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媳妇儿!”田建中伸手要扶,却被马江敏一把抓住!
“说,到底咋回事,给我说实话!”最后几个字,甚至已经带出了哭音。
马江敏死死的抓住男人的手,仿佛用上了浑身的力气,她的眼睛里全是水雾,紧紧的盯着那个疤痕,一眨不眨。
那样子,如果田建中敢再绕弯子,她就会当场和他翻脸一般。
田建中抿了抿唇,还是选择了老老实实的回答。
“之前出了一次任务,结束的时候被流弹打中,没有赶上大部队,被滞留在了任务地。部队的人以为我牺牲了,可是又没找到尸体,就只能按照失踪处理。”
“那后来呢?受个伤你能失踪三年?!而且,这么长时间了,再大的伤也早该长好了,为啥你这伤到现在看着还没长全?”
马江敏才不信这个男人说出来的鬼话。
避重就轻的事儿,他干的还少吗?!
打死她都不相信,这个人一失踪就是几年,仅仅就只是因为腿部受伤!
以她对男人的了解,别说只是被流弹打中,就是被打断了腿,他爬也会爬着找回大部队的!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看文开心,我们明天见呀~
第29章
田建中从来不知道自己媳妇儿居然会这么敏锐。
看来之前是自己小觑了她。
他苦笑了一下,伸手摸了摸媳妇有点凌乱的发丝,低声解释:“真没骗你,我说的都是实话。当时确实是和大部队失去了联系,我只能留在任务地就地养伤。”
说到这里,他用手在伤腿上拍了拍:“我为了养它足足花了两个月的时间,不能动不能跑,连想和部队联系一下都没有办法,只能耐心的等着。”
马江敏用毛巾沾着热水,一点一点的淋在他的腿上。
已经泡了这么久了,他的右腿还是冰冰凉的。
就算是不懂医术,她也能够看得出,这是血液不流通的缘故。
足以证明曾经的他,伤的有多严重。
“然后呢?”她垂着眼帘,尽量用最平静的语气追问道。
“然后……”
田建中说到这里,忽然停顿了一下。
他停顿的时间有点长,不知道是在思考要怎么和她解释,还是在平复心情。
一直到马江敏忍不住探寻的抬起了头。
“然后,等我终于能够下地赶回原部队的时候,正赶上我老首长被他的对手给撵下台,我也被牵连了。”
马江敏拿着毛巾的手猛地顿了一下。
这些年,即使是生活在这山脚下偏僻的村子里,各种运动闹得有多凶她也是知道的。
她明白,什么事一旦牵扯到权利,牵扯到派,系之争,那不闹个鱼死网破绝对不会罢休的。
虽然田建中说的轻描淡写,可想也能够想象得到当时他的处境有多险恶。
她的心里一阵发疼。
“说完,一点别漏,告诉我全部的事儿。”马江敏的声音开始微微颤抖。
她努力用最镇定的语气向男人提出要求,可下意识的却已经紧紧握住了他的手。
她的手很小,指头很长。
在田建中的印象里,这双手曾经是丰润而柔软的。
可此刻却瘦得摸上去全是骨头,皮肤粗糙还有皲裂的痕迹。
因为泡了热水的缘故,她的手很热,虽然小,也不软,却给他带来了一种温暖的感觉。
而这种感觉,是田建中一直深深渴望的。
他用力的将她的手护在了手心里,慢慢的给她讲起了他曾经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有人知道的往事。
田建中历尽千辛万苦终于赶回了部队,可让他怎么也没有想到的是,回去后等待着他的不是战友们的嘘寒问暖,而是一双冰凉的手铐。
他直接被带去了禁闭室,在里面一关就是整整三天。
从头到尾,无论他如何询问,也没有人跟他说一个字。
禁闭室是没有光的。
无声,无光,不分白天黑夜。
除了一日三餐,无半点与外界接触的机会。
三天的时间里,饭和水都是从门上的窗洞里递进来的,他连找个人问问情况的机会都没有!
以至于他根本不明白外界到底发生了什么!
三天之后,同样没有提审,没有宣布罪名,他就被推上了一辆专车,被押送去了劳改农场。
如果说到这个时候他还不明白自己很可能成了什么斗争的牺牲品,那他这么多年就白活了。
在这样的大环境中生活了这么久,上层之间的那些明争暗斗他又怎么可能毫无察觉?
田建中毕竟是一个经过特殊训练的老兵,当他想了解的时候,很轻易的就从押送他的战士那里知道了事情的始末。
果然,他的直系领导在他们这个小分队执行任务归来没有不久,就被对手给撵下了台。
还被扣了一个“打入我党内部大间,谍”的帽子给直接送进了监狱。
现在正是对手在部队中大肆“清除余,孽”的时候,他这个老领导的“得力干将”原本已经被他们给忽略了,可偏偏又自己跑回来自投罗网……
那还有什么可说的呢?
于是连审问都没审问,就被以一个荒诞而又可笑的莫须有罪名直接给他定了罪——
逃兵,间谍。
那些人其实也知道这样的罪名根本不成立,经不起追究。
所以只是急慌慌的将他送到了一千多公里外荒僻的劳改农场劳动改造,却并没有通知家庭所在地。
或许在他们看来,只要把田建中赶离了权利中心,不给他机会帮老领导卷土重来就够了。
以至于田建中在劳改农场一待就是三年多,家里人却都不知道他还活着!
“前段时间,老首长被平反,官复原职了。他上任之后立刻就派人把我从劳改农场给接了回来。
可我的腿已经这样了,再在部队待着也不合适,所以我就直接提交了复员报告。”
腿是一方面原因,还有一个原因田建中不想说。
实在是这几年的经历让他看淡了许多事。
此刻的他,早已经没有了之前的意气风发,也没有了利刃出鞘时的锋锐。
部队的环境已经不再适合于他了。
“回来好,回来好。以后咱们一家子好好过日子,团团圆圆的哪儿也不去了。那些抚恤金还给他们,咱们不要!”
马江敏死死的揽住男人的胳膊,将脸埋进他的臂弯里。心疼的无以复加。
一想到男人这些年受的罪,都恨不得将那三千块钱狠狠的摔在那些人的脸上!
只要男人好好的,别的她一点都不稀罕!
“那可不能还,那是我的卖命钱。而且这钱也不是那些人给的,是老首长专门帮我争取的。”田建中笑着摇了摇头。
“老首长说了,那笔钱是他在被撵下台之前特意想办法给寄出来的。虽然是用抚恤金的名义,可其实是我该得的奖金。毕竟,当初我们去执行任务之前,就说过会论功行奖。这笔钱是咱们该得的。”
说到这里,田建中忽然俯下身子,揽过媳妇在她的脸上重重亲了一口:“不哭了,我这不是好好的回来了吗?看这一脸泪,待会儿让孩子们看见了笑话。”
马江敏被他突然的动作吓了一跳,反应过来后脸都红了。
她连忙一把推开了他:“要死了,孩子们还都在外面!”
说完,不等田建中接口,她自己的脸色猛然一变,然后连忙用手指在嘴唇上飞快地拍了几下,朝地上啐了一口:“呸呸呸,坏的不灵好的灵。”
田建中被她弄得一愣,紧接着就哈哈的大笑了起来:“你咋还信这个?”
马江敏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没有吭声,弯腰就要去端地上的洗脚盆。
“等会儿我去倒,我话还没跟你说完。”田建中拦住了她。
马江敏也想和男人好好的说说话,也就没有坚持,而是将小板凳又朝他跟前挪了挪。
“我刚才和你说我打了复原报告,但还没来及跟你说我的报告被老首长给扔回来了。”
“啥?!”
马江敏惊讶的腾地一下从凳子上站了起来:“那你的意思是你就是回来看看,然后还得回部队?!”
“不是。”
田建中快速的摇头。
“老首长不同意我复员。他的意思是让我转文职,然后继续留在部队跟着他干,可我不愿意。最后他实在拗不过我,就越级将我按照正团级别安排转业了。”
马江敏听得一脸茫然。
对于一个这么多年,除了自己男人再也没有接触过别的军人的女人来说,这转业和复员到底有什么区别,她是一点都不明白。
“啥意思?不都是回村里吗?”
“都回村,只是复员是以后都要留在村子里,而转业则是还要到地方上报到,服从政,府安置。”
“去哪儿,安置啥啊?”
“去……”
望着媳妇睁大眼睛,一脸不解望着自己的模样,田建中不知道怎么的,就忽然就想起了自己的小闺女。
刚才豆豆就是用这样的眼神看着他,然后叫了他一声爷爷。
想到这儿田建中的心里忽然感到一阵郁卒,也不想再解释了。
反正时间长的很,这也不是一句半句话能说得清的。
“……媳妇儿,我真的有那么老吗?”他忽然转换了话题。
“啥?”
马江敏被男人说的一懵,一时间有点跟不上他的脑回路,不知道咋会转到了这上面?
她认真的又看了田建中一眼,老老实实的点了点头:“可不,你现在比以前看上去老相多了。”
完全没有意识到这是往男人心口上插了一把刀。
“……看着都像是爷爷辈儿了?”田建中伸手摸了摸自己粗糙的皮肤,一脸的幽怨。
“噗!”马江敏这才反应过来。
男人这是在为小闺女刚才说的那句话而耿耿于怀呢!
“不老,不老,俺家建中精神着呢。”
她伸手在男人的脸上抚了抚,不知不觉就拿出了哄小儿子时的口吻。
田建中倒没觉得有啥不妥。
他舒服的眯了眯眼,抓住媳妇的手又在自己的脸上按了按。
好一会儿才继续问道:“上仙爷爷到底是咋回事?”
听男人这么问,马江敏的火一下子就上来了。
她甩开他的手,一下子坐直了身子:“你问我,你咋不去问你娘?要不是她把豆豆扔了,哪儿还会有后面这一堆儿事?!”
……
面对着自己男人,那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马江敏竹筒倒豆子,将这几天发生的事原原本本和他说了一遍,同时也向他诉说了自己的委屈,不满和曾经的焦灼。
田建中一言不发,只是握成拳的手却在不自觉中越来越用上了力气。
媳妇说的这些事,有一些他之前已经听老支书说了,可更多的细节却是第一次知道。
如果不是面前说这些话的是他媳妇,他都不敢相信那是他亲娘能够做出来的事儿!
特别是在听到大儿和媳妇转述,说豆豆告诉他自己是从天上来的,是上仙爷爷让她来的时候,不知不觉的,田建中的眼窝就潮了。
他知道,这孩子是死了一次了。
多年来经历了太多的出生入死,田建中很明白那种感觉。
人在濒死的时候是会产生幻觉的,觉得自己已经死了,再救回来那就是又一次的投胎转世。
马江敏抹了抹眼睛:“我思量着,咱豆豆肯定是遭了大罪了。人都说受罪受狠了就会产生癔症。孩子应该是吓坏了,才会臆想出一个什么上仙来。
这孩子从小就不爱说话,也不知道她的脑子里到底都放了点啥?是不是平日里听老辈儿们讲故事听多了,就把现实和幻觉弄混了。毕竟,她才那么一点儿大。
至于你……”
她说着看了田建中一眼:“孩子之前认识的人里,除了她二叔,就没有你这个年龄的男人。她二叔那样,平时对豆儿不是踹一脚就是骂几句,从来没给过好脸儿。她看见你对她笑,可能就把你和她想像出来的那个上仙爷爷给弄混了。”
田建中一句话没说就站起了身子。
他这会儿已经完全不在意什么上仙爷爷了。
此刻的他只想把小闺女好好的搂在怀里,用力的抱一抱。
以前是他亏待了她,可现在他回来了!
从此后,他田建中的闺女,绝不可能再受任何人的欺负!
他大步走出了里屋的门,然后就看到自己的小儿子和小女儿乖巧的坐在外屋的桌边,一左一右的围着一个炭盆。
俩人全都一个姿势,胳膊肘撑着膝盖,双手托着脸,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那个只剩下一点余火的盆,似乎是在盯着什么不得了的好东西。
“在看什么呢?”
望着这样一对小儿女,田建中只觉得自己的心里满涨涨的。
他凑过去也蹲了下来,放缓了语气问道。
“爸爸!”
俩孩子看到他很是惊喜,异口同声的喊道:“栗子,栗子马上就要熟了!”
话音没落,就听到碳灰里砰的一声,果然有一个栗子被炸开了皮。
“别碰!都给我等着!”
田建中还没来及伸手,就听到从外面传来一声大喝。
紧接着就见自己大闺女拿着一根树枝,急火火的从外面冲了进来。
看到他,小西冲他笑了一下,然后就不搭理他了,快速的蹲下身子在炭盆里翻检了起来。
看几个小家伙就像是一群小仓鼠等着分胜利果实一般,田建中觉得实在是太招人喜欢了。
他恨不得把每一个都揽进怀里,使劲的抱一抱。
于是也难得的有了几分童心,也跟着凑了过去。
甚至还在小西分果实的时候,伸手朝她要了一颗。
将那刚刚烤熟的,香喷喷的栗子转手塞给了媳妇,他好奇的望向几个儿女:“你们从哪儿弄来的栗子?”
“我我我!”豆豆立刻挺起了小身板,一脸炫耀的用小手在胸前使劲的拍着。
“豆豆捡的。”马江敏走过来在女儿的小揪揪上捋了一把,然后将剥好的栗子肉塞进了她的嘴里。
这才宠溺的解释道。
“豆豆捡的?”
田建中挑了挑眉,望着还没他大腿高的小不点,还要再问。
然后就见豆豆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一般,呀了一声,然后就猛地把自己的棉袄掀了起来,将手伸进去使劲的撕拽。
“你干什么?”马江敏连忙去抓她的手。
这年头布太金贵,谁家孩子的衣服都是大的穿了给小的。
豆豆这个绿棉袄还是用曾经自己结婚时做的棉袄给改的,先给了小西,又给了她。
这么些年穿下来,布都脆了,可经不起这样的撕拽。
“这个,我还捡了这个!”
说话间,豆豆不知道从棉袄的哪里硬是拽出了一个长长的,树枝一样的东西,然后举起来塞进了马江敏的手里:“妈妈,须须,你要的须须。”
“什么须须?”马江敏不解的接了过来。
gu903();一眼看过去,吓得手一抖,东西差点没直接扔飞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