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朝在渔家的里里外外都翻遍了也没有找到任何可以吃的东西,便亲自去海边摸鱼,抓螃蟹,捡贝壳……
“我做了点汤,你多少吃一点?”易朝把人扶起来让对方靠在自己肩上。
海鲜大杂烩汤送入口中,岑暮眉头皱了一下:“你以前是不是从来不下厨?”
“是,君子远庖厨。我第一次做,很难吃吗?”
“没有,比我第一次做的好吃多了。”岑暮不想让对方失望,拧着眉头喝下去,这汤什么材料都没有放,淡得不能再淡了,鱼腥味、海草味、海水的咸腥味都混杂在一起,实在是难以言喻。
“我看一下你的伤口。”他放好碗就想解对方的衣裳。岑暮抓住他的手,拒绝:“没用的,你治不了,徒增烦恼而已。”
“至少让我心里有个底。”他直接扒开背后的衣裳,伤口的血已经干涸,没有中毒的迹象,可是为什么岑暮的面容却又表现出中毒的样子,“这是何毒?”
“东越的蚀骨,伤口不会有任何中毒的迹象,迷惑大夫延误救治时间。”
“你还有多少时间?”
“三天。”
“我该做什么?”
“等我的手下来,他们会带解药来的。”
易朝看着他苍白的面容,虽带着病,却依然不服输,坚定的双眼让人心安。“好,我信你。”
后来岑暮处于发烧状态,意识迷糊,可张嘴闭嘴喊着的一直是他的名字,他在一旁守着,每喊一声,都像一把刀插在他心上,而他却束手无策。
第三天,甘启来带着所谓的解药来了。“我可以看看是什么药吗?”
甘启来一脸丧气:“易大人,这毒没有解药,以前有人中了蚀骨,不是死,就是残,二殿下只能以毒攻毒。”
易朝愣在原地,再也说不出什么话来,抬眼看去,床上游走在地狱边缘的人,至死都还在喊着自己的名字,可恨他什么都做不了。
“殿下,属下来迟了。”甘启来坐在床边,将一颗药丸送入岑暮嘴里,后者服下之后,蜷缩着身子,浑身抽搐,像是被人鞭打着,接着一口污血吐出来。他恢复了一丝意识,问的第一句话就是“易晓天呢?”
“易大人在门外,我没有让他进来。”
“那就好……回头封你将军,要不要?”
“殿下,这个时候你就不要再拿我寻开心了,你能好好活着回去再说吧。”
“别告诉他我这毒好不了。”
甘启来想给自己来一耳光:“殿下……这个……恐怕有点迟了。”
易朝推开门,逆光处大半张脸落在阴影里,看不清楚是什么表情:“你还想瞒着我到什么时候?”
“甘启来,你去备船,明天出发去崇明港。”岑暮找个理由支开属下,甘启来也赶紧灰溜溜地跑出去:这两个人太复杂了,我还是能跑多远跑多远。
易朝站在门框处,只是静静地看着倚靠在床头的人,没有再说一句话。
“我没想过要骗你,只是……不希望你担心。”岑暮最终还是打算服个软。
“我不会担心你的,二殿下,我只是怕你死了谁帮我去救那九百九十九个人?”他的身影在光影中勾勒出来,每一个细节都被阴影模糊。
岑暮勾起嘴角:“易大人能这样想当然是最好的了。”
两人一路上都没有再说话,甘启来在一旁看着他们,也同样是默默做事,不敢劝。好在以毒攻毒还是有点效果的,也有可能是岑暮的身体好,没过多长时间就自动痊愈了,连他自己都觉得神奇。病好了,可是两人的关系还没有回春,他还得想办法把他的易大人哄回来。
东海崇明港,这一行人出海所乘坐的船名为海蛟,据说是当地最厉害的造船工匠打造,面对任何的风暴大浪都能稳如狗。巍山、狐狸、拉卡、萨斯、伊莎都在船上等着了,看到岑暮三人出现,立即下船迎接。“二殿下。”
岑暮在甘启来的搀扶下走上船:“大家不必拘礼,都随意些。”他自己在外边更多的是以一种江湖姿态与人相处,大口吃肉,大碗喝酒,平生快意恩仇,最受不得朝堂上的繁文缛节,可他偏偏是个南越二殿下,总有一天还是不得不披上这一套凡俗的束缚。
易朝跟在最后上了船,船上还有其他一同出海寻找渺云洲的求仙者,其中一个身着黑色道袍的男子过来:“敢问阁下是去渺云洲吗?”
“是。想必大师也是吧。”
“对,鄙人清若,那边五位是我的同门和弟子,此番出海寻访仙人。海上凶险异常,不知阁下是为何而去?”清若道长将手中的拂尘收好,指指船尾的几个身着道袍的人。
“救人。”
“可是前段时间屡屡失踪的女子?”清若
“道长知道?”
“江湖游历,有所耳闻。”
“那道长对渺云洲了解多少?”
“不多,先师遗留的残卷中记载有只言片语,故此来查证。”清若收敛了笑容,有些东西自然不会跟别人分享。易朝莞尔一笑,对此不抱深究。
“放开我!放开我!”一个女子声音从底舱传来,越来越近,众人都好奇地跑出去看。甘启来拎着一个南诏衣裳的女子走上甲板。女子还在大声嚷嚷:“小屁孩,你给老娘放手,有本事咱们单独打一场!可恶的小屁孩!”
甘启来把姑娘丢到岑暮面前:“殿下,她在底舱鬼鬼祟祟的,不知道要干什么。”
岑暮和易朝看着这个姑娘,这不就是那坡的妹妹那迦吗?易朝问:“那迦姑娘,你跟来做什么?”
“你……你不是哑巴?”她抬头同时看见了岑暮,一副清冷的样子,脸上分明写着我心情不好,别惹我。“我就是听说你们要去渺云洲救人,我想自己去救我妹妹那玛。”
船已经开了好一会儿了,这时候也不能把人丢到海里去,于是她乞求道:“各位大哥,求求你们,让我跟着去吧,我不会拖累你们的。”
“你会什么?”甘启来问道。
“会鞭子。”那迦从身后拿出一条细长鞭子,在船上当场演示一遍,“怎么样,我可以跟着去吧?”
岑暮捏捏鼻梁,摆摆手。甘启来替他开口:“行行行,你哪凉快哪呆着去。”其他人也各自去做自己的事情。
那迦看着三位将军表情冷漠,知道自己哥哥干的那些事,也不敢上前去打招呼。反而是一群年轻的小道士对她比较感兴趣,她就加入了道士群体,跟他们说起自己的英雄事迹。
“殿下,您还有事情吗?没有的话我先到处看看。”甘启来上了船之后想去找巍山和狐狸叙叙旧,毕竟两位是他的师兄。
“去吧。”他说完后觉得很累,加上海风吹得很轻柔,船在水上微微晃动,他有些困倦,在椅子上眯一会儿。
易朝一直站在他旁边,自上船后,目光时不时地落在他身上,这会儿见岑暮闭上眼,还以为对方又昏迷了,便伸出手,在他鼻子前探探鼻息。“我还没死呢!”岑暮睁开眼,抓住对方伸过来的手。
“放开。我是怕你死了都没人知道。”易朝想要抽回手指,奈何对方攥得太紧,加上船上人多眼杂,拉拉扯扯容易引起误会。
“我死了你会为我流泪吗?”岑暮颇为深情地仰头问道。
“会。哪怕死了一只蚂蚁,我也会的。于我而言,你二殿下的命跟蝼蚁的命没有多少区别。”
“易大人博爱众生,佩服佩服。”岑暮表面是夸赞,但语气却不正经,“但是你口是心非的样子,更让我佩服。”这话明显是在调戏他。
易朝阴沉着脸:“……”好了伤疤忘了疼!
忽然,船体剧烈晃动,站在船上的人都左摇右晃的,霎时间,天旋地转。船上的东西在到处乱跑,从船头滚到船尾。
易朝没有站稳,向后倒去,岑暮将他拽向自己。在这个危急时刻也由不得他拒绝,他坐在岑暮的腿上,被某人从背后环抱,双手圈在腹部前。椅子还随着船的晃动到处跑,眼看着要撞上船舷了,易朝别开头,他可不想看着自己撞得面目全非。
岑暮在他背后笑了一声,抬腿抵在船舷上:“放心,不会让你撞上去的。”果然不一会儿,船又向另一边倾斜,易朝从没有经历过这么随波逐流的场面,心跳得有点快。一部分是因为船晃得厉害,另一部分是因为他正坐在某人的大腿上,隔着两三层衣物也能清晰感受到。他冷下脸:“你能安分点吗?”
“易大人,这不能怪我啊!年轻人血气方刚,不是情有可原吗?”
易朝对此无话可说,他的脸愈发地红,可转瞬间又全然暴露在对方的眼中。岑暮原本想再多说几句荤话调戏调戏,但是看着对方脸红得能滴出血似的,便改口道:“放心,我不会乱来的。”
“话说大人真的是清心寡欲吗?”他环抱在对方腹部的手往下移,移到了小腹上,易朝赶紧抓住这两只不安分的手:“你不是说不会乱来的吗?”
“不是,是大人太勾魂了。”
“混蛋!”易朝人生中的第一句脏话送给了岑暮。
作者有话要说:在桂林终于再次吃到了荔枝“妃子笑”,太怀念这个酸酸甜甜的味道了!疫情期间果子贵得要死,呜呜呜,是我不配……
☆、渺云洲里魂落忘川水
船尾的一群道士大多慌里慌张的,其中几个年轻的小道士抱着船柱子喊:“师父!师父!救命啊!”没有抱到船柱的人则在地上随着船体左右颠簸。一部分没有出过海的人在剧烈晃动下呕吐了。
“大家盘腿坐好,默念平海咒。”清虚道长喊道。
清若和他的师兄清虚、师妹清纯三人盘腿坐下,口中默念咒语。听到长辈们的指导,小道士也跟着盘腿坐下,诵念平海咒。这个咒语是当年先辈出海时一位仙人恩赐的,念之可平万顷波涛。不过只是记载在先师的《渺云洲浪行记》里边,谁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姑且死马当活马医。
“大家扶好了,船遇到暗涡,正被卷进去!大家小心!”舵手在船顶上喊道。船长也赶紧上去查看情况。往海中一望,海水中出现了一个深蓝色的漩涡,足足有一个云梦泽那么大,漩涡将周围的东西,无论是海面上的还是海水中的,通通吸进去。
甘启来在船舱中喊道:“巍山师兄,狐狸师兄,殿下还在甲板上。”
“小甘,你在这儿等着,我上去看看殿下,巍山你保护好小甘。”狐狸说道。
“放心去吧。”巍山将甘启来从摇晃的船板上拎起来,又绑上了一条麻绳。狐狸摇摇晃晃地爬到甲板上,看见他家二殿下正抱着易大人坐着椅子晃来晃去,脸上还带着莫名其妙的幸福感,完全没有任何的恐慌,真是晃瞎他双眼。
拉卡、萨斯和伊莎三人则坐在船舱里环绕一根柱子形成三角,互相固定自己的位置。
海里的漩涡扰动了空中的气流,一场巨大的风暴正在海面上形成,流云汇集,乌云密布,天上也出现了一个云涡,大船被卷进了漩涡里,所有人都只看见眼前一黑,一片混沌,仿佛回到了盘古初开的那片天地,不安与躁动在黑暗里涌动,压抑麻木的神经,每一个人都陷入了昏睡。
易朝醒来时看见岑暮在一旁看着他,环顾四周,发现周围一片荒凉,没有一棵花草树木,只有无尽的巨石矗立在岛上,远处的天空是深蓝色的,只有一天暗淡的光:“其他人呢?”
“不知道,我醒来就发现自己在这里了。”岑暮笑着说道。不知怎么回事,易朝发现对方笑得有些奇怪,跟以前不太一样。
“我脸上有什么吗?一直这样看着我?”
“你比以前好看了。”易朝随口夸奖道。
“是吗?多谢夸奖。”岑暮起来拉着他走向大石头,“我在那边发现了一些东西,你过去看看。”
易朝走过去,发现岑暮跟在自己身后,心下多提防一点。大石头下是一条深沟,深不见底。后面的人伸手推了他一把,他赶紧向旁边躲开,拔出剑,砍伤对方的双手:“你是谁?”
“易大人,我是岑暮,你怎么能对我挥刀相向呢?”
“你不是他,你到底是谁?”易朝质问道,双眼没有一丝温情和怜悯。
“你怎么发现的?”“岑暮”捂着被砍伤的胳膊,站在深渊旁边问道。
“他从来不会站在我身后。”
“哈,原来是这样。”
“你到底是什么?”
“想知道?就跳下来找我吧!”假岑暮向后退了几步,倒下深渊。易朝跟过去看,深渊里面没有任何变化。旁边的石头上写有一首诗:命悬海风鸥鹭哀,鸳鸯曾怨共头白。魂落忘川长生叹,奈何桥头一徘徊。[1]
这是何意?难道这里是已经到忘川了?他一向不相信这种怪力乱神之说,便离开去找其他人。
岑暮到了另一个角落,这里照样也是荒凉,不过他醒来时还是抱着易朝。“喂!易大人,该醒醒了?”他叫醒了易朝,易朝睁开眼问道:“这是哪里?其他人呢?”
“我也不清楚,咱们最好去找找。也不知道甘启来怎么样了,他才十五六岁。当初我是不想让他跟着来的。”岑暮扶起对方,边走边说。
“来都已经来了,我们先走出去再说。”他刚走了两步,便腿软了一下,幸好岑暮在旁边扶着他,他抬眸看着对方,眼里回旋着绮靡的光彩,“你喜欢我吗?”
岑暮点点头。易朝嘴角勾起一抹笑,捧起岑暮的脸,慢慢靠近,双唇就快要贴上了……岑暮抽出刀,直接捅在他背部。
易朝推开他,一脸惊讶:“你说过不会对我兵戎相见的。”
“是啊,我说过不会对易晓天兵戎相见,可惜,你不是他。”岑暮看着没有一滴血的弯月,心思沉下去,他就怕其他人也会着了这家伙的道。
“你怎么发现我的破绽的?”
“你其实伪装得挺好的,唯一的破绽就是他不会对我投怀送抱。”
“这么说一直都是你在单相思了?”他带着嘲讽的笑站在原地,随后转身。
“想跑?没那么容易。”岑暮踢起一块石头,击中那人的膝盖窝,他向前扑去,单膝跪在地上,岑暮赶紧将其擒住。“你一直用他的脸让我很不舒服,所以你是自己变回去,还是我帮你?”
“别杀我!我这就把面具拿下来。”他将自己脸上的□□撕下来,露出了自己本来的面目,不算丑。
“你是什么人?这是什么地方?怎么离开?其他人去哪了?”
“我叫无绥,这里是……海市的底部——鬼市魂楼。”
海市蜃楼分两种,在海上的叫海市蜃楼,在海水下部的叫鬼市魂楼,但是由于大多数人只见过海上的,没有见过海下的,见过鬼市魂楼的人都没有出去过,所以说起海市蜃楼,便只有海上一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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