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想起她刚逝去不久的幼子,楚氏脸上的笑意就淡了下去。
容悦脸颊染上一丝羞红,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楚氏一眼,见她似情绪低落下来,容悦眸子中闪过一丝不解,却是识趣地转意开话题。
容悦被厉晟提点过,在这京城中,除了皇室外,只要谦让着齐侯府些便可。
容悦记在心底,待楚氏的态度自然是一向客气。
楚氏在京城里待久了,多少有几个好友,此时看见那些人,就带着容悦过去认人,一一介绍后,闲聊了几句,容悦以出去赏梅为由,退出了房间。
刚走了出去,容悦微不可察地吐了口气。
那些夫人待她客气,也有些人话间多捧着她和楚氏,她有些不习惯这气氛,只好出来透透气。
定国公府有一片红梅,上几日刚落了雪,白茫茫中印着一点红,煞是好看。
容悦站在一棵梅树下,她今日穿着红色的长裙,裙摆微微拖地,上面绣着金色丝线,做工精致,料子是进贡的,这般拖在雪地上,只一次就不可再穿。
她还披着狐绒大氅,一张精致的小脸半隐半现地窝在绒毛里,她这一身站在雪地里,成了白雪皑皑中的唯一色彩,身边点缀的艳艳红梅皆成了背景。
京城中有许多人都不曾见过她。
此时站在不远处凉亭中的人,远远瞧见这边美景,眼底倏然闪过惊艳。
他穿着宝蓝色的衣袍,腰间系着羊脂玉佩,玉冠束发,端地一副清贵公子的气派,站在凉亭里,怔怔地看着梅林的方向。
一旁的人见他怔住,有些不解地推了推他,笑道:“陆兄,你这是怎么了?看见什么了?”
一边说着,一边好奇地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刚好看见容悦抬手折下一支梅花的场景,仰着白净的脸蛋,艳艳红梅,越发衬得她肤如凝脂般。
那人一顿,刚要开口说什么,余光忽然瞥见她做妇人的发髻,瞬间回神,顺便拉了一下身边还在发怔的蓝衣男子,说道:
“好了你!快别看了。”
说话的人是定国公府的嫡子,他有些哭笑不得地,他口中的陆兄是镇国将军府的幼子,陆辰。
镇国将军是先帝的心腹,也是完全的保皇党,所以镇国将军府和定国公府关系尚好,两家嫡子自然从小相交,这次宴会,常氏特意让其将陆辰请来,目的不言而喻。
最重要的是,因为要牵制简毅侯府,当初先帝将兵权四分,靖王手中一份,简毅侯府除了私家军外,另得一份,这是当初厉晟初次上战场时,先帝不得不交出的一份兵权。
剩下一份就在镇国将军手上,最后一份在靖王登基时,又转到他的心腹、齐侯府长子手上。
而这里,简毅侯府私家军可以一敌十,尚且不算,其中镇国将军作为牵扯简毅侯府的存在,他手中的兵权是占大头的,因为他家世代愚忠,是完全地保皇党,所以先帝能放心地将兵权放在他手里。
齐侯府早早站队新皇,是以,两份兵权合一,占了朝廷一半的兵力,所以新皇位置稳固。
而镇国将军府,作为保皇党,如今新皇登基,自然也就是拥护新皇,所以,对于皇室来说,只有简毅侯府的兵权尚未收回。
尤其是简毅侯府可养私兵,这一点是历代皇上心底的刺。
这也就代表了,作为镇国将军府的幼子,又因其上面三位兄长,两位战死沙场,所以对他这位幼子,全府上下将他看得和心肝一样,与仅剩的一位兄长不同,他被养得过分单纯。
陆辰被他拉扯地回神,他眸子澈亮,拉住顾屿的手臂,忍不住发问:“刚刚那位姑娘是哪府上的千金?”
顾屿心中一紧,他承认刚刚那女子的确容貌过人,就连他也有一时失神,可是那女子明晃晃妇人发髻,怎么也不该被忽视吧?
更何况,他清楚地知道自家母亲让他将人请来,是为了他那嫡亲的妹子,所以他立刻拉住人,说:
“陆兄,你在说什么呢?你该称那人为夫人。”
陆辰一愣,连忙又抬头去看,终于看清了那人的发髻,似乎是受了天大的打击,整个人愣了原地,久久不能回神。
顾屿心底叫糟,说是远,其实梅林离这凉亭并不怎么远,至少他看清了那女子身上的布料,皆是宫中妃嫔才用得上的,他之所以认识,还是因为曾经他祖母被赏赐过一匹,后来他妻子有孕时,祖母送了他妻子一匹。
既然被这女子穿在身上,由此也可猜到其身份必然不低。
再看陆辰失神的模样,他立刻皱起眉头,虽是有些荒唐,但是他依旧隐约有种坏了事的感觉。
容悦不知这边的闹剧,她刚折了梅花,陈嬷嬷就上前告知她远处有男子在,她虽已是妇人,不若那些待嫁闺中的女子般,可也是避开为好。
她点了点头,手中的梅枝被她随意丢下,她看都未曾往凉亭看一眼,领着陈嬷嬷绕了道离开。
等陆辰回神之后,容悦早就没了身影。
他有些失神落魄地,坐在凉亭里,却依旧在想着刚刚的事,顾屿见他似比刚刚好了些的模样,心底微安,向一旁的下人使了个眼色。
这场宴会主要是为了撮合陆辰和他嫡亲妹子,自然要让他那妹妹露个面。
就在等待时,陆辰似终于回过神来般,问了顾屿一句话:“你身为东道主,可知刚刚那人是哪家的夫人?”
顾屿刚喝的茶水,险些呛出来,意识到陆辰来真的后,他心底微沉,他拧着眉,提醒他:“那女子已经嫁人了,你可别乱来!”
陆辰斜了他一眼,恢复如常地笑了笑:“你告知我后,我才好死心啊。”
顾屿看了他一眼,将信将疑地说:“请帖全是我母亲派人送的,我并不知晓。”
其实大概也能猜出来,京城中容貌出众的女子,哪一个,他们不认识?
符合刚刚那女子身份的,不外乎是那个人,可就算他知道,此时也不会说出来的。
陆辰随意地点了点头,似是放下了般,可是他端着茶水抿了口,视线却是无意识地落在不远处的梅林里。
在那里,有一支梅花被人扔在雪地里,艳艳夺目。
作者有话要说:我在梧州埋了个线,京城又埋了个线,我现在最怕我砍大纲完结,头秃
第75章
容悦不知道凉亭中的事,若是知晓,她宁愿呆在屋里和那些夫人聊天,也不会出来这一趟。
可偏生她出来了,不仅出来了,在离开梅林的转角处,她还遇到一群女子笑语晏晏地顺着另一条道朝着梅林而去。
她在其中,看见了定国公府的嫡女,还看见了之前在大厅里的那位女子。
她对定国公府的嫡女没什么兴趣,却是好奇另一个女子的身份,既然好奇,她就直接问了一旁的陈嬷嬷。
陈嬷嬷在宫中多年,性子早已沉稳下来,闻言,不着痕迹地看了那边一眼,瞬间知道自家夫人问的何人。
玖思也颇为好奇,主仆两人听着她的话。
陈嬷嬷无奈地笑了下,府中道路上有石凳,她让玖思先扶着容悦坐下后,才开口,却不是先说女子身份,反而是问了一句:
“老奴听说之前夫人和安如郡主并不愉快?”
容悦微顿,看了她一眼,随后坦然地点了点头。
陈嬷嬷左右看了眼四周,见四周清净无人,这才说起那女子:
“既然夫人知晓安如郡主,那也定是知晓安如郡主是德亲王所出。”
容悦一手支头,知道她接下来要说的就是这德亲王府的事,若是没有之前那玄乎的感觉,她大概就当话本听了,而此时却多着几分认真。
“安如郡主是嫡出,可德亲王却是个宠妾灭妻的。”
陈嬷嬷说到最后的时候,微微压低了声音,议论皇家之事,总归是不好的。
这一点容悦倒是没有想到,毕竟宠妾灭妻的,她不是没见过,例如她生父也是如此,可她意外的是,既然如此,那安如郡主又怎会养成这番一副性子?
“刚刚那位女子,是我朝的另一位郡主,风铃郡主。”见容悦眼露惊讶,陈嬷嬷才继续往下说:“其父也是德亲王,她生母是之前德亲王的侧妃,曾一度受宠,甚至使得德亲王当时一心废妻。”
“风铃郡主,刚出生时,就被德亲王请封了郡主,那时安如郡主已经三岁,却未得请封,也是那次缘故,德亲王才一同将安如郡主一同请封。”
容悦眸子中闪过了然,可又有些不解:“我从未听说德亲王府有何受宠的侧妃,连这位风铃郡主也几乎未曾听说过。”
陈嬷嬷点头,并不惊奇:“夫人未曾听过,倒也正常。”
“后来德亲王府出了些事,这位侧妃直接被废,但是风铃郡主到底是德亲王宠爱了多年的女儿,倒是未曾受什么牵连,依旧是德亲王最宠爱的女儿。”
说到这里,陈嬷嬷就摇了摇头:“可惜,王府中管事的是王妃,德亲王终究是男子,并不如何细心,那风铃郡主在王妃手底下,少不得受些委屈,总之比不得从前尊贵了。”
“王妃几乎不让其出府,后来又被以心疼风铃郡主为由,想多留其两年,这亲事也就一直耽搁到现在。”
玖思听得目瞪口呆,容悦也有些诧异,陈嬷嬷未说的那件事,必然不是小事,否则宠极一时的侧妃又怎么会突然被废?
被废后,得到好处最大的就是正妃,其中是否有正妃的手段,谁也不知道。
不过,容悦对这些并不好奇,她想知道的,这位风铃郡主和自家侯爷是否有关系?
她敛了敛眼睑,状似不经意地问:“那她和侯爷可认识?”
陈嬷嬷顿了顿,皱着眉头仔细思索,她被派来伺候容悦,侯爷特地吩咐过她,要一心候主,此时自然不敢有所隐瞒,她仔细想了想,后来摇了摇头:
“老奴想不出两人有何交集,若是非要说,那也是许久之前的事了。”
容悦不着痕迹地眯了眯眸子,轻微疑惑出声:“哦?”
“夫人该知晓,侯爷生母是朝阳长公主,也是德亲王同父异母的妹妹,老侯爷未曾去封地时,曾和长公主在京城中滞留了一段时间。”
“那时候,德亲王宠爱侧妃,宫中宴会时,皆是将风铃郡主带着,侯爷也自然会去。”
“再加上当初太皇太后,和先太妃们在时,各位王爷少不得要进宫请安,这一来一往,自然也就熟悉了。”
陈嬷嬷压低声音:“那时先帝都未曾登基,夫人可想而知,那些侯爷以及郡主等人年幼,自然就亲近了些。”
“直到后来,长公主去了,老侯爷沉寂下来,带着侯爷回到封地,这感情才渐渐淡了下去。”
容悦听着陈嬷嬷的话,无意识地捻着手帕,想起当初侯爷为了她,亲自登门德亲王府,她现在才反应过来,侯爷也该称德亲王一声舅舅。
因为侯爷对皇室的态度,所以她一直未曾将这些亲王看近过,一时竟连这都忘了。
陈嬷嬷看了她一眼,大概猜到她在想什么,默了片刻,才提醒了一句:
“先帝是侯爷的嫡亲舅舅。”
国丧时,侯爷虽伤感,却也仅此罢了,由此也可看出,所谓的皇室亲情,有多淡薄。
不过陈嬷嬷说到这里,也猜到容悦为何问她风铃郡主的事了。
容悦被陈嬷嬷那一句话点醒,也不再去以前的事,反而是记住了风铃郡主。
她对于陈嬷嬷的话有一点疑惑,从陈嬷嬷的话中可听出,德亲王妃并不受宠,反之,这位风铃郡主即使没了生母,也依旧是德亲王最宠爱的女儿。
既然如此,那德亲王妃,又是怎么说服德亲王将她的婚事拖到今日的?
别说德亲王粗心地没有想到这里,能在先帝夺位时活到至今的亲王,能有几个蠢人?
她似是想到了什么,眸色浅浅微闪,忽然问了一句:
“风铃郡主今年芳龄?”
陈嬷嬷如实回答:“刚好双九年华。”
容悦扯了扯嘴角,眉梢的笑意越发浅淡。
大明朝的女子,大多是及笄后尚谈婚配,女子十六岁及笄,而风铃郡主却是刚好十八?
要知道,侯爷在梧州待了整整三年。
也就是说,在侯爷离开京城的那一年,风铃郡主刚好就要及笄。
时间如此巧合,再加上之前风铃郡主的表现,容不得她不多想。
和安如郡主不同,那位完完全全是仗着身份傲气,可这位风铃郡主却是聪明不少。
容悦轻轻扶了扶额,若是她的猜想是真的,就不得不将这位风铃郡主看重些了。
大婚之前,有心悦之人,却丝毫未曾传出。
明明生母犯了大错,她却依然是德亲王最宠爱的女儿。
拖了三年未论婚配,满城却没有一丝关于她不好的言论,谈起她,大多是怜惜同情,所有不好的名声皆被德亲王妃背了去。
至少苛待庶女、心胸狭隘等名声,德亲王妃是背定了的。
容悦一手搭在石桌上,指尖无意识地敲点着桌面,视线落在远处,不知在想些什么。
一旁的陈嬷嬷和玖思对视一眼,隐约猜到容悦心情有些不好,皆是沉默下来,立在一旁,默不作声。
半晌后,一阵轻风吹来,让容悦回了神,她将脸颊窝在软乎乎的绒毛里,轻颤了颤眼尾,泄了一丝风情,失笑地摇了摇头。
觉得自己有些过于多虑了。
就算她猜想为真,那又如何?
京城看上侯爷难道少了?就连梧州都有,此时不过是多了一人而已,即使她身份不同。
容悦轻轻弯了弯眼眸,可她相信侯爷。
只要侯爷没有没那心思,其他人想再多,都是白搭。
容悦想得透彻,也没有让这事占自己太多心神,她领着玖思两人,朝正厅里去,坐在楚氏旁边。
一番谈话后,有一下人无声地走进来,在常氏耳边说了什么,常氏皱了皱眉头,心情似有些不好,众人也都是有眼色的,没多久,所谓的赏梅宴终于散了。
众位夫人刚离开,常氏脸色就变了变,此时一男子走进来。
若是当时容悦朝凉亭看一眼,就可知道这位男子就是当时凉亭中两个谈话男子中的一个,也就是定国公府的嫡子顾屿。
他刚进来,就叹气了一声,往一旁的位置上一坐,端起茶水猛喝一口。
常氏一边让丫鬟给他倒茶,一边皱着眉头,问:“你刚刚让人传话来,是何意?莫非他没看上若儿?”
顾屿有些苦笑,若只是这样就好了,可偏生陆辰似乎还看上了一位有夫之妇。
常氏一见他那样,就白了他一眼:“快说呀!若儿可是你亲妹子!”
顾屿当然知道顾若是他亲妹子,不然他也不可能拉上陆辰,要知道他和陆辰几乎从小认识,当真是穿一条裤子的兄弟。
他知道有些话不能说,也就没告诉常氏之前梅林的事,只说:
“娘还是换一家人吧。”
结亲,非结仇,他明知道陆辰可能看上了别人,又怎么会将自己妹子送上去?对两人都并非是好事。
gu903();听了这话,常氏有些不高兴,脸色拉了下来: