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
苏寻本以为会是平安顺遂的一年。
直到,年末。
君家大丧。
殡仪馆里,君亦初一袭黑衣跪在软毡上,看着眼前的两幅棺材,眼中的光亮消失全无。
在一旁铺展开来的几个软毡上,已经哭累到睡过去的君千歌,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
“亦初。”一道清冽且含着柔意的男声在君亦初身后响起。
君亦初无光的眸晃了晃,转头看到同样一身黑衣的温璟,撑着身子想站起来。
根本不记得跪了多久,又跪了多少天,他一时间竟然没有办法从地上站起来。
温璟上前,俯身搀住他,将他扶了起来。
五分钟后,两人在凌冽的寒风中,站在殡仪馆后方空旷之地,随便找了个台阶而坐。
他们身后亮着的灯盏被大雪包裹。
温璟从口袋里掏出来了两根烟,一根递给他,一根留给了自己。
在君亦初点完烟后,温璟也将烟点着,像以前一样,他没有抽,只是夹在了指尖。
过分寒冽的风将烟雾吹散,在空中无法成型。
片刻后,温璟从黑色西装里侧的口袋里掏出来了一封信,伸手递给了他。
君亦初看到信件上的几个熟悉的字体,眼神凝滞一瞬。
君亦初轻启。
君亦初愣了一瞬,将烟叼在嘴上,拆开了。
在这个信息时代发达的时候,很少有人能想到亲笔写一封信。
但她会,因为特殊的原因,无法在这个时候过来,所以才用了这样的方式。
信件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君亦初借着头顶光亮,将手中信件仔仔细细的看了起来。
温璟没有看信,也没有看他的表情,只侧着脸看向这空旷的天地。
君亦初现在的心境,他很难体会到,因为温家即便乱,却也乱的分明,好的好,坏的坏。
君家这个情况,却是有点复杂。
抛开前面的恩怨纠葛来说,君老爷子这些年对君亦初做出的偿还,实在不免让人动容。
他当初是希望君亦初能继承他的家业,把君家发扬光大,但后来,也不知道是不是上了年纪,贪恋亲情,对君亦初愈发的放纵。
从君亦初回来,从他们协商好,从君亦初不想见到他,他常年待在国外开始。
他每年都会问君亦初,今年,愿意跟我一起过年吗?
他这个夙愿,一直都没消失过。
君亦初恨过他,恨得咬牙切齿,恨之入骨,但随着君老爷子的身体越来越弱,越来越差,也随着他和君千歌的亲情加温,君夫人的妥协,这个恨意也被冲散了不少。
君老爷子等了这么多年,每年都在盼着过年,盼着有一年能被君亦初原谅。
而今年,君亦初也终于是松了口。
谁知道,君老爷子竟然没有撑过去,君亦初目睹着他强撑,拼了命的强撑,就为了真正来一个一家团圆。
不知道是不是报应,他还是没有等到,眼看就要到了,还是……没有等到。
君老爷子刚去世,一直身体还算健康的君夫人也跟着倒下了。
君夫人年纪不大,正直风韵之年,她在倒下前跟君亦初道了歉,说,不愿君老爷子孤单。
君老爷子求了一辈子的真爱,忍着常人不能忍,最终也算是……等到了。
君夫人的死无疑给君亦初一个非常刺激的冲击。
他不喜欢这个女人,甚至不觉得爱一个人是能后天培养的,但君夫人用行动告诉她,深情不可辜负。
这些事对于君亦初来说都很难一时间接受,更不要说是君千歌。
君亦初分明已经把信看完了,但好像没有回过神来一般又看了一遍。
温璟将视线转向他的时候,君亦初正好别过脸。
但他的速度终归是慢了一步,有一滴晶莹的液体滴落在烟上,瞬间将烟头浸湿的画面还是落在了温璟的眼里。
就这么一滴,就足以证明这封信的威力了。
这些天,君亦初油盐不进,表面装得镇定从容,实则那些压抑在心底的情绪都快把逼疯了。
而这封信,成了撬开他心门的钥匙,让他的情绪变成滚烫的泪,宣泄了出来。
温璟低头将快烫到手的烟屁股在脚底碾灭:“还是苏寻有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