不亏。
孟雪诚冷笑一声,再也没有理会他,兀自推开会议室的门往外走。
他刚推门,就看见脸色发白的秦归傻愣愣站在门口。
孟雪诚问他:你不舒服?
没……昨晚没睡好,头有点痛。秦归随便扯了句话搪塞过去,也没发现自己前言不对后语,他把文件夹递给孟雪诚:没事我就先下去了。
孟雪诚点点头,他的注意力全都在案子上,已经懒得去分辨秦归说的话了。
孟他走了两步,又看到站在拐角处拿着电话的傅文叶,叽里呱啦地说了一大堆话。
好的,没问题,再见。傅文叶打完电话回头就看见孟雪诚一脸阴森站在他背后,心脏一紧,手机都差点摔了。他觉得自己在局里的日子真不好过,半天不到被吓了两次,不用过多久准能被吓出个心脏病。
大概真的是工伤了。
他幽怨地看着孟雪诚:约了今天中午十二点……
孟雪诚没有回应他这句话,只是说:走吧,下去见见汪敏曦的家属。
警察局的接待室在一楼,傅文叶还没走到门口就听见女人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头发半白的中年女人一直揪着接待他们的女警的制服,年轻的女警显然是没有应对这种场合的经验,有点手忙脚乱,看到孟雪诚他们进来就像看到救星一样,眼里泛起了感动的泪光。
孟雪诚摆了摆手,女警马上跟家属介绍:这位是孟队长,负责汪小姐的案子。
中年女人转过身,急忙跑到孟雪诚身边问:我的小敏呢?我的小敏怎么了?
女人神色枯槁,早已满脸泪水,面对孟雪诚的沉默,眼里的绝望铺天盖地地涌出。她失去平衡,无力坐在地上。
孟雪诚连忙扶起她:汪太太您赶紧起身,注意身体。
女人一把甩开他的手,捂着嘴巴失声痛哭。
汪先生起身将女人扶了起来,让她坐在椅子上。
汪敏曦的父亲穿着整齐,面容精瘦,从外形打扮上都可以看出他是一个十分刚强的人。但这是,他眼里泪光浅浅。
女人抓着孟雪诚的衣袖,哭道:我的小敏啊!我的小敏做错了什么呐?她还怀着孩子的,她还说过以后要带着孩子回来看我们的!
小敏啊,你为什么要丢下妈妈?
傅文叶捏了一下自己有点发酸的鼻子,微微抬头,强忍着在眼眶中打转的泪水。
孟雪诚诚恳地看着两位家属,弯下腰鞠躬:对不起,我们一定会抓到凶手。
女人用那双悲伤的眼睛注视着孟雪诚,那样的目光让孟雪诚觉得自己浑身都浸入冰水,可是他不能逃避家属的眼神。如果连他也避开了受害者家属的目光,那么谁来还他们一个真相大白?谁来还他们一个公道。
女人扶着椅子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她发抖的右手狠狠抓住孟雪诚,尖锐的指甲几乎都要嵌入他的皮肉,刻下一道道红红的印子。
孟雪诚再一次向女人说:抱歉。
女人艰难地将每一个字从干涩的喉咙里挤出,像是一把把锐利的小刀无情地割开她的咽喉,字字泣血。
她说,是我的小敏做错了什么吗?
做错了什么吗?为什么要遭到这样的惩罚?为什么?
孟雪诚咬着牙:我们一定会给您一个交代。
这个时候,汪先生终于出声了:有什么你们快问吧,我老伴身体不太好。
傅文叶平衡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强装镇定问道:请问汪小姐最后一次联系你们是什么时候。
汪先生想了想:大概一周前吧,那时候小敏说下个月……下个月会回来住。
傅文叶又问:有没有说为什么要回来住?
汪先生点头:因为我们想小敏了,之前和她说过希望她能回来一段时间,让我们好好照顾她。瀚杰经常加班出差,我们担心她一个人在家照顾不好自己。
傅文叶拿着圆珠笔的手都在抖,本来可以高高兴兴回家探望父母,安心照顾肚子里的宝宝,可是一切都那么突然,那么突然地离开。原本回家的路被扯断,再也无法接上。
汪小姐最近有没有和你们说过一些奇怪的话,或者有没有提过自己最近的状况?
没有。汪先生摇摇头,他摘下了眼镜抹了一把泪:最近她只说过瀚杰要加班到很晚,自己倒是没什么特别的事情。
孟雪诚问:汪小姐以前有没有跟人结过什么仇?
女人哽咽着开口:不可能。她心肠特别好,不会得罪人。
孟雪诚和傅文叶又问了一些基本资料,然后就吩咐女警好好接待这两位家属,带他们去办理手续,离开前他们再一次和家属鞠躬。
离开接待室后,两个人都很安静,谁也没说话。
从家属口中也没有得到什么有利的线索或者消息,这并不是一个好的开始。
孟雪诚看了看腕上的手表,说:吃点东西吧,吃完我们去医院。
……
12:00P.M.临栖市中心医院七楼
这里依旧很是安静,和楼下大堂那种跟死神争分夺秒的感觉不一样,七楼异常冷清,甚至有点不食人间烟火的味道。
傅文叶看着这层楼的装修,四周的墙壁挂上绿色的盆栽,还有一些风格可爱配色清新的画作,他感叹了一句:环境真好啊。
孟雪诚瞥了他一眼,嗤笑道:那你索性在这里住下好了。他指了指身后:最适合你这种人住了。
傅文叶转过头一看,身后走廊的尽头赫然挂着精神科四个字。
傅文叶怒道:我还觉得地下二楼的太平间跟你很般配。
由于傅文叶的嗓音过大,路过的护士小姐略带嫌弃地盯了他一眼,然后竖起一根手指抵在唇前,示意他安静。傅文叶立刻闭上嘴低着头不,这个跟鸵鸟似的举动直接逗得孟雪诚哼哼笑了两声:丢人。
他们在最角落的720号房间停下了脚步,淡蓝色的门中间挂着一个名牌,写着两个字——苏仰。
孟雪诚呆呆地看着这两个字,大脑像是被闪电劈开了两半,深处的回忆就这样彻底跳了出来,一发不可收拾。
他的指甲扎紧掌心的肉里,恨自己为什么没去看看这张名片。
要是早知道何局长推荐的人是苏仰……
傅文叶清了一下嗓子敲了敲门:你好,我姓傅。
进来吧。
傅文叶推开门,继而被里面的装潢震惊得目瞪口呆,这么大的房间,还有各式各样的小玩具放在一边,不得不说,这种光线通透的装潢真的有让人放松情绪的效果。
苏仰穿着一件米黄色的衬衫坐在椅子上,乌黑的短发在日光的照耀下泛着光泽,额前的碎发柔软地垂下来。他的五官十分精致,但是并不女气,鼻梁齐匀高整,一双眼睛微微弯着,泛起柔柔涟漪,带着几分笑意看向傅文叶。脖颈处露出的皮肤很白,却没有一丝病态的感觉。
请坐吧。苏仰说。
傅文叶一点都不客气,拉开椅子一屁股坐在他对面,拿出自己的证件放在桌子上:苏医生你好,我是SST的成员傅文叶。他又瞄了一眼站在椅子后面发呆的队长,不动声色地掐了一把他的大腿,也不知道孟雪诚为什么突然掉线了,一动不动的,真丢人!
傅文叶偷偷观察了一下苏仰的表情,对方好像一副不在意的样子。苏仰拿起杯子喝了一口刚冲泡好的绿茶,完全没有去看傅文叶放在面前的证件。
需要我配合调查?苏仰挑了挑眉,他说出的话虽然是疑问句,但脸上却没有一点困惑的神情。傅文叶被噎了一下,一个不字还没说出口,就听见孟雪诚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没有的事,我们只是想咨询一下苏医生的专业意见。啊对了,忘了自我介绍,我是SST的队长,我叫孟雪诚。
孟雪诚坐在傅文叶隔壁,他看了看苏仰,刚好和对方的眼神碰在了一起。
苏仰淡淡地看着他,故作惊奇道:哦?我是个普通的心理医生,只能提供心理咨询。他的眼神一直在孟雪诚身上游离,接着说:如果能帮助警务人员调节情绪的话,是我的荣幸。
gu903();周遭陷入一片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