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他算了一卦,三危就在城中高塔的方向。作为三危的朋友,不管三危是什么身份,他都不能让他独自一个人面对那个危险的城主。
城邦中的街道布局比他想象中的复杂,加之陌生,喻易已经在里面绕了半个小时。半个小时到的时候,广播中再度传来了一阵机械电子音:
现在公布当前积分榜:1号,20分;4号,20分;44号,0分。
在这半个小时之内,宝贝的积分增加了八分,也就是说,他出局了八个选手。
在听到这个广播后,喻易的脚步停下了,想起宝贝之前向着他开枪的事,再结合现在只剩下三个人的积分榜,他无法不在意宝贝现在的状况。
根据目前仅剩的选手名单来看,喻易怀疑,宝贝之前突然的转变,和那个4号有关。而在除了三危的所有的选手中,只有这个4号给他的感觉最危险。
喻易在算盘上再度拨弄了几下,下定了决心,掉头向着另一个方向行去。
在这之前,城邦某个金色的管道中,一场战斗已经尘埃落定。
作为战斗的胜利方,宝贝举着双枪对准因为中弹而瘫倒在地的男人,神色冷然。
交出号码牌,我可以不杀你。宝贝看着因为伤处的痛苦而冷汗涔涔的男人,面无表情道。
男人哆哆嗦嗦地从衣服里掏出了一张写了数字的号码牌,递给宝贝。宝贝接过号码牌,当着男人的的面将它撕了。然后果然如他允诺的那般,转身就走。
但他没走几步,面前就走来了一个人。在看到这个人的那一刻,宝贝握着枪的手僵了僵,心虚地快步走上前,以期借此挡住对方的视线。
只是由于身高差距,他的期望注定要落空了。
怎么?又开始泛滥你那不该有的同情心了?来人面上挂着温和的笑,注视着宝贝的眼神就像注视着一个不听话的孩子。
来人是4号,黑医生。
对不起。宝贝当即认错,但依旧试探性地抬头,看着黑医生小心翼翼地道:可是可是他没有先对我出手,而且已经交了号码牌,没有反抗之力了。
是吗?黑医生将手轻轻地放在宝贝的肩膀上,没说赞同,也没说不赞同,注视着宝贝的目光更加温和,你不听话了吗?
宝贝攥着枪的手紧了紧,他认命似的垂下头,急切地回应:听话的,我听话的。
他还要去高次宇宙找妈妈,他不能惹黑医生生气。
宝贝拖着铅重的步伐转过身,再度举枪对准了不远处那个半躺在地上,已经失去了反抗之力的男人。看到瞄准自己的枪口,那个男人虚弱地一手撑地,挣扎着起来。
宝贝麻木地注视着准星中央的那张面孔,四肢僵直得好像死去了的四肢,视界上阴惨的绿色就如他可望不可求的心情。
这就对了。他只是你的敌人而已。黑医生站在宝贝的身后,赞许道。他瞥了那个半躺在地上的男人一眼,面上的笑容依旧温和无害,好像正在谈论着一件无关紧要的日常小事,现在你只需要对着他开枪,解决掉这个敌人。
红色的警告文字遮蔽了整个界面,来自外界的声音皆被屏蔽。直到绿色/界面中的红色彻底消失,宝贝才沉默地放下枪。
你的积分多少了?黑医生问了一句。
20分了。宝贝如实回答。
这样啊,看样子快要登顶了呢。黑医生若有所思,现在只剩下一个人了,那个44号。
他只有零分,赢不了我的,可以不去找他吗?宝贝克制住有些急切的语速,补充了一句,我已经是积分榜最高的了,他的0分根本改变不了什么。
是吗?黑医生不可置否地看着宝贝,直到看得宝贝心中发毛才继续道,可以啊。
闻言,宝贝握着枪的手稍松,但还没等他彻底松下这一口气,便见面前的黑医生突然笑了。
那个44号我还挺感兴趣的。黑医生用稀松平常的语气道,既然如此,你也就没有用了呢。
什么意思?骤然听到这句话,宝贝有些难以置信地后退了几步。
什么意思?黑医生低低地笑出了声,面上温和的面具彻底裂开,露出了其中癫狂的嘲意,真是个软弱、天真、又好骗的孩子。
意思就是,我说的所有事,都是骗你的。
你不会真的以为我是什么管理员吧?
你不会真的以为,我会带你去找你那个不知死活的妈妈吗?
哈哈哈说实话你蠢得还挺可爱的,只不过遇上了我这个无药可救的坏蛋。
你是骗我的?宝贝睁大了眼睛,双目骤然亮起的灯光昭示着他的惊愕与茫然,但即使是这个时候,他也不忘用近乎执拗的语气反驳道:不许不许说我妈妈!
一个死人而已,有什么不好说的?黑医生挑眉看着宝贝,我可没兴致照顾你的情绪。
怎么,到现在了,你还在自欺欺人吗?你的妈妈早就死透了呢。
你胡说!宝贝的声音带了很重的电流声,他又后退了几步,然后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举起了双手,将两把枪都对准了黑医生。
你是骗子!你是骗我的!
哦?我是骗子?黑医生像是听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样,笑得弓起了身,从某种意义上说的确如此。只不过这次我可是难得说了实话。
啊,妈妈的灵魂去高次宇宙旅行了,我要去找她。黑医生合着双掌,皱起了眉,刻意用一种矫揉造作的声音憧憬道,她一定就在高次宇宙等我。
说完,他就破了功,用一种轻佻而轻蔑的语气边笑边感叹:哈!这么愚蠢的谎言也只有你这种蠢货会信了吧。
不,不是的!宝贝直接扣下了扳机,然后接连不断地又扣下扳机。
作为战争机器人的战斗系统让他即使在这个时候也能将枪口精准地对着黑医生。
根据数据库的武器刻录而形成的科技文明的枪具有远超普通枪械的威力,从枪口/射出的子弹弹身上有着特殊的发光纹理。
然而,当这样的子弹接连不断地朝着黑医生的要害而去时,最终却只如泥牛入海,在碰到黑医生之前就如被虚空吞噬了一般不知所踪。
直到宝贝耗尽了手中两把枪的子弹,黑医生也只是好整以暇地站在原地,反倒是举着两把枪的宝贝一直在后退。
宝贝迟钝地注视着视界中,黑医生头上的那个硕大的、迟迟难以消失的红色WARNING,像一头愤怒哀鸣的幼兽:你是骗子!我不会信你的!
我不会信的,不会的。
宝贝迫切地否认着,迫切得几乎要在自己的数据库上刻入这几个字。
可是存在于他系统中的那个未知debuff偏偏在这个时候发作,他的数据库混乱了起来,他的视界中不再是黑医生的身影。破碎的画面携带着他数据库中并不破碎的记忆潮涌而来
那是一个落雨的荒原。
灰色的蒸汽一如既往地漂浮在青色的天空上,并不常见的发光的飞行物悬浮在云层中。荒原附近本就残破的建筑在天降的激光中湮灭成火光与粉尘,在伤痕上重建的钢铁基地又一次成了沦陷的废墟。
宁寂的荒原不再如以往那样的沉寂。飞行物上时而投落的炸弹将一处处机械废弃堆化作火海,火海间奔逃着穿着防护服的、一直在奔逃着的人们。
那时,荒原的一个角落,在尚算完好的机械废弃物的掩护下,有着他与一个女人。
女人虚弱地蜷在废墟里,慢吞吞地脱下了体表坚硬的防护服,不管不顾地将她自己彻底暴露在了辐射之下。女人拢住他的双手,然后执着他的双手。
她的手腕细细的,她手指上的皮肤几乎裹不住指节上的硬骨,她不知何时变得这样瘦骨嶙峋,变得如废星上每一个被辐射折腾得病入膏肓的人一样。
但她握着他的力道又是那么急迫而坚韧,像是在溺亡中攥住了稻草,像是某种呼唤。她深沉地注视着他,两行清泪淌出深陷的眼眶,淌过她眼下的细纹与褶皱。
脆弱与坚强毫不违和地纠缠在了她身上,她是那么的美啊,比雏菊,比任何事,任何人都要美。可萦绕在他耳边的,细颤而温柔的声音却渐渐低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