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沛山。”
事情虽过去了好久,苏宓姿“哼”一声:“都是些捕风捉影的事。”
“不算捕风捉影。”柳玫看苏宓姿这反应,似乎完全不知道,即使她已经嫁给年沛山这么久。
柳玫继续解释:“你们成亲前,赵陵便知道年沛山爱慕你,给你写过情信。他心里膈应,也是自作自受,一直没问过你,恶心自己也不想让你好受。虽然……不想承认,他买我回来,就是为了让你生气。“
听到那“情信”,苏宓姿想起年沛山书房里那封信。
那封信没有署名,确实是出自年沛山,只是,上辈子被赵陵冒名顶替了。想想赵陵当时心里的别扭,却还要面上假装喜欢自己,那可真是为难,呵。
苏宓姿冷笑:“别说得他好像真爱重我一般。”
“他买了我回来,头一年都没同我亲近过。”柳玫说。
苏宓姿嘴唇微动:“怎么可能?”
她记得很清楚,柳玫进门的那一晚,赵陵与柳玫那动静,简直就是天雷勾地火。
苏宓姿气得一整晚上没睡着。
柳玫没有接着说下去,但她坦荡的眼神,让苏宓姿有些明白了。
苏宓姿不明白的是:“不过一封信而已,他犯得着那般折磨我冷落我。”
“他知你喜欢去法华寺,跟踪过你,发现了一件事,从此便疑神疑鬼。”
提到法华寺,苏宓姿想到那间她自以为私密的禅房,被赵陵监听着的日子……
可她从没做过对不起赵陵的事。
柳玫说:“他当然知道你规行矩步,但他发现你同年沛山总是前后脚离开法华寺,便疯了一般去那两间禅房里找机关,看这两间房里有什么秘密通道。”
·
所谓秘密通道,不过就是想再三确认苏宓姿是否已和年沛山私通……
三年相处的日日夜夜,赵陵竟是这般想她的,是觉得她不干净么?还是怕她寂寞了,会做出什么对不起他的事么?
苏宓姿的后槽牙都要咬碎了。
送走了柳玫,苏宓姿一个人坐着,想了良多。内心渐渐平静,看着窗户外头血色的夕阳,映着那黑漆漆的枫树轮廓。
凄凉中,她也能看出甜蜜来。
上辈子,和她一墙之隔的便是年沛山?
他的情谊,比她想的更加坚固。
与年沛山成亲后,他对自己十分关照。苏宓姿总觉得有些不真实,害怕这种骗来的喜欢和姻缘如同镜花水月,总有哪一日会碎掉。
能多享受一日夫妻恩爱,便是赚到了。
可怀着这样沉重的期望,沉溺在年沛山温暖的怀抱里时,她又时时恐惧忐忑,害怕年沛山发现自己不能怀孕生子,害怕与婆婆起冲突,怕年沛山换了冷漠的面孔,怕再也没有什么甜蜜,也怕没有什么甜蜜可以供余生回忆。
可这种所谓的甜蜜,如同沙漠中的行人见到海市蜃楼,心中有安慰,可是解不了渴。
成亲后,她能感受到心中日益膨胀的贪欲。明知不可能,她还是恨不得霸占年沛山整个身心,霸占他一辈子。
每时每刻,她还是会患得患失,问自己,他是爱自己的吧,是的吧。嗯,应该是的。有时候两人吵架了,可她等年沛山睡了,也会轻轻握住他的手,按在他的皮肤上,抚过他手背上的青筋,描摹黑暗中,他躺在她身侧的鲜活模样。
因为害怕,害怕以后没有这样的机会,害怕她会忘记。就像,父亲忘记了母亲,她也忘记了母亲一样。感情和记忆都经不起时间的冲刷。
只有柳玫说出那些话,苏宓姿才确信,年少时有被人很纯粹的喜欢过,不关一个人的出身背景,也不关她是不是能生育,不念过去,也不虑未来,他就是那么喜欢她的。
她是值得被人喜欢的。
这种确信的喜欢,让苏宓姿的泪奔涌而下。
她趴在窗台边上,听秋后的三两只蝉鸣,哀戚地叫着,手里卷着发梢,心里却无比满足。
父亲高兴时才能给与的关爱,那些要足够优秀,要特别贤惠,要能生孩子,才能得到的关爱。原来她早就有过啊。
忽然之间,她有了勇气,面对真相。告诉年沛山她不能怀孕,他会怎样待她,她似乎都不怕了。
是以,年沛山回来时,她那般热情地邀请他,等气氛好了再告诉他。
年沛山这些日部署剿匪的事,早出晚归,一沾枕头,他便睡着了。苏宓姿只能明日早上再说。
·
天光大亮,苏宓姿醒过来时,年沛山已不在枕侧,外头阴云密布,不甚光亮。
她无力地躺回去,望着头顶的青纱帐。春黛进来,服侍她穿衣裳。
苏宓姿连连打着哈欠:“你急什么啊。”
春黛慌忙火急的,要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有什么急事要出门呢。
春黛红着脸,“哦哦”两声糊弄过去了。
轰隆隆一声响,雷电在屋顶炸开,就跟在耳边一样。
苏宓姿吓得赶紧坐到屋角的小榻上,密集的雨点砸在屋顶,噼里啪啦的。
年沛山进房里来,他身后带着一个老大夫,他对老大夫说:“这是内人,请帮忙把脉看看什么问题。”
苏宓姿一看这老头,手里提着的那木箱,木箱打开,诊脉开方子瓶瓶罐罐一应俱全。
她吓得更厉害了,拉住年沛山的手:“我不想看大夫。”
“乖。”年沛山轻轻摸她的额头,“把脉而已,若不是什么大事,咱们便不吃药,如何?”
苏宓姿咬着唇,心死了。反正她也要告诉年沛山不孕的事,让这大夫看诊,也好提起话引子。
年沛山看她鼓着腮帮子,眉头紧蹙,以为她害怕,便握住她另一只手:“没事。”
苏宓姿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希望得知她不能怀孕,他还能大气说一声“没事”。
老大夫的手刚把上苏宓姿的手腕,春笺从外头跑进来。
“小姐,昨天来的那位夫人,她快被打死了。”春笺最近吃的有些多,跑动起来气喘吁吁的。
窦智见她说话都难,便接着替她说。原来,今早上崔家馆迟迟不开门,有食客忍不住,便敲了他家的门。
这一敲不打紧,押着的门开了。大堂里躺着奄奄一息的老板娘柳玫,脸上身上全是血,旁边坐着她丈夫崔老三,打红了眼。
苏宓姿一听,急得从小榻上站起来:“快,带我去看看。”
也不管什么大夫了。
昨日傍晚,柳玫说她不会再帮上官静婉做坏事。这样她就不会有把柄留在上官静婉手上,也就不会像上辈子一样,泥足深陷,难以自拔。
苏宓姿十分担心,万一上官静婉报复柳玫呢?
柳玫那时满脸是笑:“我夫君很是疼爱我,我想,若我同他先坦白,他必然会原谅我。”
可是,那时候信誓旦旦的她,究竟是坦白了什么,又或者是曾做过什么,要被崔老三打得半死不活,还那般羞辱呢?
听说,柳玫被打得浑身都是伤,衣裳也几乎被扒光了,双手反剪在背后用绳子绑着。
·
要说柳玫坦白了什么?
她压根没有坦白的机会,刚回到酒楼,便被崔老三一拳头打在下巴上,整个人便几乎晕了,站都站不稳。
拳头如同疾风暴雨一般砸过来,柳玫只下意识双手抱头,缩在角落里。她父亲和哥哥也曾这样打过她,她会挺过去的。
崔老三往手掌吐一口唾沫,骂道:“臭女表子!给你点颜色,你就开染坊了是不是?花了那么多钱把你娶回来,就是为了让你和其他男人搞破鞋的?”
柳玫张口解释,可发出来的声音,破碎不堪,她躺在地上,看老实了一辈子的崔老三靠近自己,一把拖过她的腿,扒了裤子,嘴里念念有词,要检查她干不干净。
崔老三不知听谁说,他娶回来的老婆,不过是个扬州瘦马,早就给今日酒楼后门口的男人骑·过了。
他很有些忿忿不平。这样的女人,怎么配得上他花那么多的钱?
怎么配得上他真心对她好?
裤子被扒下来,凉意深入骨髓,柳玫便咬住了唇,再也不说话。
崔老三让她求饶,柳玫也只是冷眼看着他。
在她的眼里,那不是崔老三,只是一个男人。所有无情的男人,都是这般吧。
·
苏宓姿及时赶去崔家馆,叫大夫急救柳玫,暂时留着一口气,但无力回天。
柳玫躺在她与崔老三的新床上,大红的喜字还没有扯。
崔老三跪在门口,捂着脸哭。
年沛山在外头守着,苏宓姿在房里。
柳玫示意她关门,拉她过去说话:“永远……永远不要把自己的秘密告诉别人。”
统共一句话。
这是柳玫的遗言,傍晚的时候,她还是走了。
苏宓姿握着她冰凉的手,望着窗外的夕阳,已经雨过天晴了。
上辈子柳玫毒杀了她,这辈子,柳玫死的时候,却是她守在柳玫的床边。
从崔家馆出来,苏宓姿的脸白得吓人,仿佛失了魂一般,由年沛山扶着腰,往马车上去。
她的手很冷,年沛山捏在手心里,一直到家里。
还没撑到家门口,苏宓姿便晕了过去。
年沛山叫窦智去寻医馆,找到徐州最大的医馆,他抱了她下车去。
春黛和春笺一路跟在后头,她们也吓得不轻。苏宓姿的下头有点点血迹。
作者有话要说:更辣~
第39章不能胡来
苏宓姿突然晕倒,年沛山火急火燎,将人送进医官。
将她放在一张小榻上,年沛山拉着老大夫给她把脉。
未久,老大夫的眉头皱起。
苏宓姿还昏迷着,年沛山急得要死,俯腰到老大夫身边问:“如何?”
老大夫不答,眉头皱得越发厉害。
终于诊脉完了,老大夫说:“是喜脉。”
年沛山仿佛意料之中:“那便好,内人应该没什么大碍吧?”
前些日,她便明显地胖了。昨晚上要胡闹,他抱着她时,明显感觉她这些日子瓷实了许多。
年沛山更担心她的身体。
老大夫满脸严肃,吩咐学徒拿笔来:“别高兴得太早,她体质极寒,这次能怀上已是幸运。方才受刺激动了胎气,若不好好调理,极可能滑胎。”
·
苏宓姿醒来,头脑昏昏沉沉,眼前夜色如水,青色帐子里是满满的澄澈烛火。
烛火的映照里,有一个身影。
“你醒了?”年沛山伸手扶她起来。
苏宓姿撑着身子起来,揉揉眼睛。不知道什么时候,她竟到了家里。她没什么精神,反正不饿,随即抽了胳膊重新躺回去:“好累,我再睡会。”
柳玫的死,让她触动。若是将自己的秘密公开,就算对方是最亲密的人,也保不齐总有一日他会反戈一击,拿这个秘密做刀,狠狠捅自己一把。
苏宓姿微侧身,背对着年沛山,咬着嘴唇,不看他。
“吃了药再睡。”年沛山俯身过来,凑到她耳旁轻声哄。
“不吃。”
今天她想要耍小性子。
敲门声响起,是春黛,她手上端着条盘:“爷,药煎好了。”
年沛山起身端过药碗,重新回到床边。
苏宓姿往床里边蠕动,装作不知道。
年沛山拉她的胳膊。
她抽回来:“我说了不喝药。”
语气里,满是不耐烦。脑袋一甩,架子大得很。
春黛怕她惹恼了爷,便赶忙解释:“夫人,这安胎药——”
年沛山制止她,示意她下去。
春黛闭了嘴,这种喜事夫人还不知道,爷应该是想要第一个说出来。
苏宓姿耳朵尖,她蓦地睁开了眼睛,爬起来,和年沛山四目相对:“她说的可是安胎药?”
她满脸震惊,如同刚刚经历了天打五雷轰,她是可以怀孕的?不是在做梦?
年沛山点头,伸手拉她喝药:“你怀孕了,不过,大夫说——”
年沛山还没喝完,苏宓姿已经伸长了脖子,爬到床边上,如同小猫喝水一般,就着年沛山的手,大口喝那浓浓的药水。
年沛山怕她呛着,恨不得提着她的脖子。
刚刚死活不肯喝药,还甩脸色发脾气,这会子一听是安眠药,分外甘之如饴。
苏宓姿够着喉咙喝,十分吃力,干脆抢过来汤碗,一口气喝光:“大夫说什么?”
喝得太急,打了一个嗝。
顾不上丢人,苏宓姿红着脸,急切地望着年沛山,等他回答。
年沛山捧着她的小脸:“大夫说,你身子不好,若是不好好休养,怕难得保住。”
“嗯嗯嗯。”苏宓姿点头如小鸡啄米,得知这个好消息的时候,她满脑子都充斥着各种生活安排,从今天开始,要常驻床上,先躺个十天半月;还要多吃些好的,给肚子里的孩子补补身体……
“高兴坏了?”年沛山摸她的脸。
苏宓姿歪头,眼神不善地盯着他:“难道你不高兴?”
听说怀了身子的女人都是多变的,年沛山捏她的脸:“当然高兴。”
哼,没诚意。
苏宓姿拍开他的手,浑不在意地安排:“我听说,女子怀孕之后,便不可同房,你去书房睡吧。”
年沛山:……?
年沛山坐在一旁,十分沉默。
苏宓姿愣是当他空气,没搭理。她低着头,一脸满足地抚摸小腹。她真的怀孕了,当年是上官静婉骗她的。原来,她也可以过正常人的人生。
这是借他的种,怀上了就一脚踹了他?
年沛山咳嗽两声,主动打破沉默:“别人说的夫妻不能同房,是说不能有房·事,住一间房也没有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