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到一半,赵老师的目光突然被坐在教室中央的顾亦吸引,他顿了顿:“咦?顾老师,你怎么在这儿?”
陆嘉音正低着头在草稿纸上写东西,听见赵老师的话,她猛地抬起头。
顾老师?
谁?
这位顾老师……该不会是顾亦吧?
陆嘉音坐在顾亦斜后方,只能看见顾亦的半张侧脸。
这人脸上挂着懒散的笑:“赵老师的课太有名了,刚好我也感兴趣,特地来听听。”
“没想到顾老师还对代数学引论感兴趣,”上课时间还没到,赵老师笑呵呵地跟顾亦闲聊,“要不,顾老师上来给我这些学生讲一段?”
平时在酒吧陆嘉音不怎么理人,但在学校她的身份毕竟是学生,对老师从来都毕恭毕敬的。
此刻坐她前面的顾亦却没因为身在教室就有所收敛,被叫着“顾老师”也没有半点为人师表的样子,他随意地靠在椅子里:“别呀赵老师,这不是折煞我么,我哪会讲数学,我就是来陶冶一下情操,提升提升思想觉悟。”
“顾老师以前念书时,数学成绩怎么样?”
“唉,您别拆穿我,让我多装一会儿。”顾亦大大方方,倒也没真的吹牛说自己数学好。
赵老师哈哈笑了几声才在同学们好奇的目光里介绍道:“这是隔壁美院设计系的校外特请老师——顾老师,怎么样,长得帅吧?”
“赵老师!您要也是顾老师这颜值,上课都不用点名,肯定全到。”
不知道是谁大着胆子跟老师开了玩笑。
“嘿!我年轻时候那也是很帅的!”赵老师瞪着眼睛佯怒,说完又叮嘱,“今天我们有旁听老师啊,都给我表现好点!”
上课铃声响起,赵老师不再开玩笑,打开ppt,正式开始上课。
5分钟后,陆嘉音突然发觉顾亦坐这个位置是故意的。
她在教室偏左侧的位置,顾亦偏偏坐在她右侧的斜前方,只要陆嘉音要想看黑板,视线里总能出现他的侧脸。
他个子又高,无声无息地怒刷存在感。
顾亦表面看上去听得挺认真,正襟危坐,目光也一直追随着赵老师。
但毕竟是一个半小时一节的课,他全程跟听天书似的,慢慢就有些坐不住了。
跌什么也不能跌面子,顾亦强撑着挺直背,书也跟着翻,就是不知道这节课到底讲的是什么,简直一脑袋问号。
陆嘉音亲眼看见他在书上挥着笔写下了一句话:
高端的食材往往只需要简单的烹饪。
陆嘉音:“......”
“……证明at就是g的幺元,对任意ak错误未找到引用源……ga1(atak)=(a1at)ak=a1ak……”
讲台上的赵老师讲得激情澎湃,陆嘉音听得也认真。
天气闷热,教室里的风扇送来一阵阵轻柔的风,越发惹得人犯困。
已经有个别同学坚持不住趴在桌子上,强撑着眼皮,昏昏欲睡。
陆嘉音有意看向顾亦。
果然,他的头也开始一垂一垂的,眼睛越眯越小,线条流畅紧致的下颌也离课桌越来越近,眼看着就要撞上了。
“顾老师,我讲得不好?你怎么睡着了!”赵老师突然抬高声音,飙了一嗓子。
顾亦一惊,眼睑瞬间睁开,从陆嘉音的角度刚好能看见他眸子里露出片刻的迷茫,以及,薄薄的眼皮上堆起两道浅浅的睡褶。
被点了名字的顾亦也不拘谨,他半握着拳挡住唇轻咳,笑着打趣:“怎么会,这不是您讲得太好了,听得我想要闭上眼睛细细品味。”
赵老师傲娇地“哼”了一声:“你再细品,怕是要去见周公了!”
顾亦扬起嘴角,笑而不语。
班里的学生哄堂大笑,那股弥漫在教室里的睡意在他们的对话间不知不觉消散了,学生们一个个又变得精神百倍,重新专注听课。
顾亦在教室里的一片笑声中回眸,突然冲着陆嘉音眨了眨眼。
陆嘉音的笔在指间转了几圈。
赵老师上课时见状态大家状态不对经常会开几句玩笑,或者讲个段子什么的,用这样的方式来吸引学生的注意力。
但陆嘉音没想到顾亦能在清醒的一瞬间就想到去配合赵老师。
他好像很聪明,陆嘉音想。
后半节课顾亦大概是放弃治疗了,那本装模做样摆在桌上却没跟着教学进度翻动的《代数学引论》,此刻被委屈地压在一沓灰色的纸下面。
陆嘉音抬眸看去,发现顾亦桌上摆着一盒迷你颜料,他手里拿着一支细细的笔,半弓着背,额前的碎发滢随着风扇送来的风轻轻晃动。
跟前半截课听数学时的样子截然不同,顾亦此刻目光专注又认真,骨节分明的手握着笔唰唰动着。
反倒有些吸引人。
陆嘉音收回视线,重新把注意力扯回来放进课程里。
后半节课时间过得飞快,下课骤然铃声响起,顾亦突然回身,动作迅速地把一张灰色的纸放在陆嘉音桌面上。
陆嘉音脑子里正转着例题答案的最后一步,对他的动作反应稍微慢了些。
等她回过神,顾亦已经拎着他那个文件袋走到了讲台旁边,正同赵老师笑着道别。
哪怕他是带着目的来的,没在课堂上做出任何打扰到她的举动这点,陆嘉音也颇为满意。
一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教室门边,陆嘉音才低头去看她桌上的灰色纸张。
这种灰色的纸张很特别,但更让陆嘉音诧异的是,她手里的纸上居然画着一顶逼真的宝石王冠。
一颗一颗晶莹剔透的钻石簇拥着一颗璀璨夺目的深蓝色宝石,让人想起《泰坦尼克号》里的海洋之心。
每一颗宝石上都有光影的变换,王冠宛如立体,连金属反射的光泽都栩栩如生。
就好像,她手里真的端着一顶奢华的王冠。
美得猝不及防。
陆嘉音没想过顾亦会有这种技能,对着这张纸愣了片刻。最初的惊艳过后,她的目光才逐渐下移。
王冠下写了一行张扬华丽的花体英文,又是一个问句:
“Whatkindofmandoyoulike?”
你喜欢什么样的男人。
作者有话要说:-
第10章上车
“Whatkindofmandoyoulike?”
陆嘉音把这张画着王冠的纸夹进书里,收了草稿纸和笔,神色如常地走出教室,就好像刚才的一切都没发生过,她只是很平常地下了一节课。
此时正是午饭时间,校园广播里放着《风居住的街道》,阳光灿烂地自树叶缝隙里倾泻在水泥地面上,郁郁葱葱的林荫下是三两成群的学生。
陆嘉音独自抱着书,步伐不急不慢,随着人群一同走出校门。
一辆橘红色的敞篷跑车横在校门对面的街上,车身在阳光下亮得晃眼。
顾亦正趴在跑车车窗上,扣着一副墨镜,看见陆嘉音,他很自然地扯起嘴角笑了笑。
就好像他这场等待本就是同她约好的。
陆嘉音眉梢微扬,大大方方走向跑车的方向。
帅哥,跑车,以及美女,这三者合在一起非常容易吸引眼球。
偶尔有人投过来好奇的目光,陆嘉音神却是情自若,指尖勾上车身上的金属扣,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顾亦大概是没意料到陆嘉音会直接坐进来,愣了一瞬才透过墨镜笑着打量她,像个出租车司机似的开口:“老板,去哪儿?”
“随便。”
去哪并不重要。
陆嘉音只打算上车跟他说几句话,话说完无论他开到哪儿陆嘉音都会下车。
顾亦舔着唇珠,指尖“哒哒”敲在白色小羊皮包裹着的方向盘上,故作为难:“你给我的权利可有点大啊?去哪儿好呢,不如……去我家?”
“不如”两个字拖着长长的尾调,故意吊人胃口,后面的“去我家”说得又染着暧昧,说完也不等陆嘉音开口,发动车子,利落地驶出校园路。
像是在光明正大地告诉她,你上了“贼船”。
陆嘉音在车子开出半条街后才系上安全带,表情淡淡,突然却不突兀地说:“我喜欢数学好的、同龄男生。”
“那种一张嘴说话就脸红,告白结结巴巴还想献吻的?”顾亦一只手扶着方向盘,搭在车窗上的胳膊抬起,摸了摸下巴。
那天在真人绝地求生的人果然是顾亦。
“性格什么样不太重要。”陆嘉音不怎么在意地说。
那什么重要呢?
陆嘉音自己也不知道。
顾亦开着车,抽空看了陆嘉音一眼,自荐似的说:“我性格还行。”
这人可能不知道“含蓄”两个字怎么写,就差把“我对你感兴趣”写在脸上了。
别的男孩搭讪过后一般都是先要联系方式,再委婉地找各种机会和话题。
要么侧重嘘寒问暖,要么侧重展示自己,很少有顾亦这样直接的。
陆嘉音还真没碰到过顾亦这种类型的,一时间没琢磨明白是顾亦太过自信,还是自己的态度不够明确。
她轻轻扬了下眉梢,开口提醒道:“你超龄了。”
“你多大?”
“21。”
坐顾亦的车不会很难受,他开车很稳,微风拂过陆嘉音面颊,她眯了下眼睛,听见顾亦闲聊般随意问道:“哎,你谈过的男朋友都是同龄人?就没有一个稍微大个两三岁的?”
“没有。”
“年龄我确实超了些,数学也不太行,不过呢,”顾亦把车子停在红灯路口,声音停顿了一瞬,又开口笑道,“听你这话你也没少谈男友,都是同龄的都喜欢数学,不也都变成前男友了?这说明什么?说明你跟你那些理想型不怎么合适啊,不如换个类型?”
面对顾亦的洗脑式分析,陆嘉音直接沉默,懒得搭理他。
她确实不能接受年龄大的,大一岁都不行。
同龄男生已经是她能够接受的异性的底限了,哪怕是同龄,她都还没办法接受任何有意或者无意的触碰。
但奇怪的是,那天在酒吧后街,顾亦的手扶在她腰侧,除了最初的惊诧,意料中的恶心烦躁并没有发生。
这也是陆嘉音不那么排斥顾亦的原因。
红灯时间很短,十几秒很快就过去了,顾亦没有发动车子。
面前的人行道上一位老者拄着拐杖颤颤巍巍地走着,步伐有些缓慢,红灯结束,老人堪堪走到人行道中央的位置,额前布满汗水。
身后的车子看见绿灯,开始鸣笛催促顾亦。
有个男人按了两声喇叭后急躁地摇下车窗大声喊:“你他妈走不走?你是死在车上了吗,煞笔!开个好车以为自己牛逼了,你倒是走啊!……”
男人暴躁的催促和车后面的鸣笛不绝于耳,陆嘉音看向顾亦:
这人对车后的一切仿若浑然不觉,只在拄着拐的老人略显惊慌地回头看向他时,顾亦弯了弯眼睛,露出一个安慰的笑。
随后,他按了个按钮。
硬顶敞篷慢慢关合,把刺眼的阳光和身后的噪音挡在车外。
顾亦偏过头,对窗外的骂骂咧咧充耳不闻,指尖勾下墨镜,看向陆嘉音:“哎,陆嘉音,你跟我说这些干什么?是在替我遗憾我不符合你的择偶标准吗?这么舍不得我啊?”
陆嘉音:“……”
从未见过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她这难道不是委婉的拒绝?
“我在回答你的问题。”陆嘉音声音冷清,带着公事公办的态度。
“什么问题?”
“Whatkindofmandoyoulike。”
顾亦的大墨镜被他勾下来,此刻正懒洋洋地趴在他的鼻尖上,他不但对自己在纸上留的问题拒不承认,还顶着一张帅脸卖了个萌:“我没问过哦~”
说完,那位老人终于安全过了马路,顾亦发动车子驶进车流。
没问过?
陆嘉音从书里翻出那张画了王冠的纸,扬了扬。
“哎,开车呢,传什么纸条,等会儿。”顾亦冠冕堂皇,拒不面对现实。
车子已经驶离陆嘉音常去的区域,她有点路痴,离开手机底图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别提辨别车子是往哪开了。
窗外耸立的高楼越来越稀少,路旁倒是有很多洋房样式的奶白色商户。
真要带她去他家?
陆嘉音扬着眉梢想。
很多人的行为都是可以随着性格分析和预判的,但顾亦,他好像完全没有章法,随心所欲,张扬又坦荡。
陆嘉音看不透他,也猜不到他的想法。
可能这位掌管七大洋的海王段数格外高?
陆嘉音看了眼放在两人之间的灰色纸张,上面的“Whatkindofmandoyoulike”写得清清楚楚,拽着花体的大弧度,舒展又华丽。
她倒是很想知道,这位顾先生一会儿要怎么替自己狡辩。
车子停在胡同里,胡同两旁奶白色的墙体像蛋糕一样,正对的一栋二层楼建筑也是奶白色。
从陆嘉音的角度能清晰地看清二楼繁花锦簇的楼台。
陆嘉音靠在座椅里,指了指纸上的那句花体英文,做了个请的手势。
来吧。
请开始您的表演。
顾亦解开安全带,干脆摘了墨镜丢在一旁,靠在椅背里,目不转睛地盯着陆嘉音的眸子。
他的笑容里染了点吊儿郎当的气质:“人呢,希望什么就会优先看见什么,你是不是特希望我问你喜欢什么样的男人?”
陆嘉音挑了挑眉梢,示意他继续。
“或者,希望我追你?希望我撩你?”顾亦不负期盼,继续不要脸。
陆嘉音那双勾人的眸子淡淡看着顾亦,饱满性感的唇缓缓勾起。
不但没被撩到,还大有一种“你继续浪我看你还能浪出什么花来”的气势。
大概是陆嘉音的表现没达到顾亦期望的效果,顾亦干脆不说了,眯缝着眼睛跟她对视,半晌才败下阵来,他先一步偏开视线,清了清嗓子。
“我想问的——”顾亦重新开口,他把那张灰色的纸轻轻翻转过来,指尖在纸上轻轻一弹,语气里多了些诡计得逞的得意,“——明明在这儿。”
gu903();陆嘉音顺着他修长的指尖看过去,稍稍眯了下眼睛才看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