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子被灵善带到庭院,手里塞了把剑,见青盐负手而立,用温和眉眼望着他,一时恍惚,只觉他曾经奉之为主的神明当真回来了。
他没死,他还活着,他回来救他们了!他来拉他们出深渊!夺回属于他们的一切!
江城子被心中激荡的情绪刺的手直颤,待走到青盐对面,才听青盐轻飘却沉稳的让人安心的声音道:“我会用我能做的事情来证明我就是青盐,城子,出招吧。”
城子?
曾几何时他也是这样被唤着,被笑着,也被护着。
默然,江城子缓缓举起剑,眼中笃定,剑尖直指不远处的青盐,“得罪了。”
如果是他的主,就能躲过他的剑。
剑锋毫不留情朝青盐劈去,青盐为了让身体机能调动到最佳,穿的很薄,能感受到凌冽的冷风由剑气传至周身;为了唤醒被尘封的本能,青盐也没有配剑,赤手空拳与江城子缠斗。
江城子武功内力都是翘楚,下手快准并狠,青盐左右闪过两剑,飞身至江城子背后,准备来一拳,江城子反应很快,向前冲后直接翻身横剑,青盐迅速随着剑势转了半圈,抬脚踹江城子手腕;速度之快不过电光火石之间,江城子拿剑的手腕被他脚尖掀起,失了力道,却紧紧握剑没把剑失手,青盐冷哼一声自下朝上劈出手刀在他露出破绽的胳膊上狠狠一劈,正中江城子的麻筋,江城子险些把剑抖落在地,捂着胳膊踉跄退了几步。
“拿出实力来,你就这么点本事?”青盐知道他有心让自己,严厉道:“我不需要你让,你今日若打不过我,就先交代遗言吧!”
江城子被逼的没法,只得全力缠斗,几击不中被青盐戏弄,当真怒了,手中的剑都跟着带起些许冷冰的怒意,剑气立刻又快又狠,比刚刚多了一倍力道。
青盐感受到他的狠厉,身体的本能也被激出来,手脚越发利索,虽身着单薄,额间却细密的出了些汗,小腹隐有气流在乱窜,像蛇一样在四肢百骸清晰起来,青盐突然身体不适,慢了半拍,被江城子挑开了衣领,险些被剑尖戳进胸口。江城子也是一愣,手下迟疑片刻,青盐咬牙趁他乱踹了一脚他的小腹,喝道:“用心!”
江城子便不敢分心,全力出击;那种感觉越来越清晰,起初只觉是气流,后来就像一捧水流,再后来更是如火般乱窜,烧的他心口直疼,胸腔里的心脏仿佛要狂跳出去,一时呼吸紊乱,疼痛越来越明显,自小腹到胸口几乎将他从内撕裂;青盐再没忍住,被江城子一脚踹在心窝口,向后趔趄倒地,激起一波积雪升腾,就在江城子准备上前一步将剑逼到青盐脖颈的时候,青盐手腕一抖,一块石头直直朝江城子眼睛上打去,江城子心惊肉跳,本能一歪头伸手去抓,却没抓住,被那石子打在额角,后退两步捂着头喘息道:“不带这样的!”
青盐想笑着说话,嘴角刚咧开,一口黑血突然毫无预兆的喷出来,顷刻染在青盐的白衫上,映出斑驳红梅。
庄寒酥飞身上前把暖裘裹在青盐身上,将他打横抱起,冷道,“叫大夫过来。”
江城子傻了,一把丢了剑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像犯了大事的孩子一样手足无措,连一步都没力气踏出去,眼神飘忽着低下头,却发现了青盐打他的那块小石头。
青盐一口黑血吐出来,倒是觉得身上轻快了不少,庄寒酥抱他抱得稳,走的飞快却一点都不颠簸。阳光温暖不刺眼,青盐闭上眼睛靠在他肩头道:“待在外面等大夫吧,我想在太阳底下。”
庄寒酥没吭声,停在门外,低头盯着青盐嘴角挂着的血迹没说话。
青盐感受到他不疾不徐的喘息打在自己脸色,微眯眼仰头看他,“怎么?想尝尝味道?”
庄寒酥被他气笑,难得的没吭声接话,青盐又问:“抱得动吗?殿下?”
“你轻的快没了。”青盐笑笑,抬起手背擦了把嘴角的血,就着日光看了看,“黑的。”
“嗯。”
青盐都不知道自己身上有多少种毒,吐毒血倒是意料之中,顿时无语,闭上眼睛不说话了。
第五十五章定情信物
大夫不是普通大夫,但毒确实算得上不普通中的特殊级;青盐身体里,据他自己所知;有皇后给的断情水,也有庄寒酥喂的合欢毒;失忆之前武功被封,又不知道用什么东西封住的,到底是哪一样毒发尚不清楚。
但青盐自己倒是有一种身体被什么冲破的感觉,不知道是被激的毒发,还是因为自己过度用武而冲破什么阻碍导致吐出积攒在体内的淤血来。
反正大夫没说出所以然,只叫好好静心休养身体,也不知是好事坏事,只是青盐感觉不坏,浑身有种轻飘的感觉。
庄寒酥半靠在床头搂着青盐垂目有一下没一下的玩着他的手,青盐靠在他胸口闭目调息,两人安静了一会儿,庄寒酥才道:“恨我么?”
青盐道:“听殿下的意思,我不恨你倒是不应该。”
庄寒酥抿了抿唇,才开口:“我不会给你解毒。”
青盐知他说的是合欢毒,眼皮都没动一下,“随殿下高兴。”
反正他不差这一种,与断情水比起来,合欢毒才是小巫见大巫。
庄寒酥又憋闷了一会儿才道:“你把我们定情信物扔了。”
青盐一愣,一时没反应过来他说的什么定情信物,“什么?”
庄寒酥捏了捏青盐的指尖,“那块石头。”
那是之前在北国庄寒酥给他的,青盐一直没太在意,直到灵善看见说在南城见过,才贴身戴着,刚刚情急,掏出来就用了,“哦......你给我的那个?”
庄寒酥声音更添了几分阴郁,“是你送给我的。”
“我不记得。”青盐挑眉,“总归是落在院子里,明天捡回来就行。”
庄寒酥还没等出声,门外突然传来喧闹声,屋里两个人都是顺风耳,一个比一个尖,一听便知道是江城子;庄寒酥正好想找他算账,一动没动,沉声道:“让他进来。”
青盐趴在他胸口,听着他浑厚的声腔共鸣自胸口发出震动,想抬头换个姿势,被他的殿下牢牢摁在怀里,“别乱动。”
正说着,江城子便闯进来,一看到两人这幅相互依偎浓情蜜意的场景顿时满脸黑线,没好气道:“你对着我们大人做什么呢?”
他这话倒是冲庄寒酥说的。
庄寒酥还没动怒,他倒先兴师问罪,庄寒酥冷眼瞥他,“如你所见。”
“你!”江城子打了这一架,彻底认定了青盐,这时开始疯狂护主,“下流!放开我们......我们......大人!”
青盐想支起身坐起来,又被庄寒酥按在怀里,“城子,没事,寒亲王给我以身渡气呢。”
庄寒酥:“......”
一脸正经的胡说八道,近朱者赤,他们两个倒是越来越像了。
江城子向前走了几步,犹豫道:“是属下失手了。”
青盐笑道:“与你无关,是我体内的毒,只是刚刚一时逞能诱发而已。”
“毒?”江城子瞪大眼珠子,“什么毒?”
“唔......”青盐想了想,“三四种毒吧,是不是?寒王殿下?”
庄寒酥:“......”
江城子一脸愧疚,直接跪在冰冷的地上,“是属下没有保护好大人!”
“这与你何干,快起来吧,我身子不便,你别让我下去扶你。”青盐见他站起身才道:“怎么?这会儿肯认我了?”
江城子终于想起来自己的目的,伸长胳膊摊开掌心,“这个。”
青盐打眼儿一看,是庄寒酥说的定情信物。
刚想道谢被他捡回来,江城子便掏出一把匕首来,“这是大人的吗?”
青盐抬眼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庄寒酥,点点头,“是我的......”
话音未落,江城子一匕首挥在那块石头上,整整齐齐把石头劈成两半。
庄寒酥:“......”
刚准备起身揍他的寒王殿下这会儿衡量了一下,到底是美人重要,半僵的身子顿了顿,才又软了下来,冷声喝道:“你干什么!”
还不知道把人俩定情信物给毁了的江城子将那两半石头递给他们看;他内力不错,下手也准,那石头被他劈的连个渣都没掉。本身微泛白色的不起眼石头内心这会儿竟然双双呈现出淡黄之色,似是晶状物体,里面还有发丝状的金丝,竟像是成色绝佳的上品晶石!
“这是绝品发晶,这种黄色的也称金发晶,是上好的晶矿里出来的东西;也算是南城的秘密,别人都不知晓。”青盐抓了半块在手里细细端详,江城子继续道:“但是不知道是谁泄露这一消息,导致为了夺这晶矿,我们被人虎视眈眈,才造就两年前的惨案。”
江城子说到这儿难掩愤怒,“整个南城都乱了,您也下落不明!我们几个心腹被人不停追杀,全都走散不知所踪。前些日子我在城里见着南浔,想去与他汇合,却被埋伏;南浔绝不会背叛您,他一定是被利用了!”
江城子也知道青盐的处境,也听过庄寒酥的传闻,所以这种极其隐秘事关生死的事情也毫不忌讳的说出来,“大人,您要救救他啊!”
青盐坐起身子,被庄寒酥裹上锦裘,“被抓去哪儿了知道么?”
“真不知道。”江城子挫败的低着头,“我找不到。”
青盐有点头疼,“什么都不清楚,也不能一味蛮干;殿下你有什么主意?”
青盐这个时候心里乱的很,不知从哪儿理清头绪,所有的信息都是被人灌输进脑子里的,他自己一点儿印象都没有,现在除了一个庄寒酥可以帮帮忙,他竟是手无寸铁,无能为力。
庄寒酥只一句从长计议把江城子打发出门,才回过身给混乱中的青盐倒了杯水,“他有隐瞒,你不必忧心。”
青盐将水一饮而尽,想冲刷诡异的情感,扶额道:“我头疼。”
庄寒酥坐上床边揽他入怀,给他揉太阳穴,“不要乱想,静下心,一切有我。”
一口气堵在胸口不上不下,青盐没由来的心慌,抓着庄寒酥的衣领双手微微颤着,似是就要想起来什么,又什么都抓不住,脑子里甚至连片段都没有;这种感觉让他拥有了久违的焦虑,复杂的情绪瞬间汇聚在胸口,怎么呼吸也难疏郁结。
应该是断情水在作祟。
庄寒酥一边柔声哄他,一边给他拍背顺气,不停地让他静心静心,到最后不知道是他被这些情绪搅合的累了,还是庄寒酥的温柔安慰起了效果,迷迷糊糊的便睡了过去。
庄寒酥将人在怀里紧紧搂着,在青盐额角温柔的亲了亲,见他睡得安稳下来,才将人裹进被子里,转身离去。
第五十六章曾经
手中晶石在阳光下格外晶亮炫目,庄寒酥捏起发晶对着太阳比划了一会儿,听见脚步声才收手放回怀里揣好。
江城子毕恭毕敬的作揖,“王爷。”
庄寒酥淡淡瞥他一眼,“你所知道的,到此为止了。”
江城子低着头道:“王爷竭力隐瞒,可曾想过后果?”
“用不着你操心,”庄寒酥走到江城子面前,夺过他就算丢命都没丢掉的剑,“这个我先帮你保管了。”
江城子上前一步,下意识想抢剑,却被灵均一抬胳膊横在胸口挡住去路,“王爷!”
庄寒酥把剑朝空中一扔,灵渡稳稳抬手抓住;眼见这吊儿郎当的王爷回屋找媳妇儿去了。
江城子不甘心,真是不甘心,明明青盐就在这儿,为什么不让他知道真相?一而再再而三的逼自己缄口,到底又是何居心?
青盐现在知道,断情水绝对不是把一切情都断了的水,而是一旦他有较大情绪波动,便会毒发,噬心烧脑,求死不能。
心中憋闷,青盐急于出门散散心情,便穿好衣服裹紧暖裘出门,庄寒酥今日一早走了,他带着灵善在院子里晃晃悠悠,晃悠到书房里,想着看书静静心,结果被桌案下的长盒吸引,打开里面是幅画卷轴;青盐打开看了一会儿,怎么看怎么觉得场景熟悉,人也像他,皱着眉头想了半天,才恍然过来。
这就是去年他与平心公主在马场溜达时的场景!
只见他一身青衣驾于马上,英姿飒爽意气风发,如万丈光芒在背,笑容耀眼刺目,一时让青盐都没认出来。
“这是我吗?”
灵善笑道:“是您,公子。”
那时哪里有庄寒酥?他是怎么画下来的?
装画轴的长盒里还有一个小木盒,青盐好奇的打开来;拿起里面放着的一块不规则的布料,上面行书恣意而立:愿安。
青盐认出来,这是第一年与颜执放花灯自己扯下袖子写的两个字。
他当时心里没有什么复杂的东西,只是当作应景平静地写下这两个字。
结果这两年,既无愿也不安。
“花灯......那时你们王爷也在吗?”
灵善想了想点点头,“嗯,王爷见公子把花灯放了,直接飞到水上去拿的,说来那时候还引起不小的骚动,公子没看见?”
青盐猛然想起自己下桥的时候身后的异动,他当时正在桥上,正想转身去看,却被桥下本该离去的颜执吸引了注意力,并没当回事。
庄寒酥......没想到用情至深,完全没有反应在他平时的作派上。
青盐没说什么,也没有多余的表情,只把东西妥善放回原位;这一番思忖,觉得胸口的积郁好了许多,“别告诉他我看见了。”
他并不知道要如何回应,更不想看见庄寒酥一脸失望的表情;索性当作不知,两个人就这样得过且过,总比任何进步与退步好一些。
四灵当中,灵久灵渡是最偏向庄寒酥的,王爷说什么是什么;但灵善是更倾向于青盐多一点,总有没由来的亲近感,所以青盐吩咐不说,灵善真的就不会说;若是灵久在这里,恐怕见着庄寒酥就得把青盐秃噜出去。
“盐盐?”
青盐正闭目感受暖和的日光,突然听到这两个字,忍不住一抖,回头美目都瞪大了一倍,“刚刚谁在说话?”
庄寒酥皮皮赖赖的笑着走向他,“为夫我。”
“寒王殿下这是好日子过了两天,想找不自在?”
庄寒酥嬉皮笑脸的将人搂在怀里,“你怎么这么喜欢晒太阳?”
青盐摇摇头,“不知道。”
就是单纯的很喜欢,很喜欢,很喜欢。
庄寒酥扭头去看青盐出尘般超脱的侧脸,“可是你很白。”
青盐缓慢的忽闪了两下长睫,眼珠和玻璃珠子一样亮,眼皮却因并不怎么用力而显得整张脸都一副淡然的模样,似乎没什么东西能让他把眼睛瞪大,露出晶亮的眸,“是么。”
青盐声音很轻,像要飘走似的,“我是谁?”
庄寒酥敛起笑容,沉脸没有说话。
青盐此时沐浴在阳光中,声音都很柔和,“你想让我给你什么?”
gu903();“我有的,都可以与你交换;只要你愿意告诉我,我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