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听起来既委屈又失落,却又柔软的不成样子。
他随即挂断了电话,只留下握着手机,此时正一头雾水的陶想愣在原地。
taojug:我没有。
taojug:我绝对不会欺负你。
既然谢瑜挂了电话,陶想便只能通过企鹅消息做解释。
只是谢瑜却很久没回。
差不多等到天色完全黑下来,电脑屏幕右下角的时间即将跳到十九点的时候,他才慢悠悠地回了一句:
哦豁:我快到家了。
等了老半天的陶想傻眼了。
他本想再继续就你为什么说我欺负你这件事和谢瑜讨论一下,只是手指在键盘上敲了半天,都没有组织出十分合适的措辞,干脆作罢。
吃晚饭了吗?跳进YY频道的谢瑜一副已经忘了这事的样子,开口就像往常一样跟陶想闲聊。
吃了。陶想闷声回答,心里还记挂着谢瑜上午的说词。
谢瑜轻笑了一声,似乎心中清楚,却又偏偏不肯再深入这个话题。
今天有点累,不想打游戏了。他发给了陶想一个视频链接,懒恹恹地说道:要不要陪我连麦看部电影?
我想听你详细概述一下我欺负你的细节。
陶想在心里说。
只是想归想,他的手还是诚实地点开了链接,进入了视频播放页面。
2014年11月23日上映的科幻电影,《星际穿越》。
我当时是一个人看的这电影,两个人的票。在电影悠长的前奏里,谢瑜低沉的嗓音似乎也变得遥远起来,充斥着回忆的味道,周一晚上的杜比巨幕厅特别大,也特别空,我一个人包场的时候就在想,这个电影院也太抠了,暖气开的这么低,我都快要冻死了。
整整两个多小时,我都缩成了个球,摊在椅子上等我右边的人。
但是他一直没来,直到电影散场,我人都冻傻了,他也没来。
谢瑜说这话的时候并不显得悲伤,语气甚至有些俏皮:我回家以后就一直愤愤不平,总想去网吧找他,问他到底为什么不来。
我室友说我当时红着眼睛进了屋,躺了一宿后就不行了,第二天早上人没爬起来,是他开车给我送医院去的。
检查了以后也不是什么很严重的病,就是得吃药,还有打针。那个给我打针的小护士技术不熟练,连着给我扎了三针才弄对地方,我觉得我整个右手都让她给扎肿了。
我在床上躺了两天,吊在头上的药水有多重,我就有多气那个臭小子。他为什么要表现的那么喜欢我呢?
如果他看向我的时候,那双纯黑色的眼睛不是那么漂亮。如果他朝我笑的时候,那两颗尖尖的小虎牙不是那么可爱,我又怎么可能鼓起勇气去约他?
陶想没有回答谢瑜的问题,他只是沉默。
沉默着倾听,无声地回忆。
他想起来了谢瑜叫住他的那个早上,递给他手机时,脸上那意味深长的笑容。
小朋友,你手机没拿。
结束通宵的早上,写了一宿作业的谢瑜追出了网吧,在卖早点小吃的巷子口拦住了陶想,微笑着将陶想的手机递给了他。
啊?那时的陶想人还有点傻,看着谢瑜被冷风吹红的脸颊,呆了半晌。
你的手机啊。谢瑜把陶想套着透明保护壳的手机郑重地放进了他的怀里,背面朝里,对着陶想看不见的地方。
哦陶想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红着脸说了句谢谢。
早点回去睡吧。谢瑜看了一眼正端着一杯豆浆,嘴角还沾有一圈白沫的陶想,茶褐色的眼睛弯成了月牙的形状,下次不用陪我通宵了。
我没有,我被看穿了心思的陶想急欲解释,却被谢瑜一个噤声的手势窘的一句话也说不出。
他没有和陶想多说什么,只是在回网吧的路上,连着回头了三次。
第一次是在刚走出去两步的时候,看见陶想还站在原地呆呆看着自己,忍不住笑出了声来。
第二次是在快要走出小巷的时候,他回过头,与刚接过煎饼果子,一直凝视着他背影的陶想对视了个正着,然后神色有些慌乱的错开视线,转过身继续往前走。
至于第三次
让陶想毕生也忘不了的第三次,是在他离开了小巷,已经走到了陶想看不见的地方时发生的。
他走了啊。
那时目送着谢瑜彻底消失的陶想叹了口气,咬了一口热乎乎的煎饼果子,刚准备朝着与谢瑜完全相反的方向离开,就看见那个青年重又出现在了眼前。
他就站在之前消失的拐角,迎着光,十一月的风刮起他细碎的发梢,松软地浸泡在暖色的晨曦中。
他好像在笑,只是那笑与之前的任何笑容都不同,有着不该出现的羞涩和腼腆。
手机。
这个沐浴着晨光的青年学着陶想的样子,指了指自己的臂弯,似乎是在暗示陶想夹在怀里的手机。
手机
在陶想透明的手机壳背后,夹有一张《星际穿越》的电影票。
离学校最近的电影院,周一的晚上,七点四十五分,应该是从陶想每周一都来网吧的规律中总结出来的时间。
你说,有没有一点可能谢瑜也曾关注过我?
就在不久前,陶想曾问过徐逸凡这样一个问题,用极轻,也极脆弱的的语气发问,仿佛自己从不知道谢瑜的心思的一样。
那,他究竟知不知道呢?
当他收下谢瑜送出来的电影票,当他看见谢瑜眼中的期待,甚至在更早的时候当他在半梦半醒之际,鼻尖突然嗅到一股淡淡的薄荷味时
他又知不知道呢?
那都是五年前的事了。
陶想记得徐逸凡是这样回答自己的。
故去的光阴犹如天堑,隔开了曾经相互喜欢的两个人。
长久见不到光的屋内,那个散发着霉味儿的枕头,根本承载不住如此美好的梦里人。
倒不如干脆遗忘,就当他和谢瑜之间,从来都是陌路。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被谢瑜摸清了身份的陶想并没有很惊讶,甚至还有着远超任何时刻的镇静。
有一段时间了。谢瑜回答,从我发现你注册陪玩的大号加过我以前账号的好友,并且很早之前就知道我的名字时,我就有所怀疑了。
哦,原来是这样啊。
当年用现在的大号加谢瑜时,谢瑜根本不知道账号对面的人是自己。
所以那个试探性地问候,原来成了暴露自己身份的根源吗?
你早就知道我的名字了,陶想。谢瑜继续说道:可是我,一直都没来得及问你的名字。
你为什么再也不来网吧,再也不见我了呢?你是不再喜欢我了吗?
他的声线逐渐颤抖,低沉暗哑的嗓音如同一捧雪水,冰凉地淌在了陶想心间。
可是如果你已经不再喜欢我了,你为什么还要出现在我的眼前,还要默许我所有的渴望和期许,让我觉得自己就像一个得不到回应的傻子一样。
他知道还不算多。
陶想忍不住这样想着。
他似乎还不知道我经历过什么,自然也就不会知道我放弃他的原因。
那么我现在这个身有残疾,和以前绝无半分相似的我,显然也还没有被他窥见。
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