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可还有再派人过去?”下首的陈恳低声问着。
时于归摇了摇头:“风险不明也怕打草惊蛇。”
时庭瑜满意地点点头,拿起一个橘子亲手剥着:“你做的很对,此事我会处理好的,一定给你一个交代,三日后便是冬至了,这些天辛苦你了,这几日长安县的花灯很好看,你可以和顾六娘子一同去看看。”他把剥好的一个橘子递到时于归手中,笑说道:“福建送来的,你爱吃的甜橘。”
时于归接过橘子,掰了一大半塞到嘴里,脸颊鼓起来嘟嘟的,含糊说着:“早看过了,和往常一样,没新意,就是大花灯还不错,今年是牡丹造型呢,特别大。”
“你若是喜欢,今年就让宫内也弄一盏放在蓬莱湖上,一直放到新元那日可好。”
时于归皱皱鼻子,摆摆手:“算了算了,太麻烦了,内务府够忙,不给他们找事情了。”她说话间,嚼完了手中的橘子,眼睛直勾勾地看向时庭瑜面前的水果盘子,一旁的陈黄门立马上前笑说道:“奴才给公主殿下剥。”
时于归小鸡啄米般点点头。公主最喜欢两样水果,一样是樱桃,一样是甜橘,宫中送来的贡品一半多都是直接送往千秋殿的。
时庭瑜看着她的模样,笑着摇了摇头,对着陈黄门说道:“我来吧,你让人再送一筐去千秋殿。”他挑了个红色的橘子,细心地把橘络都剥掉,这才递到时于归手中。
“吃吧,好端端来我这边骗吃的。”时庭瑜揉了揉她的发髻,无奈说道。
时于归小声哼了一声,认真说道:“我是来看看有没有顾侍郎消息的。”顾侍郎去江南道已经半月之久了,至今没有传回一点书信,她和顾静兰这边没传回书信就算了,她可不信太子殿下那边没有一点消息。
“我真的没有收到他的消息了。”时庭瑜顶着时于归警惕的小眼神,冤枉说道。
时于归立马看上陈恳,一本正经说道:“你从来不说谎,你说,最近真的没收到顾侍郎的书信。”
被无辜波及战火的陈恳低眉顺眼,端坐着,摇了摇头:“当真没有,江南道凶险,顾侍郎不传书信也是情有可原。”
“既然如此那我走了。”时于归把最后一口橘子塞进去,咳嗽一声,扭头看着时庭瑜说道,“还有,猪尾巴巷的事情,你一定,要给我查清楚。”太子手中能人辈出加上又涉及王家,而她又要处理冬至的事情,无暇分心,此事交给太子殿下最为合适。
时庭瑜认真点点头。
“自然,不会让他们白死的,去吧。今年大事接连发生应接不暇,冬至也准备得匆忙,你需好好准备。”时庭瑜提醒道。
时于归正要起身,闻言,直接坐了回去,疑惑说道:“你们瞒了我什么,是王家要出什么幺蛾子了吗?”她打量着时庭瑜见他不说话,便把视线移到陈恳身上。
陈恳低头沉默。秉持君子之道的人一旦沉默等于承认。
“看来我猜对了,王家应该不会在冬至闹事,你现在缄口不言想来是他们要在冬至恶心别人,你怕我生气,能在大殿上恶心到我的,王守仁不是这样冲动的人,能上得了台面的,除了娴贵妃就只剩下荣王了,他们能闹出的幺蛾子无非是荣王现在的嫡长子,啧,这人怎么回事,就他会生小孩不成。”时于归脸上写满了不耐烦,没好气地说着。
不过是太子一句简单的寻常嘱咐,时于归竟然顺藤摸瓜直接猜得八九不离十,陈恳下意识地点点头。时庭瑜听着她最后一句话,拍了拍她脑门,佯怒道:“女孩子整日胡说什么。”
“荣王今年不能参加大典,父皇亲口说的,原本大朝祭祀,他的位置由大皇子顶上,惹不得到你的,小祖宗。”时庭瑜当真是怕了时于归这张利嘴,不得不解释着。
时于归抬着下巴,示意他继续说着,眼睛直看着时庭瑜,只要他说一点谎话就能被她当场抓住。
“确实和小世子有关。”时庭瑜无奈说着。
“怎么就小世子了?”孩子刚过满月,按理请封至少也要七岁之后,虽说也有一出生就有封号的打算,比如太子殿下和千秋公主,当年孩子一出生圣人直接下诏给了封号,除了他们的生母是皇后之外,更多是圣人宠爱,要证明其地位不容他们置喙。身为二皇子的荣王殿下的封号当年还是八岁之后,娴贵妃和王家求的,如今他的孩子刚满月就要来请封,赶在冬至和太子大婚之前,是想要恶心谁?时于归的眉头高高挑起。
时庭瑜连忙说道:“圣人自然没同意。”
时于归的眉毛终于落了下来,冷哼一声。
“只怕不会善罢甘休吧。”
时庭瑜点了点额头,无奈说道:“此事听我的可好,你可少操心点吧,我今日看圣人案桌上摆了内库的册子了,你自己也收收心,到时候哥哥再给你添一份嫁妆好不好。”太子一个半月之后就要成婚,聘礼早早草拟成册,圣人和公主早已看了无数遍这才满意定下的,让人着手准备了,如今圣人在看的只剩下千秋公主的事情了。
时于归脸颊微红,拉下他的手,哼哼几声,不说话。
“去吧,今日钦天监说要大雪就不要出去玩了。”
时于归哦了一声,欢快地跑出去,大门关上后还能听到陈黄门惊慌地大喊着‘公主小心’之类的声音。
直到时于归的声音彻底消失在大殿内,丽正殿恢复了往日的安静,时庭瑜脸上笑意敛下,挺直脊梁坐在上首,点了点案桌。
“同光的消息到了?”
“是,黑云卫开始撤出高丽句。”一直沉默的陈恳打破沉默。
“真是王家?”太子接过陈恳递来的信件,展开细细看着,眉头逐渐皱起,脸色越发阴沉,最后一页在他手中被翻下后,他忍不住呵斥道,“王家,好大的胆。”
“殿下打算之后如何。如今张武那边已经派了顾侍郎去查看,高侧妃带来的消息私藏武器事情如今公主已经查出眉目,谢大郎君现在更是带来乐浪公主一事和王家脱不开的铁证。杨谢两家倒下,王家如今全市如日中天,荣王殿下处处紧逼,此事迟者生变,还需殿下早做打算。”
时庭瑜手指搭在那几张信封之上,端坐的影子被窗边日光斜斜投射在地面上,沉默在大殿中弥漫,半阖着的眼睛微微下垂,遮住眼中神思。
“等顾明朝回来,我必须知道江南道到底在隐瞒什么?”时庭瑜敲了敲纸张,淡淡说道,“长丰,去查一下顾侍郎如今在哪了。”
大门被砰的一下打开,去而复返的时于归狼狈地站在门口,时庭瑜一见她迷茫慌张的神情,心中一坠,蹭得一下站起来。
“怎么了……”
“太医……”时于归强忍着心中的恐惧,纤长白皙的手指抓紧门框,闭上眼说道,“长丰说顾侍郎和谢书华在前往径山寺的路上被发现……”
“身受重伤。”
“太子,中散大夫莱明求见。”一个消息还没来的消化,又看到陈黄门匆匆而来,站在门口惴惴不安地说道。
莱明,王守仁心腹之一。
第203章拜访径山
一场大雪在天边弥漫,乌云涌起向着长安城推进,不过是清晨时光天色还未开始大亮就逐渐暗了下来,长安城的冬天也只有这几天才会下起大雪,钦天监说这几日都不会下雪,所以花蕊花船等物件早早拉出去见天光,这场大雪一下只怕之后三天又都有的忙了。
——这雪来得真不是时候啊。
沉默混着暗色在丽正殿弥漫,时庭瑜站在台阶上,迅速晦暗的天空把黑色的影子瞬间吞灭,陈恳眉心紧蹙,双手不由紧握,时于归站在大殿门口,反手抽出门边侍卫的刀,冷着脸,气势汹汹说道:“来得正好,我也要在他身上捅上十七八刀。”
门口黄门侍卫乱成一团,又不敢夺她的刀,又不敢拦着她,只好苦苦哀求着,奈何公主一条心要去把莱明砍了,举步艰难地把人推开。
“胡闹,回来。”时庭瑜大步上前拿下她的刀,宽大的袖子抓住她的手臂,无奈叹了一口气说道,“不是要找太医吗,拿我的手令去请陈太医去。郑莱,准备一辆马车和一队人马小心护送公主去径山寺,若有人拦着就说天气乍寒,公主去送些衣物来。”
时于归紧抿着唇,任由时庭瑜把她带回到丽正殿。
“这事交给我处理好吗,你去照看顾侍郎就好了,想必他们是得到重要证据才会被人一路追杀,你得护好他不是嘛。这个时机大臣非紧急事情不得入宫,莱明好歹有着祖上荫庇,你这一刀下去别的不说,顾侍郎的事情就瞒不住了。”
时庭瑜见她面色稍松懈,拿出自己的令牌,又亲手把挂在一旁的白狐大氅给时于归披上,继续说道:“去吧,就说给庙中小孩看病,陈太医懂得。顾侍郎你不是念了许久未见嘛,莱明无事不登三宝殿,这里的事我自然会处理好,你出门看到他切不可冲动。”
时于归接过令牌,咬牙转身,怒气冲冲说道:“事后定要他们好看。”
时庭瑜目送时于归在卫队保护下盯着微雪向外走去,不过是眨眼时间,雪已经飘然而下,在地上露出白白的雪花。
郑莱恭敬站在门口,陈黄门眼光鼻子鼻观心地站着,见气氛又安静下来,便小声问道:“莱中散那边是否请进来。”
“请进来,正冠去请大长公主去径山寺,王家不是善罢甘休的性子,只怕于归这条路不好走。”
陈恳垂眸,淡淡问道:“不知殿下可退让到何步?”大长公主可真是亲兄弟明算账的人,这宫中也就对时于归多些青睐,对于其他人都是不假颜色,公事公办,嗜钱如命,找她做事别的不说钱自然是算清楚的。
“自然是双倍奉上价格。”时庭瑜坐回案桌前,脸色平静淡淡说着。东宫的位置一向不好坐,他刚满月就被封为太子,一岁后就开始独自一人住在东宫,三岁开始识字,连自己生母都只能半月见一次,虽然后来偷偷溜出去好几次,安太傅睁一眼闭一眼,可到底和其他小孩不一样,谁看到都想从他身上刮下一层皮来,要点钱实在是太小的事情了。
陈恳起身行礼退下。
“请进来吧。”时庭瑜又恢复了外面高高在上的东宫太子模样,对着陈黄门轻轻点点头。陈黄门不敢耽误立马小跑着去宫门口请人。
卫队长得了郑大将军吩咐,避开了莱明的春华门,从东边侧门直接驾马车开了出去,守城的将士不敢阻拦,见有公主标记便直接放行。时于归面无表情地坐在马车内,一旁是头发雪白的陈太医抱着医药箱缩在角落里。
陈太医是被时于归找人提出来的,公主亲自来太医院找人,谁敢拦着,自然是把陈太医双手奉上,时于归话也不多说直接带人上马车,还是卫队长机灵,脸上带笑大声说道:“公主养的猫被寄放在外面,冬日贪玩不小心掉了下来,公主着急,特着急。”
众人纷纷点头,表示理解。那只大肥猫他们也见过,大医院晒了不少太医的宝贝草药,这半年被这猫糟蹋了不少,偏偏千秋公主一边纵容着,一边找人补偿他们,谁也说不出错,现在摔了实在是太快人心。
这个消息传得很快,时于归出宫门的时候,娴贵妃就已经耳闻,抱着被送进宫的荣王嫡子,闻言冷笑一声,不屑说道:“一只猫而已,真是大惊小怪。”
公主寝。殿猫胆包天的大花蜷缩成一团睡在暖炕正中间,不知为何大大打了个哈欠,甩了甩尾巴,把脑袋继续埋在爪子中继续睡得格外香甜。
长安城都已经下了雪,径山早已大雪封山,雪积了一层没过脚脖子,卫队长的马车卡在山脚上不去,马车上去极易打滑容易出事。
“雪太大了,骑马上山吧,陈太医年纪大了,找个稳重的人带他。”久不见动静的时于归一掀开车帘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直接跃下马车,利索吩咐着。
卫队长见公主如此,眼睛一亮,连忙点头,找人牵了匹好马给公主,又指派了一个身强体壮的士兵让他带着瘦弱的太医。
“出发。”卫队长一挥手,公主一马当心走在最前面,后面的士兵忙不迭赶上去。径山寺位于径山山腹,整个径山如今看去只是白雪皑皑,入了内才知道原来雪已经这么大了。
马蹄没了小半个进去,陈太医被北风吹得面色通红浑身战栗,只觉得这趟要丢了半条命,雪越来越大,路面越发难走,到最后马不愿意走了,时于归见状,直接跳下马打算步行进去。
卫队长又急又慌,连忙下令下马徒步追了上去,郑大将军下的命令是务必把公主送到径山寺,他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可还要遵守军令。
“顺着高木走,往东走三百米便有西郊军营的驻扎地,你派人把马全部牵过去安置妥当,还有你,太医年纪大了,把太医背起来走路,其余人徒步入寺,沿着这条路,九百米左右的位置。”时于归来得匆忙,穿着单薄只披上白狐大氅,唇色雪白,面色冷凝,眼神坚定。
卫队长被时于归的目光怵到,立马吩咐下去。
时于归站在小道上,抬头看着白茫茫的一片,隐约可见一个白色的棱角,那时被大雪覆盖的寺庙。
上面有人在等她,这条路她不能停下。
一行人形容狼狈地敲响了径山寺的大门,径山寺的两颗歪脖子腊梅在大学中怒放,香气扑鼻,所有人松了一口气。
大门被敲响,没一会了缘便来开门了,露出一条细缝,他甚至没有看到来人是谁便低眉顺眼恭敬说道:“这几日当真无人借宿,官爷不信可以进去详查。”
时于归神情一冽,面色浓重问道:“谁来过?”
gu903();“公主!”了缘惊喜地抬起头来,又看到被人背着的陈太医,连忙开门迎人进来,“前几日大雪来得太突然了,园中衣物备不足,不少人病倒了,公主来的真及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