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珩无声地扶住树干,掌心下是粗粝湿冷的树纹,他听见了漫长的沉默。
随后,那个熟悉的声音带上了一点笑意:如你所愿,你想要的,我会一一替你实现。
商珩浑身一震,这句话是原书反派的台词!
多可笑啊,以为剧情早已支离破碎,再也没有什么可以束缚他,原来兜兜转转,竟又重新回到了原点!
风声,雨声,周遭的一切忽然安静下来,漆黑的情人夜像荒芜成一片单调的旷野。
如果书中命运都是注定,无论怎么挣扎都会滑向原本的结局,他还在这里徒劳什么?
真是荒唐。
商珩垂眼轻笑了笑,转身离开。
这次他没有隐藏自己的脚步声,皮鞋在陈旧的木质台阶上踏出嘎吱的声响,在寂静的夜里分外明显。
木屋里,原本同方阳平静周旋的温睿昀,神色瞬间僵在脸上!
※※※
商珩的步履越来越快,最后几乎是小跑着离开树屋,一旦踏出树冠范围,淅沥沥的冷雨再次浇在头顶,一把黑色的伞在他头顶撑开
商珩冷漠的视线落在执伞的手指上,修长,白皙,将伞柄握得平稳而执着。
他眼神复杂地对上容致温柔安静的视线,嗓音喑哑:我不是让你回车上?
容致长久凝望着他,距离是恰到好处的亲近,他笑了笑:我只是想离你近一点。走吧,我带你回去。
第68章情人夜(二)
雪亮电光劈开云层,连绵不绝的雨线犹如连接天与地的银丝,在电闪雷鸣间若隐若现。
极遥远的天边传来一道沉闷的雷,阴沉沉炸响在商珩耳边。
走吧。他走在容致身侧,豆大的雨滴水帘般沿着伞沿往下淌,随着风吹进他的颈项间,彻骨的冷。
直到坐上副驾驶席,商珩一路保持着沉默,脸上无甚表情,眼神却还深邃地凝视着黑暗的夜幕深处。
容致凑过来替他系安全带,忽然手腕被对方一把握住。
他诧异地抬起头,商珩手指很用力,眉宇蹙起:方阳就在温家,我们还去报什么警,这件事,我觉得不太对劲。
容致望着他的眼睛:方阳在温家?难道他跟温总在一起?
商珩的眉头因某个字眼拧在一起,伸手要去解安全带:我要回去问清楚。
商珩!容致拉住他的手,蹙眉,你别冲动,万一温总和这件事有牵扯呢?我们还是先离开这里,回去从长计议。
咦?商先生,你们这么快就要离开了吗?
两人一同回头,车窗外站着温家庄园门卫处的保安,他抖了抖伞面的雨珠:你们不是才刚来吗?这就要走了?今天这鬼天气,客人还不少呢。
商珩摇下车窗,淡淡道:那位方家小少爷,也是你们温总请来的客人?
保安茫然地点点头:好像是的。
商珩按在安全带上的手握紧了又松开,最后点点头,笑了一笑:原来如此。
车窗重新闭拢,商珩深吸一口气,目光沉沉,看向挡风玻璃上被车灯晕黄的雨:我们回去。
容致自然没有异议,发动机的轰鸣应和着滂沱大雨,车前灯在夜幕中开辟出一道模糊的光亮。
后视镜里,温家庄园的大门越来越远,终于彻底被黑夜吞噬,再也看不见了。
※※※
温家庄园坐落于长瑜山半山腰,下山的路有一道岔路口,通往两个方向,一条通往郊外,另外一条进入市中心。
容致的车开上前往市中心的大路,雨夜难行,车速不快,道路两旁的路灯立在暴雨雷鸣之下,宛如两排沉默的士兵。
商珩靠在椅背上,无声地凝望着漆黑的窗外,眼睫微垂,不知在想些什么。
一排排路灯和幢幢树影飞掠而过,四周几乎没有别的车辆,安静得只剩密集的雨点和雨刮器有节奏的声响。
不知过了多久,又或许并没有多久,后视镜里闪烁着一辆车前灯的光影。
那辆车开得歪歪斜斜,车主人仿佛车技不好,又像是醉后驾驶,车速倒很快,也不知是否一直踩着油门,在宽大空旷的道路上不管不顾地飞驰。
商珩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待他掏出来查看,又没了动静,一看信号标识,在无服务和微弱之间徘徊。
他皱了皱眉,将手机关机再重启,重新接上新号的那一刻,屏幕上疯狂弹跳出一大排未接来电和讯息,全部来自温睿昀。
商珩握着手机,眼神变幻,五指微微收紧,余光瞥见后视镜里越来越近的另一辆车,突地眉心一跳。
宾利漆黑的车身几乎跟幽幽黑夜融为一体,轨迹扭曲如蛇,却执着地紧跟在他们车后,宛如一道幽灵般的影子,在瓢泼大雨里锲而不舍地追逐着他。
商珩盯了一会儿后视镜,霍然回头,瞳孔震颤后眉宇紧皱。
温睿昀?!他疯了吗?大雨的夜晚这样追车?!
手机再次震动,他这次接得很快,电话那头立刻响起温睿昀嘶哑的声音:下车!听我解释!
他的语调很沉,商珩却敏锐地捕捉到尾音的一丝颤抖。
商珩将发烫的手机贴住耳朵,沉默片刻,沉声道:温睿昀,你回去吧,你对方阳说的那些话我都听见了。恐怕要让你失望了,我并不打算回归方家。
温睿昀的呼吸急促而沉重,只是一再重复:商珩,不是你想的那样,下车!
商珩嘴唇动了动,紧拧着眉头:温睿昀,别追了,你这样太危险了
温睿昀的喉咙像是被火灼烧过,沙哑无力,吐出的字句却是破釜沉舟后的坚定:
你跑多远,我就追多远,你不停下,我绝不停下!就算你跑去天边,也别想甩开我!
商珩心中一震:你
温睿昀艰难喘了口气,视野里一片混沌,只牢牢盯住前方的车尾。
漫长的沉默令人窒息,压得人胸口发沉,他看着毫无迹象停下的车,放软了语气,带着一点近乎哀求的鼻音:
商珩,算我求你,停下来
商珩僵了僵,今晚以前,他从未想过会从温睿昀嘴里听见这样的语气。
像一只皲裂的精美瓷器,再也不能用优雅与矜贵矫饰,它带着即将碎裂开的惶恐与急切,用尽全力挽留最后的主人,不要抛弃它。
商珩心里五味陈杂,拿他没有办法,转头去看容致:温睿昀在后面,在前面路边靠边停车吧。
向来善解人意的容致,这次却仿佛没听见似的,一脚油门下去,车速不降反增。
商珩因惯性猛地撞在座椅后背上,皱眉望着他:容致?你在干什么?
gu903();容致没有看他,道路两侧飞掠而过的路灯,昏暗的光与影在他侧脸上交替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