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的眼角泛着泪光,但倔强地不肯任眼泪滑落:“我也想像你一样。”
“手伸出来。”陆嘉音忽然说。
女孩不明所以,怔怔地把背在身后的手伸出来,手心里有一片被自己掐得通红的指甲痕。
陆嘉音从口袋里摸出一枚绿色的创可贴,轻轻贴在她那排甲痕上,说:“祝你走出黑暗,或早或晚,总有一天你可以的。”
一直到女孩离去,顾亦才晃到陆嘉音身边。
他两只手插在兜里,用手肘轻轻碰了碰她的胳膊,吊儿郎当,轻扯嘴角:“用在我这儿学的方法撩姑娘呢?”
这类的贫嘴陆嘉音一般都是不理的,只会淡淡瞥他一眼。
不过今天这一眼瞥过去没什么眼风,因为这方法还真是跟顾亦学的。
像是他传递过来的温暖,又被她传递出去。
因为你,我变成了温暖的人。
7月初,D大开始放暑假。
陆嘉音应下了楚聿说去日本进修调酒的提议,课程时间是一个月。
临出发前一天,楚聿来到Dawn的工作室,用一箱顶级香槟收买了猴子他们的心。
顾亦和陆嘉音逛完商场回来,就看见一群人坐在餐桌旁。
楚聿端着个香槟杯正在给他们讲香槟酒:“……看着香槟气泡慢慢从杯子里升起来的过程是一种享受,比起葡萄酒,我个人其实更偏爱香槟,口感清爽又有些蜜饯的香味……”
然后顾亦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手底下这群连百事可乐和可口可乐都分不清的、味觉迟钝的家伙,一个个重重点头,煞有架势地应和:“没错!”
顾亦把购物袋往沙发上一丢,语气非常不客气:“你来干什么?”
楚聿笑得露出一口白牙,状似体贴:“毕竟你最近那么忙,我来问问音音,需不需要我送她去日本。”
顾亦:“呵。”
只需要你滚。
Dawn这边确实是不方便离开太久,顾亦本来想送她到日本,呆一天再回来,但陆嘉音表示自己可以。
而且她想,一个月真的不算久,忙着忙着就过去了。
两人出发那天清晨,迟迟走不出工作室。
一群人来来回回叮嘱陆嘉音在那边照顾好自己,丛梓还抹了两滴眼泪说舍不得她。
顾亦抬起手腕看了眼表,打断这群婆婆妈妈的人,不耐烦地挥挥手:“随时都能去看她,又不是很远,早晨走中午就到了,墨迹什么。”
说别人的时候挺来劲的,去机场的路上也没觉得有什么特别的情绪。
真到了机场,顾亦拉着陆嘉音的手忽然变得紧了。
在窗口换过机票,进安检前,顾亦紧拥着陆嘉音吻了吻她的额头,开始了他的叮嘱环节:
“到那边如果有水土不服就去医院,别拖着。”
“他们英文发音会有些不同,听不习惯就用手机录音。”
“那边喜欢吃生鸡蛋生鱼片什么的,吃不惯就避开。”
“听完课别总在酒店憋着,出去走走,你那酒店楼下景色还不错。”
“在日本可能会赶上烟花会,有时间可以去看看,挺美的。”
……
顾老板大概忘了一个小时前自己是怎么不耐烦地嫌弃别人墨迹的,一条一条嘱咐下去。
最后看了眼时间,才把人拉到柱子后面,深深吻了一下,目送陆嘉音独自推着行李箱去安检。
陆嘉音过了安检,回头看时顾亦还在。
她淡笑着挥挥手,没走出两步,手机震动。
是顾亦的电话。
两人隔着安检护栏和清晨机场不算密集的人群,陆嘉音接起电话,听见顾亦说:“等会儿。”
“嗯?”
“再多看你两眼。”
陆嘉音举着电话笑起来,干脆大大方方坐在行李箱上:“看吧。”
“过几天忙完了我去看你。”
“好。”
日本这边课程是很有名的一位调酒界前辈开的,很多各地的调酒师都慕名而来。
调酒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稍微改变一下基酒的种类,哪怕是加冰方式或者摇动调酒壶力度的变化,得到的口感都会不一样。
这位调酒前辈讲得很细致,不同酒的历史,不同的调酒杯的试用,还有很多宝贵的配方。
哪怕是课下,自各个国家的调酒师们也都在交流当地的调酒文化。
陆嘉音同顾亦联系的时间只有晚上回酒店后,好在日本和国内的时差只差一个小时。
陆嘉音到日本后的第5天,那天老前辈讲到他最爱的朗姆系列调酒,兴致大发,一直到晚上九点多才结束讲座。
顾亦说得对,日本这边的英文发音确实有些不太一样,尤其是老前辈说到兴奋时还会无缝衔接日语。
陆嘉音不得不全程录音,录得时间久了,手机电量耗尽,自动关机。
讲座结束后一个几个调酒师一同往出走,顺便聊到了朗姆酒里最盛行的鸡尾酒——代基里。
“听说东京全日空大酒店的代基里很棒,要不要去尝尝?老师刚才推荐的配方里还有哪家?”
“还有皇家酒店,两家店的配方不一样,不然都尝一下吧!”
来自法国的调酒师和两位日本调酒师交流后,转头用英文问陆嘉音:“Areyouwithus?”
陆嘉音看了眼自己已经没电自动关机的手机,笑着摇头:“Nottoday。”
回到酒店后陆嘉音把手机充好电,房间是来日本之前顾亦帮她定好的,落地窗外是干净的街道和河流。
明亮的灯牌上印着比划简单的平假名,偶尔冒出几个眼熟的繁体字。
这样的大片玻璃窗让陆嘉音想起在巴黎的那个跨年夜,她和顾亦坐在床边聊天看烟火。
也让人想到工作室一楼总是浸着阳光的客厅。
相比之下,这个夜就有些寥寥萧萧。
陆嘉音考上大学时,坐上火车离开家只觉得有种解脱。
她还以为乡愁这种情绪一辈子都不会出现在自己身上。
没想到这个晚上她居然格外想念顾亦温暖的怀抱和工作室的欢声笑语。
手机电量充到百分之八十时还是安安静静的,顾亦平时早该发来信息或者打来电话,今天倒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一直到电量充满,陆嘉音拔掉充电器,想了想,点着顾亦的名字拨出电话去。
响了两声,顾亦接起来,罕见地没先开口调侃些什么。
总觉得今天他有点反常。
陆嘉音看着窗外的霓虹,叫了他一声:“顾亦。”
顾亦过了几秒才开口,声音里带着笑也带着喘:“怎么听你这语气,好像很想我啊?”
“嗯,很想你。”
陆嘉音不知道他在忙什么,但也不想挂断电话。
“想我好办啊,”顾亦笑得很愉快,“把房门打开就行了。”
陆嘉音愣了两秒,几乎是跑着穿过了宽敞的房间。
拉开房门,顾亦正举着电话站在门前。
这人连个行李箱都没拿,眉宇间都是沾染着笑意的温柔,他的眸子亮得像工作室里那盒放在黑色丝绒布上的碎钻。
这家酒店里弥漫着清淡的薰衣草檀香,本来是很安神的味道,陆嘉音却在顾亦出现在这个空间后,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
顾亦勾着嘴角,张开双臂:“来吧,拥抱你思念至极的爱人。”
陆嘉音几乎没有犹豫,走过去把头埋在他怀里。
顾亦揽着她的腰,得逞地大笑,像个顽劣的少年:“闻到了吗,急着来见我们的老板娘,跑了六层楼梯的汗味儿。”
作者有话要说:预告一下,大概还有5、6天吧,《玫瑰》就要完结啦!
那啥...弱弱地问一句,你们还在吗?我为什么感jio评论区的宝贝越来越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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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夜晚
顾亦洗完澡出来时,陆嘉音正坐在酒店房间里的小沙发上。
沙发旁边立着一盏暖色的台灯,光线不偏不倚,正好落在陆嘉音身上。
她面前是琳琅的酒瓶和几种不同型号的酒杯,一沓A4纸印着与酒相关的资料,上面摊开一本牛皮封面的笔记本,密密麻麻写满了笔记。
一看就是学霸。
但此刻这个学霸正握着一支银色的调酒长匙,搅动酒杯里的粉红色酒液,大概是新学来的配方,陆嘉音调到一半,目光又落到笔记上。
顾亦没出声,安静地靠在浴室门边,端详着陆嘉音的神态。
她那双眼生得漂亮,眼角像带着小钩子,此刻却眸光温柔,像窗外那轮未满的婵娟,带着尖尖的角却温柔地用皎洁的轻纱笼着夜幕下的人间。
让人想要住进去。
最后两勺红石榴糖浆倾入酒杯,顾亦才笑着开口:“几点了还练习呢,这么刻苦?”
“调给你的,”陆嘉音像是早就知道他站在那儿看她一样,波澜不惊地抬眸,对上顾亦的目光,“据说译名叫‘爱情’,要不要尝尝?”
陆嘉音总是在调酒。
但她这一刻的温柔,与在旧房子酒吧那种冷调的“您的某某酒,慢用”不同,这是只有顾亦才能享受到的特别待遇。
顾亦当然知道这点,所以看向她时眸子深情得像静静流淌在酒店楼下的隅田川。
她端着酒杯的指尖被灯光染成暖色,顾亦没接那支酒杯,直接握着陆嘉音的手腕,轻轻抿了一口。
白兰地混合着DOM甜酒的醇香、又带着些水果的甜酸充斥在口腔里,口感很有层次。
陆嘉音问:“怎么样?像爱情吗?”
顾亦用食指和中指把酒杯从陆嘉音指间托起来,放在一旁的桌子上,语气淡淡:“感觉差点什么。”
“嗯?”
陆嘉音下意识垂眸,去看桌边本子上记着的笔记。
眼睑才刚垂下,顾亦拄着桌子倾身,隔着一桌子的酒瓶托起她的下颌,吻了上去。
他摄着陆嘉音的唇含了含,又辗转撬开,带着酒香侵入。
吻毕,他才笑着评了一句:“令人迷醉。”
都不知道这人是在说酒,还是在说她的唇。
人都是会成长的,陆嘉音同顾亦在一起也有一阵子了,大概是近墨者黑,这种程度的撩.拨她只需要睁开迷离的眼睛,不慌不忙地把目光睇过去,问上一句“不继续了吗”就好。
顾亦也不是没被反撩过。
大概是异国他乡想念作祟,陆嘉音说得比平时更直白些。
她说:“今晚我想在上面。”
顾亦小腹一热,干脆绕过桌子把沙发上的人抱起来,也顾不上是不是碰掉了陆嘉音那一沓资料和笔记本,直接抱着人往床上去。
酒店的床没有工作室那么软,床笠稳稳地罩在床垫上,倒是不用担心床单被揉成一团抹布。
唯一的褶皱,是陆嘉音的手紧紧抓着的痕迹。
爱到深处,往往一触即发。
一杯酒的味道哪够诉说深情,肌肤相亲才足以慰思念。
……
顾亦抱着陆嘉音重新洗了个澡,酒店里的沐浴露是梨子味的,清清爽爽。
再回到床上,两人靠在床头聊着一些无关痛痒话题,陆嘉音却突然觉得酒店这间房也没有那么寂寥,窗外那些灯牌看着也算顺眼,不比巴黎那个跨年夜差。
挺好的一个夜晚,陆嘉音的手机又响起来。
顾亦“啧”了一声,随口调侃:“我一当老板的都没有你忙。”
突然想起现在的时间,这人又咬了咬牙:“又是楚聿那个神经病?他又去美国了?”
正常人谁会总在深夜打电话来,也不怪顾亦觉得是楚聿。
但陆嘉音拿起手机看了一眼,眸色淡淡,说了一句:“是韩露。”
这个名字顾亦只听过一次,但并不陌生。
陆嘉音那次回上谷市时是他送她去的火车站,路上她提起过韩露这个名字,神情很淡漠,顾亦印象很深。
尤其是后来,他知道了这位母亲在陆嘉音成长过程中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
陆嘉音接起电话,没开口。
电话那边传来韩露的哭声,哭得断断续续,连声音都掺杂了沙哑和鼻音:
“嘉音,那人是个王八蛋,他打掉了我的孩子,他还有妻子,他根本就不会娶我,都是骗我的,全都是骗我的,为什么我遇到的男人都是这样的骗子,老天爷不公平!不公平!“
韩露哭诉时的声音没有吵架时尖锐,夹着个别脏字,听上去却也楚楚可怜。
陆嘉音握着手机,想起她那张妖艳的脸,哭起来大概像细雨洗红芍,风情万种。
如果陆嘉音是男人,她大概也会想要把这样的女人揽进怀里,忽略韩露的贪财自私和愚蠢无知,只为了她这一刻的美。
但她不是,她是韩露的孩子。
或者直接些说,她是韩露盘算中的未来提款机。
韩露的哭声染得这个美丽的夜都有些烦人,陆嘉音适时打断她:“你要什么。”
“嘉音,我需要钱,你有没有钱。”
陆嘉音脑子里飞快地算了算存款,除去下学期的学费和生活开销,她垂着眸子把目光落在自己腿上,顾亦的手轻轻搭在那儿,像是一种无声的安慰。
她说:“我只有7万,转你银行卡。”
电话那边的哭声停了,韩露问:“只有7万吗?”
7万是不多,只够韩露买两个包包。
陆嘉音没回答她,只说:“不要再打来了。”
陆嘉音没有叫韩露妈妈。
就像韩露没有虚情假意地问陆嘉音过得好不好。
gu903();因为彼此都知道,这是最后的一次联系了,本来去年的那次恩断义绝还算体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