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他似乎对有人要来杀他之事并不觉的奇怪。”顾明朝抛出其中一个疑点,“可按理杨家已倒,他身边早已没了危险为何又是这等反应。”胡/春/华因为要揭露杨家报仇雪恨才入了长安城,对他而言能有危险性的只有杨家,可杨家早已被连根拔起,更别说派人杀他这个无光紧要的人。
“第二,他确实武功不弱,甚至可以和我派去的人战个平手,使得是军中武艺。”他派去的人是蒙楚,蒙楚是自幼跟着顾老侯爷,学的是正统的军中枪法武功,以实干简单为前提,动作干净利索,从不拖泥带水,加上在战场上磨炼多年,身手不容小觑。可这个落魄的文人却使得是大开大合的刀法手势,动作极为简约,力求一刀毙命,是战场上的打法,两人打了个平手。
“第三,他被黑衣人刺伤后,等黑衣人离去,第一时间选择去看小夏。”最后一点,顾明朝意味深长地说着。胡/春/华对小夏实在太过关注了,一开始闯入众人视线的便是深夜入刑部救人,之后更是为了小夏留在径山寺,今日被刺杀第一个关注的也是看似毫无关联的小夏。
时于归摸着下巴,眉心蹙起,不可思议又小心翼翼地说道:“他们不会真的是……”父女吧。
她没有把这话直接说出来,但是在场的人都明白她的潜台词。
一开始众人都以为小夏只是当初收留了落魄逃难之胡/春/华,他心生感激这才多多照顾一二,小夏对众人而言只是被拐卖的,颠沛流离的孩子,两人的关系在于救命之恩。可胡.春/华被刺杀身受重伤,为何第一时间看的是小夏,要知道,小夏对这个案子而言完全是一个无辜人。
“不太可能,不然也不会给小夏这枚和自己完全相悖的玉佩,我更倾向于当时他入长安城其实是有两件事情,一件事情是揭发杨家,剩下那件事情则是因为小夏。你还记得他之前说过黑衣人在追杀他时,他强调过一点,黑衣人会对小夏手下留情。”时庭瑜终于在两人中间插上话,对着时于归转似无意地说道,“你来这里坐好,歪歪斜斜像什么样子。”
时于归也不只是没听懂还是不想听,继续拄着下巴,饶有兴趣地说着:“所以根本不是小夏救了他,是他故意接近小夏。不过小夏只是一个七八岁的孩子,身上唯一特殊的就是一条红色绳子,我今日看到一个台州官员拿着类似的红绳,已经让人去查了,也许可以从这里探查一二。”
“说起来天元三年的考核官是盛尚书,你可问过盛尚书还记得对胡/春/华和张武的看法吗?”时于归眼波流转,下巴尖在掌心挪了一下,大眼睛兴致勃勃地看着顾明朝。
顾明朝露出意味深长的笑来,笑说道:“今日刚刚问过,只对一人有印象。”
“谁?胡/春/华吗?”胡/春/华政绩不错,仓口县任职十年吏治面貌焕然一新,这样的政绩确实会让人印象深刻。
顾明朝摇了摇头,出乎意料地说着:“是张武。”
——“你说的胡/春/华我没什么印象了,倒是张武我倒还记得些,此人文武双全,才智过人,性格隐忍,是个不可多得的良才。”
“能得盛潜一句夸,看来张武真的很不错。”时于归摸着下巴感慨道。
盛潜此生看过的人比常人吃过的盐还要多,对人对物都极为挑剔,能把一个天元三年的进士在他口中变成一个不堪用的人可见其待人苛刻。
“这个性格描述若是去了名字,和今日的胡/春/华以及档案中描述的胡/春/华当真是一模一样。聪慧机智,潜伏能忍。”时庭瑜放下手中的册子,感慨着,此番情节就好像是遮住两人的脸,把所有信息都打乱,让人猜着看,一时间让众人陷入迷茫中。
“胡/春/华与张武两人当真是一团乱码,胡/春/华本是梁瑞顶替而成,如今看下来又觉得张武顶替了胡/春/华,好似环形的一个圈,人人都在其中挣脱不开。”时于归感慨道。
胡/春/华的身份本就迷离,如今更是莫测,小夏本是一个落魄的小乞丐,好似瞬间高大起来,连一直活在别人口中,不被人重视的张武也瞬间在他们面前露出一角。三人看似毫无关系,可隐隐之中总有一条线把他们全部串了上去。
“不论我们如何猜测,如今只能等张武的档案才能一证猜想了。”时于归叹了一口气。殿内突然传来更声,已经是子时时分,可殿中三人都毫无倦意,眼睛发亮。
“反正夜深人静,诸位也无心睡觉,不如同我讲讲你们之前在径山寺的事情,听上去格外有趣的样子。”太子殿下好似谈论今日的天气,语气真诚又随意地问着。
作者有话要说:这本大概国庆前(或者国庆中)就可以结束了,想不想看番外呢,有没有什么想看的番外呢
第190章张武身世
张武的档案的下落至今没有消息,吏部能接触到档案阁的人如今都在东宫的地牢里呆着。档案不可能无缘无故失踪,吏部一直重兵看守档案阁,进出都有记录,此人能神不知鬼不觉拿走档案,要不就是武功高强,要不就是位高权重,且吏部收藏了上万本册子,此人能准确无误地找到张武的档案,不是有人接应就是内鬼犯事,总而言之,不论哪一环总归是吏部内部的事情。
天刚蒙蒙亮,圣人尚未早朝,王顺义伺候圣人更衣时,略带犹豫且谨慎地说了此事,言公主昨日对今年刑部考核时无意中发现一名兵曹档案有异,派人去调档,却发现档案离奇失踪的事情。
他说的委婉简单,但圣人联想到昨夜千秋殿长灯不熄的事,知道事情没有王顺义说得这么简单,差人把太子叫来,两人说了几句后,圣人出门后脸色阴沉,上朝第一件事情便是怒气冲冲罢了吏部尚书张伟平的官职。
早朝上众人对此事迷惑不解,但圣人龙颜大怒又见太子面无表情,不敢触其霉头只好把所有问题都咽了下去,打算下朝后细细打听原委。
“吏部尚书玩忽职守,导致官员档案失踪,其罪当诛,但如今已到年末,吏部考绩在即,这没了尚书坐镇吏部,余后之事该如何是好?”下朝前有官员硬着头皮请示道。
吏部考核是大事,关系着大英上千官吏的仕途,官员升降都需要结合每年一次的评选,声势浩大。每年此时吏部都是灯火不熄,尤其是到了关键时刻吏部尚书都是做不了主的,需要圣人与太子亲自做抉择,但这样一个职位却有着承上启下的作用,缺一天都不行。
圣人高高在上注视着底下一众官吏,冕冠上晃动的珠子模糊了圣人的神情,他犀利的目光在几人身上停留,最后落在说话之人的身上:“大英每三年开科举,天下英才如过江之鲫尽在吾手,朝堂上肱骨众多,莱爱卿是觉得挑不出一人来担此重任。”
中散大夫莱明浑身战栗,被圣人如刺般的目光盯着,额间冒出冷汗,连呼不敢。朝中原本对此也有异议的人也不敢多话。队伍首位的王守仁敛眉不语,神情凝重,如今杨谢两家倒台,崔家小辈不争气,王家势力如日中天,攀附之人越发之多,其中张伟平为讨王家欢心,在荣王殿下大喜之日时送了一尊纯金打造的琉璃台送于荣王。虽自杨家倒台后,他有心收敛锋芒,可有些事情,有些人依旧控制不住。
“此事朕心中自有定数,若是无事便退朝吧。”
众位官员依次退下,顾明朝沉默寡言地跟着盛潜顺着人流出了大门。冬日的朝会总是短暂的,天色灰蒙,众人在漆黑夜色中入朝,在天光微亮便散朝了。寒风阵阵,乌云密布,西北风吹得众人面色发寒,即使有心找人说话在冷风中也没了兴趣。
今年的冬天特别冷。
莱明上马车前特意看了一眼王太尉,王太尉神色如常被人扶着上了马车,看不出丝毫异样,要知道吏部尚书原本是杨家人,后来太子殿下以避免朝堂动乱为由,保下一大批官吏,其中就有这个张伟平,没想到张伟平此人竟然转头抱上王家大腿,开始与太子作对。
虽然张尚书做事确实糊涂不堪重用,可今日圣人在荣王殿下喜得嫡子第三日,雷厉风行当场罢了他的官职,要说没点其他意思也当真是说不过去。
看来圣人圣意已决,太子之位不会动摇,前日公主好端端去了荣王府,也不知说了什么,当日有幸于公主说话的官员皆沉默不语。
这不是一个好兆头。莱明在官场沉浮已久,一直处在不上不下的位置,便是因为是一株墙头草,一直没有准确投靠大家族的意愿。
年初的时候丽贵妃还是盛宠无双,可刚入夏没多久杨家就倾覆了,丽贵妃连棺材都入不了皇陵,至于在多事之秋倒下的谢家,即使只牵连嫡系一脉,但余下之人即使经过十几年的沉浮只怕再也起不来。原本热闹喧嚣的长安城在今年按理应该喜庆的圣人五十千秋的日子里一下子落寞下来,高门大族好似嗅到了不祥的预感,个个夹紧尾巴做人。
“大郎,走吗?”仆人站在寒风中哆嗦几声,小声问道。
莱明收回视线,心中翻过几个心思,钻进马车内,过了片刻才说道,“去崔府。”
“方思啊,上来,老夫与你有话要说。”顾明朝要离开的时候,盛潜掀开帘子,眼皮子都不抬一下,随意说着。
有人侧目看过来,一看到盛潜的侧脸就下意识抖了一下。盛潜威名之盛,相处过的人都能领教一二。
顾明朝见状只好上了盛潜的马车。盛潜马车暖洋洋的,他拿起那壶温了许久的茶亲自为顾明朝斟了一杯。
“晚辈自己来。”顾明朝眼皮子一跳,立马去拿茶壶,谁知盛潜转了个弯,把茶壶重新放下。他拖着嗓子,一口气好似掉在喉咙里,上不去下不来,慢吞吞地说道:“哪敢劳烦顾侍郎。”
顾明朝头皮发麻,他自小师从盛潜,可谓是极为了解自己这个师傅的脾气,一般他这样阴阳怪气地说话,十有八九是顾明朝惹着他了。
“方思尚幼,还请老师多多指教。”顾明朝多年经验,立马先低头道歉。
盛潜抱着手炉,微阖着眼,波澜不惊的回了句:“顾侍郎前途无量,哪里需要我这个一脚踏进棺材的人指教,只怕老早就想着一掌拳脚了,嫌弃老夫碍事了。”
顾明朝立刻把这一个月里和盛潜有关的事情全部细细想了一遍,到最后只发现可能是昨日询问张武的事情触了逆鳞,立马端正态度,认真说道:“老师严重了,昨日询问张武一事也不是故意瞒着老师,不过是一个无端猜测这才没有细说,本打算回刑部与老师详说。”
盛潜掀了掀眼皮,看了眼眉目柔和的顾明朝,若他能称得上一声老狐狸,顾明朝便是十足十的小狐狸,他教导方思多年,恨不得把一身本事全部交付给这个老友后辈,让他平安长大,一帆风顺。
“少给我油嘴滑舌,若是我不叫你上来,只怕你又要等事情尘埃落定的一天才与我说。”盛潜冷哼一声,神情不悦。
顾明朝笑说着,眼角弯弯,黝黑色眼珠闪着温润的光泽:“此事确实有需要老师的地方。”
盛潜垂下眸子,又恢复了平日里波澜不惊的模样,淡淡说道:“我知你要问我什么,我对张武的印象,除了此子才智过人,能堪重任外,还有一事当时引起我的注意。”
盛潜为官六十载,弱冠之年便入了朝堂,直到今日他能遇见的青年才俊并不再少数,单单是每三年一次的科举时,他十几次担任主考官,能遇见的惊艳绝伦的少年多如毫毛,可他昨日听到张武的名字时一点都没有犹豫,反而是脱口而出,可见此人确实在他心中有一定位置。
“我就知道你要问我此事,我昨日连夜看了下档案,你还记得王申吗?”盛潜幽幽问着。
王申?
顾明朝神情一凝,王申这人出现在他面前是因为乐浪公主一事,因公主掀开他的□□,从而发现这位给乐浪公主架马的易容车夫竟然是逃窜多年的江洋大盗。可奇怪的是,此人海捕文书与最后归档的画像竟然完全不一样。
“你还记得王申为什么被抓吗?”
“先是杀了村中一个瘸腿老叔,然后在同州一乡绅家里盗窃金银十万两,最后在江南道台州彻底消失。”
“这个案子当年本不是我办的,办案的人你也认识是陈侍郎,陈侍郎资质平庸,耳根子软,没主见,胜在耐心极好,做事仔细,当时刚刚上任侍郎一职,一开始便接到这个案子,觉得事情有些蹊跷又一心想做得体面,便亲自去了河南道登州山岭县。王申此人在家乡风评不错,铺桥修路,一直不曾与人发生纠缠,倒是那个瘸腿老叔,外人对他怨言颇深。”
这事要从修水车开始说起,小山林子村地势高,土地贫瘠,要种地就要从山下挑水上来,王申是外地人,有是个做小本生意的,像融入这个村加上身边略有小钱,想着照拂乡亲就自己出钱打算修个水车从山下打水来,这本是一个好事,奈何水车的要经过一个懒汉家门口。
懒汉人懒心思坏,仗着腿脚坏了非要王申给他十两银子才行,两人发生过不少冲突,最后在一个雨夜两人再一次发生争吵时,王申失手捅死了瘸腿老叔。后来村中不少人为他求情,县太爷网开一面,只是在衙役缉拿他的时候,不知为何突然暴起伤人,之后家中发生无数黄金与尸体,这事才一层层上交到刑部。
“乡民都说王申目不识丁,可陈侍郎在他家中搜出不少书信,信上说他其实是个高丽句人,不过登州本就是边境,有外邦人实属正常,陈侍郎当时并没有放在心上,而且懒汉风评实在太差了,至于尸体与黄金是在后院被发现的,后来得知这个院子是王申买的,之前住的是一个脾气暴躁的乡绅,村中都在流传是乡绅做的孽牵连了王申。”
盛潜摇了摇头,明明是一个疑点百出的事情,可偏偏办案的人连疑点都察觉不出来,不停被人左右着想法,只当是个人私仇回长安城打算结案,还好盛潜深知此人不堪重用,对于他办的案子都牢牢把关,只需一眼就看出此事的蹊跷,可陈侍郎面对他的疑问支支吾吾,一问三不知。
直到盛潜拿到了王申的书信,这些书信写的都是简单的事情,语句极为不通,甚至信中还有些涂鸦,乍一看完全是两个半吊子在相互写信。
“三十年前河南道饭都吃不饱,纸张墨水都是极为宝贵的东西,哪会让人随便折腾,更何况是一个完全不富裕的家庭,单单这点陈侍郎都没有发觉。”盛潜不得不感慨大英当时是真得缺人,不然凭借此人心智才学如何能做到侍郎一职。
“那几封信有古怪?”顾明朝问道,信件造假在案件中极为常见,不是夹带私货便是暗藏玄机,简单来说就是纸张有异和话语有异,这张纸既然写满了奇奇怪怪的话,应该是话语有异,“是那些字有问题。”
盛潜满意地点点头。
“每行字递减看下去,连起来是一个个人名,说起来,陈侍郎也算是多了个心眼不算太蠢,让人把院中的尸体全部认领了回去,知道了这些人的名字。”
顾明朝神情一变,严肃说道:“那些人是有人教唆王申杀的。”
“这些人的失踪确实是王申来的时候,而且其中有一人失踪的时候,据村民说王申正好去做生意了,不在家中。不过死无对证无法得知,但目前这些推断都是能讲得通的。”
gu9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