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明朝只好上前,对着郑莱行了一礼,眼观鼻子鼻观心说道:“大人多虑了,听说千秋殿有训导师数十位,区区一匹大宛马自是不成话下,公主不忍宝马落户刑部吃糟糠,这才打算亲自看管。”
郑莱原本也觉得是蔡云昱胡搅蛮缠想要立功,听了顾明朝这话心生熨帖,缓了缓脸色,又问道:“是这理没错,只是这马从属不明,蔡右司御担心得不无道理。”
顾明朝摸了摸鼻子,看着漠不关心站在一旁的时于归。时于归柳眉轻蹙,眼角的那颗红点也显出百般得不耐烦,闻言斜了一眼顾明朝,眼底明晃晃地威胁。
顾明朝叹气,深觉此事为难,他本就一个小小的刑部侍郎,位置刚刚坐上没多久,两边都不能得罪,但细思下来,如今太子监国,雷霆之怒可比千秋公主要来的实在,于是偏过脸轻声说道:“也算无主,城外命案遗留的。”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这话郑莱吓得魂飞魄散,背后一阵汗毛,心中大声叫苦。千秋公主果然是个烫手山芋,一天不折腾点事情都不行,且不说是别人的马,单单是命案现场的马都是天大的事情了,公主还要带回千秋殿养着,当真是个混不吝。
时于归一看顾明朝偏头的动作就觉得不妙,果然他话音刚落,郑莱面色涨红,嘴皮子抖了好几下,张了好几次嘴都没说出话来,她便知这事要完。
“公主!”郑莱喊了一声,犹豫了很久,这才张了张口,苦着脸劝道,“这事不行,太子知道了可要大发雷霆的。”
时于归皱了皱鼻子,有些孩子气地说道:“我以为我说我要带回去的是命令,你们这么推三阻四不若叫太子哥哥来吧。”
“叫我来干什么?”
太子终于来了,谢天谢地!
郑莱觉得自己两鬓的白发又多了几根,连忙跑上去把自家太子扶下来,简单交代着事情经过,他一说完,时庭瑜脸上便带出几丝火气,他虚点了点时于归,怒极反笑。
“你倒是越来越有本事了,连这事都做得出来。蔡右司御送公主回长安城。”时庭瑜甩袖就要离开,谁知时于归虎前掠须,一把逮住他的袖子,在他耳边小声嘀咕了一句。
“此话当真?”时庭瑜脸色阴晴不定。
“第一,我这鼻子可不会错。第二,老马识途。”时于归骄傲地说着。
时庭瑜真的是被她气笑了,见她得意洋洋的模样,又气又急,拧着她的小脸,恶狠狠地威胁道:“不得了了,时于归真是长大了,以后是打算去刑部上岗还是去大理石办案啊,胡闹,简直是胡闹,回宫看我不收拾你。”
时于归一听他连名带姓喊人就知道事情大条了,借机搂住他的手臂,可怜兮兮地撇着脸,小脸委屈,大眼睛一闪一闪的,娇嗲嗲地哀求道:“哥,别气嘛,人家也不是故意的,但是情况紧急,多亏了顾侍郎呢。”
顾明朝背后一凉,这时他已经站在别人身后了,没想到这样还是被小心眼的千秋公主惦记上并且给报复了,此时他能感受到太子不动声色的扫视,浑身紧绷,低眉顺眼。
“不与你胡说,郑右卫回长安。”太子收回视线,上了马车,复又打开车门,对着还站在下面的时于归,面无表情地说道,“千秋公主还不上车。”
时于归露出讨好的笑来,不需人扶一跃跳了上来,时庭瑜更是面色一僵,怒气冲冲地关了车门,进马车前时于归像是突然想起来,转身时精准找到顾明朝的位置,露齿一笑,八颗贝齿在被挑起的车灯前小巧发亮,大眼微眯,露出狐狸般的笑意。
“哎呀,快把顾侍郎送给本宫的爱驹牵好,顾侍郎当真是好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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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话简介:捉最凶的鬼,加最长的寿!
【本栏目由捉鬼师协会联名赞助。宋祁:捉最凶的鬼,加最长的寿!】
我本魂很淡,师弟很魂淡。
煮着茶叶蛋,捉鬼瞎捣蛋。
——宋祁曾作打油诗一首,题名为《魂淡》。
宋祁一个将死之人,稀里糊涂的将死了……大概上千年。活下去的唯一法则是捉到厉鬼交给冥界,换同等价值的阳寿,可没想到这鬼一捉就停不下来!
见过欠钱的,没见过欠阳寿的。
有天,半路杀出个同门师弟。
师弟:我想要开着三轮车带你环游世界!去浪漫的土耳其,去东京和巴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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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祁:……
后来,他们一起去了各种捉鬼现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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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务正业三流捉鬼师X神秘富二代霸道沙雕攻(师弟是攻)
第4章还马奇闻
顾明朝早上刚回刑部就被尚书大人叫去了书房,刑部尚书名叫盛潜,年逾古稀,历经三朝圣人,朝堂之上除三师外,属他最能得圣人几分薄面。
这几年一直有他致仕在即的消息,底下的人蠢蠢欲动,只有顾明朝稳若泰山,不动声色,此番行为倒是博了几分尚书的心意,对他也算颇有几分看中。半个月前他应了京兆府尹的面子,也算承了宫内两位贵人的情,派了两位得力侍郎去照管长安城下两个县,其中顾明朝便去了长安县。
顾明朝一进门,就看到盛潜闭眼跪坐在案前,花白的头发被三梁进贤冠一丝不苟地包着,眼皮塔拉着,脸上的褐褐点点在敞亮的屋内显露无疑,暮气沉沉,朽木之态已生。
“不知盛尚书唤卑职有何吩咐。”他站在门口行了一礼,便站在门口敛眉站着。
盛潜睁开眼睛,一双眼睛被下垂的眼皮遮得只露出半许精光,他听到顾明朝的声音,伸手端起了手边的茶杯递到唇边,轻轻碰了下唇角便放下,之后慢吞吞地说道:“是方思啊,进来吧。”
顾明朝眼皮子一跳,心中微动。盛潜绝不像表面一样温和,能平安度过先帝三十年的苛政胡为,说明此人手段了得,心性难辨。
性深阻有如城府,而能宽绰以容纳。这是三年来顾明朝对他的评价。再者,盛尚书平日里绝不会在办公之地叫下属表字,今日青天白日,人来人往之地,突然叫了他表字,这由不得他眼皮子跳了跳。
但他不动声色地走了进来,又闻盛尚书半吊子气地说道:“把门关上。”
他闻言一顿,转身关门的时候手指不由点了点门框,心中已转过千沟万壑,却只能得出也许和昨夜的长安县城外命案有关。
类君子之有道,入暗室而不欺,盛尚书自诩是个君子,与人谈话从不关门,刚叫他关门实在是让顾明朝心中一跳,隐隐有种不详的预感。
他心里把昨日之事揉开捏碎地看,自觉办得天衣无缝,千秋公主之事被瞒得好好的,应该是没有什么差错,那今日怪状又是为何。
“方思,坐。”盛尚书指了指右手位置,掀了掀眼皮扫了一眼顾明朝,浑浊的眼睛片刻之后又被层层眼皮遮挡住,看不出丝毫情绪,倒是被敏感的顾明朝精准捕获,内心更是升起层层疑云,深觉大事不妙。
“本官听闻昨夜长安县公主驾临,当真是一件妙事,想必长安县定是奇观妙景,美不胜收。”
顾明朝听他正事不说,反而和他唠起嗑,这一举动反而让他更加惴惴不安,只是笑了笑并不接话。盛潜见他不接话,手中的茶杯盖轻轻扫了扫杯沿,拨了拨茶叶。
“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方思年少有为,不为家事所累,当真是国之栋梁,未来可期。”
顾明朝敛眉行礼,温和地说道:“盛尚书言重了,不过是恪守本分而已。”
盛潜是知道顾明朝难缠的,一个能忍着二十几年屈辱的人,一步步走到这个位置,心智之坚毅远非常人所想,但是没想到他竟然这么谨慎。他放下茶杯,松垮的嘴角轻轻牵了牵,露出半笑不笑的模样。
“不必如此,昨夜你使人来告知此事,我已同典客署联系,大典在即,如今各国使臣只剩百济和高丽句未到,当真是急死各位了。”
盛潜可是一个老狐狸,这话说得看似紧要,实则一点用处也没有,滴水不漏,浅谋于无形,他眼皮耷拉着,慢悠悠地喝着茶,薄薄的轻雾腾空而起,盛尚书悠悠地呷了一口茶,态度悠闲。
屋内寂静无声,窗台外,和煦的阳光在青石板上留下道道光影,也顺手在在顾明朝手边的案桌前洒着金色光芒,衬得右手晶莹如玉,修长秀气。
“刑部共有刑部、都官、比部、司门四司,共有八位侍郎,当真个个是青年才俊,国之栋梁。”盛尚书慢吞吞的说道,说几个字就要歇一歇,眼皮耷拉,被暖洋洋的初冬日光照着,宛如下一秒就要昏睡过去。
盛潜年事已高,早已不管事很久,刑部大事由四司八位侍郎商议决定后再另行禀告给他。底下的人对他的位置虎视眈眈,早前便有传言,若是没有意外,这届尚书大人在这八位侍郎中选定。
如今八位侍郎年纪相差很多,最大的司门司陈侍郎,小儿子都有顾明朝这般岁数,其中顾明朝资历最浅,只因三年前得圣人青睐,太极殿惊艳绝伦,像是一束光倏地在众人面前亮起,圣人龙心大悦,一举夺魁,雁塔榜首,当真是春风得意时,一日看尽长安花,随后被钦点为刑部郎中,放至刑部历练。
八位候选人各有千秋,或资历最老,或后有依靠,其中也就顾明朝算是一个变数。
他虽出身侯府但众所皆知是一个破落户,现任侯爷是个立不起来的人,他身为嫡长子也算有出息却至今未承爵,当年考场主考官算是学子恩师但是中都官王侍郎是那届主考官东床快婿,可以说既无资历又无后台。
他虽深得圣人恩宠,钦点为刑部郎中,之后不负众望,一年前被破格提为刑部侍郎,官居四品,但他实在是太年轻了,不过二十有二。
在凭借熬资历的官场这样的年级能做到侍郎都已经是让人侧目惦记的事情,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这个道理顾明朝自己心里跟明镜似的,所以在众人小动作频多的时节,他选择暂调长安县避风头。
盛潜斜了顾明朝一眼,手中的茶杯猛地扣到桌上,发出叮的一声,顾明朝的眼皮又是抽了一下,他袖手放在案下,摆出恭敬的姿势。
“你祖父当年在河南道震慑高丽句三十年不敢动弹,可谓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他的后辈倒是学足了文人酸气。”
“方思深知不及祖父半分,自当谨言慎行,不敢差错。”
“何止谨言慎行,简直是裹足不前。”盛潜哼了一声,复又端起手边的茶杯,轻抿一口,继续一话三喘气地说着,“这事不简单,你明日便回刑部点卯,你虽无意争锋却也不能落下把柄。”
顾明朝起身行礼谢道。
盛潜摇了摇手,示意他退下,顾明朝行了两礼,推到门边这才转身开门,迈出门的时候又扭头轻声说道:“多谢盛尚书提醒。”
门嘎吱一声关上,原本明亮宽敞的屋内瞬间暗了几分,盛尚书像个雕塑一般端坐在乌木繁枝雕花胡床上,这是圣人体恤尚书年事已高特意赏赐下来的,每日仆从擦拭,护手椅背依旧如新,如今尚书独自一人坐着,也不依靠,后背挺直,即使老态龙钟的模样依旧保持文人的清高。
光影处,盛潜的面容在日光中留下一道深刻的阴影,他的皱纹被照得无处可躲,可偏偏他神情周正严肃,身上隐隐闪着光晕,比佛堂上的神明还显尊重。
他叹气,阖上眼轻声说道,声音稍纵即逝,很快便淹没于日照中。
“顾家血脉可不能断在我手里。”
顾明朝拢了拢袖子,初冬寒气料峭,他一路走来没披风遮挡,被风吹的得面色发白,嘴唇发紫。每路过一间办事房内,只觉暖气迎面,当真是双脚控制不住想走进去,还好最后顾明朝拉回理智,步履匆匆走向自己的办事房。
“顾侍郎。”
顾明朝脚步一顿,露出苍白的指尖捂住嘴咳嗽一声,认命地转身看向急匆匆跑来的人。
“王主事。”他彬彬有礼地打着招呼。
王主事冬日竟然跑出一身汗,可见之前做了不少事情,如今他拦住顾明朝愁眉苦脸,犹犹豫豫地说道:“谢侍郎不签这单子。”
谢侍郎便是刑部司的第二位侍郎,算是八位侍郎中真正的高门贵族,也是最有希望的候选人。父亲谢韫道为御史大夫,有弹劾朝中大臣之权利,且拥有不经尚书令直达天听权职,可谓位高权重,他母亲为安国公嫡女,且安国公目前只有一女一子,嫡子担任剑南道要职,兵权在身,可谓是真真得破天富贵,鲜花团簇。
最重要的,谢侍郎看不惯顾侍郎的故事那真是源远流长,结怨颇深,甚至可以从顾侍郎当日太极殿惊艳四方说起。
想起这事,顾明朝真的觉得是无妄之灾,只因为谢书华在顾明朝之前一直是长安城第一才子,但是当年太极殿殿试也未得圣人一句赐官金言,原本大家都没有也不存在争斗,后来偏偏出了个顾明朝,如今更是在一起工作。尤其是一年前的长乐寺人口拐卖一案,由顾明朝亲自办理,事情办得圣人大悦,又一次亲口提拔为侍郎。
此番种种,那真的是看得人眼热,谢侍郎把不喜之色写在脸上,贵族子弟自有追随之人,千呼百应,顾明朝原本低调之路一下子就难起来。
当真是有苦说不出。
“是昨夜之事。”顾明朝伸出冰冷的手指,接过那张纸看着。
昨夜长安县发生命案按理是轮不到刑部,自有皇城司衙门办理,但顾明朝觉得事情蹊跷连夜禀了盛尚书,现在看来是已归责于刑部。
“盛尚书这里要求转给谢侍郎?”顾明朝指了指案头上的字皱眉,“再者,因我去借调长安县,接下来应会又三天休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