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踩着死亡，沐浴着阳光，一双眼眸却无悲无喜，只有碎开的光与裂开的顽固。
几个衙役被这奇诡的一幕惊呆了，与她对视片刻，才慢慢反应过来。
“你……你……是何人？为甚会在此处？”
“这地上的人可是你杀的？”
西门庆庆摇摇头，“不是。”
风扫乱她的发丝，遮住了视线。
她抬起手，将碎发撩到耳后。
手腕抬起的瞬间，领头的衙役一把抽出了刀。
“大胆，你这厮还敢抵赖！若不是你杀的为何你手上还有鲜血？”
他看了一眼地上的刀，“凶器也在现场。”
西门庆庆放下手，对着众人道：“我大概没有那么大的力气能把一个少女拦腰砍断，也不能一下子就把一个女人肢解了。”
“至于我手上的血……是刚才检查尸体的时候蹭上去的。”
衙役狐疑地打量她，看样子没有尽信。
他开口道：“不论真凶是不是你，你都要随我们去官府走一趟。”
西门庆庆点头，“好，我与你们一道去。”
那些衙役收拾了一下尸首。
即便是这些大汉看到树上挂的零零碎碎内脏也不由得泛起一阵恶心。
杀人者也太过胆大妄为，无法无天了！
西门庆庆看着众人收拾尸首，询问道：“你们为什么会来这里？我见这四周渺无人烟，一般人不会来。”
衙役道：“有几个轿夫听到惨叫声和杀人声，害怕地跑了下来，前往官府报案了。”
西门庆庆蹙眉，“我初来贵宝地，不知道此处是何处？”
衙役道：“这是蓟州周边的一座山，名为翠屏山。”
西门庆庆：“此山有人来吗？”
衙役撇嘴道：“哪有个鸟人，山腰有些野坟冢，也久久没有人拜祭了。”
西门庆庆沉下眼，“那就奇怪了，既然这座翠屏山少有人烟，那几个轿夫又为何在呢？我估计他们与此案有关。”
衙役猛点头，“你说的有道理，我回头就跟知府大人……”
话说到这里，衙役突然愣住了。
他抓了抓脑袋，不明白自己怎么就被这个从未见过的小官人牵着鼻子走了。
他咳嗽一声，“行了，有什么话到知府面前再说吧。”
西门庆庆点点头，“好，那我再说最后一句。”
“什么？”
西门庆庆转了个身，指着一条荒野小路道：“这边有些血迹残留，我估计杀人的凶手从这条路下山了，我已经让我的友人去追，不知道能不能追上……”
衙役面色严肃起来，立刻派了两个人追过去看看。
西门庆庆笑了笑，“我还有话没说完。”
衙役盯着她，只觉得这个人身上处处都神秘。
西门庆庆手指一移，指着一棵树道：“这树上的人恐怕看到了杀人一幕，他便是目击证人。”
居然还有人！
衙役一惊，握紧刀面对着那棵树喝道：“还不速速下来，莫要我们动手！”
过了半晌，茂密的树冠间传来幽幽一声叹息。
“小官人啊，我时迁怎么每回遇到你都没好事儿呢？”
树冠一阵摇晃，一个人身姿灵活地从树上翻了下来，轻巧落地。
这人身骨软、身手又灵敏，待他回过头来，众人才看清他的面目。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曾经偷过西门庆庆东西的鼓上蚤时迁。
西门庆庆微微一笑，毫不客气道：“哦，对你而言什么是好事儿呢？难道就是我的东西被你偷到了才算吗？”
时迁猛地一僵。
衙役狐疑地盯着时迁，时迁赶紧不停给西门庆庆使眼色。
西门庆庆抱着手臂，“哎？你的眼皮抽筋儿了吗？”
时迁叹了口气，他就知道遇到小官人没好事的。
衙役呵斥时迁一通，问他是否看到了凶杀现场。
时迁瞥了西门庆庆一眼，见她正笑盈盈望着自己，他背脊一凉。
他总感觉在这个小官人面前什么谎言都会被戳穿。
所以，就不要白费力气撒谎了。
时迁认命地点头。
衙役：“行，那你也跟我们回官府。”
时迁猛地瞪大了眼睛，不住摇头。
让一个小偷去官府，这简直是要他的命。
他慌张后退几步，却不小心碰到了什么。
他的肩膀被人从背后按住。
这气味儿……他绝不会忘的！
西门庆庆皮笑肉不笑，“别忙着走啊，时迁小兄弟。”
时迁小声嘀咕：“我不想去官府。”
西门庆庆上下打量他。
他瑟瑟发抖抱住自己，又忍不住想起了在香水巷被这人支配的恐惧。
西门庆庆手指拽住他的袖子轻轻抖了抖。
袖子里发出“叮叮当当”的脆响。
她眯起眼睛，“如果我没猜错的话……”
时迁捂着脸，无奈坦白：“好好好，我老实交代，我在这里只想要盗个墓而已，真的不方便去官府。”
作者有话要说：有小天使猜到了，没错，就是杨雄和石秀肢解了潘巧云这处剧情最让我痛恨。
原着中写了“杨雄向前，把刀先挖出舌头，一刀便割了……一刀从心窝里直割到小肚子下，取出心肝五脏，挂在松树上，杨雄又将这妇七事件分开了……”
妇人七事件指的便是头胸腹和四肢。
太可怕了，太恶心了，我自从看到这个情节，脑海里都是挂着内脏和肠子的松树。
有目的的杀人可怕，但这种杀人后肆意侮辱尸体的做法更让我汗毛倒竖。
绝不原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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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6章
天无一丝云彩,阳光灿烂。
然而，就在灿烂的阳光下却发生着最令人作呕的罪恶。
几个衙役捂着鼻子，小心翼翼将满地的尸块捡拾起来。
西门庆庆看着这一切,听着时迁的话。
她慢慢转过头,看着时迁,含笑道：“原来如此,既然你不方便，那能麻烦你把手伸出来一下吗？”
时迁一脸疑惑，可见西门庆庆一脸友善笑容的模样,好像同意了他的话。
他放下心，伸出手。
他有些好奇,“做什么？”
西门庆庆扣住了他的手腕，冲着他微笑，直把时迁笑得不好意思起来。
他摸摸鼻子，“其实那回你让人拿住我，我并没有生……”
西门庆庆扬起嘴角，笑眯眯道：“在我面前承认盗墓，还让我放了你，你行啊,真行！”
时迁：“……”
她这话的意思好像并不是……
他挣了一下，发现自己的手腕已经被她死死扣住了。
西门庆庆：“时迁小老弟，乖乖跟我回衙门吧。”
时迁简直欲哭无力，“你抓我的话，还冲我笑什么啊,亏我亏我……”
西门庆庆冷冷地注视着他，“你别想着插科打诨想要糊弄过去，你不想让我把你当作杀人者的同伙吧？”
时迁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嘴角垂下来。
他无奈道：“不愧是玉面判官西门庆呢，总也瞒不过你，我也不是故意隐瞒，只是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一个偷儿，兼着盗墓的行当，没事总往衙门跑什么。”
西门庆庆垂眸道：“你当然要去，虽然都是做坏事，但有些人起码还是人，有些畜生都不如！”
时迁还从未听过她说这么过分的话，可见她是被气坏了。
时迁呆呆地注视着她，拉扯了一下嘴角，突然提起了另一个话题，“官人知道吗？在道上，我这种小偷小摸的坏人都是被瞧不起的。”
西门庆庆安静地看着她。
得到她这种目光，他突然忍不住想要将一切都告诉她。
时迁低着头，用脚尖儿搓玩着一颗小石头。
他轻声道：“在道上，暴起杀人那种才是值得敬佩的好汉，在哪个山头都受欢迎，我这种……”
他自嘲一笑，“……就像是拣人家不要的残羹冷炙吃的，就算是要投靠山头，也最好要跟几个厉害的人绑在一处，这样才能得以重用。”
西门庆庆眯起眼睛，“你不会无缘无故说起这个，难道你在树上的时候就听到凶手提到了要去哪个山头？”
时迁惊奇地瞪着西门庆庆。
西门庆庆点点头，“很好，看到你的表情，我知道我又猜对了。”
时迁如今已经是佩服的五体投地的了。
他忍不住追问：“你到底是怎么猜出来的啊？不，不如说是，你的脑袋到底是怎么长的啊，为什么你好像什么都知道？”
西门庆庆叹了口气，“我当不得你这句称赞，我脑子也没有特别好用。”
她闭上眼，露出一种抗拒的神情。
她的记忆如果真的厉害的话，那就应该牢牢记住只是扫过几眼《水浒传》的所有内容，抢在那些人杀人之前，把受害者都救下来，可惜，就是因为她不记得……
“不是你的错！”
一个声音突然划破黑暗。
西门庆庆睁开眼，诧异地望着突然出声的时迁。
“呃……”
时迁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蹦出这样一句话来。
他用另一只手挠了挠鼻子，小声道：“有人杀人，有人死亡，都不是你的错啊。”
西门庆庆笑了笑，“你说得对，我干嘛要背负别人的罪。”
呸，她刚才一定是晕了头。
西门庆庆：“既然如此，你可以说说你遇到的两人是谁了吧？”
时迁：“……怎么绕来绕去又绕回来了。”
他小声嘟囔几句，叹气道：“算了，反正瞒不过官人你的。”
时迁道：“我听那二人说是要去投靠梁山。”
西门庆庆眼眸黑沉一片。
时迁：“我来这里也有段时日了，那两人我也认得，是病关索杨雄和拼命三郎石秀。”
西门庆庆：“原来是这二人。”
时迁又道：“其实，石秀在临走前还说了些话，我觉得挺有道理。”
杀人分尸的变态能说出什么？
西门庆庆沉默地盯着他，等待他继续说下去。
时迁道：“石秀说他们眼下也没有什么出路，不如到山上落草，等来日朝廷诏安，大家也能当个官人。”
西门庆庆猛地怔住了。
竟然有人违法乱纪前是这样想的，我违法乱纪是因为反正闹得越大，朝廷越会诏安，等诏安了说不定会比现在条件更好，提升一个层级呢。
怪不得这里懂些武艺的男人根本不克制自己，想打便打，想杀便杀。
真是恶性循环。
西门庆庆想了片刻，对时迁道：“多谢你点醒了我。”
时迁一脸迷糊，“哎？我说了什么厉害的话吗？”
西门庆庆笑了笑。
看着她的笑脸，他再次觉得不大妙起来，因为他又开始对她毫无防备了。
……
衙役将尸体收敛好，便带着西门庆庆和时迁二人前往蓟州府衙。
蓟州知府一见时迁便露出不耐的神色，“又是你，你这次是偷盗了，还是盗坟了？”
明明都已经习惯被抓、被审问，可因为有西门庆庆在场，时迁莫名有些羞耻。
他忙道：“大人，我这次是作为证人来的，我看到了杀了这一主一仆两人的凶手。”
衙役上前禀明情况。
蓟州知府听着都害怕，不敢亲眼去看看，便让仵作去检查。
“死者是谁？”
衙役道：“是杨雄的娘子潘巧云和丫鬟迎儿。”
蓟州知府：“那让她家亲属来领尸体。”
他又看向时迁，“你说你看到了杀人者？”
时迁瞧了西门庆庆一眼，点头道：“杀人者正是杨雄和他的好兄弟石秀。”
知府：“他无端端的为何要杀死自己的娘子？”
时迁挠挠脸皮，“我在树上听了一会儿，好像是潘巧云偷汉子，迎儿帮着，杨雄气不过便在石秀的拱火下宰了两人。”
知府：“偷人？奸夫是谁？可以叫来问上一问。”
时迁：“没听见名姓，好像是个和尚，那和尚还让头陀帮忙打掩护。”
知府神色一顿。
西门庆庆察觉到什么，忙追问道：“大人，可是那和尚和头陀有什么不妥之处？”
知府叹了口气，“实不相瞒，前些日子一个和尚和头陀死在巷子里，那和尚赤条条的，身上被刀戳了好几个口子，头陀死在旁边，脖颈有勒住的痕迹，手边还有一把刀，经过比对，和尚身上刀口正是头陀手旁的刀。”
知府咳嗽一声，有些尴尬道：“这和尚死的时候□□，想必是与那头陀做些什么腌臜事儿，又不知道因为什么争执起来，这才杀了对方。”
西门庆庆：“眼下出了杨雄和石秀的杀人案，可见那两人的死法也没有这么简单。”
知府现在也已经明白过来，“也是杨雄杀的？”
知府皱眉：“杨雄倒也不像是不知道法度之人，平常他都挺好的，再说了，他是蓟州两狱的押狱，两人被杀之时，他当时在狱里忙着。”
时迁：“我倒是听说是那个石秀杀的。”
知府咂咂嘴，“这兄弟当得还真够多管闲事的，他知道嫂嫂偷人，就去把奸夫和帮忙的人杀了，还要鼓动杨雄杀了妇人和丫鬟。”
西门庆庆问道：“他们二人是个什么情况？”
有了解杨雄和石秀关系的衙役说起来，原来是石秀曾经帮杨雄解围，两人便拜了把子，结成了异性兄弟，但杨雄有官职在身，石秀却什么都没有，杨雄的老丈人，也便是潘巧云的父亲潘公看石秀曾做过屠户，便与他一道开了个屠宰作坊。
说道这里，这个衙役也有些气，“这石秀什么也没有，他身上的衣服鞋袜都是潘巧云给办置的，开屠宰作坊也是潘公上下奔走，出了钱，潘公谦让让石秀掌管账目，那石秀居然脸大地应下了。石秀那厮也不知道得了潘公、潘氏多少好处，却如今搞得这么一出！”
“可也怪潘巧云偷汉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