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不是他禽兽心思,这个时候还想着那些事儿。而是他渐渐也开始心疼起丸子来,心疼她为了他俩的孩子吃得这些苦,受得这些罪。他想着留下来,便是不能缓解这些疼痛,也可以作为夫君给丸子依靠,好叫她心里安泰。
丸子依旧不给他好脸瞧,这回听他说话,却没有表现出拒绝得态度来。
等夜里再次拥丸子入眠时,谢霖心中忽然有一种久违的酸涩和满足。尽管什么都没做,只小心翼翼地拥着,夜里还因丸子翻身闹腾得睡不好,谢霖却觉得十分高兴。
沈兰若在谢霖第一次留宿汀兰苑后,便有些坐不住。
什么当初说好的,进门后长房二房各十天。什么兼祧两房,谢霖除了她必然还有叶秋月。沈兰若自嫁入谢家之后,将这些早就说好的话统统忘在脑后!
在她看来,她进门以后,表兄便跟长房那个贱人闹翻了。除了太忙时常要独宿外院,就只会来她的院子。细算下来,表兄这半年就只碰她一个人而已。沈兰若可以容忍他白日里去汀兰苑,毕竟叶秋月怀孕,却不能接受他再沾叶秋月的身子!
她揪着帕子满屋子打转,气得脸发白心发慌。沈兰若知晓这般想这般膈应是不讲道理的,她是表兄的妻,长房那个表兄也有为人夫的责任。但她就是不喜欢,就是憋不住!她告诉自己千万冷静,无论如何也得将这口气憋下去。
可等到了夜里,得知谢霖又留宿汀兰苑,沈兰若便彻底坐不住了!
次日一早,她便命人将柴房里关着的两个丫头提出来。又命人将查到的人证物证统统带上,风风火火奔去福寿园,请老封君做主。
老封君虽然烦她,可这个时辰她领着一帮子人大张旗鼓地过来,又没法不见她。
她挑得这个时辰选得好,正巧是谢家小辈儿给老太太请安的时辰。谢大太太和谢二太太都在,便是谢家未出阁的姑娘们也都在。两房太太两人面面相觑之后,谢二太太的脸上飞快地闪过难色。她这儿媳妇,不晓得又要折腾什么幺蛾子!
谢二太太短短小半年,算是彻底看清了沈兰若。往日六年没看清的,半年什么都看清楚了。
这就是个搅家精,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不闹腾点事儿便心里不舒坦的玩意儿!
一想到这个人,再听到外头吵吵闹闹的动静,谢二太太便头疼不已。她甚至都有些不敢看老太太的脸色。端着杯盏低头饮茶作遮掩,盼着沈兰若这回能聪明点儿,别做那些圆都圆不回来的蠢事,叫她们二房整体在晚辈不至于抬不起头。
没一会儿,沈兰若带着人就冲进来。
她进来第一件事便是哭。
谢二太太脸一僵,谢家其他人对此毫无反应。沈兰若总是一副梨花带雨的模样,从做姑娘的时候便是如此,谢家人早就见惯不怪了。谢老封君如今是一看她这张晦气的脸就心烦,直接打断,言简意赅地问她到底出了何事。
“老祖宗!”沈兰若跪下来,张口便道:“叶秋月她暗中害我,您可替我做主啊!!”
说着,她身后的下人将两个丫鬟推上来,她张口便开始哭诉丸子暗中害她的过程。
一面说,她一面将当初经手的知情的人推出来。将事情从头到尾,丸子的险恶居心,以及自己的单纯无辜,避重就轻地描述一遍:“孙媳当真不明白,大嫂就是这般容不下我吗?非要这般处心积虑地陷害于我……”
声泪俱下,添油加醋地狠狠告了丸子一状。
不说谢家几个主子先前是当玩笑听,越听眉头就皱得越紧。就说谢大太太与谢二太太面面相觑之后,亲眼看到谢二太太眼神跳动了一下。
谢大太太眉头拧起来,心中颇有些不快。她是不管沈兰若今日所说之事是真是假,一来沈兰若不是她儿媳,丸子才是她的儿媳,姓沈的惹人厌对她来说只有好处没有坏处。二来就算姓沈的所言皆是真事。那又如何?这偌大的侯府深宅,没心计没成算才是真正有错。
谢二太太眼神一变,她立即就知这糊涂的弟媳耳根子又软了。
丸子还怀着身孕,一两个月就要生了。这个时候是最受不得气的!谢大太太生怕沈兰若今日之事折腾到丸子,她只想将事情大事化小:“你此话当真?若是恶意构陷,兰若,别怪大伯母嘴下不留情哦。”
“当真!大伯母,证据确凿,兰若难道还能作假不成?”
沈兰若知晓她定然是偏丸子的,被她这么不软不硬地一威胁,怒火中烧。可她又不能与长辈顶撞,不跟她多纠缠,只直勾勾地看着老封君请求道:“老祖宗,孙媳妇请求将大嫂叫过来,孙媳妇要与她当面对质!”
“你这是作甚?她怀有身孕,若是惊着她你担待得起?!”谢大太太立即就怒了。
谢老封君神情也有些沉郁,她也是偏长房的。但是小辈们都在看着,不公允的话,她也没法当众说出口。
果不其然,有些动摇的谢二太太犹豫之下,站起身道:“母亲,不若叫秋月过来问问。”
她这话一出,沈兰若眼睛蹭地一亮,谢老封君和谢大太太的脸色就黑沉下去。
谢二太太眼睁睁看着老太天变脸,吓得心口一凸。复又低下头去,她坚持道:“儿媳心里想着,若是秋月来问清楚了,也算是平了两房的不和之气。秋月心性那般沉稳,必然不会被轻易惊到。不过是传来问问话,应当不当事儿……”
“如何就不当事?”谢大太太当真要气死,“她挺着那么大肚子,你也舍得!”
“若大嫂问心无愧,又何至于怕当面对质?!”沈兰若早就等着这一天,就算是撕破脸她也要把丸子的真面目公之于众,“她不敢来的话,根本就是心里有鬼!”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老太太的脸已经黑得滴水。
一旁谢家姑娘们还在看着,谢老太太当真恨不得叫两个粗使将这帮子人都叉出去。但这关系到谢家长孙媳妇,不能含糊。
于是她冷冷瞥了一眼谢二太太,招手叫了心腹过来:“去汀兰苑将大少奶奶请来。”
那心腹最是知晓老太太心思,当即应了一声‘诺’,马不停蹄地去汀兰苑唤人。
她人到汀兰苑时,丸子正在树下吃着葡萄。
如今已是七月,便是清晨时候,屋里也有些闷热。她怀了身孕本就身子燥热得厉害,因着不能用冰,便只能靠这一口凉的解一解暑气。
眼看着老太太院子的林嬷嬷过来,丸子在杨嬷嬷的搀扶下坐直了。
林嬷嬷看着她硕大的肚子,嘴里焦急地叫她慢点慢点。好一番问候之后,方才说起了福寿园的事儿。林嬷嬷说的那叫一个仔细,恨不能将沈兰若那帮人的话一个字不差地学给丸子听。丸子也不着急去换衣裳,穿着这一身听她说话便随她过去。
去福寿园的这一路,差不多将前因后果都了解了。杨嬷嬷眼神微闪,不动声色。丸子就更无所谓,甚至还笑了一声,暗道,等了这么久,可算是等来这一茬。
进了正厅,沈兰若坐在谢二太太的右手边,抬眼的瞬间脸上闪现了恨色。
丸子便是大腹便便,也丝毫没见憔悴,依旧娇艳欲滴。谢老封君见着她不仅没黑脸,还焦急地问她路上可累着了。命下人赶紧搬来几个软垫,给丸子垫在身后。再来几个人搀扶着,丸子坐在了谢大太太的手边。
虽说林嬷嬷路上讲话说了一遍,丸子来,沈兰若的人还是要再指认一遍。
丸子听完,眉头都没抬一下。
“大嫂,你别不出声,”沈兰若厉声道,“我且问你,这些你可认?”
丸子眼睑微微动了一下,抬起眼帘。浓密的眼睫之下,一双眼睛似笑非笑:“弟妹这话说的有趣,我认又如何?不认又如何?”
“认,便是你心思恶毒,蓄意谋害于我!不认,那便是你在撒谎!”
丸子听到她这话,笑得更厉害了:“弟妹真是有趣。你说我陷害于你。我就想问一问你,是我拿刀架在你脖子上逼迫你去算计小叔?还是我拿刀架在你脖子上逼迫你吩咐下人去买这等下三滥的药?”
沈兰若霍地一下站起身,愤怒道:“你虽没拿刀逼迫,但这又与逼迫何异?!”
“哦,你的意思我懂了。”丸子点点头,“那就是说,你其实丝毫没有这个心,不过是旁人在你耳边随口一句的话,唆使你不得已去实践。事情闹大出了丑,就都是这些人心思龌龊处心积虑地谋害于你,实际做出全部算计的你全然无辜?”
丸子饮了一口蜜水,抬脸微微一笑:“弟妹,你好厚的脸皮。”
一句话掷地有声,安静的中厅都细嗦了起来。
沈兰若脸一下子乍青乍白,好不精彩。
旁边谢家人面面相觑,交头接耳。丸子却轻描淡写地承认:“这两个丫鬟确实是我院子的。她们说的那些话,也不过是我想试探试探,纯洁无瑕的弟妹到底有多心思单纯。没想到单纯的弟妹居然真拿着鸡毛当令箭,做出算计之事。是弟妹觉得旁人随口一句的话,便能抵消你生出算计之心并付出实践的种种行为?还是说弟妹认为没有这些人,你便不会生出那等算计的心思了?我确实没存好心,但弟妹当真问心无愧?”
沈兰若已经不只是乍青乍白,连耳尖都烧红了。
“姑母!老祖宗!大嫂她亲口承认了!”沈兰若不愿回答丸子的话,只一味地揪着丸子恶毒不放,“都是她算计我,是她怂恿的我犯错!!”
谢二太太差点没气得摔杯而去,谢老封君怒极:“你给我闭嘴!”
第20章兼祧之妻(20)
第一只恶毒女配
沈兰若当着谢家女眷的面闹出这样大一出指认戏码,并未成功翻身洗刷名声,反而闹出了个两败俱伤的结果。现如今,谢家人是都知晓丸子并非面上瞧着那般温婉善良体贴大度,也知晓二房这个确实是个脑筋不清楚偏还心术不正的白眼狼。
细数下来,两个媳妇都不是省油的灯。而比起知晓丸子心思深沉,好似沈兰若的蠢笨不自知要更叫人看不上眼些。
也因着这一出,大房跟二房的不和直接揭到明面上来。原先只是两房媳妇暗地里斗气,如今连谢大太太与谢二太太也生了龃龉。老封君更是今日把话撂明白,若是丸子头胎便是男嗣,谢霖的爵位直接落到这孩子头上。
这话一放出来,两房便再没了往日一团和气的局面,谢二太太差点没把丸子给恨上。
谢二太太能不生气?自然是气得要命!
原先对丸子的改观和看重,因老太太这一番话立即摇摆回去。且不提沈兰若当众出大丑,她作为婆母和嫡亲姑母面上如何受损,就说好难得天降馅饼叫谢家的爵位落到二房头上,丸子这一怀孕又重回大房,这叫早已摆出当家作主姿态的二房情何以堪?
老太太厌烦的眼神,谢大太太暗中的得意,谢二太太面上乍青乍红的,精彩纷呈。
素来看重脸面的谢二太太如今也顾不上记恨沈兰若了。涉及到切实的利益,就什么都得往后靠。不过她还是在心中懊悔,当初不该一时心软将沈兰若聘进门。若非沈兰若接二连三地闹笑话,叫老太太恶了二房,也不会有今日这事儿出来。
眼看着二房的地位和爵位摇摇欲坠,谢二太太当真是悔不当初。
“若非你蠢笨彻底招了老太太厌恶,这稳稳落在二房头上的爵位,如何又会生出波澜来?!”
老太太能把话撂出来,定然是有法子征得老国公的同意。谢二太太好歹跟老太太做了二十多年的婆媳,自然晓得她的性子。可就是因为知晓,才如此暴躁惊慌!
她从福寿园出来便火速直奔蒹葭院,一句话不叫沈兰若辩驳,指着她鼻子便将她骂得狗血喷头,“你这个蠢笨的东西!接二连三地挑事不安分便算了,还次次藏不住尾巴,回回闹得贻笑大方。我就不明白了,兄嫂那般精明的人,怎就生出你这么个没用的东西!”
她气得直喘粗气,来来回回地在屋里踱步:“也对!老太太思量的也没错。若我是谢家掌家人,我也不愿把爵位交到你生养的孩子头上!就你这样的母亲,能教养出什么出息的孩子出来?别生出一窝棒槌出来!”
沈兰若早就吓傻了。
她呆坐在软榻上,至今没回过神来。
事实上,沈兰若实在是想不明白。明明只是她跟大房那女人打擂台,没讨着好就算了,为何还因此把二房子嗣的前程都给断送了?沈兰若心里觉得崩溃又不服气,老太太就这么看不上她?她除了家世以外,到底哪里比叶秋月那个心机深沉的贱人差?!
“姑,姑母……”
“别唤我,我不是你姑母!”
谢二太太捂着胸口一个劲地深呼吸,脸色铁青铁青,是当真被气得肝疼。她已经好多年没这么惊慌过,天塌下来也不过如此:“你就等着夜里自己跟霖哥儿解释吧!我是不管了,左右我年纪大了,也管不着霖哥儿!”
谢二太太如今是看她这一幅梨花带雨的模样就来气。干什么什么不成,就只会哭,当真是一无是处!谢二太太手里杯盏砸了四五个,还不解气,一句话都不想给沈兰若多说:“除非长房那边生个丫头出来,否则就是霖哥儿也绕不过你!”
撂下这句话,谢二太太便愤怒地拂袖而去。
到了夜里,谢霖果真发了怒。
谢霖虽说性子素来高傲,谢馥去后,并未以接任世子之位而沾沾自喜。却并不代表着他可以容忍落到他头上的爵位又被剥夺,再双手返还给大房。
谢霖在府衙忙了一整天,初初得知这消息还不知出了何事。等回到府上,刚一进门便被白芷院的人请过去。从谢二太太口中得知事情的全部始末,只觉得晴天霹雳。
谢二太太关于这一点上还好,从头到脚实事求是,并未有任何偏袒。
但正是这份坦诚,叫谢霖清楚地知晓沈兰若又做了什么好事,以至于惹出叫谢家长辈做出将爵位返还大房的决定。谢霖哑口无言之下,竟有种荒唐的说不出话的语塞:“所以这里头丸丸也掺了一手?”
“长房那个能是什么好东西?蒹葭院那蠢货,可不就被她牵着鼻子走?”谢二太太是彻底恨上丸子了,果然不进一家门不是一家人。这不动声色的,将二房的爵位都给抢过去,“老太太那话放出来,长房那个怕是关起门来笑得直不起来腰了!”
谢霖脸色渐渐阴沉下去。
他没说话,抬头看了眼长房的方向,心中隐隐生出一种被背叛的感觉。
“丸丸肚子里的,是我的孩子,您亲孙子。”谢霖念着丸子腹中孩子,深吸一口气劝道,“您也别气了。无论长房二房,生下来都是我的骨血。虽说名头挂在了长房,血脉亲缘是斩不断的。母亲何必为了这些虚名看不开?”
“这哪里是虚名这么简单?”谢二太太恰巧就是看中这虚名,“百年以后,谢家族谱上写的。可是谢馥那一支,而非你谢霖这!这叫我如何能看得开?”
gu903();谢霖哪里不知这些,胸口刚松一丝又堵回去。他沉着脸,十分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